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现在人都在这儿、也已经让人去请人了,你说这话不会太迟了吗?”赵仁杰低声斥了她一句,在察觉自己语气太过后再补上一句:“再说,你不想为你的黄丝讨回公道吗?”
兄长的话,让赵欣欣不自觉地沈默了下,思绪也拉回到半个月前……
黄丝,是她最心爱的宠物,一只听话乖巧的小金丝雀,因为羽毛的颜色及那丝一般柔软的触感,所以取名黄丝。
在半个月前的一个下午,她在侍女与家仆的陪伴下,带着黄丝到城郊的映月湖游玩,而一如往日般,她将心爱的黄丝放出笼中透气,跟她一块儿享受受自然的洗涤,但天降横祸,正当她与黄丝玩着追逐的游戏之时,一只不知从何而来的巨大苍鹰带着狂猛气势疾射而来,当着她的面,一口咬住了黄丝,而后停栖在最近的一棵树上,三两口就把黄丝拆吞入腹。
事情的发生,不过是短短的瞬时之间,无法反应的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心爱的黄丝被吃掉。在苍鹰虎视耽耽的注视下,她震惊、伤心、害怕,而心爱宠物之死以及对苍鹰的惧怕,让她僵硬如石地呆立在原地,也就是在这时候,那奇迹一般的少年就是在那时候出现。
“小海,你做了什么?”
她还记得,他当时所说的第一句话。而事后,她知道小海是那只苍鹰的名,也在惊讶的心情中,知道那只凶猛的苍鹰是他的宠物。
对着亲切和善的他,她再也忍不住,当场哭了起来,抽抽噎噎地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而他,在得知自己的宠物闯祸之后,那一副全世界最灿烂温暖的笑容转为尴尬,然后费力地安慰着她,保证会还她一只同样灵敏听话的金丝雀。
如今,事情已过半个月了,当日的一情一景全印在她的脑海之中,失去宠物的悲伤还依然在,但她更记得他爽朗的笑,待人的亲切以及让人心安的随和感。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心情,她不懂,也没机会来得及弄懂,因为不知哪个饶舌的侍女,将那一日的事告诉了她的兄长,而后,她便让哥哥给带来这儿,说是要代她讨回公道。
她原是不肯,因为没有根据,可以证明苍鹰的主人是翔兴社的人,但兄长的信誓旦旦让她无话可说。毕竟正如哥哥所言,他们所居住的中幽城附近并非苍鹰的栖息地,而他又说他已确认过,发现中幽城上空偶会有一只苍鹰盘旋,其正确位置就在翔兴社上空。
这样的巧合实在罕见,让她不得不相信兄长的话,认定那只失口吃掉她心爱黄丝的元凶及它的主人就住在翔兴社中。
之后,在兄长坚持为她讨回公道的说服下,她的人就在这里了。她当然不敢说出,自己会应允的大半原因是想再见那个自称姓凤的少年一次。不过,现在人还没见到,她倒是有点后悔。
有些担心,见她让家人领着、这样大张旗鼓地登门要求赔偿,“他”会不会认为她小家子气,甚至是仗势欺人呢?
说来奇怪,她一点也不懂哥哥在想什么?就算是想为她讨公道,也犯不着打着爹爹右丞相的名号吧?而且态度嚣张,让人难以招架……就象刚刚那位接待他们的大娘,人家的态度那么和善,可他偏偏给足了刁难,让她狼狈退开,不得不去找他要见的苍鹰主人。
“哥,我从没见你这么奇怪过。”越想越不对劲,赵欣欣看着兄长,有些怀疑代她讨公道只是个藉口。
“我还不是为了替你出气。”赵仁杰看着妹妹。“你别多心了,再一会儿,等那个姓凤的少年出来,你看哥哥怎么教训他。”
“你真的只是想为我出气吗?”她不信。
“不然还有什么?”赵仁杰说什么也不会说出他真正的意图。他今日会来这儿,可绝不是代妹讨回公道这么简单的事情而已,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藉着这个机会来解决。
如今,他人就在这儿,事情顺利得让他想狂笑一场,因为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所有的事会全兜在一块儿,而给了他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
整个巧合的开头是在几个月前,他一个钟情于苍鹰研究及临摹的朋友才从北方回来,而前些日子他跟那位朋友碰面吃顿便饭时曾听这个朋友语带兴奋地提及,说是在中幽城发现苍鹰的踪迹,已观察了几个月,确定是出自于翔兴社,以及一些希望能跟养鹰之人借来作画之类的话。
当时他没听进去大多,因为只是朋友的聚会,大伙儿吃吃喝喝、随意聊聊就是,没听得太用心。而在聚会的几天后,他从阿爹那儿知道,当今圣皇正为翔兴社的壮大忧烦,因为翔兴社的成立人凤秋官行踪及立社意图皆成谜,而皇上希望他那身为右丞相的爹亲能帮忙解决此事。
知道这件事后,他满腔的热血简直就要沸腾了!试想,要是他能代阿爹解决此事,别说是立下大功一件,让阿爹不负皇恩的圆满完成任务,只要阿爹说明,事情其实是他经手处理才能顺利解决,就连他自己也能在皇上的面前大大地露脸,让皇上发现他的才能与办事能力,说不定就此获得赏识,不靠父亲的关系也能平步青云、飞黄腾达。
因为这样,他想尽了办法就是想能更进一步接近翔兴社的中心,而这天大的好机会就这么来了!
那一日他发现欣欣镇日闷闷不乐的,随口一问,从欣欣的侍女那儿得知,原来她心爱的宠物黄丝让一个姓凤的少年所豢养的苍鹰给吃了。
苍鹰、翔兴社、姓凤的少年……所有所有的事在他的脑中绕过了好几圈,他不知道翔兴社中有多少人姓凤,但他知道,有能力豢养苍鹰之人绝不是什么普通人,这两相比对,他能肯定,那位姓凤的少年,跟神秘的凤秋官绝对有极深的渊源。
要是他没猜错的话,那位姓凤的少年该是凤秋官的孩子,再不就是外甥、侄子之辈的,而苍鹰乃凤秋官所养;那位少年带着苍鹰出外溜达,不小心中,让那只鹰吃了小妹的黄丝……多完美的推论啊!
为此,他说什么都不肯错过这次能接近凤秋官的好机会,就算是要欺瞒唯一的妹妹他也不在乎。
“欣欣,你乖,看哥哥怎么为你讨回公道就是,别担心太多。”怕她扯后腿,他先安抚道。
“可是……我觉得你的态度太差了点。”赵欣欣还是有几分的怀疑。“毕竟那天姓凤的少年已说过,他会赔我一只鸟儿的。”
“欣欣,新的鸟能取代黄丝跟你的感情吗?再说,如果我们不要求他们立即给个公道的话,谁知道那天的少年是不是哄你的?爹爹怎么说也总是当今圣朝的右丞相,你是右丞相之女,若让人欺了你,就像是欺了爹爹的名一样,哥哥说什么也绝不会坐视不管。”赵仁杰说得像是有那么一回事般。
“但是你真的太凶恶了一点,像刚刚那个大娘,我们都知道她是翔兴社的管事,有什么话,客客气气地对她说不行吗?你看你,你刚刚不但是凶,还用爹的官职压她,而且你不光是要她找来上回的那个少年,还硬要她找出她的上司凤秋官出来。可这关她上司什么事?你这样人家会以为我们仗爹爹的势欺人。”虽然听他这么说,赵欣欣还是觉得不对。
不逼着姬大娘,他哪能见凤秋官?赵仁杰心想,但没说出来,只随口说道:“如果不摆一点官威,他们有谁要当一回事呢?你听哥的,我会这么做自有我的道理。”
“但是……”
“好了,别说了,有人来了。”赵仁杰制止她再继续说下去,因为练武的关系,他的耳力好上她太多,已听得人声的靠近。
果然,不一会儿,他要见的人便出来了。
“君君,你喜不喜欢这样的鸟儿啊?还是有什么特别喜欢的种类?有的话告诉我一声,我抓一只给你,保证又乖又听话,要它往东它不敢往西,要它往西……”虽然人已步入大厅,但凤秋官仍旁若无人地腻着君海棠说话。
“有诚意的话,你把小海给我。”泛着冷意的清音打断热情的攀谈。
“咳咳!”对上客人满是怪异的视线,姬大娘忍不住咳了两声。
“小海?呃……这个……不行啦,小海是小海,它是我的好兄弟,可不是一般的鸟儿,再说,对它来说,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的这个要求有跟没有一样。”
“藉口,说那么长一串,还不就是藉口。”
“咳咳!”不信邪,姬大娘再来一次。
“怎么会是藉口……”
“我说你们两个够了吧!”看他还想继续下去,被冷落在一边的姬大娘忍不住喊了一声,而这一次,终于成功地获得那两个冤家的注意力。
“大娘,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看他还能问出这种问题,姬大娘简直就要崩溃。“拜托你们,要玩也看一下场合。”
天啊!让他们两个出来,真是个正确的决定吗?姬大娘严重怀疑起这个决定,她已经开始后悔,自己刚刚实在不该让他们两个给说服的。
“哎呀,你来了,我还正在想,该怎么把这只金丝雀送交给你呢!”因为姬大娘的提醒,凤秋官终于发现大厅上的另外两个人,而且一眼就认出扮成男装的赵欣欣。
不似赵仁杰,一双眼的视线尽胶着在另一名月白锦服的少年身上,赵欣欣不好意思地看着凤秋官,脸没来由地红了起来。
“嗳嗳嗳,人长得漂亮果然不一样,你今天这样穿也很好看喔。”凤秋官讨喜的可不光是他亲切无害的相貌,还有就是他的一张嘴。
“真……真的吗?”赵欣欣怀疑地看了下自己,一颗心因为他的话而雀跃了起来。
不似凤秋官的好心情,当注意到厅里的人、看到赵仁杰喧宾夺主地坐在主位上,君海棠就觉得有点不悦了,再承受着他那种无礼到几近痴傻的注视,她的心头忍不住就燃起了一把无名火,尤其再看到赵欣欣注视凤秋言的那种“含羞带切”的模样,没来由地,她心头的那一把火燃得更旺了。
“你看什么看?”君海棠一口恶气全喷向看她看到傻眼的赵仁杰。
“你……”从没让人受过如此无礼的对待,赵仁杰从对“他”的惊艳回过神。
“我什么我?你爹娘没让你读过书吗?就让你这样看人的?”君海棠一点也不客气地骂着。平日最气的就是像他这种不懂节制的忘神凝视,更何况现在她的心情还不怎么好,语气自是比平日更差了。
“君君,别这样,以和为贵,要以和为贵,你都忘了你教我的吗?”其实觉得有些好笑,但凤秋官可不想火上添油,顶多只搬出当年他要离开灵岩山出来创业时,她曾多次交代过他的话。
“那是要看对象的,象这种狗仗人势的东西,谈什么和啊?简直就是浪费力气。”脾气一不好,君海棠连讲话也刻薄了起来。更何况,刚才在陶然居里听大娘说明赵仁杰的身分跟来意之后,她便打定了主意,要狠狠给他一阵奚落,好为刚刚受气的大娘讨回公道,这让她说出的话更是难听了几分。
“大胆刁民,竟敢说本公子是狗?”赵仁杰大怒。身为右丞相之子,早习惯奉承与各式各样的赞美,曾几何时受过这样的气?
“我说了什么吗?”君海棠冷笑,绝美的容颜有抹让人惊艳的清艳。
虽然气“他”,但赵仁杰还是有些看傻了。他一向知道自己的条件不差,而所谓的条件,不光是家世、学问、人品,还包括了给人的第一印象,也就是父母生成的一副好皮相。
综合所有,造成他相当自负于自身的出色,但怎么也没想到,此刻,就在他的面前,竟让他亲眼瞧见这么一个粉雕玉琢的、晶莹剔透的、的……该怎么说呢?只怕那是天上人间难再有的绝色,而最可怕的是,这样的绝色套用在一个少年郎上竟不显突兀,那才是让人最感吃惊的一部分。
因为惊讶,他刚刚才会失神了片刻,可这会儿因为“他”的一抹笑;就算是冷笑也一样,让本在盛怒中的他一不小心又看得忘我了。
“唔……君君只说你狗仗人势,没说你是狗耶。”凤秋官认真地想了想,然后附和着君海棠的话,但说完才发现赵仁杰的失神,心里觉得奇怪,忍不住伸手到他的面前晃了两下。“喂喂?你看傻啦?”
“哥?”赵欣欣为兄长的异常感到担忧。
狼狈地收回视线,并躲过胞妹关爱的眼光,赵仁杰用凶恶的态度跟口气来掩饰自己的失常。“是你!大胆刁民,就是你纵鹰逞凶,吃掉欣欣的黄丝的,对不?”
“哼!”不待凤秋官回答,君海棠己重重地、不屑地哼了一声。
“‘你’哼什么哼?”不知海棠的真实性别,对一日连这两回失神于同一名“少年”,赵仁杰根本就不敢探究自己的心态,只能武装起自己,用着最坏的态度对待令他失常的“他”。
“我哼,是因为你可笑到可悲的地步了还不自知。”拜凤秋官这牛皮糖的缠功,君海棠骂人功力之高的,已不是常人所能想像。
“‘你’——”心高气傲的赵仁杰气到说不出话来。
“君君,别这样。”嘴巴上这样子讲,但凤秋官稚气的脸上早挂着一抹大大的笑意。
“别怎么样?这世上啊,就是有这种人,穿得人模人样,像是饱读诗书的样子,可实际上呢,却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不晓得动物就是动物,它们就是具有狩猎的天性,要不,跟人又有什么分别呢?”君海棠冷哼一声。“连这最基本的常识都搞不懂,真不知道哪来的脸这样乱吠狂叫的。”
唉,也别说得这么毒嘛!看见赵欣欣一脸的窘色,觉得有些过意不去的凤秋官尴尬地提醒她。“君君,我刚说过了,我们有错在先,因为小海吃的,是别人饲养的宠物。”
“那又怎么?你也不是故意的,不是吗?再说,因为良心不安跟过意不去,你不是想办法弄了一只,也训练好准备要赔了?”君海棠很是实际。
“但怎么说,也总是我们理亏。”
“这个理亏是要看人的,要是明白事理的当事人呢,那我们就算赔了鸟,良心上还是觉得抱歉,但偏偏呢……”君海棠当然知道他想说什么,但她现在是骂上瘾了,不好好挫挫赵仁杰的锐气,她就觉得难过。
“偏偏什么?”明知道不应该,但向来合作无间的凤秋官巳脱口问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