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拿来了!」她听到贝罗夫人大声说道:「谢谢你。」
桌布掀开,凯蒂看到贝罗夫人。让凯蒂大为讶异的是,贝罗夫人并不是将手电筒交给她,而是亲自趴下来爬到餐桌底下陪伴她。「桌子底下真热啊,」她像聊天似的发表评论,仿佛每天都在做这样的事情。贝罗夫人调整好位置,打开手电筒,照在桌布和遮布纠结之处,严肃地向凯蒂点点头。「小姐,动手吧!你越早解开桌布,我们就能越早离开这里。」
说时容易做时难。路森实在被缠得很紧。至少有三根遮布的别针,方位各异地钩在桌布上。起初大概是某一根别针缠住了,在路森的拉扯之下,另外几支别针也沦陷。要费一点工夫才能让他重获自由。
在整个过程中,贝罗夫人一直很有耐心,稳稳地拿著手电筒,在凯蒂手忙不过来的时候,帮忙她把桌布拉开,提供建议,偶尔讲讲笑话打破沉默,缓和紧张的气氛。然而,即使有人协助,这项工程似乎仍是无比漫长的煎熬,而且很令人尴尬。虽然她很希望能不去碰触路森的遮布,却难以避免--而且她常常不得不用手抓住遮布。当她将遮布左右扯动、试图解开钩住的别针而不让其他别针缠上去的时候,她可以很清楚地感觉到遮布底下的硬挺。她甚至不敢猜想路森的感觉,这一定是某种恐怖的酷刑。
如果凯蒂再不住手,路森确定他即将在这张桌子旁边、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让自己蒙羞的事情。她并非用挑逗的方式抚摸他,可是光是她跪在他两腿之间调整重要部位的事实,就让他像个十几岁的少年一样亢奋。他已经活了许久、许久的时间,可是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情况。他向上帝祈祷,希望未来不必再体验一次。
「又解开一根别针了。」
凯蒂的声音从桌子底下传来,绕桌子的每个人都发出吱吱喳喳的声音,路森猜想她们是在恭喜、鼓励他。当她握住他的重要部位摆弄的时候,他尽力避免在座位上扭动。那并不是他平常「升旗」致敬的方向--不过他猜想凯蒂正试图解开最后一根别针。他低下头,可以看见她的手指穿过遮布底下,包覆著他的重要部位。他抬头,看见裘蒂杏眼圆睁的盯著他的大腿看。他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喔,天啊!」
有一个作家发出惊呼,引起他和裘蒂的注意。是蓓诗,而且她看起来非常惊恐。路森觉得他的心开始下沉。他原本以为莫查克的到来已经是最恶劣的事情,可是蓓诗另有所指。
「怎么了?」他决定最好还是问清楚。
「你知道那些拍纪录片的人吗?就是那些一直到处拍摄影片的人?」她问。
「不知道。」路森没听说过拍摄纪录片的消息。
「他们每次都会摄影将罗曼史年会纪录下来,」裘蒂加入谈话。「他们喜欢拍摄女人以及华服丽饰之类的题材。」
「是的。现在别张望,他们正往这里走过来了。还有本地报社的一位摄影记者也来了。」
「喔,天啊!」裘蒂低语。「他可能要找贝罗夫人。他今天晚上一直都在找她。」
「该死!」路森小声咒骂。情况势必将演变得更恶劣。
「剩下最后一支别针。」凯蒂松了一口气,告诉贝罗夫人,夫人也叹了一口气。
「很好。」《浪漫时代》的创办人说道。
凯蒂不怪她;她们两个人都屈著身子,侧著头,背部顶著桌底。凯蒂很佩服贝罗夫人跟她一起钻到桌子底下的勇气。贝罗夫人没有必要这么辛苦,可是她是那种「如果有麻烦,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的人。她身上似乎散发著活力与热情的光芒。
凯蒂叹息,逼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手上的任务。只要再解开一支别针,她们就可以钻出桌子底下了。到那时候,她一定要坚持叫路森直接前往男厕,拿掉所有的珠宝别针。她之前根本没想到他会用这些该死的别针固定遮布,她也很庆幸自己没有在发生这等糗事之前与路森共舞--她可能会发现他的别针缠在她的礼服上。在舞池里让大家观赏解开别针的过程不是很有趣吗?现在呢,已经够多人知道她在桌子底下解开路森的遮布了;她不需要让其他所有与会的来宾都晓路森的糗事。
「解开了!你自由了!」最后一根别针松开的时候,凯蒂松了一口气,大声喊道。凯蒂后退,却发现拉不动她的袖子。不知怎么搞的,当她努力将桌布从最后一根别针上拉开的时候,她的袖子勾到了另一根别针。她的手腕缠在路森的遮布上。
「该死!」她说
「怎么回事?」贝罗夫人皱眉问道。桌布外头响一阵骚动,似乎每个人都同时开口。
「我被他的一根别针给钩……」凯蒂倒抽一口气,跪在地上,身子突然向前,免得袖子被路森突然后退的动作给扯破了。路森所坐的椅子刮在地板上发出尖锐的声音,掩盖了她紧张的叫声;当他站起来的时候,她被迫跟著匆匆爬出来。闪光灯突然一亮,凯蒂眨眨眼,她听到路森咒骂,可是之前的桌子底下那么漆黑,她一时间什么也看不清楚。
「小心,殷先生,」贝罗夫人发出警告,从桌子底下爬出来。「她的袖子缠在你的……」
贝罗夫人一看见刚刚加入的观众,立刻闭口不语。凯蒂也发现那些人了,她的眼睛适应了光线,缓慢地发现摄影机镜头正对著她的方向。还有一个摄影记者,手上拿著看起来很专业的照相机。她想到方才的闪光灯就是这个人在拍照。
路森尽可能不理会凯蒂放在他胯间的手,以痛苦但礼貌的声调说道:「贝罗夫人,请叫我路森。」
「哇,」那个拿著照相机的男人说:「贝罗夫人,你没跟我提居然有这项活动呢!」
「是谁……?」凯蒂开口,但她知道自己不想听到答案。
「本地的记者。」贝罗夫人严厉地说。她站起来。「现在,紧急状况已经解除,我想我最好去处理下一件事。」
裘蒂和其他作家帮贝罗夫人拍掉她裙子上的灰尘,然后,贝罗夫人挽起记者的手臂,转身离开,带领他往自己那一桌走去。
「我打赌她十分钟之内就能让那个人乖乖听话,」裘蒂语气中带著钦佩。她转头看看路森和凯蒂,对他们露出鼓舞的笑容。「照片不会上报的,我敢保证。」
第十四章
他们上了《每日新闻报》的头版。
「那个狡猾的记者发誓他没有把照片交给编辑,我不知道除了他之外,还有谁会那样做。」贝罗夫人以不悦的口吻说道。她一大早就打电话给凯蒂和路森,请他们到主餐厅与她共进早餐。凯蒂马上有了最坏的心理准备,而且她猜对了。
她一脸悲惨,瞪著报纸上的照片。照片上,路森穿著华丽的服装、半站半坐、看起来非常英俊,而她呢,看起来像个从桌子底下爬出来的廉价妓女,一手抓住他的……她发出悲哀的叹息,再看一次标题用触目惊心的粗体字写著:「中世纪风情?」
在昨夜的文艺复兴化妆舞会上,圆屋出版社编辑黎凯蒂兴致勃勃地抓住吸血鬼罗曼史作家殷路克;在一旁观看的是贝罗夫人,《浪漫时代》杂志的创办人兼总裁。
凯蒂呻吟,准备丢下报纸,却又停下来,再看一次撰稿人的姓名。她更加仔细地注视照片。
「等我找到那个记者,我会--」贝罗夫人开口。
「我想他说的是实话,」凯蒂疲倦地插嘴。「那个记者似乎在我一爬出桌子底下的时候就按了快门。你当时还在桌子底下,可是这张照片里面也有你。」
贝罗夫人接过报纸,仔细看著照片,皱起眉头。「我想你说得对。可是还会有谁拍照片呢?大会不允许携带相机入场。我们聘请了一位摄影师替大家拍照。唯一能携带相机入场的人只有记者和……」贝罗夫人尾音转弱,眯起眼睛。「怎么会……」她没有把话说完,脸上露出明显的不悦。「请你们见谅,我去处理事情。」
她站起来,挤出一朵微笑。「别担心这则新闻,这只是个小风波。如果你们不对外和媒体讨论这件事,事情很快就会平息了。」
凯蒂和路森点点头,看著贝罗夫人离开餐厅--无疑是要去剥了某个摄影人的皮。
凯蒂叹了一口气,路森也是。他们极力避免视线交会。昨天晚上的意外之后,他们就一直避开视线。裘蒂帮忙凯蒂解开袖子之后,路森就迅速告退了。凯蒂回到座位上,裘蒂和其他作家都努力想逗她开心,克理则是英勇地忍住大笑的冲动。查克有两次顺道经过,愤怒地瞪了她几眼。俐珍至少走过来三次,向她保证一切没问题。克理再度忍住笑声。 -
路森并没有在半个小时之后回来,凯蒂也告退回套房去。她回到套房的时候,路森刚好从他的卧室出来。他的视线与她交会,又迅速移开,询问了一句舞会是否结束了。凯蒂告诉他舞会尚未结束,可是她的头在痛,想要躺一下。他说了一些安慰的话,告诉她他是上楼来喝一杯的--她猜测他喝了一点儿血--接著说他可能也想回房休息。
凯蒂只是耸耸肩。她觉得既沮丧又悲惨,这是她生平少见的重大失败,她忖度为什么一切会变得如此离谱。
而昨晚她还没有看到自己的蠢行在报纸上公开呢!
她再次叹气。
「我想我们应该动身去会场了。」路森提议。
凯蒂露出痛苦的表情。第一天她还得拖著他去参加那项该死的活动;现在他已经迫不及待想去了。她并不想去,凯蒂非常不想面对莫查克。如果社长对她昨晚的表现很不满,在看过今天的报纸之后,一定会气炸的。如果到了中午她还能保住工作,就算她运气好。
可是,她对自己说,没有拖延的必要。她也应该去会场,面对残忍的事实。
情况并不如她想像的那么恶劣,但某些方面则比她想的更糟。凯蒂保住了工作。事实上,查克对这项宣传非常高兴。毕竟,路森上了头版,圆屋出版社的名字也是。查克不断向她道贺,仿佛当众出糗是她深藏不露的宣传计谋。凯蒂真想掐他的脖子。当这一天的招待会到了尾声,她决定假如查克再次拍她的肩膀表示贺喜,她就要动手了。
招待会结束,大家可以自由活动,去准备晚上的摇滚派对。凯蒂顿时感到解脱。
她的视线飘向路森。他已经突破了封闭拘谨的外壳,非常受到大家的欢迎。她今天每次看他的时候,他都在和书迷或是别的作家谈话。凯蒂不太确定,可是她猜测他这次在罗曼史年会中说话的时间已经比过去数十年开口的时间加起来更多了。他变得一天比一天健谈,今天也不例外。
当然,每个与会成员都看到了今天的新闻标题。出糗的新闻已经传遍整个大会,大部分的人都非常同情她和路森,可是也有人窃笑不已。那些人一边格格轻笑,一边说「你们真可怜」,或者说「你们一定很尴尬吧」。当然,路森不必忍受这些讪笑的折磨。每个人似乎都对他寄予高度的同情,把所有的调侃都留给凯蒂。
这类事件通常会演变成如此,凯蒂疲惫地想著,走向路森与其他作家坐的桌子;女人总是要忍受嘲弄和羞辱,而男人可以带著荣耀与同情离去。不幸的是,尽管大家的态度让凯蒂很想对路森发脾气,但她没办法真的生气。当凯蒂和裘蒂忙著将凯蒂的袖子从他的遮布上解开的时候,他不断道歉,她明白路森的确觉得这整件事很不好受。这不是他的错。人生难免运气不佳。
路森看著她靠近,凯蒂努力从心底挤出一个笑脸。
「该走了吗?」他问。
「是的。」她露出微笑看著他,再看看整桌的人。「该去准备晚上的摇滚派对了。」
路森起身握住她的手,带著些许可能是关怀的眼神凝视她的脸。「你好像很累。」
「漫长的一天。」凯蒂轻轻耸肩,同意他的话。他们离开会场,在抵达套房之前,都没有再开口。克理还没有回来,套房里空荡荡的,很安静。
「参加摇滚派对应该穿什么衣服?」路森把门关上之后,询问凯蒂。
「嗯,我想这是一场复古派对。五O年代风格,牛仔裤和T恤就可以了。我带了一件皮夹克和一双靴子给你穿。」凯蒂向他解释。她说过她会照料所有的细节,而且她也尽可能做到最好。
「皮夹克?」路森扬起一道眉毛。
「对。你知道,方兹风格的打扮。」(译注…方兹Fonzie是美国导演朗霍华所执导的情境喜剧Happy Days的一个角色。该剧拍于七O年代,但背景设定为五O年代的美国。」
「谁的风格?」
她看到他困惑的表情,不禁皱眉,然后想起他不看电视。她惊讶地发现他错过很多事情。「方兹是电视影集里面一个很酷的五O年代人物。皮夹克、牛仔裤、皮靴,还有向后梳的油亮发型,非常的酷。」
「啊!没错,我想起来了,这几天在电视上看过一些这种角色。」路森点点头。「可是你怎么知道该买几号的靴子?」
凯蒂羞红了脸,耸耸肩,转身走向她的房间。她要溜进房间之前,坦承:「我打过电话问你的母亲。」
她不等路森回应,就当著他一脸惊吓的表情把门关上。然后,她从各式服装里取出一袋衣服。她将那个装著皮夹克和靴子的袋子放在床上,又拿起装她自己衣服的透明袋子。这将会是一场冒险。这件衣服一点也不好看,而且硬布衬裙肯定会让她疯狂地抓痒。
事实上,她猜错了。片刻之后,凯蒂检视镜子中的模样,承认自己的错误。她穿著马靴、短袜、粉红色蓬蓬裙,还有两件式的乳白色毛衣。她把头发扎成马尾,上一点淡淡彩妆,看起来只有十六岁左右。她对著镜子甩甩头,认为自己准备好了,提起路森的衣服走出去。
凯蒂走进客厅的时候,克理和路森都在看电视。她来回看著他们两个人油亮亮的头发,目瞪口呆。「你们两个的头发怎么弄的?」
克理转头,咧嘴一笑。「很棒吧?路森帮我弄的。我没有带皮夹克来,不过他说我可以在T恤的袖子底下放一包香烟,看起来就会很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