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孕事风波 page 15 作者:沈亦

  “羽瑶,你一定都没吃东西。瞧你,瘦得不像话。”风波一进门就忍不住的嚷,拉着她的手细细打量一番。

  “怎么没吃?这里一天供应六餐,光是补品的多样就够教我眼花缭乱了。况且不吃东西会奶水不足的,虽然食欲不太好,还是勉强吃了些,喂宝宝要紧嘛!”羽瑶含蓄的微笑。

  “你自己喂母奶啊!”

  “当然,对宝宝来说,母乳是最佳的食物,又可增强抵抗力,比起奶粉更适合宝宝。”

  “我以前听有生产经验的同事说,宝宝吃奶的吸吮力会令妈妈痛得要命哩!”

  “等你自己做了妈妈就能明白,那一点痛其实是算不上什么的。”

  羽瑶始终保持着安详笑容。不过,风波还是问了:“你心情——好一点了没?”她问得顾忌。

  羽瑶知道她指的是有关孟凯过世的事。一声轻轻的喟叹:“人都走了,我又能如何?再多的泪水也唤不回孟凯了。”

  风波紧握着她的手,倒是自己先红了眼。“羽瑶,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坚强,宝宝需要你,未来的路还很长,你千万不能被现实击垮。”

  “这我明白。只是——唉!”羽瑶也跟着哽咽了。“不值得啊!风波,孟凯死得太不值得了;他才廿四岁,这么年轻,却为了金钱纠纷而送命。”

  “金钱纠纷?那些流氓是来讨债的?”风波仍不知情。

  羽瑶点点头。“以前孟凯只是和朋友打打小牌,虽然也曾欠了人家一些钱,可是我真的不晓得他会愈陷愈深,最后终于堕落到职业赌场——我作梦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傻,用这种方法去获得金钱。十赌九输啊!怎么可能贪得了什么好处呢?”

  伤心的泪禁不起思念的考验,缓缓夺眶而出。

  风波连忙为她拭泪。“过去了,羽瑶,全部过去了;是我不好,无端提起伤心事,害你又难过了。”

  “没关系,你不提我也会去想,说不思念孟凯是骗人的,这么多年的感情了,怎可能一下就淡忘?直到现在,我还是忍不住一阵心酸,毕竟太教人遗憾了,孟凯连女儿都没见到就——”

  说到此处,两个女人已哭成一团了,安慰者的风波甚至哭得比羽瑶更厉害。

  羽瑶真的好可怜哦!弱不禁风的她如何独力携子度日?风波想起自己有稳定的工作、慈祥的父母、温暖的家庭,比起羽瑶她拥有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羽瑶是需要一个好男人在身边呵护她、照顾她,就像千寒。

  是的,羽瑶比她更需要千寒,她该退出的。风波暗地感情用事的想。

  “真是的,我到底在干嘛!居然惹得你陪我一起哭。”羽瑶十分过意不去,匆匆抹一把脸,吃力的挤出笑容移转话题:“喂奶的时间到了,你要不跟我一道去婴儿室?”

  “方便吗?”风波也忙着擦泪。

  “都是女人没什么方不方便的。”披了件外套她领着风波下楼去。

  当风波经过以一大片玻璃窗隔开的婴儿室,情不自禁低呼:“哇!我第一次同时看到这么多宝宝耶!好可爱。”

  每个小盒子般的床位都睡着一个宝宝,放眼望去约有几十个之多,真是壮观。

  里面设有哺乳专门的房间。软呼呼、小不隆冬的婴儿正由护士交到羽瑶手中,风波简直是目不转睛的望着这个不可思议的小东西。

  “她就是你的女儿?”风波伸长脖子瞧个仔细。“她不像其他婴儿总闭着眼睛耶!你看,你看,她睁着大眼不知在看什么,还东张西望的——真好玩!她睫毛好长哦!樱桃小嘴儿、苹果脸——打呵欠了,打呵欠了耶!哈,她那模样真鲜,太有趣了,哈哈——”

  风波猛然住口。她有病啊!兴奋个什么劲?人家做妈的一句话都没说,她倒是先乐了起来。

  “因为很少有机会接触婴儿,所以——”风波一脸的尴尬。

  羽瑶像是了解的笑笑。“你想不想抱抱她?”

  “可以吗?”嘴巴这么问,脸上的表情却是一副‘就等你开口’的期待样。

  风波小心翼翼接过这个又软又香的小东西,像是忐忑、又像振奋,总之是高兴的不得了。可惜,她抱婴儿的方法实在是笨拙极了,姿势还真难看。

  坦白说,她有点吓到羽瑶了,多亏风波有自知之明:“还是不要吧!小宝宝软绵绵的,我抱得都心跳加速了,我想她被我这个笨阿姨抱也不舒服。”

  安全无误的将宝宝还给羽瑶,风波不禁松了一大口气;这可是人家的心肝宝贝,粗手粗脚的她最好少碰为妙。

  “完了,以后我怎么抱自己的宝宝嘛!”风波开始烦恼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该是你会的时候想不会都难。”羽瑶解开胸襟的扣子,露出乳房;说也奇怪,小东西红润的粉颊一经触碰,立刻不安的骚动了起来,像在寻找着什么,然后一张小嘴儿精准无误的含住乳头,满足而安详的吸吮了起来。

  风波望着这一幕人都傻了,只觉得自己体内有股暖流徐徐滑过——她也说不上自己的感觉是什么;就是很激动、很感动,更有种迫不及待想见到自己腹中小生命的冲动。

  我的孩子也像这样吗?完全满足、完全依赖的溺在我的怀中,母与子之间最淋漓尽致的一场亲情交流,无懈可击。

  风波下意识抚着自己腹部——她不后悔,自始至终。

  “羽瑶,你女儿真漂亮,将来长大一定像妈妈是个美人胚子。”风波丝毫不觉厌烦的欣赏眼前这幅‘母子图’。羽瑶抱着婴儿哺乳的幽雅神韵,美得仿佛由画中走出来的人物。

  “其实这孩子像孟凯的地方多。她那双浓眉大眼像极了她爸爸,愈看愈像。”

  “这孩子是支撑我继续活下去的动力。说到底,我还是得感谢老天爷,孟凯人虽走了,总算还留个孩子给我。”

  “羽瑶——”

  怎么不知不觉又提起孟凯了?唉,思君情切啊!

  “也好,生个女儿将来能和我作伴。”羽瑶轻抚着婴儿,微笑说道。

  风波一愣。羽瑶才几岁?居然说这么死气沉沉的话。女儿陪她——这就是她的人生?

  “羽瑶,小孩也快满月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风波忧心的问。

  “我已经决定带着孩子回乡下老家。虽说当年我不顾家人反对,擅自随孟凯出走,但毕竟还是一家人,我想他们会谅解的。或许真的是养儿方知父母恩吧!过去我不懂,如今我总算是能体会为人父母的心情了。”

  羽瑶释然的表情像是胸有成竹,看来她早已做好一切的准备了。“我父母年事已高,我身为长女就这么抛下他们不管,实在说不过去;离家多年,我是该回去了。

  照理说,她为自己做了这么妥善的安排,风波应该为她高兴,然而——“回乡下?这怎么可以!”风波冲口就说。

  羽瑶眨眨眼,不明白她的反应。

  “你走了千寒怎么办?”她想也不想的说。

  羽瑶听了只是一笑。她拉回衣襟,将喂饱的婴儿竖起拍拍背。

  “你有没有听到我说的?”风波见她但笑不语,立即追问。

  羽瑶却报以苦笑和叹息。她突然站起,将婴儿交还给护士,急性子的风波连这么点时间也等不了,赶忙上前再问。

  “我当然听见了,你都问了这么多次了。”羽瑶还是一副哭笑不得。“为什么你也和孟凯犯同样的毛病?明明就没有的事,你们却总是喜欢往那方向去想?”

  风波还后知后觉的:“哪个方向?”

  “就你想的方向啊!”羽瑶摇摇头。“风波,我若说我和千寒之间什么事都没有,你愿意相信吗?”

  羽瑶说的这么直接,她倒难为情了。“我不是在逼问你,也没心存不良企图,你更无需考虑我的立场。反正——反正聚散离合是很平常的事,千寒不一定该我不可,他有权为自己选择。”

  “你曾经问过他的选择吗?”

  风波摇摇头。用意会还不够?听千寒亲口说不如教她去死吧!那种正面冲击岂不更加伤人?她才不问呢!

  “既然没有,你怎能断定他的选择?”

  “我——”

  “风波,当年我和孟凯全是靠千寒帮忙才得以在此展开新生活;即使后来发生了这么多事,包括孟凯对他莫名的敌意,在我们面临困难时,他仍不吝啬地伸出援手。假如将他出于关怀所做的每一件事,全都解释成他是有目的的、为某人而为的,这对千寒太不公平了。”

  风波竟被羽瑶给堵得哑口无言。

  “的确,千寒是个很好的人,能使女人倾心的条件他都兼备了。可是,爱情就是这么奇怪的东西,看对眼的一拍即合,否则怎么也无法凑在一块。我很感激千寒,仅只如此,这份感激之心永远不可能会变成爱情,过去不曾,将来更不会。风波,你明白了吗?”

  “这是你单方面的想法而已,不是吗?也许千寒并不这么认为。”风波怅然的说。

  羽瑶轻拍她,浅浅的笑容似乎带有玄机。“当千寒第一次抱着宝宝时,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说什么?”她随着羽瑶走出育婴室。突然,羽瑶一个后退反将她推上前,她一脸莫名的踏出门槛。羽瑶干嘛老推着她呀?

  “直接去问他本人不就知道了?”

  本人?别开玩笑了。结果,那个教她唯恐避之不及的人,正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杵在她面前;此情此景,真的像开了风波一个大玩笑,她张着嘴傻呼呼的立在原地。

  千寒朝她走来。穿着浅灰色西装的身形修长依旧,不变的潇酒、俊逸,一如风波最初见到他时的情境;从此,无以自拔——羽瑶说得一点也没错,爱情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东西,一见对眼方已足够,不需要太多理由,只是一眼!

  似笑非笑的扬唇、潜伏捉狭的黑眸,他那该死的吸引人神情,恨得风波五脏六腑一阵翻腾——呕!她吓得捂嘴。不会吧!都四个月了还害喜?

  不管了!她捂着嘴埋头窜逃,却冲向一堵厚实的人墙。

  “我说过,只要是我专程来逮你的,绝不会轻易让你跑掉。”千寒捉住她的双臂,就见她像护着天大宝贝似的紧捂嘴巴,两眼瞪得老大。

  “又想吐?我的长相真有那么教人反胃吗?”千寒连眉都皱了。

  风波深吸一大口气,试图缓和激动的情绪。嗯,好一点了,她立即不甘示弱的顶回去:“是你自己三番两次来吓我的,每次都是你的精心杰作!”

  “好吧!全是我的错,今天看你是要打要杀,悉听尊便,我绝无二话。”他一脸的认命。

  “哼,阴险!”她甩开他,迳自踱步往旁边走去,尽量与他拉开距离。

  这羽瑶闪得可真快啊!一个不留神她已消失得无影无踪,风波怎么也想不到羽瑶竟会和千寒‘狼狈为奸’骗她来这里。

  “不阴险就见不到你了。”他尾随而上。“风波,你真无情,一句话都没说就避不见面。我承认我有错,但罪不至此吧!”

  风波倚靠在整片的玻璃窗边,不愿面对他的视线固定在成群的小天使中。

  “我一向都这么无情,你现在才知道?”她分明是为赌气。

  “是的,你无情。”他竟这么答。“这些日子我忙着四处奔走,公司该我处理的事一件也少不了,还有孟凯的后事——那几天我有多难过你知道吗?孟凯当初来找我时他刚退伍;不到四年,我送走了他,却是以这样的方式,看着他在火焰中烧成灰烬,只剩一坛骨灰——”

  “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却躲得远远的;我多么希望你能陪伴着我、安慰我,可是,你没有,你坚持弃我于不顾,哪怕只是一句问候你都吝啬。”

  他靠近风波,重叠着她的背、依附着她耳畔,属于男人低沉的声音充满了无助、空虚、渴望;仿佛像是不满自己被人给冷落的孩子一般,正对她提出最严重的抗议。

  风波的紧张带有一丝微妙的感觉。原来男人也像个孩子一样啊!比起在她面前时而沉睡、时而啼哭的宝宝并没太大的差别嘛!

  “风波,你好狠。我实在后悔极了,没事爱上你这种铁石心肠的女人做什么?自讨苦吃;我想,大概连上帝都不会同情我了。”

  他说这话的口吻并不特别,仍像是在抱怨,但风波听力可好的很,这么重要的一个字她岂容错过?

  他说爱……她听得一清二楚,正是这个开始引发她心跳加速、呼吸急促的骇人字眼。

  风波的头愈垂愈低,最后抵在玻璃窗上,温热的密集呼气量雾花了玻璃面,泛起一片一片白雪——“孟凯的事带给我很深的感触。人生无常,有时瞬间的犹豫就将造成终生的遗憾;原来,为爱而爱竟是一份难得的福气,为什么过去我从来都不明白呢?”

  千寒在她身后倾诉,而风波则忙着以手擦拭不断浮上的雾气,怎么也掩不住她那几分敏感且脆弱的神经质。

  “误会的发生在所难免,但它不该成为挥之不去的阻碍。风波,请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真正想爱、想要的人是你,不是羽瑶;就只有你啊!”

  风波还在擦她的玻璃——千寒有些火大了。他不惜成本、大肆肉麻的做爱的告白,此举对他而言非但空前,更是有绝后的心理准备,一般女人在正常的情况下不都应该感动得痛哭流涕?风波却是大半天背对着他,就瞧她一只手忙碌的猛擦玻璃。

  “风波,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他问得好无奈。

  玻璃之内的护士睁着好奇的眼直往他们这边瞧。千寒心想:她们看什么?周围不也有好几对夫妻依偎观望着婴儿?他和风波除了不是真正的夫妻以外,并无特别之处啊!

  她还擦!人家护士八成是对她‘热心’的举动而纳闷着。

  “我懂了,你还在生我的气是不是?”他的声音明显带有沮丧。“本来还想问你什么时候嫁给我,肚子太大穿白纱也不方便,或者你想等孩子生完——不过如果要等到那时候,我可得先去找你父母谈谈。算了,算了,反正你也不想听我说这些,现在真正该等的好像是等你气消吧!”

  风波冷不防一个转身:“什么算了?既然要说就把话说完,干嘛只说一半?我不答并不表示我没在听啊!”

  千寒着实一愣。风波浸透泪水的眼睛红得简直可媲美小白兔,非但如此,她脸也红、鼻也红,双唇因啜泣微颤,哭得像个泪人儿。

  原来这就是护士们投以好奇目光的缘故。瞧她多像大傻瓜,居然还真的痛哭流涕了;千寒知道现在是他在向她求和,不是玩乐的时候,如果他这一笑风波肯定饶不了他,但他实在快憋死了——“哈……”终于不小心从唇缝喷出几声,风波涨红的脸已转为猪肝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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