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她不能哭,这个家还得靠她再撑下去!
她抹去泪水,强忍哽咽,再度起身将这一片混乱略为收拾,赶紧挑了几根干柴生火,烧了开水,而后端到他爹的床前。
“爹,水来了!”
虽然知道爹爹的神智始终浑沌不清,她仍强扮起一抹坚强的笑容。
眼前爹爹颓丧、枯槁的模样,再也不复往昔的尊贵、威严,只觉一夜之间苍老了几十岁,如今看来就宛如风中残烛,再禁不起,一点打击。
而她几天以前,甚至还是个锦衣玉食、一呼百诺的千金小姐,只是谁料想得到,如今的她竟只能面对家徒四壁的窘境。
一股莫名的酸楚自鼻端隐隐泛开来,不为自己艰难的处境,却是为了年事已高的爹娘心疼。
虽然至今她仍无法相信,身为朝中御史向来清廉、正直的爹,竟只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而落得今日的下场!
“若儿!娘回来了。”
正嗟叹间,一个略显疲惫的声音乍然自门边响起。
“娘!”楚若水连忙迎上前去,接过她娘手上的药包。
“这药,你快去煎给你爹——”楚夫人一定睛,乍见女儿浑身脏污、狼狈不堪的模样,忍不住惊叫起来。“哎呀!若儿,你身上这些炭灰是怎么一回事啊?”
“喔!这是我刚刚想烧点水,不小心沾上的,不打紧!”楚若水笑笑,轻描淡写的说道。
“唉!若儿,难为你了。”楚夫人心疼的取出帕子,轻轻替她擦去脸蛋上的脏一巧。
“若儿只要有爹娘为伴,不苦!”楚若水坚强的绽出一抹笑。
“唉!想当初要是你爹不当官的话,我们也不会落得……”深长的一声叹息,楚夫人恍然从冥想中惊醒过来。“对了!你爹今儿个可还好?”
看着她娘眼中难掩的担忧,楚若水再度鼻酸,她强忍哽咽的摇摇头。
“唉!怎么办,这帖药已用光娘身上仅剩的银子了,明儿个该拿什么东西去抓药替你爹医病?冷群派来的人真狠心,全将府中的银子给搜刮得一干二净,要不……”楚夫人一想起这场遽变,眼眶又忍不住红了起来。
“娘,您别担心,若儿会想办法的。”
楚若水强扮出一抹笑容安慰她娘道。但事实上,她哪有什么办法?身上所有能押能当的发钗、项链全都交给她娘典当去了,唯一仅剩——
低头怔然抚着纤腕上,一只晶莹翡绿的玉手镯,心拧得几乎难以呼吸。
这只玉手镯是她及笄那年,她爹特地请王匠替她打造的,算来这只玉镯已经跟了她有四年之久了,莫说这只玉镯不菲的价值,对她的意义更是不凡哪!
但眼前,她知道她已别无选择了!
她已经失去了一切,再不能失去她最重要的爹娘了,绝对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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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际方明未亮,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已是一片热络,市集里来往的小贩与买客,将这个阴冷的清晨渲染得是分外热闹。
一夜不得好眠的楚若水,一早便出门,急忙往街尾疾步走去,来过几日,她记得那儿该有家典当的铺子。
凭着几天前匆匆走过的印象,楚若水终于寻到这家着铺,只是看来略显阴暗、残破的小当铺,让她始终裹足不前。
“你究竟当是不当东西?要不就别净杵在我门口,影响我做生意!”看着她来来回回走了几趟,一脸不耐的老板终于开口,十足一副狗眼看人低的嘴脸。
“我当、我当!”
原本还有几分迟疑的楚若水一听,心一狠,断然拔下手腕上的玉镯,匆匆走进铺子里。
“老板,这只玉镯子,您看看值多少银子?”她满怀希望的将手上唯一值钱的东西递给当铺老板。
“嗯……”看着闪着少见温润晶莹光泽的玉镯,当铺老板蹙眉沉吟了好一会儿,而后断然的比了五根手指。“五两!”
“五两银子?!”楚若水错愕的张大水眸,几乎以为自个儿听错了。“老板,这只玉镯子,可……可是来自皇宫大内价值不菲的冰种玉,怎会……只值五两银子?”她结巴的问道。
“我这做小本生意的难道还会诋骗你不成?”模样刻薄的当铺老板,自小窗格里对她抛着冷眼。“去、去、去!不要就走开些别碍着我做生意了。”他毫不客气地将玉镯丢出来。
“不,我卖、我卖!”心一急,楚若水连忙将玉镯推回窗格里。
“呐,五两!要不是看在你急着典当,我还不随便出这么高的价钱哪!”
爱不释手的拿着玉镯子东摸西瞧,边贪婪的暗忖这回少说也能赚上好几千两银子的当铺老板,还煞有其事的做起顺水人情。
“谢谢您了!”楚若水好不容易才艰涩的挤出一句谢。
“嗯,当做善事罢!”当铺老板装模作样的哼道。
捧着轻得几乎没有半点份量的几锭碎银,她怔然转身往大街上走。
只是越看手上那些银子,她眼底的泪硬是不听使唤的涌上来。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向来正直清廉的爹硬是被人诬陷贪污,那只她视若性命般重要的手镯,竟也只值区区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别说供她们一家三口温饱了,怕是连请个大夫都不够啊!
一直告诉自己得坚强的她,此刻真是百般酸苦滋味齐涌上心头,呛得她鼻头又是一阵酸楚。
她的未来就如同眼前被渲染成一片水雾的景致,净是一片迷茫。
“姑娘,你还好吧?”
冷不防,前方响起一个低沉的嗓音。
猛一抬头,一个像是寻常百姓模样的胖大叔,正一脸关心的瞅着她。
“我……我没事!”她勉强的应以一笑,急急就想往前走。
“姑娘可是急着用钱?”男子一眼就瞧见了她紧握在手里的碎银。
“我——”她窘然的僵住了脚步。
“姑娘别怕,我是这城中专替人介绍工作的,若你家里急着用钱,我倒可替你介绍个好活儿。”看出了她的惶惑,胖大叔缓缓露齿一笑解释道。
“替我介绍工作!”楚若水的眸子倏然发亮,却又随即沮丧的黯然下来。“可是我——我什么也不会做。”她绞着小手,呐呐的说道。
“不打紧!这工作十分轻松,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我是看你条件不坏,才破例替你引荐的。”
胖大叔看着眼前这名精雕玉琢的美人,虽然一身粗布衣裳,却掩不住她那耀眼的光芒,岂不正合卫王府的条件吗?
闻言,楚若水几乎绝望的心底,总算燃起一丝希望,庆幸老天爷果然没有断她生路,有了工作,她爹娘的生活就不成问题了!
“那好,我们现在赶快走吧!若迟了可就不好了。”楚若水喜孜孜的撩起裙襟,急忙往前走。
只是一心想挣银子请大夫、不让爹娘捱饿的楚若水,压根没想到向来娇生惯养、锦衣玉食的她啥也不会做!
第二章
楚若水自个儿也明白,这男人替她引荐的,不会是多高尚、轻松的好工作,只是让她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她竟得任人奴役、使唤。
“当……当丫环?”楚若水抬头看着眼前雄伟华丽非凡的偌大府邸,不禁吓着了。
“是啊!能进卫王府当丫环,可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事儿,算你今天运气好,胡嬷嬷一托我找丫头,就碰见了你。”胖大叔无视于她黯然的神色,犹自顾的说道。
“可是我——”
别说是服侍人了,她连如何照顾自己都还是问题。身子一僵,她畏怯的脚步开始往后退去。“大叔,谢谢您的好意,但这工作,我怕是做不来。”
“怎么!你不是急着用钱,这卫王府的薪饷可是挺丰厚,两年就有五十两银子薪饷,怕是这放眼京城再找不着——”
“五十两银子?大叔,您是说——”双眸蓦然瞠大的楚若水,用力咽下一口口水。“只要在这儿当丫环,就能拿五十两银子?”
“是啊!不过,听说这工作挺‘不一样’,若是你嫌苦,那就罢,我另寻他人进府便是。”
“不,大叔,我做、我做!不论是要我做什么,我都不怕苦,求您替我引荐进府。”
一想到这五十两银子不但能让她爹寻个好大夫、多抓几帖药,还能让她娘不愁衣食,她连想也不想的便作下决定。
缓缓挑起一道眉,狐疑的瞅着她好半晌,胖大叔终于爽快的点头道:
“好吧!看你也算是个明白人,我就带你进府了!”
怀着忧喜参半的复杂心情,楚若水就这么被这名胖大叔领进了卫王府邸。
男人将她丢给一名老嬷嬷,连一句话也没有多说,拿了酬金就径自走了。
“这位姑娘,你当真是进府做丫环的?”
老嬷嬷仔细将她上下端详了一回,狐疑得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可我看你实在不像是——”瞧她一身娇贵的气息,以及不俗的温婉气质,哪一点像个丫环?反倒像是个系出名门的官家千金。
虽然夫人吩咐她找个漂亮、聪慧的丫头进府,但瞧她的模样娇弱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她,怎堪做粗重的杂活儿?
但夫人也一再嘱咐这丫头不必会做事,只要看来清秀、乖巧就行了,可不做事的丫头雇来做什么?
胡嬷嬷纳闷的摇摇头,实在不明白夫人脑子里打的是什么主意,但她是下人,也不好多嘴,只能照着主子吩咐办事。
“这位大婶,试问普天之下有谁会拿这种事说笑?”楚若水自嘲的一笑,眼中却有着难掩的怅然。“再说,有人天生下来就得是当丫环的命吗?还不都是时势所逼,不得不屈于现实。”
眼前这名容貌、气质皆流露出一股名门气势的女子,连见多世面的胡嬷嬷也不免被震慑住了,不禁忙道歉。
“这……姑娘别见怪,是老身糊涂了。”
“不,大婶别这么说,是若水逾矩了。”楚若水慌张的赶紧说道。
登时,她不禁在心底暗骂自己沉不住气,万一要是这位老妇一怒之下将她赶了出去,那她该上哪再去找有五十两银子的工作——
“别担心,我胡嬷嬷不是心眼儿小的人。”胡嬷嬷慈蔼的一笑,再度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胡嬷嬷颇为欣赏的瞅着她笑问道。
“我叫楚若水,您可以唤我水儿。”
“好,水儿!我是胡嬷嬷,专管这后府、杂院的丫环,以后有什么事儿就找我。”
“胡嬷嬷——”楚若水惊喜的倒抽了口气,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顺利进入王府工作。“谢谢——谢谢你!”她忙不迭的鞠躬道谢着。
“甭谢了,我看你人聪慧、乖巧,夫人要见了你,一定很满意的。”
胡嬷嬷满意的一笑,而后自衣袖里掏出一卷卫夫人亲拟的契约书,递到她跟前。
“要进我卫王府工作有个规定,就是得签下两年契约,免得你中途后悔了,我们又得费事儿找人。”胡嬷嬷朝她一笑,继而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问道:“对了,你识字吧?”
“水儿识字。”回以一笑,楚若水小心翼翼的接过纸卷,比谁都清楚这张薄薄的纸卷是她所有的希望。
纸卷上除了先前那位胖大叔说的五十两银子外,只简单写着几条规定。
壹、约者需耐得住主子突发的脾气与不合理要求,不得毁约之。
贰、约者必须严格遵守两年卖身约定,在任何情况下不得后悔。
立约人签字
虽然纸上写的规定让人不寒而栗,但是急需要这笔银子的楚若水,毫不迟疑的就签下了自个儿的名字,以五十两的代价,将两年的自由全卖给了卫王府。
“来吧!我带你去见夫人。”收起了契约,胡嬷嬷转头便朝西苑走。
“是!”楚若水欣喜的应了声,迈着小碎步赶紧跟上了她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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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闷、郁闷——
晌午时分,卫烜风宛如一只斗败的公鸡,神色狼狈的自昊阳阁步出,愤恨的不住低咒。
这晴朗无云的好天气,衬得受了一肚子窝囊气的他,心情更是宛如笼罩了好几层乌云的郁闷!
“啐,要不是看在他是自个儿兄弟的份上,我非赏他几拳泄我心头之火不可!”他气愤难消的忍不住暗自低道。
瞧瞧卫昊阳这是什么兄弟?
成天一声不吭、板着张臭脸也就罢,甚至连他这个兄长也不放在眼里。
怎么着,不过是看上他“醉花楼”里的姑娘,想叫他这好兄弟割爱,送给他排遣无聊,怎知这浑小子竟然毫不留情地断然拒绝,简直不把他这个兄长放在眼里。
正在恼火间,卫烜风远远就见到他那近来闲得发慌,成天净想些异想天开主意的娘,脚步一转,就疾步转往后花园而去。
“风儿,等一等!娘有话跟你说——”
远远一见到她那向来总是来去无踪的儿子,卫夫人惊喜的高唤他道。
他会等才有鬼!卫烜风沉着那张无比俊美出色的脸,脚步迈得更急了。
“风儿,娘给你介绍个新丫头——”
远处再度传来他娘愉快的声音。
还说不是闲得发慌,这会儿连身边的丫望都还要让他认识——卫烜风不耐的想道,脚步更是一刻也不停的闪进了后苑。
卫夫人看着前头那抹逃得飞快的高大身影,忍不住气闷的暗自嘀咕了起来。
呻!这倔小子,就这么不给她这个做娘的面子,这些日子不过是多找了几名丫头进恒风阁伺候他,哪犯得着他气成这个样子?竟足足几十天不肯搭理她!
横竖那些丫环也全都被诡计多端的他给赶跑了,他还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回头一瞥见这新进府中不过几日的丫环,卫夫人紧绷的嘴角终于松弛了些。
这丫环真是越瞧越满意!
胡嬷嬷挑人可挑得真好,这丫头模样标致、漂亮是不消说,举止谈吐又极有大家闺秀的沉稳之风,才来几天,便已深得她的欢心。
相信只要将她安排到风儿身边,不出多久,那成天放荡的风儿,就会被与众不同的水儿给掳获,那也不枉她费尽心思的谋画。
只是眼前得赶紧想办法来个“顺水推舟”,将水儿弄到风儿身边去,否则风儿那孩子精得跟什么似的,万一给他看出了破绽,她这番苦心可就前功尽弃了。
噙着抹得意的窃笑猛一抬头,惊见水儿正满脸狐疑的紧盯着她瞧,卫夫人忙收敛心神,正色的开口了。
“水儿啊!我看你人贴心、聪慧,挺投我的缘的,本来我是舍不得让你离开身边的,但是,方才你也看到了,风儿这孩子身子骨向来不好,身染百医难治的顽疾,所以才想让你去照顾他,这样我也放心些,不知你肯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