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曾说过遇着爹,是她这辈子最幸运的一件事,虽然她遇见爹时已非黄花闺女,但爹仍尽自己最大的能耐疼惜她。
就因为娘是由之前夫家逃离,后才与爹结为连理,所以回乡之际,相家人才会当娘是个天大耻辱。
对了!她怎么忘了那年初返家门时,娘的哥哥见到娘喊的第一句话,便是——
“四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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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手再继续弹琴,可能就此得永远废了!”
“下去吧!”
“是的,庄主!”
醒时,天色微亮,她睁着眼怔愣许久。方才似乎有谁在房内交谈,说着她的手废与不废。
掌心,缠上白布,她怔仲着说不出话来。
房内,空无一人,独留呜凤琴置于桌上。她黯然,原来白石磬心中所念所想,竟是她的娘亲,原来她与四娘音调相似,是母女血源所致。
她笑着,笑得泪水溢出了眼眶。鸣凤琴如此珍贵,世上当不可能再有第二张。
事情怎会有如此之巧合?白石磬心中挂念的,竟是她逝世多年的娘亲。
顷刻,日出东方,她起身解下掌中白布,拿着鸣凤琴推门而出。
秋至前白石水决若不死,我要你妹妹代他人头落地。
她想起他冷漠话语,这个男人是她的天,他掌控她的命运,要她生她就得生,要她死她就得死,自从陷入那双黑眸开始,她就无法逃脱这样的命运。
琴声扬起,椎心刺骨的疼痛由指尖窜上指节,漫过掌心闯进胸口。
手若要废,就让它废了吧!
反正无人珍视,留着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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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山峻岭深处,入夜后露寒冻骨。思守忽睡忽醒,双手疼痛未曾停过,高热侵袭着神志,她目光散乱,眼前景象模糊不清。
门外,忽有悠悠琴声传来,她倾耳听闻,那出神入化的乐声,于山壁幽岭间回荡不息。
那是白石磬的琴声!
白石磬琴技高超,沉厚的鸣凤琴琴声宛若天籁,在他指下流出,只是,音调空洞虚无,正如同他的心一般,没有任何情感存在。
缓缓下了床,她开了门往外,他的琴音传入了她的心中,她受那鬼魅迷音所牵引,忍不住一步一步地朝他而去。
花园内,凉亭下,夜黑风高,冷风席卷。正当她见着白石磬,准备开口叫唤,忽然间听到了一阵娇柔的女子嗓音。
“少爷,小关好久没听您弹琴了。”
白石磬听见石子小径上的脚步声,他转头,视线对着了思守,忽尔琴音静下,偌大的翟罗山庄内,只剩山谷中的风呼啸着。
“你怎么来了?”白石磬的眸,系在思守身上。她绝美的容颜清丽脱俗,眉似柳叶弯弯。
思守看着白石磬身旁美丽得不可方物的女子,胸口像被重重地撞了一下,晕眩不已。“琴……我要弹琴……”她有些恍惚。
小关一手揽着白石磐的肩,一手搭着鸣凤琴,她轻笑两声,笑声娇媚,直视着思守的目光中,有着深远意味。她还以为白石磬带回来的是什么天仙之姿,怎料原来是个骨瘦如柴的病美人。
“不用了,你退下。”白石磐由思守身上拉回自己的目光。
“少爷,她是谁啊?”小关摆着柔顺娇弱的姿,倚靠白石磬,轻声问道。
“只是个下人。”白石磐回答。
思守震了一下。
“守儿,退下。”白石磐不想见到她那孱弱的模样。她病着的神情了无血色,仿佛风一吹,就要散了似的。
思守挣扎片刻。“那……我回房去了……”
她的胸口好痛,当白石磬与小关两人相处亭内,态度亲密时,她耳边隆隆作响,眼前昏暗,仿佛就快窒息。
原来除了四娘,白石磬身边已有人在!
她吃力地踏着步伐往回走,一寸一寸地,极力想让自己尽快远离他。
然而,是中毒过深还是怎么着?每迈出一步,他们两人的身影就往她心里扎下一些,她疼,张开口想叫出声,咽喉却不知堵住了什么,怎么也喊不出来。
只是个下人。
白石磐面无表情地当着她的面如此说。
只、是、个、下、人……
她想起了妹妹,受她所累的思果如今不知身在瞿罗山庄何处。
“思果儿。”
她跌跌撞撞,不知该走往何方。突然一个踉跄,她撞上长廊木栏,额间有些疼,温热的液体沿着她的脸庞缓缓滑落,滴至地面。
“思果儿……你在哪里……是姐姐害了你……是姐姐害了你……”她再也爬不起身,曲着身子缩在曲曲折折的长廊之间,任寒风吹着,将她的心吹得死寂,再也燃不起热度。
风中,突然有阵极微小的声音传来,脚步声点落在长廊之上。
“四娘!”
一阵温柔的轻唤,送至了她耳际。
她抬首,朦胧间,见到了那张与白石磬极为神似的面容。
“四娘,找着你我就安心了!”白石水泱唇角微微地扬起。
第四章
月光下,长廊内,桃花香味浓郁弥漫,令她无法呼吸。
白石水泱浅笑着,酷似白石磬的容颜俊美温和。她一阵恍神,泪自眼眶中坠下。若这笑容不是白石水泱,而是白石磬的,那该有多好。
白石水泱伸出手。“这里太危险了,快随我。”
思守不由自主地抬起手,往白石水泱而去。他的声音好温柔,温柔得叫她心碎。
“没想到我还会再遇着你,四娘。”
一声四娘,剌进思守心坎。“四娘……又是四娘……我怎么忘了,你们眼中从来就只有四娘,而你,甚至连我叫什么名字都不晓得。”她缩回了手。
“怎么了,四娘?”双目失明的白石水泱见不着她的反应,逐渐着急。
“瞿罗山庄不能待的,白石磐已经和当初不一样,这里太危险……”
“我不是四娘!”思守打断他的话。“你赶紧走吧,我只是一个饵,一个白石磐用来钓你上勾的饵。”她低垂螓首,为自己感到悲哀。
“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你这声音,和你的琴声,明明就是四娘。”
长廊上,有脚步声响起,一抹白色的身影噙着鬼魅笑意逐渐逼近。
白石水泱听得来人沉稳气息,再闻得自那人身上传来的杀气,他眉头一紧,腰际长鞭立即抽出。
思守侧首,带着雾气的双眼,对上白石磬令人不寒而栗的黑眸。
她颤抖着身子,连连往后缩。“快走,快走,他想要你的命!”她对白石水泱大喊着。纵使白石磬拿妹妹威胁她,她的良知也不允许自己因私欲伤害别人。
白石水泱空出来的手一手往下探去,紧紧抓住思守,将她拉了起来。
“我今日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带你一起离开。”
“白石水泱,我说过你若再入这庄,定要你人头落地。”
银剑指地,映照月华光辉,冰冷寒光刺人双目,犹如白石磬从不存在情感的黑眸,叫人颤栗。
思守忍不住微微发抖。白石磐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竟连自己兄弟也要诛除?他这性子已入了魔,鬼魅般再无心可言。
“杀了那么多人还不够,你究竟要到何时才肯停手?”白石水泱叹息着。“多少性命葬送在你的剑下,难道这些还不够抵掉当年你所受的痛苦吗?”
“只剩两个人。”白石磬扯起唇角,表情阴邪骇人。“一个是你,一个是爹。我发过誓,要断了白石家所有血脉,以报当年之仇。”
银剑直举,长鞭飞出,月下两道身影打得难分难舍。白石水泱护住思守,只想脱围。白石磬肃杀之气四起,招招置人于死地。
白石磬看清思守是白石水泱的弱点,银剑凌厉,起落问直对思守,白石水泱因心神受思守分散而节节败退,白石磬剑锋一转,划破白石水泱臂上衣衫,顿时鲜血涌出,剑伤及骨。
殷红的血令思守疯狂。“不……”她奋力挣脱白石水泱的怀抱。
“四娘!”
白石磐趁机一剑往白石水泱剌去。思守想也没想,反手抓住白石磬的剑,顿时灼热痛感由掌心漫至全身,她疼得跪倒在地,起不了身。
“守儿!”白石磐愤怒地喊着她的名。
“走啊!”思守朝白石水泱喊着。“我不是四娘,我只是个下人。”
白石水泱脸色骤变,佃直一下,随即却也明白思守语意为何,立刻跃上屋脊,施展着轻功迅速离去。
“守儿!”白石磐愤怒异常。
血,自掌中汩汩流出,滴落长廊。
思守笑着,笑得哀戚。锋利的剑刀她紧紧握着,死也不肯松手。
“放开!”白石磐斥道。
“我不放。”她幽幽说着。“我不能任你杀他,却什么也不管!”
“放开,你的手会废掉!”
“若能废,那就废了吧!我再也不想用这双手,弹出四娘的琴音。”她轻声说着:“也许,你可以补一剑断了我的咽喉,我亦不想用同样的声音,说话给你听。”她只想做回自己,不想代替谁。
“该死的女人!”白石磐拔离剑。
强烈的痛,在白石磬翻转剑身往后抽出时,排山倒海而来。
他一点也不留情……一点也不心疼……到了这里,她也该看清了是不?
既然她从不是他珍惜之人,她又何苦作践自己,任心去折腾难受,百般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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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如何?”白石磐的言语问出现从不该有的波涛起伏。
“回庄主,经脉已断,手废了。”瞿罗山庄中的大夫扎好思守双掌伤处,摇了摇头。
“废了?”白石磬眯起双眸。
“回庄主,是废了!”大夫不断语。“守儿姑娘的伤太过严重,加上之前的旧患,想完全医好,已无可能。”
“出去。”白石磐双眼顿化深邃。
“是。”
门被带上,屋内恢复一片寂静。白石磬神色冷凝,直视着思守苍白倦容。
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是不?竟敢如此忤逆他!
白石磐紧握着拳,想起她凝视白石水泱时的凄楚神情,怒气无来由地升起。她该是他的人!她这生都得依附于他的羽翼下才对,但白石水泱一个浅笑,却让她转变如此之大:心甘情愿握上他的剑刀。
她为何会为了一个不相识的男子,闲淡似水的性子变得如此激烈?
幽幽地,床榻上的思守睁开眼,但她才触及白石磬的视线,叹了口气,便又合上。
“你毁了我的计划。”白石磐恢复冷然,不再让方才的汹涌波涛占据。
“你可以杀了我,就如同那些阻挠你的人一样。”当她看清这个男人只想利用她达成某个目的后,便已心灰意冷。
“你尚有用处。”
“或许不只我的手,你也该一剑抹上我的咽喉。”
“为什么要这么说?”
“失了这双手、失了这声音,当我再也没有利用价值,或许你会大发慈悲,放我离开瞿罗山庄。”刚开始,她仍奢望白石磬会待她好,但他身边已有别人,心底又住了个女人,她对他而言,什么也不是……
“想不想见你妹妹?”白石磐突然如此道。
“你肯让我见她?”思守倏地睁开了眼。
白石磐不语,起身步至房门口,缓缓地走了出去。
思守急得忘了自己的伤,以手撑起身子,突来的一阵剧痛令她浑身发软,跌落了地。白石磐的身影消失了!她拼命地爬起来,掌中包裹的白布渗出了血,但她没发觉,只是不停追赶白石磬的脚步,努力地想要赶上他。
“少爷……求求你等等我……等我……”她慌张地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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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牢内,弥漫着生肉腐烂的恶臭,白石磬举起火把,绕着潮湿的台阶往下走去,思守则紧紧跟在他身后。
人到最底,锁链摩地的拖曳声传人思守耳内,一声一声,刺进了思守心坎。
铁制牢门开了个小洞,橘黄火光映照湿冷牢房,却带来不了一丝温暖。
思守打着寒颤,侧首看着白石磐。
牢内的铁链声持续不断,细细微微地响着。她眼眶里雾气弥漫,滚烫的泪水灼热得似要融了她的眼。
“她在里面?”思守的声音发颤着。
牢房内的铁链声倏地静了下来。
“你把我妹妹关在里面?”思守无法置信。
火光下,白石磐神情冷漠地点头。
就着铁门小小洞口,她往内看去。漆黑一片的牢房内,有个小小身影伫立,微弱火光映不出那身影该有的清秀容貌,她只见到她浑身脏污,一双明亮如星的眼,笔直而无惧地朝她望来。
“思……思果儿……”她一句呼唤缓缓脱口,那身影突地撩动铁链,往铁门这头奔来。
“思果儿!”思守认得了妹妹的身影,她放声大喊。铁门里的人,双手成拳,不断击着门板,隆隆声响大得要震碎思守的心。
“放了我妹妹,放了她,你怎能如此对她,她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思守抓住白石磬的衣缘,央求着。
白石磬轻易地便打落她的手。
血,湿透白布,一滴一滴落入了土,她软倒泥泞地面,哭得起不了身。
“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她曾是爱他的,而他却不停地伤害她,这愈来愈烈的痛,已伤得她体无完肤。
他将思果囚于小小牢房内,不见日月,不仅对思果是最残忍的凌虐,对自幼与妹妹相依为命的她,更是残酷至极的折磨。
“我警告过你,但你仍自以为是地阻碍我的计划。”白石磐对思守心疼妹妹的举止嗤之以鼻。
“我不想为你杀人。”思守止不住的泪溃了堤。
“你没得选择!谁让你拥有四娘的声音?谁让你为我所救?”
“我绝不为你杀人。如果可以选择,我绝对不会再乞求上苍让我与你相遇。”思守螓首低垂。
这些年来,多少夜里她都祈求着,祈求苍天有灵,能让她再见他一面,获知他是否安好、是否康健。怎料天应许了她的要求,然而随之而来的,却是令她生不如死的代价。
白石磐不懂思守言语间的意思,也无意去懂。“往后我所吩咐的事情,你只得照办,否则,受苦的会是你的妹妹。你失去双手已经令我十分不悦,若你还敢失去这声音,我保证,你妹妹会因此而人头落地。”
思守明白白石磐绝非玩笑,为了妹妹,再如何不愿,她也只能命自己点下头。
“很好。”白石磐道。
铁门内的人儿仍奋力敲击着,她攀附着门喊道:“思果儿……思果儿别再敲了,你的手会受伤的。姐姐一定会带你出去的,你别怕……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