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啦!你太敏感了。”
“不管是不是真的,总之你若心存感激,就请你回去。”
雾飞闻言,惊讶得张开嘴,半天合不拢。
“听不懂?”
雾飞先摇头,再点头,最后又摇头。
“麻烦你说说话,你这样又点头又摇头的,我看不懂。”子安叹了口气。
“简单呀!就是‘我懂’、‘但不太明白。’和‘不会吧!’”
“什么东西会不会?”
雾飞用手背试他额头的温度。“不烫嘛!”
子安躲开他的手,没好气的说:“你才不正常哩!”
“就是说你没病,怎么跟我妹子一样胡言乱语?”
提到采霓,子安又没办法镇定了。“刚刚问你的事,你还没回答。”
“没什么,反正最后她一定会好起来。”
“怎么可以这样?”太不负责了吧?
“信大哥,从十二岁开始,我们就是这样长大的。”说这话的时候,雾飞甚至还面带一抹微笑。
可是子安却无法再保持镇定与冷静,雾飞那双与采霓长得一模一样的眼睛紧紧攫住了他,仿佛一个无底深渊,将他不断吸引过去。
因此,他不假思索的往前跨一步,就把雾飞给拉进怀中,给了一个温暖的拥抱。
闪过雾飞脑海的第一个念头是马上挣开,但转念一想,他那双原本意推开子安的手,却转而环上他的腰,并紧紧的收束。
雾飞在心中说:采霓,这一定非你所愿,但此时此刻,不这么做,我们又能如何?
结果那晚雾飞没走,和子安也没再提起采霓,就当“不让采霓再来”成为两人无言的共识吧!
只是雾飞心事重重,难以成眠,忽然听见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而且还是踏在屋顶上。
他翻身坐起,凝神倾听,没错,是脚步声,只是,夜半时分,有谁会来?而且还是以这种方式?
他心头一惊,差点连鞋都夹不及穿,便目打开的窗子飞掠出去,跟着那脚步声的方向往前进。
果然有个动作快速的黑影子,雾飞看了更加惊惶,难道是刺客?若是刺客,那……信子安危险!
就在他想出声喝止的当口,突然看到屋顶上的黑影一个鹞子翻身,不偏不倚的正落在子安房间的门前,但这还不是令原本已经要冲出去的雾飞止步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从内而开的房门,以及神色肃然的子安。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雾飞不假思索的趁子安迎那黑影进房里去的当口,一个飞身挨到吉边。
“婷婷。”子安的声音中有着雾飞前所未闻的温柔。
“乐焉,别来无恙?”竟是个女人!
“托福,还活着。”
“别这样嘛!”她笑了,笑声还很动听。“我们难得见上一面,你应该和颜悦色一点。”
“你来一定有事。”
“错了,不只是有事,而是有要事。”
“老爷子的事?”
“对。”
他们的交谈每一句都是短短的,但每一字都像冰碛似的,扎得雾飞的心发冷。
“目标呢?”
没有声音。
“他?”子安的声音中有着无限的惊讶。
雾飞知道那个婷婷一定是用手势比出了子安问的对象。
“乐焉,若你也觉得棘手!那——”
“怎么?你要帮我把事情办了。”他的声音已经又恢复冷静。
“你太抬举我了。”
“这么谦逊?怕是你另有要务吧!”
“你果然聪明。”
“危险吗?”子安的声音充满关切。
“不危险就不配称作任务了。”
“婷婷。”
“嗯?”
“要是我劝你——”
“唉,”婷婷干脆的说:“你我一样,可别胡乱哄劝。”
“我们怎会相同?”子安叹了口气。
“可别给我来男女有别那一套,小心我生气。”她笑着警告。
“你要是肯生气就好了。”
“哎呀!怎么又说到这上头来了呢?”说话的内容像嗔怪,口气却难掩悲凉。
“过来。”
他叫她过去,过去做什么?雾飞心中泛起一阵酸意,八成是叫她到他身边去,好……拥她入怀吧!真气人。
等一下,孤男寡女的,加上从他们的交谈可看出交情匪浅,说不定早就是一对,他吃什么醋?
“……动手。”
糟糕,因为太震惊,他竟然漏听了对话。
“越快越好。”是婷婷的声音。
“请老爷子放心,我一定会完成任务。”
“对于任务,他从来没有担过心,倒是你……”
“我怎么样?”
“乐焉,你明知故问。”
“我这条命是他捡回来的,就算——”
婷婷打断他,“住口,不准动那个念头,听到了没?不准!”
“你在发抖。”
雾飞听了又是一阵不舒服,能感觉得到她在发抖,必然是拥抱着她 !真是令人生气。
“……全力以赴。”
糟了,雾飞倏地回过神来,天啊!他是怎么搞的,三番两次出神,时间、地点都没听见,这该如何是好?
看来只有采行最笨、也最保险的做法——紧盯住他。
三天后的晚上,雾飞照例保持警觉,不敢睡着。
就在丑时时分,他终于等到了预期中的声音,马上起身闪出门外。
信子安的轻功果然了得,一眨眼便翻出墙外。
啧!雾飞在心里头想,自己家中,也须如此夸张行事吗?不过回头细思,又了然于心,马厩就在自己睡的房间外头,子安一定是怕过来骑马会惊动到他。
心里才浮上些许的感动,理智随即又浮现,要出自己切莫胡思乱想,他相信目标必在不远的地方,所以子安才会只身前往,再说,他也有可能已在附近预先安排了马匹。
不想那么多了,眼前最重要的便是盯牢他,不管他的目标是谁,绝对不能让他得逞!
于是子安在前头赶路,雾飞在后头紧追,丝毫不敢松懈。
果然不出所料,不多久以后,子安便放缓脚步,停在一户外表上看起来毫不醒目的人家前。
但雾飞却晓得这其中的意味,正因为清楚,所以心惊胆颤,难道子安不要命了?
昏暗的夜色中,只见子安脚步踌躇,似乎有些犹豫,但既负有任务,就该勇往直前,雾飞真不明白他在犹豫什么?
子安做了个深呼吸,抬头看看,再低头寻思。是的,他的确很犹豫,老爷子竟要他到被圈禁的十三阿哥的宅邸来,这是为什么?
“谁?”有人喝问。
子安马上飞檐走壁,翻身过墙,雾飞则躲进暗处,心下惊疑的想,居然还有第三个人,那又是谁?
等那个人也攀墙进入后,雾飞便拉起兜巾蒙住口鼻,轻悄的飞掠入宅。
真荒凉呀!雾飞一看便觉得不忍,十三阿哥胤祥在皇上现存十几二十多个星子当中,一向有“侠王”之称,可见他既尚武又重义,却因不善逢迎,话又都说得直率坦白,才被康熙皇判以圈禁,这一圈就将近十年,雾飞每回想起,都觉得心酸,人生,有几个十年呢?
不过,雾飞马上又跟自己说,现在可不是伤感的时候,若十三爷有个什么闪失,回头要他怎么跟四爷交代去!
一进到墙内,雾飞才发现里头另有乾坤,屋子外面看似简朴,宅邸却仍壮观,只是将近十年的圈禁,还是让它露出荒凉之相。
雾飞蹑手蹑脚,凝神倾听,那两人一进来就往内堂奔,可见……不好,
“连跟你主子感情最好的十三爷,你都想下毒手,不嫌凶狠了些?”子安沉声说。
“你是谁?”那名做和尚打扮的人问。
“解药。”子安没有日答,只将手朝那人伸出去。
那人摇了摇头。
“装傻。”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他显然想打马虎眼到底。“我还比你晚进来。”
“应该说你正打算走吧!”子安笑了起来。
“听你胡说!”
“我其是胡说的话,你也不会紧张了。”子安点出来。
“哼!”他只冷笑一声,便狠烈出招。
子安问过了,“这下更心虚了,不为别的,我只想要解药。”
“你到底是谁?为何如此关切胤祥死活?”对话当中,他可没有停止攻击。
“就当我是个多管闲事的人吧!”
“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这么好骗!”那人的声音一贯的冷冽,几乎不见高低起伏,听得雾飞的心底不住发毛。
“不然你要如何?”
“当然是连你一并解决掉。”
“好大的口气。”子安冷笑,顺势格掉一拳,再补上一记回旋踢。
“我有没有说大话,你马上就会知道。”
接下来他们就没有时间说话了,雾飞只见拳头飞舞、身影交错,而从之前的对谈中,他已经大致猜到事情的全貌。
正在与子安对打的那个人抢先一步进胤祥府邸来下毒,并在离开之时撞见子安,因防着旁生枝节,才会再度翻墙入内。
但子安一开头说的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呢?他说跟胤祥感情最好的人,那岂不是皇四子胤祀,也就是他真正的主子,问题是,那狠角色连他都没见过,怎么可能是四爷派来的人?
就在雾飞寻思的当口,那个人已经遽施狠招,只见他左手翻出一把匕首,右手夹紧四支飞镖。
“危险!”雾飞大叫。
终于慢了一步,飞镖已全数朝子安的门面要害狂射而去。
“和尚,你太过分了!”子安非但没闪躲,反而挺身迎上。
雾飞赶紧丢出他的金钱镖,打掉其中三枚飞镖,另一枚则被子安给躲过。
“好哇!还带帮手,你真不是个东西、一和尚作势想走,子安果然上当,拔腿便追。
“不要追呀!”“呀”字才出口,已经看到那人回手一记猛刺,匕首直入子安右肩,痛得他连退好几步。
雾飞见状,差点就急得快疯掉,接下来呢?他应该先制服那个和尚,以便取得解药,可是——
“很痛吧?”和尚突然露出狰狞的表情对子安说:“并且不是痛在伤口,而是痛在胸口,他们中的只是迷药,”他挥手指了指屋内。“你中的才是剧毒。”
“为什么?”子安问道。
“因为你太碍眼了。”和尚已经准备要脱身。
“站住。”雾飞高喊。
“小兄弟,”和尚完全没把他看在眼内。“要我是你,就不会浪费时间,因为我匕首上淬的可是‘蚀心’。”
“蚀心?”雾飞愣住了。
“对,毒中之毒,你快扶他回去办后事吧!”说完,和尚即抽身离开。
这下雾飞真的管不了那和尚了,赶紧扶住摇摇欲坠的子安。
“你……是谁?”他脸色灰败,并且频冒冷汗。
“是谁并不重要,”雾飞隔着面巾着急的说:“重要的是帮你离开这里。”
“我已经快要——”
“住口!”雾飞扛起了他,“你不会死,我绝对不准你死。”
子安才刚觉得这个声音有点耳熟,人便已晕死过去。
第四章
“痛……”子安不停的呻吟着。
“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吗?”
咦?这个声音好耳熟……子安想要睁开眼睛看个清楚,但实在太难了,他现在浑身都痛,眼睛根本睁不开。
“少爷。”
“别吵!”子安心烦的吼了一句。
“请你赶快醒过来,不能再继续睡下去了。”
是采霓!采霓回来了?“采霓?”
“是我。”
天啊!果然是她,子安心中不禁流过一道暖流。“你不气我了?”
“少爷,你睁开眼睛,自己看看。”采霓真的很担心,毕竟子安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
“我……”他想努力,无奈力不从心。“睁不开眼。”
不!采霓在心中大叫,这太残忍了,怎么可以这样?“再试试看。”
虽然眼睛睁不开,意识倒是渐渐变得清楚。“采霓,现在是什么时候?”
“已经超过了我们的相约之期。”
“那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因为你需要人照顾。”
他突然脾气暴烈起来。“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我不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采霓强自镇定的说。事实上,现在的子安相较于往日风流倜傥的模样,委实令人同情。
“把经过告诉我。”
“我什么都不知道。”她摇摇头。
“你胡说。”子安一语道破。
“真的不知道,只晓得我病一好,你就倒下了。”
子安皱起眉头,这是哪门子的叙述法?“三岁小孩都能解释得比你好。”
“是吗?那你为什么不叫他们来试试?”
“你!”他企图坐起来,这才发现有异,“怎么回事?我为什么动弹不得?”
“送你回来的人说你中了‘蚀心’之毒。”
“雾飞?”子安叫道,刚刚那分明是雾飞的声音。
没有回应。
“雾飞!”他又叫。
“我哥帮你弄吃的去了。”采霓说。
“你去弄,叫他过来,我有话问他。”
“说‘请’。”
“嗄?”子安不明白。
采霓却有些不耐烦。“十日之约已过,信子安,”她直接喊他的姓名,“称呼你‘少爷’只是客气,你可别以为是福气。”
子安原本想生气,却突然笑出来。“我这不是现世报,是什么!”
“子安……”采霓不忍心了。
“出去。”
“子安?”
“请你出去,我又差点忘了,这样好不好?行不行?请你出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但是——”
“难道你希望我用赶的?”
“你刚醒来,我不与你计较;”采霓咬着牙说:“不过也请你适可而止,毕竟你还欠我一个道歉。”说完她便夺门而出。
子安只道她已经离去,却不晓得采霓一踏出房门,便蹲在门边饮泣起来。
好不容易才把他从鬼门关前抢救回来,万一他从此看不见东西,那岂不是比死还惨?
不!不能这个样子,采霓迅速抹干眼泪,并在心底起誓:无论得花多少代价,甚至得赔上自己一条命,她也要让信子安复元!
子安又躺了两天两夜,才勉强得以下床,这期间就由雾飞和采霓轮流照顾他,奇妙的是,除了他最初醒来的那一天之外,他们兄妹好像没有再一起出现过。
“总得有人赚钱,好填饱肚子吧!”这是雾飞的讲法。
“对,我晚上绣些荷包、手帕等小玩意儿,隔天就由哥哥拿到市集上去卖。”采霓也这么说。
“那能赚多少钱?”
“够吃、够穿,行了。”雾飞一派潇洒的说。
“我那天晚上究竟是怎么回来的?”子安问雾飞。
“我实在是不知道。”
“真的?”那么在胤祥府内听到的警示声就不是他发出的 ?可子安偏偏觉得像,不过……他也有可能是记错了。
“当然,信大哥,你究竟是做什么买卖的?惹得人对你下这样的毒手。”
“我——”他顿了下来,这种事怎么能说?
“不能讲,更神秘了。”
“雾飞,有些事,你不知道比较好。”
“好,那就来说说我知道的事,”雾飞清清喉咙道:“那天早上一醒来,本想去跟你请个安——”
“等等,”子安打断他,“你何时变得这么多礼,之前不是都一早便溜了个不见踪影?”
“呃,嗯,那是……哎呀!你别管嘛!反正那天我心血来潮,想去跟你打声招呼再走,结果发现你倒在门口,奄奄一息的,就像个死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