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躲在他温暖的怀里还觉得冷,现在才一离开,她就从脚底冷到头顶上了。
“该死!”他低声咒着,他怎么忘了这肃州的温度和洛阳差了许多,依她虚弱的身子,根本受不了这他认为是怡人的气温。
“过来这儿坐。”裘衣羿指着身旁的椅子,孙黧黄听话的乖乖移位,人才坐稳,她就被他纳入怀中。
“裘大哥,这样——”
“不准说话。”他生气的打断她的话,然后抬起头,对站在一旁不知该进还是该退的店小二吩咐,“元宝发菜、植物四宝、祁连牦牛柳、雄关酥、百花沙鸡,再加一壶清酒。”
“是。”店小二啊个首,退了下去。
“你到底在气什么?”她不解的问。
“气你,不懂得爱惜身子,冷了也不会说一声。”
“我怎么晓得会冷,平时都在你的怀里,谁知道一下马就冷起来了,总不能随便找个男人依靠吧!”他搂着她,表情不再冰冷。
“嗯。”她紧靠着他,温暖重回他的身边,“裘大哥,我们到底要去哪儿?”
“沙州。”
“你要去做生意吗?”她随口问道,因为,沙州是中原与西域必经之地,驻于此的商人很多,是丝路的转驿站。
“不是,我们要回家。”
“家?”她重复着,她以为裘衣羿没有家,像他这样一个孤云鹤般的人,应该是不会喜欢有个家的。
裘衣羿嘴角微微扬起,他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他确实不喜欢有个落脚的地方,但“幽悠小筑”不同,它是个与世隔绝的僻静住所,每年他都会回去住上一阵子,顺便料理那一大家子的杂事。
“喝口茶。”他替她倒了杯热茶。
这时店小二也把食物端上桌来。
“客馆,嫂夫人,请用餐。”店小二招呼道。
嫂夫人?!孙黧黄脸马上红了起来。
“小二哥,我——”
“谢谢,你可以下去了。”裘衣羿打断她的话,让店小二退下。
“裘大哥,你为什么不解释。”她娇红了脸嚷道。
“解释什么?”他打马虎眼的回问她,嘴角上不自觉地泛起得意的笑容。
“解释——算了!吃饭吧!”她才没那个脸皮再重复一遍,好似自己很想做他的妻子般。
孙黧黄刻意掩饰住心中听到小二哥称呼她为嫂夫人时的欣喜,故意板起脸。
“我喂你。”他拿起筷子。
她挑高眉,“不用了,我有手。”他干嘛忽然要喂她?“你的手动得了吗?”他看了一眼她的右腕,前几天自己不小心弄伤了她的手腕,到现在还不能自由活动。
“可是——”她整张脸通红着,这么多人在看,怪不好意思的。
“端到楼上好了。”裘衣羿温柔的道,在这儿喂她进食,确实不合礼仪。
孙黧黄听了他的话,如释重负的快速站起,但一般昏眩她又坐回原位。
“该死!我不告诉过你不准忽然站起身吗?!”他脸色比她苍白的脸还要难看。
“我忘了嘛!”她浑身无力的倒在他强壮的身上,委屈的道。
“我扶你上楼。”他扶起她,见她要开口,又狠狠的道:“不准说不!”
孙黧黄不满的撇撇嘴,将脸埋入他的臂膀中。
不管了!丢脸丢死算了!以后如果没有人肯娶她,再找他算帐!裘衣羿与孙黧黄坐在窗明几净的上房中,虽说这是上房,但毕竟是关外,桌椅并不讲究,除了打扫干净外,这儿不像上房倒像柴房。
孙黧黄嚼着裘衣羿送进的佳肴,眼睛被桌上的一瓶瓷罐给吸引住。“这是什么?小二哥干嘛端瓶水进来,漱口吗?”
“那是酒。”
“酒?好喝吗?我可不可以试试?”活这么大,她还没尝过酒的味道呢!听见她要尝酒裘衣羿不禁皱起眉,虽然这酒是自己叫来给她暖身子的,但是听见她亲口要求品酒,他还是忍不住不悦起来。
他不喜欢会喝酒的姑娘,纵使这个时代姑娘家尝点小酒是被允许的,他仍然厌恶。
“呸呸呸!这什么东西?!难喝死了。”不知何时,孙黧黄自动的替自己斟了杯酒,酒才入喉,她就被那股辣劲与苦味给难受的吐了出来。
裘衣羿见她一脸的厌恶,蹙起的眉舒展开来。
“喝光它,你需要点酒来暖身子。”
“不要!这东西难喝死了!比茶还苦、比辣椒还辣,呛得我难受死了,我一辈子也不要再碰这玩意—滴。”她拒绝。
“瞧你把这酒说成毒药似的,这酒可是用祁连山上的溶雪酿成,味道特别芬芳浓郁,称得上是良酒。”
“管他是良酒还是劣酒,总之我不要喝。”
孙黧黄被自个儿手上的黑底酒杯给吸引住,它的杯盘薄如蛋壳、晶莹典雅、纹理自然,她从没见过如此细致的酒杯。
“这是酒泉的名产‘夜光杯’对不对?”她猜道。
“不错嘛,丫头,你真让我意外。”他赞赏的道。夜光杯在爱酒的人眼里是无人不知、无不不晓,但她如此厌恶饮酒竟会知晓,也难怪他会意外。
“裘大哥,你还真把我当成乡村野姑啦!这认识酒泉的人不认识酒泉的夜光杯,可是会知道人这还有颗大牙的。”
孙黧黄撇着小嘴,“夜光杯到晚上时注酒人内,对光一照,酒杯会发出粼粼光辉,故名夜光杯。”
“西周的周穆王曾用‘白玉之精,光彩夜照’、‘酒泛夜光杯’来形容夜光杯的珍稀,而王翰在凉州词内更用‘葡萄美夜光杯’来形容夜光杯,由此就可知夜光杯的声名了。”
一旁的裘衣羿见她不疾不缓的道出夜光杯的由来,眼中的赞赏渐渐转为骄傲。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他的心因她而跳,一道暖流划过他封闭多年,如冰如霜的心,一点一滴的将之融化。
“丫头,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因为我聪明。”她洋洋得意的对他笑着,“如何?你现在是不是有点崇拜我呀!不如你对我笑一笑,我就收你为徒,怎么样?”
他摇摇头,挟菜塞进她的口中,“我吃点菜,少作点梦。”
“啧啧啧,裘大哥,这儿就是沙州了?”孙黧黄望着面前绿油油的稻田、果园,打从他们离开酒泉之后,步行了三天,所见到的除了沙漠还是沙漠,现在能见到这充满生气门植物,她真的是好开心。
难怪人家常说沙洲是沙漠洲。
“嗯。”他点点头,瞄了一眼身后的小白马,“黄儿,这儿居民会越来越多,你自己上马好吗?”
她装作没听见他的话似的,笑嘻嘻的问他:“裘大哥,幽悠小筑在哪儿?”
这丫头,他摇了摇头,当然知道她不肯上马,打从他在酒泉替她买了匹雪白的骏马,除了第一天曾开心的驾着它骑一圈外,之后她就成天和他共乘赤马,连理都不理它一下。
有时他还真替马儿叫屈呢!“黑牙泉。”裘衣羿回答他的话。
“在哪儿,离这儿远吗?”
“再过一刻钟就到了,你骑快一点行吗?”孙黧黄真的迫不及待想早一点见着他的家。
“黄儿,你的身子骨能受得了赤马快跑吗?”他爱怜的捏着她的鼻子。
“受得了,我现在被你养得肥肥胖胖的,昏倒都快和我老死不相往来了,你少瞧不起我呃!”她翘起嘴逗他开心。
裘衣羿爽朗的笑着,他抚着她的长发温柔的道:“好,那你就快马回幽悠小筑。”话才说完,他就用力的夹马腹。
“哎呀!”坐了一路的慢马,速度忽然加快让她低叫起来,眼前模糊的景色吓得紧紧环住他的腰,躲在他的怀里,求得安全。
鼻中传来孙黧黄身上的阵阵幽香,耳边有着呼啸而过的风声,他挪出一只手紧搂着她,感受女人柔软身子的接触,他的嘴得意的扬起了一个优美的弧度。
因为赤马的奔驰,使得她细致的面颊紧靠着他的唇,让他轻而一举的一亲芳泽,他从不知道女人的肌肤能够像她这般细致、香柔。
“裘大哥,你——”她抬起头想要他骑慢一点,但他的唇封上她的小嘴,打断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裘衣羿的唇触上自己最近日思夜想的红唇,他细柔的覆盖她,一股淡淡的药味儿传进他的口中,他的心一揪,心疼的搂着她,更加爱怜温柔的吻着她。
被他的唇吻上的孙黧黄张大眼望着离自己极近距离的面容,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狂跳起来,她半是欣喜半是怜爱的闭上眼,生疏的回应着他,一双小手不自觉的攀上他的颈,接受他甜蜜温柔的吻。
像是感觉到她回应似的,他拉紧马绳让赤马缓行,一只手由她的腰移至她的头,让她更贴近他。
“裘大哥,不——”孙黧黄突然意识到药味的口中,专制且占有性的狠狠吻她,吻得她意乱情迷,终于一点滴失去了理性与该有的矜持……
终于,他的唇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她,他的眼中有着难藏的温柔,心狂跳着,原本冰冷的心为了她,彻底融化。
噢!他爱她,爱极了她,爱极了她的娇弱、她的率性、她的聪明才智与她爱红脸的个性,他裘衣羿飘泊了二十七年,过惯了闲云野鹤的日子,现在他这只野鹤终于找到了歇息的树,他心甘情愿的接受她这温柔的牢笼。
孙黧黄气喘吁吁的枕在他的怀中,一张俏脸红得像颗熟透的柿子,她的心激烈跳动的让她难以接受,她不依的用手捶打着他的胸,娇声的轻骂:“你欺负人!趁人家没注意,偷吃人家的豆腐,我不理你了,一辈子再也不唤你‘裘大哥’了!”
裘衣羿开心的搂着她,任凭她的粉拳在他的胸膛上“按摩”,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头,难以掩饰的笑着,“没关系,不叫裘大哥可以叫别的,以后你叫我衣羿好了,这样感觉也比较亲近。”
“谁要跟你爱了!”又是一拳,但力道明显放小。
“你呀!黄儿。”
“你少臭美了,我宁愿跟别的男人亲近,也不要跟你亲近。”她作违心论的嚷着。
“不准!不准你跟别的男人亲近。”裘衣羿专制蛮横的用力拥着她。
孙黧黄开心的笑了起来,他专制霸道的不准她做一大堆事情,但就属这件事最让他窝心。
不过——她扁扁嘴,这酷男人连讲个体己话也还是不离本行的专制。
“就连我爹也不行?”
裘衣羿想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点点头, “好吧!只准和他亲近。”
“呃!”孙黧黄想着,忽然心生一念,调皮的推开他,“你不能和我太靠近,你不准许,你会生气的。”
他皱起眉,用力的将她拉回怀里,“我不算。”
“不算?你不是男人吗?是你刚刚自己说我只能和爹亲近的。”她嘟起嘴,“你出尔反尔,好生矛盾,我到底该不该听你的话?”
“该——”
“那就放开我。”
“我还没说完,黄儿,除了我之外,唯有能和你亲近的男人就是你爹,其余一概不准。”
“全都是你的话,我才不要听你的。”她挑高眉,挑逗的看着他。
裘衣羿只是微笑,“你不听我的话,小心你的屁股。”
“你要我的屁股做什么?!”
他贼贼的笑着,不回答她的话。
“不准你碰我的屁股。”孙黧黄指着他的鼻子。
裘衣羿握住她的手,亲吻着她如玉的手指,“你乖乖听我的话,我绝对不会动你分毫。”
孙黧黄有了他的保证,放心许多。
“还有多久到幽悠小筑?”
“到了。”他抬起头望着面前偌大的宅院,答道。
“到了?”她也抬起头,惊呼声自口中发出。
不知何时马已经领着他们离开人潮,来到了这宁静的地方,面前偌大的宅院完全用一根根竹篱有距离的围绕起来,在竹篱与竹篱的空隙中,她恍惚的见到里头的建筑。
裘衣羿架着赤马又向前走了进去,来到幽悠小筑的大门前,厚重的桃色木门紧掩着,门前有两侧各站了只石狮子,大门上挂了个门匾,瘦长飘逸的字体题着“幽悠小筑”四字,题笔人自然是她紧靠着的人——裘衣羿。
裘衣羿翻身下马,走到门口,不费力气的就推开了厚重的大门。
“天!你出门都不锁门的呀!”
“我一年才回来一次,锁上了门,住在里头的人岂不是全出不来了。”他走回马旁,将她抑下马,然后轻拍马背,赤马就像脱僵的野马向前奔去。
“赤马——”孙黧黄见马突然跑走,担心的叫道。
“放心,它是回去见它的同伴。”他淡淡的道。
在幽悠小筑的后头是裘衣羿的专属马场,里头的马个个雄伟骏壮,刚刚赤马就是朝马场跑去。
“噢。”
“进去吧!”他搂着她,踏进幽悠小筑,先入眼的就是条碎石小径,在小径的下头是浅浅的小溪,围绕着幽悠小筑潺潺而行,小溪的两侧各种满不知名的绿色植物以及红的、白的、黄的小花朵,就像片花丛似的,让人一入内就为之一振。
通过小径,他们来到看似大厅的堂上,朴素的摆设,几副画法,光线明亮,阵阵凉风吹袭。
“幽悠小筑是栋转绕着方型的建筑物,共有六个房,这儿是大厅。”裘衣羿介绍。
“你不是说有人住?怎么没见到人。”孙黧黄随口问道。
“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喜欢没事乱逛呀!”裘衣羿望着她的俏脸,乘机取笑。
“你笑我!”她嘟起嘴,不依的嚷着。
“有吗?我是在夸奖你活泼好动也!”他笑着。
她皱皱鼻,好女不跟坏男斗。
“走,我带你四处逛逛。”他拉着她的手,朝偏厅的小径走去。
第四章
一路上,他娓娓道出六楼的名称:幽荷楼、悠韵楼、小药楼、筑清楼、僻影楼、静思楼。
孙黧黄环顾一眼桌前的八、九个人后,低下头蹙起眉,嘴里念念有辞着,“什么嘛?吃饭就我们俩吃就好了,何必又多拉群人来?本来我还夸说这饭厅名字取得好,绝对能多吃点,但……碰上这堆人,吃的下才怪!”她打量着面前一群模样似恶人的人。
她扯扯身旁的裘衣羿的衣服,小声的问:“他们是谁?为什么要和我们同桌吃饭?”
“你自个儿听他们介绍。”他抬起头,“喂!这位是孙黧黄,芳龄十八,你们好生介绍自己。”
为首的一个大络腮胡的中年人,眉一扬,声音如雷贯耳般道:“俺叫老莫,是裘当家的三年前把俺救起的。”
另一位独眼的老人跟着道:“我是汉伯,是裘当家前年裘回来的。”
“我是老邪,是裘当家五年前救回来的。”接着说话的是个壮硕、面目铮狞的中年男人。
“我是媚娘,是裘当家四年前救回来的。”唯一的中年妇人自我介绍,婀娜的身材却有着张大花脸,看得孙黧黄胆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