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年前那兵荒马乱的几个年头,史学上称为「北夷之乱」。
史书上记载——
「……金陵孝文帝三年,北夷人举兵入关。
孝文帝六岁即位,碧庄太后垂帘听政,朝廷人事均由四位辅弼大臣土呈碧庄太后裁决。此夷人入关之时,碧庄太后与孝文帝避祸南州,此乱为时两年,后由镇国大将军李抗远弥平。
抗远将军凯旋迎回孝文帝与碧庄太后之后便受封为右相,从此金陵皇朝便有了『文左相、武右相』齐心辅佐皇帝,此事传为佳话;往后朝廷便依此定文,左右二丞一文一武,历久不衰。」
说来是件美谈,因为一段乱事而造就了「文左相、武右相」的良法,但造就此佳话的「乱事」却是从来没有存在过。
北夷人不曾举兵入关,李抗远也未曾弥平北夷之乱,边关民众悠悠众口说个几年也就忘记了;但远在金陵城中的人们却对此传说深信不疑……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地成了铁铮铮的事实。
你瞧你瞧!史书上都这么写着,白纸黑字还不够清楚吗?
所以……
所以那年的乱事绝不是因为太后把持朝政宠信小人所引起的。
所以那几年的乱事,绝不是因为民不聊生以致于官逼民反所发生的。
紫微神宫的人从来没上过金陵城逼宫。
紫微神宫的人从来没在不存在的「北夷之乱」中使过半分力气。
紫微不存在。
紫微神宫只不过是武林中一个没没无名、远在边陲小城的乱民组织罢了。
至于说书先生口中「紫微伏四王」的章节,那只不过是一个虚拟的段子,只是说书先生脑海中天马行空的胡言乱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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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微伏四王。
传说……只是传说唷!
传说紫微神宫的主子乃是前几年病薨的广阳帝所生的孩子。当年风流的广阳帝多次微服出巡的故事早在民间沸沸扬扬传说了许久。而就算风流的广阳帝在民间留有几个「龙种」,也不算什么太令人吃惊的事情吧。
但神奇就神奇在据说广阳帝不但真的留下了「龙种」,而且对这个在外所生的龙种十分之看重,曾多次想将那位「龙种」迎回宫中却不可得,缘由是碧庄皇后极力反对阻拦;一直到碧庄皇后生下了孝文帝,广阳帝才打消了这念头。
但到底是因为碧庄皇后生下了孝文帝才打消念头?还是因为广阳帝后来再也没有机会完成这念头呢?看倌哪!这可就不是咱们市井小民可以随口胡说的啦!
因为「传说」——这也是传说唷!
传说孝文帝出生之后没多久,咱们的广阳帝就病了,他那病一来可就惊天动地、来势汹汹!才不过两三天的时间就把人给折腾得口不能说、笔不能写,又过没几年,年纪轻轻的广阳帝就这么一命呜呼哀哉。
而龙种之说也随着广阳帝的死而灰飞烟灭;毕竟广阳帝已经不在了,还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什么?更甚者,孝文帝即位,碧庄皇后垂帘听政,又怎容得外面的「龙种」前来夺位?不要说想要正名,恐怕连性命都难保。
但是「传说」中,广阳帝深知皇后性格绝不可能轻易饶过他在外面的孩子,所以早在知道有了那孩子之后,便已秘密派了许多武功高强的大内高手前往保护。广阳帝当年微服出巡,因为他性格豪爽又有伯乐之识,自然也结交了不少武林中一等一的好手,那些人都在广阳帝的秘密命令之下,前去保护他的孩子。
但再怎么密不透风的保护都无法抵挡朝廷不断派出的杀手。于是广阳帝病逝之后,那些人便将他的爱子带往关外躲避追杀,并极其秘密地在关外成立了「紫微神宫」。
紫微,真天子也。意思自然就是说他们只承认自己所保护的小主子才是金陵皇朝真正的继承人。
刚刚咱们不是说了,广阳帝所派出去保护「龙种小太子」的人,大内与武林中人都有?能受广阳帝赏识「临危托孤」者自然不是泛泛之辈;他们虽然带着小太子到了关外,但是对金陵以及武林动向依旧了若指掌。
短短的几年,紫微神宫让他们经营得十分壮大,要说这是「密谋造反」也成,要说这是「护卫真主」也无不可,总之紫微神宫一直静静地在关外等着,等着拥护他们的「真命天子」登上皇位。
于是,在史家所谓的「北夷之乱」前几年,紫微神宫正不断的吸纳人才,咱们要说的「紫微伏四王」这故事,就是那时候所发生的。
广阳帝本姓皇甫,所以我们就用「皇甫公子」来称呼紫微神宫的主人吧。
那一年皇甫公子十五岁。据说他天生奇骨,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学良才,更难得的是他天资聪颖,不但懂得举一反三,且天性甚为好武勤勉:年仅十五岁,已经有一身武林人望尘莫及的好功夫。也亏得他师父多,个个都尽心尽力教导他,自然能力非一般人能及。
那时期武林风波四起,民乱则武林兴旺,不管能不能武,有多少把式,为了求生存,都踏入了武林。话说拿把锄头也能打死人,把式多少也就不必在乎了。
武林愈是兴旺,帮派愈多则情势愈乱。掌门人初初上任便给门下弟子毒杀篡位;为了争夺在门派中的位置,使出各种不堪入目的手段;帮派为了争夺地盘互相残杀的情况更是严重。官府自顾不暇,不管死多少人全都睁只眼闭只眼,当作没这回事。种种情事层出不穷,不愿强出头而退隐山林者固有,但为了名利出头的却远多于此,可以想象当时武林的情势有多混乱了。
但,不也有句话说「乱世出英雄」吗?当时的确出了几名大大有名的武林人士。
而距离紫微神宫最近的,是「阴山」酆都冥王府。
当时冥王刚刚统领了阴山,在武林中名气甚大,有不少人抱着挑战的心态上了阴山,不过当然全都一去不回头。
传说某一天有名头戴紫冠、身穿白龙袍、脚蹬白龙皮靴的俊雅少年上山挑战。他只带了两名鸡皮鹤发,老得连路都定不稳的老人相陪,就这么大大方方的走进了冥王府。这位少年想当然尔便是「皇甫公子」了。
他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只带子两个老人家上阴山作啥呢?难不成要跟初出江湖便打下阴山的冥王在武艺上一较高下?
说对啦!他的确是要去和冥王一较高下,不过要较量的却不是功夫,而是另一门学问。
当时皇甫公子对着冥王微笑着说道:「用武艺打败您,您恐怕也是不服气的,不如咱们来较量一下摆阵的功夫如何?」
各位看倌,您可知冥王最强的并不是武艺,说来他的武艺也只不过中上。要说到他真正的本事却是奇门八卦布阵的功夫,冥王能得到阴山,靠的就是他高明的摆阵。最高段的摆阵者能以一挡十、以一围三,也就是只要他撒下天罗地网,不管来多少人,阴山依然能屹立不摇。
但冥王自幼学习奇门八卦,到当时少说也有二十多年的摆阵经验了,光是他学摆阵的时间都比皇甫公子的年纪来得大,这么个小小孩儿竟然向他挑战「摆阵」,简直是在公孙大娘面前要木剑,煞是不自量力了。
但眼前这位小公子气度雍容,一派尊贵模样,冥王倒也不是无识之人,于是他命人取来围棋。
第一盘,冥王用白子布阵,布的是大家耳热能详的北斗天罡阵,此阵七星布局可攻可守,环环相扣生生不息,用在普通人手上已经小有威力,在奇门名家冥王手上更是灵活无比、诡谲莫测。
没想到皇甫公子以同样七子击破此阵。
北斗当中,天机为枢纽,虽然行动均以首星为主,但是真正控制阵式却是以暗藏中央的天机为主;皇甫公子的七子形成破军之格,截前断后困死了天机星,于是阵式破。
第二盘,冥王依然以白子布阵,布的是龙虎盘山之阵,前有龙后有虎,中央空虚露出请君入瓮之势,共用了十五子。
皇甫公子以十三子击破此阵,先用三子入瓮,龙虎包围击杀之际,前五子做成小北斗,后五子也做成小北斗,三军呼应,击破此局。
到了第三盘,冥王气势已失,慌乱中竟以黑子布阵,布的是九龙擎天格,共享九九八十一子。
此局九龙自四面八方往中央围剿,冥王打下阴山用的正是此局,布局缜密滴水不漏,真所谓天罗地网尽在其中,乃是冥王毕生力作。
没想到……皇甫公子事先说明他只用九子便可大破此局,但用到第八子时他便已经含笑停手。
冥王颤巍巍,脸色丕变,当下心悦诚服。
据说那盘棋子至今依然存放在冥王府中,辟有「紫微阁」专门收藏。更据说冥王此后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大喜过望地冲进紫微阁,但总是失望而出。皇甫公子仅用八子便围死了他生平得意之作,他用八十一子尚且无法可救,而且他永远不会知道那第九子将会落在何方。
那天,冥王效忠了紫微神宫,立下血誓终身不得叛宫。
这是皇甫公子收服的第一个王。另外三王如何收服?
看倌,喝口茶,咱们慢慢看下去。
第一章
「禀告药王,山下来了一队人马,九州总府衙门的总捕头风步云也在其中。」
「知道了,退下吧。」
漫步在红鹤群间的她一袭白衣更显清丽动人、飘逸清雅。
自从历劫归来,她整个人像是脱胎换骨一样,开始有了「药王」的气势。
「哼哼,不下山去迎接啊?」拾儿在一旁没好气地嘟囔。
「迎接什么?」
「妳不怕咱们这些花花草草的把妳心上人给毒死?」
王药儿轻轻笑了起来。「咱们这他又不是没来过。」
「那可不同啊,当年保住他性命的『辟毒珠』此时此刻在他心上人身上,嘿嘿,少了辟毒珠……搞不好给毒得一命呜呼哀哉。」
药儿依然一脸轻笑。「毒便毒了,有我在,还怕什么毒?」
「是是!堂堂药王就在山上,什么天下奇毒都难不倒的……」
拾儿望着山下的药王殿,清晨迷雾笼罩在药王殿上方,整座殿堂看起来像是一座云雾之堂。
有几个小小人儿在药王谷中穿梭,时隐时现,从远处看,连那些人的面目都显得迷蒙可爱。
但那只是从远处看,近着看时就会看到他们眼底的怨恨与不服。
「药儿,妳想他们是真的心服?」拾儿突然轻声问道。
「是不是都不打紧……」
药儿知道拾儿在说什么,拾儿说的自然是她那群师兄师姐,他们眼下虽然为了解药而假意屈服,奉她为尊,但他们的野心却没有消减,只要他们一拿到解药,必会再度叛出。
「妳倒是说得轻松愉快。将来若妳真的嫁给风步云那位谦冲君子,不知道他们是否也愿意如妳这样手下留情?」拾儿斜睨她一眼。「不过话又说回来,倒也不用到嫁出才下手,现在下手也挺不错。」
药儿楞了下,她傻傻地回头望着拾儿,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那严重的表情让拾儿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唉唷!我说笑而已,妳怎么当真了?我又没中毒,难道会去动我未来姊夫的脑筋?」
药儿面若白纸,不由得惨笑。「拾儿拾儿,妳啊真是个真小人!妳这么一说,我才想到,他们的确可以要胁我……唉,这药王的位置真不容易坐,未来数十年都要防着他们叛变,这种日子……非人呀。」
「嗳,人家求都求不到,妳倒是嫌弃了。」
「求?不用求啊。」药儿突然转头笑道:「拾儿,我看妳比我更适合坐这位置,不如这药王让给妳做?」
路拾儿吓了一跳,连连咋舌摇手。「我说笑而已,干嘛当真啊?我有什么资格干药王?我不把毒药弄成解药给人吃了就不错啦!」
「咦?做毒手药王不弄毒药给人吃又怎么叫『毒手药王』?」
「喂喂!妳怎么愈说愈认真?!」拾儿急道:「我是真小人嘛,说的话又做不得准!更何况风步云武功高强,也不是随随便便说毒就能毒到的嘛!」
「朝夕都要防范着有人下毒,那样的日子还有什么意思?」
「话是这么说没错……喂喂!妳别当真啊!不成的!我可不收拾这摊子,我也没这本事收拾!」
药儿开口还想说些什么,仆人又急忙进来通报:「王,山下东方又出现了一大队人马,打的是朝廷的旗子往山下而来,他们不知何故与原先的人马已然交锋打起来了!」
「什么?!打起来了?谁这么大胆敢在药王谷外动兵刀?」
「嘿!打架哩!快去看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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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夜兼程赶来的几名捕头为了赶路几乎气力用尽,当他们见到风步云的剎那,却依然振作起精神呼喊:「总头儿!快逃!总头儿!快逃!」
「逃?」
才刚到达药王谷外的风步云与金狂三听到那迫切的一声声呼喊,不由得一脸愕然。「逃?」
两名好不容易才逃出追捕的捕头累出一身狼狈,他们慌张惶恐地说道:「朝廷派了大兵前来捉拿,已经有好几名捕头被抓走了!他们眼下正往这里赶来,要捉拿总头儿!」
风步云依然一脸茫然。「朝廷派兵来抓我?」
「谁那么大胆?连九州总府衙门的总捕头也敢抓?」金狂三勃然大怒,金刀霍地亮出金光。「我老金第一个跟他拚命!」
「拼什么命啊!」前来报讯的捕头们个个脸色惨然。「他们说九州总府衙门不服朝廷号令,公然与反贼为伍,已经是朝廷叛逆!」
「反贼?」
捕头们的眼光飘向一旁的战王,尽管他一身玄色布衣,但那威武神态却是怎么都作假不来的。
战王浓眉微微一挑。「看来,本王正是所谓的『反贼』了。」
金狂三一愣,瞪着一双牛眼问他:「你是反贼么?你反啥?」
战王微微一笑道:「本王还不知道要不要反呢,眼下还没反,但说不定过几天就反了。」
「这是什么话!」
风步云望着战王,看他那一身凛然正气,眉宇间怎么看都不是不忠不义之人,但……关于紫微神宫里有真命天子的传闻倘若是真,那么这笔帐该怎么算?
他不由得叹口气,微微蹙起眉。
「风兄、金老前辈,若两位认为与本王此等『反贼』相交辱没了两位,那么两位此刻可以立刻离开,本王担保不管来多少军队都无法伤二位分毫,如何?」战王冷淡地说着,虎眼微瞇,睨视着他们,那眼光充满了挑战。
「喂喂!你这是看扁了老金!咱们一路同行而来,你是不是反贼老金还看不出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