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外面?」突然,灯影下的人出了声,战王不由得一惊,是自己思索间泄露了形迹?
「是大哥魂魄归来么?」那声音里隐藏着无限思念、渴望,带着一丝丝哀伤。
「大哥,你多年没来探望小弟了,可知道小弟朝思暮想,多希望能再见大哥一面!大哥英魂有知请现身相见……」
原来,皇甫公子过去曾多次潜入金陵来探望自己的异母兄弟?
「大哥,小弟还要隐忍到什么时候呢?大哥总是说她是母亲,她总是会老会死……可是这么多年了,小弟眼看着金陵在她手中日益衰微,眼看着她与李抗远恣意操弄朝纲,民怨四起啊!大哥,小弟还要忍他们到何时?难道要等到金陵被四国侵吞才要反手?
「小弟岂不知北夷、南蛮、西郡跟东边的大宋国虎视眈眈,每天都想着要并吞金陵,小弟岂不愿金陵重新强盛、百姓丰衣足食!大哥过去的谆谆教诲小弟永志于心,不敢或望,但如今……如今已到了这步田地,小弟委实……委实难以再忍耐下去!」他咬牙切齿,怒气陡升。
「若不是……若不是看在他们手中还有着大哥的孩子,小弟……小弟早已发兵将他们一举歼灭。多年来小弟暗地里部署,老早已有成效。数十万大军暗地里演练,明处小弟手无军权,处处受到李抗远掣肘,背地里那些将军早已归小弟所辖,就像这次北夷挥兵入关,小弟有感于他们多年来照顾大哥的遗腹子,才会按兵不动——大哥!小弟一番心意,你泉下有知么?」
战王蓦地一惊!眼神暗了下来,这孝文帝……心机原来如此深沉!
原来这「傀儡皇帝」早将他们一举一动看在眼中、放在心上——
「唉……时机将至,风家一门忠烈,朕……不会让他枉死在李抗远手中……」
战王终于起身,什么话也没说,隔着薄薄的窗棂躬身一揖。
「我大哥的孩子……好么?」
战王无言点头。
「终有一日,金陵将恭迎他们的真主回宫。」
战王仰天,心中感慨万千。
「那日之前,有劳大哥英魂照料……今日大哥英魂来兮,所见所闻当唯有你我知晓……」
望着那窗棂,战王只得一抹苦笑,飞身远去。
他千算万算,竟没算到这「傀儡皇帝」心机暗藏,手段如此之高。
想起临行前母亲对他的交代——此去金陵,入皇宫一探孝文帝虚实;倘若果真是傀儡,当手刃之,攻金陵迎小皇帝回宫;若否,当偃兵息鼓,速回北夷。
战王身影远去,灯下的孝文帝呼口气,额上冷汗涔涔。
「皇上受惊了。」暗里,那人微笑道。
「幸亏爱卿指点,免去朕杀身之祸。」
「皇上不必惊慌,那战王虽然勇猛难当,却不是莽撞之人,未探得虚实之前绝不会轻易动手。」
「没想到北夷竟然派自己未来的王前来刺杀……」
「呵呵……北夷乃母系之国,死一个太子也不算什么,不过战王的确是他们之中最有君相之人,想来没有把握的话是不会让他前来的。」
「爱卿足不出户却能知天下之事,真贤人也。」
「皇上谬赞。」
「对了,爱卿的大哥依然在牢狱之中,秋末将至……」
那人终于走出暗影。他头戴蓝巾,一袭蓝色书生袍,闲淡雅致,风采逼人。
「皇上不必忧心,我大哥艳福不浅,趁此事正好可以挫挫太后与李抗远的锐气,令他们不敢妄动——」他手中的蒲扇缓缓摇曳,玉面含笑,眼波盈动。
孝文帝不由得侧开目光,脸上一热——
他,正是与风步云一同前往药王谷、性格冲动火爆、不知瞻前顾后为何物的风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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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如意!快命人备热水!快啊!」
小宫女如意低着头装出一副苦瓜脸。「太后,您刚刚才离了热水,现在又要泡?」
「叫妳去准备就去准备!快啊!唉啊!受不了!真是难受极了!快给哀家召唤御医!」
如意让太监们去准备热水,自己又回到太后跟前。「太后,御医给您砍了头啦!三个全砍了,眼下咱们宫里没御医了。」
「废物!全是些废物!」太后难受极了,两名宫女就在她背后替她抓痒,但这还不够,她的手脚没有半刻停下来过,只见她不断地全身乱抓,连脸上都抓出一条条血痕。
「太后,您别再抓了,都受伤啦!」小宫女忧心地嚷着:「热水马上给您备好!」
「哀家……哀家真是受不了了!妳们这些废物快想想办法!」太后已经烦躁到了极点,她不断的抓愈抓愈痒,只有在热水中能得到一时半刻的舒适安宁,可是只要一离开热水便痒得更厉害!她身上的皮肤已经开始溃疡发烂,而身边这些人却半贴法子也想不出来。
拾儿也正暗自忧心着,皇榜都已经贴出好几天了,宫内里里外外大大小小没人不知道这件事,怎么就是不见药儿姐姐?
她一定在皇宫里,那为什么不出面呢?
看看老太后身上的惨状……她忍不住偷偷扮个鬼脸,真是惨不忍睹!
再这样下去,恐怕老太后真的要一命呜呼了。毒气显然已经到了脸上,等毒气走到额头,就算大罗神仙来也救不了她。
「皇上驾到!」
通传的声音由远而近。皇帝来了。
「快拉下帘子!叫他回去!哀家不见人!谁也不见!」
「太后,说不定皇上想到法子救您了呢!」
「这……好好好!先把帘子扯下来,哀家这副模样不能见人!」
正说着,皇帝已经在几名太监及护卫簇拥下进来。
「儿向母后请安,母后康泰安顺——」
「起来起来!别行礼了,皇帝,你贴出的皇榜可找到神医否?」
「起禀母后,日前找到两个,但经考察过后都只是江湖术士,不足为信。」
「什么江湖术士!说不定他们真的有能解救哀家的灵丹妙药!你这废物为什么不带他们来见我?!」
皇帝脸一冷,定定地望着纱帘后的女人。「母后,江湖术士之言岂可轻信?万一他们没治好母后的怪病,反而伤害了母后的性命,儿子怎么承担得起?」
「借口!全是借口!」皇太后大怒,推开帘子露出自己伤痕累累的脸。「你看到没有?哀家如今成了这副模样!你还要找借口!」
皇帝被她那模样吓得后退一步!
皇太后忍不住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什么权势、地位全是假的……一世风光,竟落得如此下场……」
「母后……」皇帝叹息一声说道:「母后请稍安勿躁,虽然皇榜没招来神医,但儿却替母后打听到有一位神医目前正在咱们宫内,若能请得她来,想必母后的病很快就可以康复。」
「谁?是谁?快找他来!」
「这……这位神医虽然人在宫内,但要请她治病却有个难处……」
「难处?什么难处?普天之下莫非皇上,天下之人莫非臣民,皇帝下令要她治病,还有谁敢不听号令?」
「此女素有『药王神医』之称,乃天下第一神医,同时也是神捕风步云的未过门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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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到了。从普膳房一直到地牢这段路上悄然无声,因为普膳房里的人全都睡着了,而地牢大门正敞开着,侍卫们一个个倒在地上睡得深沉。
这时候就算拿刀子捅他们,他们也醒不过来。
师父总说她心地太仁慈,要令这些守卫无法阻拦她有上百种方法,而只要其中一种,就可以在瞬间杀死他们全部,不费吹灰之力。但她却花了那么长的时间,只为了毒昏他们,让他们睡上几天。
可是这样一来,他们醒过来之后应该不会受罚吧?
没有任何大夫能查出他们究竟得了什么病、或者中了什么毒,他们只是睡着了,在同一时间内。
就在她要踏进天牢的瞬间,几名宫女忽然出现在她身后。
药儿愣了一下,这里从来都不会有宫女出现。
「奉主人之命,请药王移驾『贞德宫』。」
宫女们对她十分有礼,脸上笑吟吟地,看不出任何恶意。
她们步伐轻快、身段曼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些并不是普通的宫女,她们身怀上乘武功。
「如果本王不去呢?」
「主人命奴婢转告药王,风总捕头之事已有良方,请药王随奴婢们前去就可以知晓了。」
「妳们的主人是谁?」
「奴婢们不敢说,还是请药王与奴婢们一同前去吧。」
「妳们的主人可知道本王要杀妳们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主人知道。但主人说药王生性仁慈,必不会与奴婢们为难,主人说此刻药王若是带走了风捕头,会陷他一生于不仁不义,所以请药王千万三思。」
药儿回头看着天牢大门,就在这么咫尺之间了……她可以毫无阻碍地带走风步云,可是步云这一生都会变成金陵通缉犯,他最重视的名誉将荡然无存。
叹口气,药儿屈服了,再等个一时半刻也无妨。「带路吧。」
「药王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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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必然又是你那个不男不女的爱宠所出的主意对吧?」
「贤卿并非什么……什么不男不女的家伙,朕正打算封他为相。」
「封他为相?!你竟然要封那个家伙为丞相?!皇上,你真是疯了!」太后气急败坏,已经顾不得什么礼仪,连说话都不再顾忌。
「母后请息怒,儿心意已决,无人可更改,您就别再动怒了,免得凤体受到折损——」
「住口!你心里还有我这个母后吗?什么神医!为的只是要搭救风步云!哀家就不懂,只不过是个捕头,犯得着你们一个个来求情?三代忠良又如何?勾结匪类就是该死!」
「风步云虽然只是个捕头,但他平反了很多民间冤情,是百姓们心目中的青天,所谓的『结交匪类』也只不过是右丞相的一面之词;北夷战王虽然非我族类,但并未做出伤害金陵之事。」
「你也知道非我族类其心可异!倘若北夷人并不觊觎我金陵皇土,那么边关那些小镇百姓群起造反的事情又该算在谁头上?」
「要算,也该算在李抗远头上。」
「你!大胆!」皇太后怒极,蓦地一拍,才发现自己全身都泡在热水里,模样不伦不类至极。
「母后,李抗远无力抵御外敌,几个小镇百姓群起造反乃是关外紫微神宫所为。李抗远无能,竟将这件事情算在风步云头上,说起来原本造反的人和该更多,还是风步云与王药儿解救了那次危难。」
「反了反了!你竟敢这么对我说话!」
孝文帝微微抬起下颚,也意外自己竟敢这么说话,但说出来之后他的心却平静了。
三十年了,这三十年来他活在母后的阴影下,一举一动全受她的限制,他就像个玩偶,任人操纵。而今也该是他反扑之时,此时再不做,将来恐怕再也无机会翻身。
「母后,您近来凤体欠安,不需要再操劳国事了,待药王为您诊治之后,您就好好歇息吧,国家大事儿自会拿主意的。」
皇太后一怔,透过帘子,她看见皇上直起了腰——他从来从来都不曾在她面前挺直过腰身,三十年来他总是低着头,总是只会回答:母后您作主。而此时此刻的他,竟抬起头来了!
他的样貌……多像当年那个负心绝情的男人!
皇太后长叹一声,幽幽然,满腹无可言喻的辛酸苦涩。
「王药儿到!」
不久,几名宫女领着一名女子缓步走进了贞德宫,正在服侍太后的小宫女如意见到来人,不由得嘻地一声笑出来。
皇太后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没有发现她素来宠爱的宫女正在窃笑,她只是抬起头望着那做宫女打扮的女子。
「妳就是人称药王神医的女子?」
「民女王药儿。」
「为何不叩见?」
「这天底下有大夫叩见病人的道理吗?」
皇太后撅撅然挥手。「罢了罢了,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哀家也不想再计较了……妳真能治好哀家的病吗?」
「能。」
「妳不怕妳治好了哀家,哀家反过来杀了妳跟风步云?」
药儿微微一笑道:「那也是很容易的,只不过太后身边得有人才能做这件事。」她停了一下,眼光温柔地凝视着她。「要杀光这宫里的人,对民女而言也不过是顷刻之间的事。」
「妳威胁我?」
「民女不敢。民女只不过是据实以报。」
世道果然变了,眼下这连个一官半职都没有的百姓也敢当着面恐吓她。
皇太后惨然一笑,不再说话。
把过了脉,药儿叹口气,先在热水里下了些粉末,接着缓缓开口:「太后中的毒十分奇特复杂,现下虽然可以暂时止痒,但想要返璞归元却需要长时间的调理,请太后记住一年内不可动怒、不可嗔喜,配上民女的药方慢慢调理,一年之后即可完全康复,若太后做不到,只要动了真气,不出三天,腐毒就会攻心,届时再找民女来也没有用了。太后,您明白吗?」
至此,金陵王朝的碧庄皇太后已经完全输了。
她黯然点头,挥挥手示意他们全部离开。
离开太后的寝宫,孝文帝正等着她们。
孝文帝对他们微微一笑道:「几位可以到天牢接风捕头了,请转告他,如果他愿意原谅朝廷这次的疏忽,朝廷随时欢迎他回来,金陵百姓依旧需要他这位神捕。」
「谢皇上……」
没想到事情会这样落幕,药儿还有些怔忡。
「走啊!还怀疑什么?!」旁边的小宫女推推她,笑嘻嘻地挽起她的手。「咱们快去接风步云!」
才走到宫门口,孝文帝却又开口了:「路公子,朕已经通知『那位侍卫』到天牢与各位会合,你不用再回去找他了,那秘道早上朕已经命人封了起来。」
拾儿停了停,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不都说这皇帝是个傀儡?
怎么傀儡原来也有这么厉害的时候啊?
第八章
天牢前,禁卫军静静地分立两旁,夕阳余晖之中,他们的表情显得无比肃穆。
风步云踏出了天牢,无言地仰望着头上的青天。
「奉主人之命前来恭送风总捕头、战王、药王!」几名白衣宫女笑吟吟地立在他们身前,手上捧着几只锦盒。
「主人有命,风总捕头与战王委屈许久,这是主人的小小心意,请两位收下。」
「不用了。」
战王有些气闷。这一趟来金陵,他们的形迹竟是处处受到监视,完全落居下风的感觉糟糕透顶!
「为何不收?不要白不要啊!」拾儿笑嘻嘻地捧过锦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