“这么远?”
“新郎新娘都是新竹人,新郎是我的大学同学,毕业后就回去了,两人都在竹科工作,喜宴当然得在那边办。”
说着,江彦青已将酒柜擦得透亮。
“那我们是开车下去,还是坐火车?”汤羽这才想到,他有车吗?
“我有车的,芷葳嫌它太破,硬要我卖掉,我没卖,把车借给朋友开,刚才打电话联络他,今晚就把车子开来还我。”
“什么样的车?”
汤羽的脑海中浮现跑不到五分钟就抛锚,花五十倍时间推车的恐怖景象。
“跟芷葳的保时捷比起来,我那台TOYOTA的确寒酸。”
江彦青看到汤羽脸上的犹豫之色,心下了然。
“不过,当时我也是刚买,借给朋友代步,也只有两年的车龄,我那朋友又是个爱惜东西的人,车况不会太惨吧。”
“抱歉,我忘了李芷葳的标准跟一般人不太一样。”
汤羽开始期待新竹之行了。江彦青的老朋友,她当然想熟悉一番,说不定还能挖出不少他过去的糗事呢!
“那,明天的事就这么说定了?”
“你不要我陪,我才会生气。”
“有什么好气的?”
江彦青停下手上的工作,好奇地望着汤羽。
“婚礼这种场合,诱惑最多了,观礼男女眼见友人幸幸福福地踏上红毯,没对象的人自然心生向往,单身女子目光四下一扫,看到你这块可口的羊肉,血盆大口一张,不就把你整个人吞了下去?我不在你身边守着怎么行?”
认真的表情,看不出玩笑。
江彦青笑了。“只有你,才会把我当块宝,我不是那么有价值的男人。”被如此看重,心头暖暖的。
汤羽白眼一翻。对对,江彦青一点价值也没有,她却为了这个自以为零身价的男人劳心劳神,推翻了二十几年来对自己的认知及挑选男友的标准。
以这个观点看来,他的确无价。
如何能给无价之宝标价?
“我只想要你知道,你对我而言,是我怎么也不愿失去的珍宝,千万、千万不要怀疑这点。”好不容易把心上人从魔女手中抢救下来,汤羽当然不愿江彦青怀疑自己的真心诚意。
“谢谢……”江彦青心头一热,也真情流露。“我想,我也是喜欢你的,可能在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喜欢上了……虽然芷葳现在在我心里还有很大的份量,给我时间,我一定会一心对你,再也不想其它。”
“不急,慢慢来吧!我愿意等。你,值得我等。”
听江彦青把李芷葳归为“其它”这种无关痛痒的类别,汤羽芳心暗喜,明明没耐心至极,也吹嘘成十二万分。
江彦青尚未领教汤羽的浅短耐性,为了她的一席话,兀自感动半天,一时间说不出话,只是点了点头,手上一动,又低头抹起橱柜来。
汤羽看着他满屋打转的身影,可比一只勤劳不懈的工蜂。
看了半晌,汤羽终于开口了。
“你怎么擦个不停啊?我家这么脏吗?”
虽然称不上窗明几净,起码也是物归原处各尽其用,触手一摸亦摸不出一片黑,顶多灰 的,不碰就是。
江彦青停手,回头看她。
“你上次打扫是什么时候?”
“除夕那天。”
“小姐,现在是八月。”
“离明年除夕还有半年以上的时间。”汤羽说得理所当然,浑然不觉生活在灰尘飞沙中有何不妥。
“你一年就只打扫那么一次?”
“除夕不就是叫人打扫的日子吗?反正家里就我一个人,没人唠叨,我觉得好,那就是了,何必自己找麻烦?你干嘛扫得这么认真?有时间,不如我们出去走走。”汤羽心中已开始计划该去哪里玩。
江彦青额上掉下一排黑线。他自认不是个有洁癖的人,面对这些蒙尘已久的家具,仍免不了大兴同情,想还它们原本光洁的面貌,该担此重责大任的女主人却翘起二郎腿悠闲看报,还质疑他的用心?
唉,所谓世风日下,在此便可看出一二。
“你收留了我,又不肯收房钱……”
江彦青的一篇报恩论被汤羽迅速打断。
“什么房钱?你睡的是沙发,又不是房里,我只听过房租,没听过沙发租,什么钱不钱的,不准再提。”
“好,不提就是了。我的意思是,不管怎么说,你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伸出援手,我最少该帮你做点事,不然怎么过意得去?”
汤羽心想:不把你捡回来,难道要让别人捡便宜吗?客服部的淑娟老找借口跑来总务部,一双眼滴溜溜的往你身上直打转;秘书室的主任秘书三天两头打电话给你,说要调阅人事资料,哼,有这么多人事资料要调吗?还有业务部的何美人,研发部的陈小姐……有李芷葳这尊金身大佛镇压,这些人不敢发作,还不都是虎视耽耽,随时伺机而动?
嘴上却说:“我说了,我喜欢你,这是字字真心,为着自己喜欢的男人,我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何况只是借住这点小事。我的性子就是这样,怎么也改不掉,不用你谢。”
汤羽没有发现的是,她以往最讨厌听到的甜言蜜语,谁说了谁就被她当场划入“油腔滑调、口蜜腹剑”的黑名单,从此列为拒绝往来户,自己说来却流畅无比,自然得仿佛天经地义。
当然,汤羽也没有察觉到,以前只有男人为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分,她汤大小姐可是坐享其成安居乐业的角色。
如今,风水可是轮流转了。
“我也是因为喜欢你,才想帮你做点事呀!长期生活在灰尘密布的环境中,对身体不好,容易生病的。”
江彦青感动之余,暗暗发誓在离去前势必要将汤羽的屋子整顿得一尘不染,以报美人知遇之恩。
感受到江彦青的关怀,汤羽再也坐不住了。
跑去拿了根扫把,就扫了起来。
“那我也一起做,两个人一起扫,要快多了。”
“是啊。”
目光落到桌上的花瓶,瓶中,娇艳的花瓣静静绽放着。
江彦青的嘴角勾起愉快的弧度。
也许,他昨天送花的举动,并非单纯地出于同僚相帮的情谊,而是潜意识地暗示出两人的现在与未来……
第七章
傍晚,汤家的屋檐下终于恢复洁净的外观。
两个辛勤扫除的人吁了口气,坐在沙发上歇息。
“好饿喔!”汤羽首先发难。
“我也是,擦了一下午的地板,腰也有点酸呢。”江彦青的手伸到背后,捶了捶后腰。“这种时候,就觉得自己真是上了年纪了,中学时代在家里擦地板,抹遍整个家也不觉得累,现在却……唉!”
“喂喂,我们同龄耶!你这不是咒我吗?”身为人事室主任,汤羽当然曾滥用职权,把江彦青的人事资料牢牢铭记在心。
“你也是二十七岁?”江彦青投过去的眼光是惊异的。
“看不出来吧!”汤羽有点得意。
“我还以为会更大一点……”剩下的话被汤羽的杀人目光逼了回去。江彦青连忙解释:“因为你是我的上司嘛!一般小职员都觉得上司比他们伟大,不论是历练、才干,或是年纪。”
“我被录用的时候,公司上下只有人事室有缺,所以才顶了过来,不是我特别有才干或什么的。”
汤羽并未就此释怀。每晚必行的保养程序繁复耗时,换来的却是恋人给予的打击,是他有眼无珠,还是她自视过高?
“朋友常说我不会看人,六十岁的老公公也只觉得四十好几,怎么也看不准,你就别在意了。”
天!汤羽还在瞪他!女人为什么总对年龄这么敏感?
“你把六十的看成四十,却把我看老?”汤羽眯起眼睛。
别人就算了,被男朋友看老,世上哪个女人会不在意?
“呃?这不一样,你行事利落,比同龄女孩来得有气势,看起来比较成熟……”知道在这话题上多打转一分钟,自己就离悬崖近了一步,江彦青连忙改变话题:“对了,我们晚上吃什么?”
汤羽的确饿得很了,也就顺着口问:“你说呢?”
双眼期待地望着他。
中午出去吃午饭时,顺便到附近的超市采购一番,将冰箱塞得满满的,晚上在家开伙就好,反正她也累得不想动了……
除去疲劳这个因素,汤羽更想知道江彦青擅不擅长下厨!
瞧他打扫环境时勤快的态度,汤羽加深了几分期待,也许她捡回来是个能扫善烹的新好男人哩!
“你累了就歇着吧,晚餐交给我来弄。”
江彦青不负众望地起身,走向厨房。
“那就麻烦你了。”汤羽暗喜,这下可是赚到了。
一个小时后,汤羽坐在餐桌旁,愁眉不展地盯着面前烧得黏糊糊的粥,耳边则是江彦青眉飞色舞的简介。
“你不要以为这是普通的粥,这可是我家祖传下来的食谱啊!味道很棒的,材料有蕃茄、虾皮、鸡丝肉……”滔滔不绝,将汤羽怎么看怎么难以下咽的杂烩粥捧上了天。
汤羽望着他,良久,才问了一句话。
“你以前做过吗?”
像被老师抓到作弊的小学生,江彦青一脸愧色地低下头,不敢看汤羽。
“以前住在家里,掌厨的是老妈,后来认识芷葳,搬到她那儿去住,她家有请佣人,轮不到我进厨房,所以……这是我第一次下厨。”
“喔。”看得出来。
“可是,我看过老妈煮这种粥无数次,记得她怎么做。”
“喔……”不知五楼柯家的马尔济斯犬吃过晚餐了没?
“我看冰箱里刚好有材料,也就大胆试了,我有先尝过味道,真的不坏。你别被它的外表迷惑,试试看嘛!”
江彦青竭力想说服汤羽,后者脸上溢满的不信任对他这位初试啼声的新厨子可是一大打击。
汤羽正想告诉江彦青,响应国际爱护动物组织的号召,将这祖传的美食捐给五楼可爱的小狗狗享用,一眼瞥见江彦青垂着眼帘,可怜兮兮地偷偷看她,脸上又是别扭又是尴尬,像个不认输的小孩。
汤羽的心登时被牵动了。
想起自己第一次下厨的惨状,照姐姐的说法:“你想把厨房烧掉吗?”得到如此中肯的评论。后来,历经数年苦修,终于把蛋炒饭练到职业级水准,可也只限于这么一道菜。
拿起汤匙,汤羽吃了一口。
江彦青抬起脸,眼睛亮晶晶的,装满期待。
“怎么样?怎么样?”
“很不错。”
“成功了!下次我做其它的。”
“你也吃吧。”汤羽不置可否。
等两人都吃饱了,江彦青收好餐具,汤羽静静开口。
“以后,如果我们两个之中,有一个必须下厨,就由我来吧。”
“为什么?我还有很多菜单想试试呢。”
汤羽眼珠一转,说什么都要阻止江彦青的“好意”!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在我们汤家,男人是不被允许进入厨房的,你既然住在这里,也该遵守这个规矩。”
“嗯,我明白了。”江彦青是守规矩的。
汤羽暗中松了口气。
事实证明,江彦青的味觉诡异得很,才会把这种调味弄得乱七八糟的粥说成天下极品。或许,在江妈妈的手艺之下,的确是御膳美食,江彦青嘛……唉!还是算了吧,
江彦青看了看表。“七点多,我朋友也该到了,我出去拿车,大概半个小时就会回来。”便往门口走去。
“要不要我和你一起去?”
“不,你歇着,看看电视什么的,今天你也奔波够了,明天早上还得下新竹呢,还是多休息的好。”
“我怕你又迷路了。”汤羽明亮的双眸闪动着。
“早上被你捡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把路记下来了,进门前更把地址默背了好几回呢。放心吧!等会儿见。”
江彦青莞尔一笑,挥手出门。
汤羽闲来无事,拿着遥控器乱转,没看到什么吸引她的电视节目,便固定在新闻台上,看着萤幕上漂亮的女主播讲述今日要闻。
电话刚好响起,解了她的无聊。
“喂?”汤羽漫不经心地接起话筒,却在下一刻跳了起来。“妈!你跟爸现在在哪里?三个月半前,你在
email里写说要去非洲,就断了音讯,我发email你也不回,我好担心啊!”
“呵呵,我们现在在哥斯大黎加,明天要去看瀑布。”
十年前谨奉温良恭俭让为座右铭的模范母亲,如今已夫唱妇随地跟着专拍野生动物的摄影师父亲,成了一位足迹遍布五大洲的冒险家。
“你们没事就好。”
“最近怎么样?听你姐姐说,你就要结婚了。”
“呃……这个……”
“你姐已经说了,你的婚礼她一定到,我跟你爸也不会缺席的。对了,你们日子选了没?”
汤羽不禁为自己抱屈:“妈,你们一去十年,没有回来过一次,这惟一的一次还得等到我结婚那天,你跟爸难道不想我吗?”
“小羽,你一向是个坚强的孩子,妈相信你会把家里照顾得很好,才会追着你爸离开。你爸那个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要他回台湾,离开他眼中可爱的动物,不如干脆掐死他。这几年,你爸爸对野外生活愈来愈迷恋……”电话彼端传来温柔的轻叹。
对父母的信任,汤羽感到荣耀。
“那就没办法了,有机会说说爸爸,把他拐回来吧!这十年来,变化可大着,街坊几乎全变了。”“说说你自己吧!我那未来的女婿,是什么样的男人?”
“唔……事实上……”
汤羽还没说呢,那边突然慌慌张张地插嘴。
“你爸爸在叫了,改天再和你聊。”
汤羽瞪着已断线的话筒。
父母感情和睦是件好事,然而,有的时候,汤羽真的很希望双亲能多给她一点注意力,讲电话就是一个实例。
八点整,江彦青刚好踏进大门。
汤羽放下手边的杂志,喜孜孜地迎了上去,无聊的电视节目从来就吸引不了她,正渴望江彦青的陪伴呢!
“这附近车位不好找吧?”
“运气好,就在这条巷子刚好有一个空位。”江彦青在单人沙发椅上坐下,看着未开的电视。“你不看电视?”
“没什么好看的。”
“那我可以看吗?”
“当然。”汤羽把遥控器递给他。
只见江彦青熟门熟路地转到某台,将遥控器放回桌上,看样子没有逢广告必转台的习惯,并从脚边的旅行袋中拿出笔记型电脑,开机。
汤羽不解,人事室有这么多工作,让他得回来加班?
既然要做事,开电视做什么?
她开电视只为了让室内有个声音,平常家里只有她一个人,不来点声音,总是冷清得慌,他呢?“加班?”汤羽指着江彦青膝上的笔记型电脑。
“不,是记录。”
“记什么?”收支表?日记?
“剧情,还有一些名言录之类的。”
“啊?”汤羽头上盘旋着一堆问号。
此时,萤幕上开始播放某连续剧的片头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