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只能尽力而为,并祈祷邪恶的因子最终会回归于人性。」穆查理转进一条走廊时察看着四周。「到了。」他挡住小型键盘输入一组密码,打开一座纯钢打造的门。门里是一片成排的计算机屏幕,眼睛锐利的工作人员盯着巨大机场里来来往往的人群。
他们走进一个小房间,里面也有数排计算机屏幕,及可回放从众多摄影机录到的影像的器材。穆查理坐入一张有滑轮的蓝椅子,邀洛克拉一把相同的椅子过来。他敲着键盘,前端的屏幕亮起来。定格在屏幕上的是孟黎璃今早从来自巴黎的飞机下来的画面。
洛克研究每个细节,注意到她没戴任何首饰,连手表都没有。聪明的女孩,有时候人们会换掉所有的东西却忘了手表,一个小细节可以让他们栽个大跟头。她穿着简朴的深色套装及一双黑色低跟女鞋。外表削瘦苍白,似乎大病方愈。
她没有东张西望,仅跟着人群下机,走进第一间出现的化妆室。不断有成列的女人走出化妆室,没有一个像她。
「该死的我,」他说。「用慢动作再放一次。」
查理顺从地将影带倒回开头,洛克盯着她走出飞机,带着一只中型的黑色单肩背袋,它毫无显眼之处,一如上百万女人每天带着的袋子。他将焦点放在袋子上,找寻任何可资辨认之物:一个饰扣、肩带背起来的方式,任何东西。黎璃消失于化妆室后,他寻找背袋的再次出现。他看见各种尺寸、形状的黑色袋子,只有一只像是黎璃带进去的。它被一个身高六呎,衣着头发化妆都喊着要人注意她的女人带着。但她不只带着那个袋子,她还拿着一个手提袋,但黎璃下机时并未带任何手提袋。
哈!
「再放一次,」他说。「从一开始的地方,我要看走出飞机的每一个人。」
查理照做。洛克仔细研究每张脸,特别留意她们所带的手提行李。
他看见了。「在那里。」他靠近屏幕。
查理停住画面。「哪里?她都还没进入镜头。」
「不是她,你看这个女人。」洛克的手指戳着屏幕。「瞧瞧她的手提行李。好了,我们也注意看她做了什么。」
这位衣着时髦的女人走在黎璃前方几个人远的距离。她直接走向化妆室,这并没什么不寻常。许多从那班飞机出来的女人也做同样的事情。洛克盯住录像画面,直到这女人离开化妆室——手上没有手提行李。
「宾果!」他说。「她带了一个手提袋进去;变装的衣服就在里面。将带子倒回一点点。那里,那就是我们要找的女孩。她现在拿着那个手提袋。」
穆查理惊愕地看着屏幕上那个怪异的女人。「天呀!」他说。「你确定吗?」
「你有看到这个女人进化妆室去吗?」
「没有,但我不是在找她。」查理停了一会儿。「我几乎不可能没看到她,不是吗?」
「你不会没看到穿那身服装的人。」光是那副羽毛耳环就会令人多看一眼。从惹眼的红色短发到超细跟皮靴,这女人是个聚光灯。如果查理没看见她进化妆室,那是因为她根本没有进去。难怪查理的人没识破伪装;努力想隐藏自己的人通常不会这样招摇。
「看看这鼻子和嘴巴,就是她。」黎璃的鼻形不完全倒勾,但在仍保持女人味的情况下也非常接近了。鼻形瘦而挺,与上唇饱满的嘴唇相配后产生奇特的吸引力。
「原来是她。」查理摇着头。「我退步了,之前居然没看出来。」
「这是一次高明的变装,非常聪明。好吧,看看我们炫目的牛仔女孩去了哪里。」
查理打着键盘,调出必要的录像带跟随黎璃在机场的行踪。她走了一阵子,接着进去另一个化妆室。而且,没再出来。
洛克揉着双眼。「我们再看一次,这次专心找那两个特殊的袋子。」
一窝蜂的人群有时阻挡摄影机的视野,他们必须看许多次以缩小可能的名单,直到剩下三个女人,并一路跟着她们直到捕捉到最清楚的镜头。他们终于找到她。她变成了一头黑色长发,穿着黑色长裤及黑色高领毛衣。变矮了一些,超细跟皮靴不见了。太阳眼镜也不同款式,羽毛耳环被一副金色圆环取代。但她还是带着那两只袋子。
摄影机拍到她走进另一个登机门,坐上另一架飞机。查理迅速查看在那段时间使用该登机门的班机资料。「巴黎。」他说。
「混帐!」洛克震惊地说。她竟然返回虎穴。「你可以把乘客名单给我吗?」这只是一个礼貌性的询问;查理当然可以给他。数分钟后,他手上拿着一份名单。他飞快地掠过所有的名字,注意到上面既无莫丹妮也没有孟黎璃,意谓着她使用另一个身分离开。
好戏要上场了,他必须返回巴黎机场。并会同戴高乐机场的官方单位再进行一次和刚才相同的程序。龟毛的法国人也许不会像查理给他这般热情的款待,但洛克总是有些资源。
「帮我一个忙,」他对穆查理说。「不要将这些资料传给赖罗德。」他不想让那家伙挡住他的路,再者,他天性不喜欢帮忙那一种人。情势所逼,美国政府愿意用不同的方式看待赖氏组织的肮脏生意,但他个人不必协助他们。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查理轻声说。「什么资料?」
当然,回去的路和来伦敦的情况一样麻烦。他不能和她一样下了飞机又直接搭另一架回去;不是那般简单。她事先计划好了,而他是仓皇慌乱地跟在她身后,忙着找机位。她当然清楚知道怎样混淆并延宕跟踪她的人。
即使如此,发现他仍须大排长龙才能搭下一班有空位的飞机,仍令他沮丧。
查理拍打他的肩膀。「我知道有人可以用比较快的方法送你回去。」
「感谢上帝,」洛克说。「叫他来吧。」
「你不介意乘后座吧?他是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的飞行员。」
「天杀的,」洛克冲口而出。「你把我放到一架战斗机上?」
「我刚才有说「比较快」,不是吗?」
第六章
黎璃走进蒙马特区转租而来的公寓,这是她在数个月前假造出莫丹妮的身分之前租的。公寓很小,比较像工作室而非实际的住处,但有间独立而小巧的浴室。除去存放自己的衣物,这儿尚可提供隐私及相对的安全。她在丹妮出现之前从另一个房客手上租下这里,不管以任何名目搜寻,计算机都不可能回溯那么久,而让她出现在某份名单上。何况,她使用的是另一个捏造的身分:魏洛蒂,一个德国籍女人。
魏洛蒂是个金发女郎,黎璃回家途中先到美发院将人工染料从她的头发上移除。她也可以购买产品回去自己动手,但移除颜色比染发时复杂许多,她不想弄伤发质。而为了去除漂白过程中变得干涩的发尾,头发必须剪去一吋左右。
但是当她照着镜子,终于又看到了自己。摘掉有色的隐形眼镜后,浅蓝眼眸回望着自己。一头及肩直发变回金黄的小麦色。她可以跟赖罗德擦身而过,他也不会认出她——但愿如此,因为他们真有可能擦身而过。
疲惫地将行李放在收整干净的折叠床上,整个人就瘫躺在行李旁。她知道应该先确认公寓没被监听,但一整天残酷地逼迫自己之后,她已累到全身发抖。如果她可以睡上一个小时,世界都会不一样。
尽管如此,她还是欣喜今天所展现的体力。她确实很累,但乔医生所警告的心脏瓣膜「严重」受损时应会发生的喘不过气的情况,并没有发生。当然,她还没有使尽吃奶的力量,也没有急速短跑。所以,心脏是否受损仍在留校察看的阶段。
她闭上双眼安静地专心倾听心跳;她觉得似乎很正常。砰——砰,砰——砰。乔医生戴上听诊器后可能听到杂音,但她没有听诊器,而从她所听到的音律来判断,应该完全正常。也许损伤极小,只产生一些微弱的杂音。她有更多事需要担忧。
她飘进半睡半醒的状态,身体已放松下来,但是脑袋仍绕着各种情境打转,她探索并重新整理已知的事实,企图为不明究理的因素找出答案。
她不知道艾瑞及汀娜误踩了什么,或有人告知了他们什么,但一定是让他们感到理由充足,才会重回放弃已久的行业。她甚至不知道是谁雇用他们,但她几乎肯定不是中情局,也不是英国情报单位。虽然这两个单位彼此没有从属关系,但双方政府及该单位仍维持紧密的合作关系,然而,他们手上有大批现役的探员,不需要将两个退休的人扯进来。
其实,她不认为是任何一个政府单位雇用他们;倒比较像是私人聘雇。应是赖维多一路走向地狱的罪恶途中,进行的不法生意、恐吓威胁、凶残虐待及杀戮的过程中埋下的恩怨。要找出他的敌人并不难;但要花上一年或更久。但谁的仇恨深到不计后果地雇用两名退休的职业杀手来报仇?甚至,有谁会知道她这两位朋友的背景?为了让丽雅过正常的生活,艾瑞及汀娜远离旧业过着普通人的日子;他们不会四处宣扬过去的历史。
显然有人认识他们,深知他们的才能。可能是某个曾在这行的人,或至少是有管道听闻过他们的名字。无论是谁,他同时也知道不要接触现役的约聘探员,不要动作太大而为自己招惹注意。反之,那位无名氏挑选了艾瑞及汀娜,是因为……什么原因?为何是他们?考量到丽雅,他们又为何会接下这份工作?
她的这两位朋友年纪尚轻,体能仍保持良好状态——这应该是他们中选的原因之一。他们也拥有执行这项工作的技能、冷静的思虑,及丰富的经验。她可以理解他们为何雀屏中选;但究竟是什么原因撼动他们而涉入这件事?是钱吗?他们的生活还过得去,不很富裕但也不必为钱伤神。一笔天文数字的报酬可能令他们动心,但这些年来他们对金钱的态度已经和她一样随遇而安。从她踏入这行开始,一直就不缺钱。她从不担忧钱的事情,艾瑞及汀娜也是。她知道两人在当探员时已存够积蓄供他们这辈子舒适过活,而且艾瑞经营的计算机维修店生意也不错。
她多么希望他们当中一人曾打电话给她,说出他们的考量。他们的动机势必非常强烈,她希望能知道原因,才能了解该如何攻击。她的复仇行动并未因维多的死而画下句点;他只是第一个目标。除非她知道是多大的坏事令朋友决定干预,否则她不会善罢干休。一定是某些会让全世界齐力对抗赖氏组织的事,即使是受控于维多的权势人士也会急于跟他们撇清关系。她希望弄垮整个恶臭的组织。
一个念头瞬间闪过,当初若汀娜告知他们要执行的工作,而这件事又重要到令他们重出江湖,她可能会加入他们。她也许会改变事情的成败——或者她也可能一起丧生。
他们被谋杀前不到一个星期,大家还曾共进晚餐,但他们却只字未提。那时她即将出城执行一个可能花费数天或更久一点的任务,她也曾告知可能的返回时间。他们当时已经知道这事,还是这份工作来得突然、并且需要即刻动手?那不是艾瑞及汀娜的行事风格,一如她也从不匆促行事。任何与赖氏组织有关的事,都需要研究与准备,因为层层的安全戒备都必须很扎实。
从他们被杀之后,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晚她都反复思索着这些事。有时,丽雅喜悦的小脸浮现脑海时,她会失去理智般地嚎陶大哭到吓坏了自己。沉浸于悲痛的她需要立即反击,杀蛇先斩首。她的确如此,整整三个月,心无旁骛地策划杀害维多的行动,现在她要将精神转移到其余的部分。
首先她必须先查出是谁雇用了艾瑞及汀娜。以个人名义聘雇,说明对方是一个很有钱的人……也可能不是。或许动机本身才是重点,这人可能前来向他们证明维多正在进行某种极其龌龊的行动。只要涉及维多,任何事都有可能;她想不出任何低贱又肮脏的事会令维多畏怯不前——只要能赚钱。
艾瑞及汀娜都仍保有理想主义的精神,她可以了解他们必定警觉到一些事,因而决定采取行动,即使先前职业生涯的见识,已使他们不容易受惊。可能会是什么事?
丽雅,一定是威胁到丽雅的事。为了保护她,他们可能空手面对老虎。事情只要与她有关,急迫与动机便都解释得过来。
黎璃眨着眼睛坐起身。当然是为了丽雅,为什么之前没想到?如果不是钱让他们重拾旧业,还有什么事这么重要?他们的婚姻、对彼此的感情,对黎璃……但最重要还是丽雅。
虽然没有证据,但她不需要。她了解她的朋友,知道他们多疼爱女儿,明白他们看重什么。这结论仅是一个蹦出来的直觉,但感觉是对的。其它事没这种感觉。
这想法开始指出方向。赖氏组织里有几个实验室专研各种药品、化学及生物研究。既然艾瑞及汀娜明显觉得此事急需立刻处理,所以势必发生于近期。虽然他们失败了,但她也想不出任何不寻常的事件在他们死后发生过;本地亦未发生任何灾难。除去不需任何理由的恐怖份子炸弹攻击,她实在想不出来。
所以,也许他们没有失败。或许他们已经完成任务,却被维多发现而派人杀了他们,藉以警示其它人不要与赖家作对。
目标可能不是那些实验室之一,虽然它们似乎最有可能。维多有许多产业分散在全欧洲,她需要搜寻旧报纸,找找两位朋友从健在到死亡之间的那个星期,是否有任何跟赖氏组织相关的意外报导。维多的势力足以令媒体曝光减至最低,真有必要时他甚至可以全面封锁新闻,但仍可能有小小的版面提到……某件事。
朋友在遇害前的那段时间都没出远门,她问过邻居:艾瑞及汀娜都待在家里,丽雅每天上学。无论什么事一定发生在当地,或是邻近地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