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朝的琴几?!」他既是惊讶又是质疑。
「没错,此珍品目前我还在积极跟卖家交涉中,但是可以保证是件难得的古董。想必您也知道潘芭杜从事二手商品的收购贩卖已达多时,平常只要称得上精致就是不错的商品了,要不就是找到名品的复刻,那也是很幸运的事,但是那个琴几很不一样,可是货真价实的古董欸,仔细数数,从中国汉朝到现在,那是多悠久的历史啊,我亲眼见过那商品,光是木纹皮光,就绝对让您啧啧称奇。」
「真的是汉朝文物?」
「当然,好的东西即使蒙上一层灰,都难掩它的价值连城,而且那琴几别致,上头的铁环有着沉潜的古意,纹路虽略有斑驳,但不减其珍贵。如何?关先生您有兴趣吗?」
「嗯,乍听之下的确很叫人心动,毕竟是古董,让我也忍不住想要看上一回。」
「好,既然您喜欢,我也不啰唆,这东西就给关先生您了。」她表现得一派潇洒。
「等等,妳不是说还在交涉当中吗?」关传雍觉得莞尔,给?!她拿什么给?
「没错,但只要我派翠西亚出马,没有什么东西是我买不到的,这一点,关先生可以百分之百的信任我。」她以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气势拍胸保证。
「卖家是谁?」她的信誓旦旦让他觉得极有趣。
「听过叶春泉吧!一个来自台湾的书画家。」
「嗯,可他不是死了吗?」
「没错啊,就因为他往生了,潘芭杜才会找上门,也才会发现叶家有这么好的东西,我跟遗产唯一继承人叶小姐谈过了,她很有意愿卖给我们。」
「这么肯定?」他深邃的眼神里有着强烈的质疑。
「当然,身为金牌业务员,我办事,您放心,我一定会把下卷式琴几送到您手中的。」她这次可是拿金牌业务员的名声下赌注了,「那么订金的部分,关先生是不是要先预付个两万美金?」两根贪婪的手指在他面前瞎晃。
没看见东西就敢索价两万美金,这潘芭杜是抢钱的土匪不成?
关传雍低低的冷笑,忽地抬起头,「耳闻叶小姐性情冷淡,不爱与人交涉,何以见得叶家会把下卷式琴几卖给潘芭杜?」
等等,他是在质疑她的能耐吗?哈,那他真是太小看她派翠西亚了。
「关先生不信任我?」受伤的自尊心被挑起战斗的冲劲。
「的确是不信任。」他斩钉截铁地答。
很好,敢激怒她!这家伙显然没有打听过她派翠西亚是什么样的角色。
仰起下颚,她提高声调说:「关先生,潘芭杜的名声可不是一天两天而已,办不到的事情,我绝不敢跟您夸下海口,况且好东西稍纵即逝,动作不快点是会错过的。」她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
关传雍的目光从容的与派翠西亚视线交会。
嗯,她有一双挺精神的眼睛,还有张不错的脸蛋,他低头一哂,随即说:「保守一点好了,我不会付妳任何订金,但如果妳真能从叶小姐手中买到东西,价钱高低任由妳开,我绝不杀价。」他一诺千金地说。
话落,他摆高姿态的转身离开,举手投足间尽是从容自信的神采,叫人无法从他的背影挪开目光须臾。
派翠西亚愣了半晌,「唉……」先是错愕,旋即无力的瘫在地上。
可恶!枉她费尽气力的介绍游说,竟然一个子儿也没得到,更气人的是,这个关先生似乎很质疑她的能耐。
拜托!她是派翠西亚欸,潘芭杜最精打细算的金牌业务员欸,多少人恨不得跟她做买卖,天底下有什么是她买不到的?
等着吧!到时候琴几落到她的手上,她派翠西亚一定狠狠敲他十倍金额,看他还有没有能耐要自负。
第三章
为了尽快买到叶家那只下卷式琴几,派翠西亚昨天和关传雍秘书联系好今天跟他碰面的时间,等不及约定时间到,她就来到观点艺廊。
「关传雍,观点艺廊。」望着手里的地址,她嘀咕了几句,「呿!待会这搞艺术的男人最好给我正常一点,如果敢阴阳怪气的,我派翠西亚绝对先赏他一顿排头吃。」说得斩钉截铁、冷血无情。
她不禁露出一抹冷笑,「当然,最好你有什么三头六臂,要不然,就乖乖把下卷式琴几给我交出来!」修长的手指狠狠的凌空抓紧,杀气腾腾。
这回,她是真的被惹毛了,从一踏上叶家遇到龙八度那捣蛋鬼开始,收购的进度就一直不顺遂,她感受到一股空前的威胁,不由得怀疑这些挫折全是针对她的金牌业务员名声而来。
开玩笑,名声可是不容亵渎的,总之,一定要捍卫到底,因为,她是金牌!唯一的金牌业务员。
既然身为金牌业务员,不管叶娟礽是把遗产裁量权交给她的异父哥哥,还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阿猫阿狗,她也绝对不会放弃收购的企图跟动作。
更何况,她已经把下卷式琴几的所有权拿来当作筹码,准备好好大敲那个难搞的新客户一笔,无论如何这次她绝不能失手,要不然,别说她个人名声大坏,光想到单可薇会用歹毒的言语狠狠嘲笑她一辈子就令她头皮发麻。
「开门开门啊,芝麻开门啊……」精神抖擞的派翠西亚在艺廊门前踱步踅走,口中喃喃有词。
「这么早来?艺廊通常十点钟才会开门。」
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顿下脚步抬起头,一脸惊讶,「唔,关先生!」真是阿巧他娘--好巧啊!
「没想到潘芭杜的人对艺术也这么热中,一大早就来艺廊门口等着。」
她扬起充满自信的笑容,「这是当然喽!潘芭杜的员工素质一流,别说是对家具鉴赏力高人一等,就连艺术欣赏的涵养也绝对不在话下。」她谎说得面不改色。
「喔!这样说来的确是杰出优秀,难怪潘芭杜在业界始终独占鳖头。」穿着休闲服的关传雍压抑不住心底的窃笑,「对了,之前妳提过的下卷式琴几目前情况如何?」
「放心,一切都在掌握中,没问题的。」她还豪爽的拍了对方胸口一掌。
他被打得差点岔了气,低头看了她的手一眼,「潘芭杜的员工果然就是潘芭杜的员工,不单是收购效率惊人,自信心也高人一等,不禁令关某刮目相看。」话中带有揶揄意味。
「您太客气了,应该说有多少分实力,就说多少分话,虽说自大不是好事,但太谦虚也流于矫情。」
瞧她喜孜孜的模样,分明是得意忘形嘛!没关系,她可以再继续臭屁下去。
兀自点点头,关传雍不得不承认,这个潘芭杜员工的有趣度绝对是百分之百,好期待待会真相大白时,这张俏脸不知道会是怎样的表情?
「对了,关先生一早出门也是来这儿欣赏艺术作品的吗?」
「不,我来这里等人。」
「喔,」她低头看看手表,已经十点五分了,「奇怪!这艺廊似乎不太守时,是不是搞艺术的人都这样,明明已经十点五分了,门还不开,我看这个艺廊负责人的人品一定有瑕疵。」她嘟起嘴,不悦的嘀咕。
「那也未必。」
「什么未必!从一点点小地方就可以知道整个人的性子,相信我,如果连守时都做不到,我敢说这老板一定不怎么样,说不定他经手的作品也会有问题。」
晤,这么严重!关传雍虚心受教,只见他伸手欲往门边的保全系统按去。
见状,派翠西亚一把拉过他,惊声提醒,「千万别乱动,这是艺廊欸,万一不小心触动警铃就糟了。」
他却不听劝的挣开她的手,飞快的按下密码,咚地一声,原本紧闭的玻璃门就开锁了。
「完了、完了,待会警察来,你自己交代清楚,不关我的事。」退了一大步,派翠西亚急忙撇清关系。
女人是不是翻脸都跟翻书一样快?他不禁莞尔想道。「不过是开门,妳怕什么?」他瞬也不瞬的望着她。
「当然有关系,你不是来等人的吗?为什么有密码可以擅自打开艺廊大门?我是怕艺廊的负责人待会冲出来把你扭送警局。」
「小姐,等人跟开门这两者间并不冲突。」
「这话你等等留着跟警察说。」
关传雍率先推门入内,「我的确是在等人啊,而且我等的人已经到了,刚刚她还为了我晚五分钟开门,狠狠把我训了一顿,我若是再不开门,只怕她会把我祖宗八代的人格都严厉审查一逼,所以妳说我是不是应该要赶紧开门?」他笑容可掬的望着她。
等等,他说什么?他在说什么?难不成,他等的人正是……
派翠西亚感觉自己脸上血色尽褪,整个人呈现一种恍神状态。
他又对她喊,「快进来吧!再让妳多站一秒钟,只怕妳又要骂得更难听了。」
狠狠倒抽一口凉气,缓缓抬起颤抖的手指举向关传雍,派翠西亚一双眼睛先是看看自己,接着不可置信的望向正隐隐含笑的男人,机伶的嘴巴开始不听使唤,口气显得有点慌乱,「你、你……你不会就是关传雍吧?」
他霍然咧嘴一笑,「嗯哼,如假包换。」
瞬间,脑浆乱窜,血液冻结,她瞠目结舌,下一秒,咚地一声--
原本还高高站挺的身躯,突然四肢瘫软,整个人昏厥倒地不起。
关传雍居高临下望着因大受惊吓,而不省人事的派翠西亚,忍俊不禁,「听到我是关传雍,需要这么吃惊吗?我记得妳方才还勇气十足的啊!」
蹲下身去,轻轻拍打她的脸,依然没有回应。
他压抑不住脱口而出的笑意,索性打横扛起因为受不了太大打击而昏厥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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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等着关传雍的到来,可是,他显然没有见她这个妹妹的打算,叶娟礽端坐在椅子上,清楚的回忆起那可怕的一天。
夜色犹未收尽,七、八颗星子徒劳的放射着苍白的光芒,东边天际流动几缕透明彩霞,预告一轮红日即将普照,然,当她顶着欢乐后的疲倦身子踏入位于维吉尼亚州威廉斯堡的私人宅第时,掩不住的颤抖尖叫锐利的透过围墙,掀起一阵骚动……
半晌,整个威廉斯堡笼罩在警车的鸣笛声中,平静的清晨取而代之的是一桩不幸的命案,拉起封锁线,意味着生死的隔绝。
「权,梅铎法医来了。」马特朝汤镇权专注的背影喊了一声。
别过头,汤镇权向朝这名维吉尼亚州的首席法医颔首,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后,又径自检视着坐卧血泊中的死者--叶春泉,台湾旅美书画家。
尸体靠着阶梯扶手而坐,右手握着一把手枪,子弹从右前额射入,叶春泉一枪毙命,鲜血沿着阶梯流泄而下,汇聚成滩。
现场大队员警均小心翼翼的走动,镁光灯在屋子各处闪烁,员警各司其职不断的进行搜证动作,非不得已,紧闭的唇才会透出几句简单的字句,整个空间呈现一种静肃的死寂。
至于现场第一目击者--叶娟礽,纤瘦的她茫然无措的颤抖着身躯,不住的掩面啜泣。
「爸爸……」压抑却又惊慌的低吟,珍珠般的泪扑簌簌的落了一脸。
员警正在询问叶娟礽例行问题,汤镇权则站在离尸体不远处,看着法医的一举一动,严肃的揪起眉,「有什么发现吗?」他忍不住开口询问。
手套下的尸体仍保有微温,伊塔萝·梅铎扬眸淡扫,取下叶春泉手中的枪枝交给助理送去检验,「九厘米口径手枪,从右前额射入,子弹应该是贯穿脑膜及脑动脉中央分支,然后由脑后射出。」她的手指精准的落在脑后的伤口,「详细的验尸报告,我晚点会送到你办公桌上。」她冷漠的扫了他一眼。
不知怎的,这女人总让汤镇权想起潘芭杜里的派翠西亚,是因为她们都有一头褐色的发?还是,她们都有把人耐心磨罄的本事?
对于梅铎的冷淡口吻,他并不以为意,这女人最讨厌人家催促她的工作进度了,偏偏自己又总是为了快速了解案情而频频催促她,以至于她总是摆个冷脸回应他。
初步射程比对后,发现了在角落的弹头,员警小心翼翼的用镊子夹起,完成装袋动作。
「梅铎,尸体旁边的溅血有些紊乱。」目光锐利的汤镇权蹲在一旁的阶梯上,提出内心疑问,「妳看这条血红的直线,还有一旁的小点血渍。」
伊塔萝·梅铎挪动脚步来到他身旁,同他一道低头审视周围几抹溅射血迹,目光在判读血渍形状后,蓦然蹙起眉,陷入一阵沉思。
「怎么了?l
舒坦双眉,她抬起目光瞅着他,「你说呢?」她反问。
「梅铎,告诉我,妳发现了什么?」他追问。
不对!这血渍的痕迹有异状,直线状的血印又是从何而来?她又在尸体上仔细勘验一遍,忽地眼神一凝,嘴巴抿成了直线,不愿再回答他的任何问题。
「梅铎,快回答我--」
确认了初步勘验妥当后,「把尸体送到验尸室,报告会回答你所有的问题。」伊塔萝·梅铎褪去手套,趾高气扬的离开。
「妳--」可恶的梅铎,总是这等硬脾气!汤镇权在心里咒骂不已。
指挥部属把尸体装袋送往验尸室,他走向饱受惊吓的叶娟礽,探手拿过员警的笔录资料,飞快的浏览着。
「令尊近来对于创作有出现任何瓶颈,而导致情绪上的不稳定吗?」
「没有,最近他心情很好,为了下个月的展览,他整个人都全心投入工作,他不可能会自杀!因为他是那么期待这一次的展览,爸爸不可能会这样做的。」她一再的否定。
标准的家属心态,坚决否认死者有自杀的可能性。
「没有人说他是自杀。」他平静的说。
眉一蹙,叶娟礽内心充满矛盾,「可爸爸手里握着手枪……」摇摇头,她伤痛得不忍卒睹,话语哽咽。
不愿相信他是自杀,可是手里的枪枝却将答案指向自杀,她除了哽咽啜泣,还是只能啜泣,身子哆嗦得宛如秋风中的落叶。
根据笔录里的家庭成员名单,汤镇权问道:「妳大哥人呢?」他不动声色的环顾四周,案发到现在,叶家除了叶娟礽,没有第二个人现身。
「因为担任策展人,他半个月前就到义大利去工作了。」
他静默的将笔录交给部属,然后言简意赅的道了声,「请节哀。」
凑近马特耳边低语几句,把剩下的事情交给他,他旋即离开叶家大宅。
思绪戛然停止,叶娟礽倔强的别过脸去,闭上了胀热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