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三点,达恩就先下班,来到圣米歇尔大道。
这里的街道两侧有各种店铺跟咖啡屋,一到下课时间,就涌入了大批巴黎大学的学生。
而咖啡屋虽多,但就属他打工的这家雪洛咖啡屋的生意最好。
所以老板一见他走进来,换上侍者的白衬衫、黑长裤,再在腰上系上一条黑色长及皮鞋的围裙后,可是笑眯了眼,也频频跟他点头。
看到他就像看到财神爷进门了,因为他一来,店里的生意可是好得不得了。
虽然他的表情通常很冷,但他的眼神深邃得如一片蔚蓝大海,有时波涛汹涌、有时平静无波、有时更是化成了千年冰河,射出两道锐利光芒。
有时候,他这个老板还会忘了自己才是老板,对他哈腰点头的。
“堂堂一个公司总裁,干么到这种地方端盘子?你还真的是怪胎呢!”
侯仙儿朝化身侍者的达恩招招手,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走到她旁边,“你还来这儿做什么?”
她真的是阴魂不散,他去哪儿,她就到哪儿,一天总要巧遇个两、三回!
侯仙儿没回答他,而是东看西看,看到有很多记者拿着相机往两人这儿咔喳、咔喳拼命拍个不停。
“你想出风头上封面吗?”她皱起柳眉,“可我觉得你不是这样的人,不过,这也算是一个卖点嘛,像某本杂志写的——一个 高高在上的年轻总裁来端盘子,也许收了店家不少的代言费!这商人嘛,在商言商——”
她倏地住了口,因为被她批评的某人正粗鲁的一把扣住她的手臂,将她拖离咖啡屋,来到外面的露天咖啡座。
“滚!”
“嘿,你这个人——”
“我真的愈来愈讨厌你。”这话是实话,因为她愈来愈不可爱。
她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没有喜欢哪来的讨厌!”
“你——”他居然语塞了。
她莞尔一笑,“老实说,你的酷跟冷只是一种伪装吧?杂志上有写,你来打工,都是为了引起媒体的注意,好替你的公司打免费广告,而且由你出马上报,还省了模特儿费用呢。”
她边说边在咖啡座坐下,以手支着头,黑眸露出点困惑,再抬头看天空,“不过,我最近老缠着你,也上了一些杂志封面,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上面都写着我是你的女朋友,还跟老侯爵互动良好,可能已是老侯爵认定的孙媳妇……还有,你母亲也开始在老侯爵的家走动,难道老侯爵打算重牵红线,让朱琦跟黎塞这对曾经订婚的俊男美女再续前缘,也好让你这个孙子——咦?人呢?”
她看了看,倏地起身,这才看到达恩早就走进屋里去了。
“嘿,你很差劲,让我一个人对着空气说话!”
达恩对像阵风冲进来的侯仙儿是理都不理。
他置若罔闻的转身往外走,她当然也跟着他往外走,他朝右,她绝不向左。
“你!”他脸色一沉。
“我要喝咖啡。”
她大大方方的在一旁的位子坐下,再抽走他手上的Menu,但没看,而是笑盈盈的看着他,“麻烦请介绍一下你们这儿的咖啡,侍者。”
他的蓝眸闪烁着危险的寒光,偏偏这个侯仙儿一点都不怕,甚至笑得更甜更美的凝睇着他。
没辙了,他故意以法文叽哩咕噜快速的连说了一大串。
本以为她会有听没有懂,没想到她好整以暇的以法文回了一句,还指名喝这家店的经典咖啡。
这一听,他的眉头都纠紧了。
“呵呵,没想到吧?”她得意的指指自己的脑袋瓜子,“我这猴脑——呃,不是,我这颗人脑的构造非比寻常,现在的法文已是一把罩,听、说、读、写,样样精通。”
达恩眸中闪过一道怒火,他还能说什么?
除了端上一杯热腾腾的咖啡外,也只能奉送一张臭脸给她看而已。
第十章
圣诞节的脚步愈来愈近了,整个巴黎沉浸在一片欢乐节庆的气氛里。
侯仙儿原本要在这个外国人最为重视的节日,来上演一段尚普兰家合家大团圆的戏码,没想到达恩居然要落跑!
餐桌上,达恩这么说了,“我跟鲁西格说好了,圣诞节前一天,我们要到阿尔卑斯山去攀岩、露营,过几天才会回来。”
闻言,朱琦的眉头马上一拧,“可是圣诞节——”
“妈今年应该不会寂寞的,反正有人会陪你。”这话有点儿酸,而且一说完,还毫不掩饰的瞟向那个也噘起了红唇瞪着自己看的侯仙儿。
她是不高兴,“你很奇怪,你可以过了圣诞节再去的嘛。”
“就这样,我吃饱了,去公司了。”
他才不想理她,一起身,拿了公事包就出门。
一旁的老管家看着少爷离去的身影,再看看朱琦跟侯仙儿,“我想还是甭逼他了,我觉得少爷以前的笑容就少,前阵子仙儿小姐来,他好像变了些,但这阵子,他又变得很冷又难以接近了。”
朱琦想了想,“那我还是回吉安去好了。”
“为什么?”侯仙儿跟她很谈得来,不想她离开。
“我想我在这儿,达恩的压力更大,尤其是我原谅了老侯爵,老侯爵也接纳了我,这对达恩而言,或许就是一种背叛。”
“不是这样的。”
“就这样吧。”她站起身,“我去整理行李,我会打电话跟达恩说的。”
“可——”侯仙儿垮下了双肩,闷闷的看着朱琦上楼。
怪胎、怪胎!达恩真是个怪胎!
在送朱琦离开后,她气呼呼的去找天禅和尚,他本来已要离开人间的,是她求他助她一臂之力,帮忙让达恩那颗顽石点头,但现在她是一点把握也没有了!
“你要放弃?这可不是我认识的泼猴。”他笑看着她。
“可是他的心是石头做的!”她气得咬牙切齿。
“他不是,相反的,他有一颗比任何人都还柔软的心。”
“是吗?‘
他点点头,“告解的时候,就是他卸下面具的时候,他从小在一个又—个城市逃离老侯爵的追逐,因为住的时间短,交不到朋友,因而养成将满腹心事对着神父说的习惯,因此,他对神父的信任是日积月累的,也因为这样,我才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就跟他结为好友。”
“那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他再次点头,将达恩不惜玩命、不惜去制造话题,为的只是将当时不愿再踏进巴黎一步的母亲逼来巴黎的事娓娓道来。
“……他的心里有个小小的期望,认为只要尚未忘情于父亲的母亲与父亲能再相遇,能够再相爱,那他就有机会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天禅和尚停顿了一下,叹了声,”而今,他不肯屈服众人的意思,也是因为这个梦注定消失了,就如你告诉我的,米拉有了孩子,黎塞又爱上米拉,他还有希望吗7.“ 侯仙儿听完,已经泪如雨下。
她误会他了,一点都没有想到他所受的委屈还有他的伤心,居然说他是刻意引起媒体注意、打什么广告等等。
笨!她怎么会这么白痴?!八卦杂志的报导能相信吗?!
笨笨笨!笨死了!
“仙儿——‘
她拭去了泪水,“我明白了,和尚,我会努力,我会让他这个梦实现的,我先走了。”
“你要去哪里?”
“找黎塞去!‘
天禅和尚呵呵一笑,果真是只聪明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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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巴黎不远的塞夫尔,米拉正气冲冲的走进尚普兰葡萄园,劈头就问:“黎塞回来了吗?”
“呃?老板昨晚就回来,这会儿人在地窖。”工人被她的凶样吓得倒退一步。
米拉怒不可遏的踩着高跟鞋,往放酒的地窖走去。
这些日子她一直粘着他,也对他百依百顺、温柔体贴,结果,他人到加拿大参加葡萄酒国际展一连十天,居然拒绝带她同行!
她忍下来了,但这几日杂志刊登的一些内容实在太欺负人,她真的受不了了!
而一身轻便衬衫、羊毛衣的黎塞正在地窖检视一桶桶发酵后的葡萄酒液,并加入一种甜酒,让桶子里的酒液继续进行发酵。
“黎塞!”
他蹙眉,站直了腰杆,回过身,即看到一脸不悦的米拉气呼呼的走向他。
她来到他面前,将手上的八卦杂志扔到一旁的酒桶上,“你看一看,上面写的内容有多欺负人?这对这两年多来陪着你的我又算什么?”
他低头瞥了封面一眼,一见是达恩跟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东方女孩后,他微微一笑,但抬头看她时,表情就不带笑意了,“不过就是本八卦杂志,我连看都不想看。”
你不看,那我来告诉你,不只是这本杂志,还有好多其他杂志,内容都一样,那就是所有的巴黎人都在等你们一家团圆的好消息,看看你们尚普兰家会不会为这个银色圣诞更添一则美丽佳话!“
她气愤难耐的拍着自己的胸,“可我呢?这里面提了你爸、你、朱琦、达恩,甚至那个叫什么侯仙儿的东方女孩,而我米拉,连提都没有提。”
“那就代表大家都不看好你,而是看好黎塞跟朱琦啊。”一个清亮又带着点俏皮的嗓音响起。
黎塞跟米拉一回头,便看到封面上的东方女孩巧笑倩兮的看着他们。
“侯仙儿?你、你怎么在这里?”米拉好错愕。
“我飞——”她吐了一下舌头,“我搭地铁来的,很方便。”其实她是变成老鹰飞过来的。
她笑了笑,看着黎塞,上次两人已见过一次面了,而且她的印象深刻,因为当时她很担心天禅和尚会杀进来,所以一直赖在达恩的怀里,但也被他一推再推……
呵呵,果然是达恩的爹,两人的轮廓五官几乎一模一样,不过,黎塞看来比较沉稳,达恩虽然年轻,但多了一股冷冽气质。
“你好,侯小姐,你来这儿有事?”黎塞和颜悦色的看着她。
嗯,他还多了一股风度翩翩的绅士味,侯仙儿微笑的看着他,“我来其实是要告诉你,朱琦仍深爱着你——”
“喂!”米拉不高兴的打断她的话,“你在胡说什么?”
“我才没胡说,是真的,她当着我的面承认的。”
“走开!”米拉想提她走,因为她发现黎塞的眼光变了,那是一抹惊愕与喜悦交杂的情绪。
“别推我,就算你说你有了又如何?”侯仙儿对这个粗鲁又妖挠的女人没半点好感。
黎塞一愣,一把拉住米拉,“你什么?”
“我——”她脸色发白。
“她怀孕了,但我不想说她的事,总之,朱琦爱你,但就因为米拉说她有了,她决定成全她,可是朱琦也有啊,她的孩子就是达恩嘛!”侯仙儿拉住他的手,替达恩抱不平,“黎塞,你不能这么不公平,达恩也想要一个父亲,米拉肚子里的孩子也需要父亲,但又如何?达恩已经等了二十多年了啊,嘿!你干么推我?” 米拉心惊胆跳,因为她没有怀孕,她是诳朱琦的,所以她不能再让侯仙儿说下去,便一再将她推到出口。
“别推她!”黎塞将侯仙儿护到自己的身后,脸色铁青的看着她,“我问你,你真的有孕?”
“我——”这下骑虎难下,她决定先圆谎再说,“是,我有了!”
本以为他会开心的将她拥人怀中,没想到他的脸色更见阴沉。
她的心发凉,“黎——”
“滚,你可以滚了!”
她眼眶一红,“为什么?我有了你的孩子,你不是一直想要孩子吗?”
“我是一直想要‘我的’孩子,但在二十多年前我做了一个手术后,这辈子除了达恩外,我是不可能拥有其他孩子了,你明白吗?!”
她脸色一白,顿时倒退两步,“你、你做了结……”
他点头。
她慌了,急忙澄清,“不不,其实我没有怀孕,我只是想骗朱琦帮我……”
“不用再说了,从头到尾,我都不曾爱过你,你应该也知道的,因为朱琦一直在我的心中。”他脸色严峻的打断她。
米拉眼眶泛红,这些她都知道,但她舍不得放开他,有他就有荣华富贵,如今没了!什么都没了!
她垮着双肩,黯然离去。
侯仙儿虽也替她感到难过,但再想到黎塞还爱着朱琦,她的心忍不住又涨满了喜悦,“太好了、太好了,那你还在这儿干什么?快去吉安找朱琦啊。”
“可是她真的还爱我?”他不确定。
“当然是真的!”
“铃铃……”挂在墙上的电话不识相的响起,侯仙儿抢接后本想大骂,没想到打来的是马丁。
“咦?仙儿,你怎么会在黎塞那儿?”马丁好惊讶。
“我是特意来找他的,你等一下。”
她笑笑的将话筒交给黎塞,看他听了一会儿就将电话挂断了。
“什么事?”
“米拉的事,我爸说他找我好多天了,要跟我说米拉怀孕的事,我跟他说我已经知道了。”
她点点头,“那快去找朱琦啊!”
“这……”
瞧出他脸上的忐忑,她俏皮一笑,“好啦,我陪你去。”
黎塞点点头,因为一想到朱琦每次见到他就像只惊弓之鸟,他还真的需要这个美丽可人的女孩帮点忙,也为他壮壮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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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咚!清脆的门铃声响起。
“来了!”
朱琦微笑的打开门,怎么也没想到站在门外的会是黎塞跟侯仙儿。
“伯母,你要我们在门口罚站?”侯仙儿出言取笑。
“呃?”她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请他们进去。
不过,一进门就看到挂在墙上好几幅黎塞的画像,朱琦真想敲自己的头,怎么会选这时间整理画像?
她紧张万分的将画像一一收起采。
侯仙儿的黑白大眼骨碌碌的转了转,趁黎塞不注意时,轻轻的喊了声变,立即变成了地上的一颗石子,将朱琦绊倒,害她往前一跌,手上的画像落地,黎塞急忙冲向前,抱住了她的腰,也免 “她没有,她骗了你!”
“真、真的?‘她看看他,再看看侯仙儿。
侯仙儿用力的点点头,“是真的,虽然我实在听不太懂黎塞说他做了一个手术后,就再也不可能有孩子了是什么意思。”
“你——”她怔怔的看着黎塞,一时之间,泪如雨下。
“别哭、别哭,因为我只要你,我只爱你,我只要你跟达恩。”
朱琦哽咽一声,投入他的怀中痛哭失声。
看着真情相拥的两人,侯仙儿知道她这个碍事者该退场了。
她出了门,变身成老鹰,展翅往巴黎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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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巴黎的侯仙儿这样飞过来又飞过去,实在累了,本想等达恩回来跟他说他爸妈重修旧好的消息,没想到,她蜷缩在床上小憩一下,却一觉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