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子!你总算回来了!」
蒲从云眼也不抬地往前走,质问一路小跑追在自己身边的管事。「怎么回事,谁准你放个女人在府里乱跑乱叫的?」
「公子,她是黎媚儿,大公子的女人,她说有要事一定要对您说,属下才放她进来的。」管事小声回道。
黎媚儿,那个曾经勾引过他的九黎仙子?
想起当时的情形,蒲从云依然满心不屑。「曲年,你跟我也满久了,她说有要事,你也真相信?」
「属下不敢。」曲年躬身,想了想又心有不甘地说:「属下只是觉得她同大公子的关系非同一般,所以……」
「所以什么?」
「属下的意思是说,她的话不妨听上一听。」
蒲从云冷哼一声,继续大步前行,眼看就要穿过中庭,跪在地上的黎媚儿突然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
「蒲从云!你今天要是不听我的话,会后悔一辈子!」她边跑边叫。
这女人到底想耍什么花样?蒲从云停步回身,睇向黎媚儿。
「妳说出的事最好和妳的举动一样夸张,否则就算妳是大哥的女人,我也绝不姑息!」
黎媚儿闻言,努力吸了口气,迎向他的目光。「我知道你对我有偏见,但我也是别无选择……」见蒲从云冷淡地扭过头,她抖了抖唇,脸颊更显苍白。
「大公子前些时候一直对特使殷勤有加,近几日却没有请过特使,你不觉得这件事很奇怪吗?」
「有什么奇怪,或许他有什么别的想法也说不定。」蒲从云哼声。
「那您猜,他想用什么样的法子走终南捷径呢?」
「妳要说就说,别考验我的耐心!」
蒲从云朝她一瞪眼,吓得黎媚儿不禁退后一步。「奴家没有别的意思,奴家只是觉得事情太过不堪,不好意思说出口……」
不堪?
不就是大哥和二哥争来抢去么,都习以为常了,还能怎么个不堪法?
不好意思?
那就更滑稽了,人都跑到这里来了,还装模做样说不好意思?
蒲从云顿时没了兴致,甩手要走。
「三公子留步!」
黎媚儿情急之下,抓住蒲从云的袖口。
「那天下雨,您送卓姑娘回家被大公子看见了,他认定特使对您偏心,而土司之位对他来说又是志在必得,他于是想出个霸王硬上弓的法子,说是只要生米煮成熟饭,得到了卓姑娘,就不怕朝廷不支持他……」
「什么?!」蒲从云闻言,目光不敢置信地瞪住黎媚儿,厉声问:「妳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奴家所言句句属实!」
她会来通风报信当然不是因为心肠好,而是怕既得利益的失去--
苗人奉行一夫一妻,哪怕权位再高的男子也不纳妾,只在有了新欢后就休掉旧爱。
但卓姑娘是朝廷册封的土司夫人,地位之高不言而喻,它日不论谁娶,为了大局都不可能休弃卓葶,她明白这一点,才会挺而走险向蒲从云告密。
她宁可不相干的人得到土司之位,也不愿情人另娶他人,自己一辈子在幕后当个没名没分的怨妇!
蒲从云心思转得极快,立刻猜出了黎媚儿前来告密的原因--他不愿相信这是真的,却又担心兄长真会做出这种骇人的兽行。
「他现在在哪?」他脱口问,决定找大哥好好「谈谈」。
「奴家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去了寨外的重阳峰,好像还让人送信给卓姑娘,约她在那里见面……」见蒲从云终于信了自己,黎媚儿微微安心。
「妳的意思是说……他今天已经行动了?」
「是的,奴家也是见他神情古怪,问了他的心腹才知道。」
怎么会这样?!
蒲从云彷佛被一记闷雷敲中,急声问:「他是什么时候去重阳峰的?」
「午后……不,他吃完中饭就出去了。」
「那妳怎么现在才来报信?」蒲从云情绪有些失控,暴躁地大吼。
「奴家身分卑微,又怕被人看见,自然不敢去议政厅,原以为您会马上回府,没想到……」
该死!
蒲从云没听她把话说完,扭头就向外跑。他没去寨外,而是快马加鞭赶去特使居住的小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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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蒲三公子,今天是哪阵风把您给吹来的?」有人听见门口动静,见是蒲从云,立刻迎了出来。
蒲从云没工夫和他寒暄,直截了当地问:「葛大人在吗?我有急事。」
「您来的真不巧,葛大人带着钱侍卫一早就出去了。」来人陪着笑脸回答。「您要不要先在这里等等,他们马上回来了也说不定。」
「不用。」蒲从云一口回绝,沉声再问:「那你家小姐在不在?我找她也是一样。」
「小姐?」那人一愣,旋即道:「真不巧,小姐她下午也出去了。」
蒲从云的脑袋顿时嗡地一下,猛地抓住眼前之人的衣领。「说!你家小姐去哪了?!」
「不……不知道……」那人毫无防备,吓得脸都绿了,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蒲三公子。
见这边情势不对,旁边有个小丫鬓赶紧插话。「小姐她好像收到了一封信,就匆匆出门了。」
黎媚儿说的居然全是真的!
意识到眼前这个无情事实,蒲从云面色铁青,扭头就走。
「混帐,竟敢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
他恼怒之极,虽不齿大哥的做法,但更让他怒火攻心的,则是卓葶收到信后的态度!
别说她有皇命在身,是下任土司夫人,就算是普通女子,也不该莽撞接收男子信件,更何况……收到后还一个人往外跑!
想起风和日丽的午后,两个人在风景迷人的重阳峰上干了些什么,他简直整个人都快气炸了。
纵然那个笨女人喜欢大哥,也不必如此猴急,没成亲就先圆房吧?
他紧绷着脸,愈走愈快,狠不能一步登上重阳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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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那边好像有打斗过的痕迹!」
就快接近重阳峰的时候,一名走在边上的随从,突然指着山道右边散落的一大堆树叶、以及半掩在下面的血迹叫了起来。
「不是有公约吗,特使在时,寨中人一律不许动武,否则从重处罚,是谁这么大胆?」蒲从云快步走了过去。
众随从也赶紧跟上。
「公子,这边有个死人!」最先走进树林的随从,大概被什么东西绊了下,低头一看,竟惊骇地大叫。
「啊,这里也有一个!」紧接着,另一名随从也惊讶地发现,自己脚边也有一具尸体。
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迅速分头寻找,陆陆续续发现在林子里,除了残枝败叶、血迹狼藉外,共有十来具苗家男子的尸体。
「这是大公子的手下!」一名躬身查看地上尸体的随从,指着其中一张死人的脸笃定地说。
「咦,这人我也有点眼熟,是在二公子身边见过的吗?」另有一人语气则有些狐疑。
难道两位公子今天在此火拼?众人面面相觑,每个人心里都这么想,却没人敢问出口。
公约既定,明知故犯的话,会立刻失去族中中立长老的支援,两位公子都不是笨人,会不知道这样的结果?
见手下一个个面色凝重,蒲从云自然也不轻松。
目睹这一切,他从一开始的错愕到后来的震惊,再到最后的心急如焚。
突然,他脑中闪过一个不祥的念头。
只见他猛地转身,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向峰顶急奔而去。
不一会儿,遍地狼藉的峰顶出现在眼前,蒲从云一眼就看见横卧在大树下的娇小女子。
「卓姑娘,醒醒!」
见她街有气息,他悬起的一颗心暂且放下,拍拍她的脸,却没得到回应,正扭头四望,不少手下已随后赶至。
「属下四处看了,峰顶还有七、八具尸体,但没活口。」有人向他禀报。
蒲从云略一沉吟,看看天色,又看看昏迷不醒的卓葶。「我先送卓姑娘回去,你们继续在这儿搜!」
第八章
五天后--
「糖葫芦,上好的冰糖葫芦!」
沿街小贩的吆喝声极具诱惑力,被关在屋里的卓葶情不自禁将头探出窗外。
好好吃喔!
她回身,意外发现钱侍卫和翡翠都不在门口,立即跑回窗口。
「小哥,我要五串!」
她飞快地数了几个铜钱,放在穿了绳子的吊篮里,正要将篮子垂下,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咳。
「呃……葛大人,糖葫芦的味道很不错呢,你不要一串吗?」她回头,见是面色不豫的葛庭安,连忙讨好地笑问。
「又不是小孩子,还吃那玩意!」
葛庭安瞪她一眼,见她脸上说不出有多失望的表情,实在于心不忍,扭头吩咐钱浩。「去,把那小贩的糖葫芦全买下来。」
「是。」
看着钱浩二话不说下楼,葛庭安忽然觉得自己对表妹实在太客气了,转脸变得面目狰狞。「别站在这儿沾沾自喜,给我去睡觉!」
「都睡了五天了,我不困……」卓葶很难得这样说,可对上大表兄那双不容质疑的牛眼,又不禁摸了摸鼻子,很识时务地转身。
「睡就睡,有什么大不了……」
不一会儿,糖葫芦被送了进来,两尊门神--钱侍卫和翡翠,又重新在门前排排站好。
卓葶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想着那天从重阳峰回来后,就被大表兄软禁,失去了人生自由,不禁郁闷起来。
其实要她说啊,事情过去就让它过去了呗,她不是完好无缺吗?大表兄又何必那么在意?
百无聊赖,她翻身坐起,走到桌前拿了串最大的糖葫芦,塞进嘴里嚼了几下,也不知是不是心情不好的缘故,竟索然无味。
「钱大哥,我想出去走走,就在院子里。」
她干脆打开房门,好声好气地同钱浩商量。
「不行,大人有命,小姐不准离开厢房半步。」
「只是在院子里走走,不算离开吧?你要是不放心,可以跟着我啊。」她不死心地继续游说。
「小姐,别浪费口舌了,我的脾气妳该知道。」钱浩面无表情地说。
固执得要死,像牛一样,亏大表兄跟他合得来!
卓葶有些生气,砰地一声关上房门,又唏哩哗啦将窗户全都关得严严实实,而后赌气似的走回桌边,拿了几串糖葫芦在手,半死不活地躺回床上舔。
「小姐这样……会不会闷出病啊?」听见屋里郁闷的叹气声,翡翠扭头看看钱浩。
「生病总比没命强。」钱浩眼也不抬地说。
翡翠见他如此,没敢再吭声。
想起那天的情形,她也不禁庆幸小姐福大命大,被蒲三公子送回时虽然不醒人事,大夫却说并无大碍。
当时的所有人都吓坏了,后来又听说蒲家另外两位公子也同时出了事,她猜想那肯定和小姐有关,当然也只是猜,因为所有的消息都被蒲三公子压下了。
而葛大人本着家丑不可外传的心态,也禁止下人谈论此事。
当然,私下的谈论是禁不了的,可就算大家传得沸沸扬扬,除了极少数几个人知情外,根本没人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听钱侍卫的口气,小姐那天的遭遇肯定惊险万分。
咦?提到小姐,里面怎么一点动静都没?难道小姐又睡着了?真想进去瞧瞧!
翡翠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扭头看了眼厢房。
「别看了,小姐不会有事的。」
没等翡翠回答,钱浩又用教训的口气说道:「小姐人是不错,可就是管不住自己,妳这个做丫鬟的也该多操点心,真出了事,妳也有责任。」
她?她哪能管得住小姐啊!翡翠没有应声,脸上的表情却显得无奈。
钱浩自然明白她的心思,说道:「我也知道小姐不好对付,但妳以后小心些,总是应该的……」
见翡翠垂下视线,默然地点头,钱浩也不好再说什么。这本来就不是她的错,何况小姐性子散漫,就算大人,也是拿小姐没办法的时候多,只是……小姐那天也太任性了,若不关上几天,以后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乱子。
正想得出神,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传来。
他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就听翡翠声音惊道:「咦,那个个子高高的,不是蒲三公子吗?」
对,就是他!
循着翡翠的视线,钱浩果真瞧见了蒲从云,此时钱浩纵然脾气再好,也为他的到来心中不悦。
小姐那天受人诓骗去了重阳峰,另两位蒲家公子更是互相内讧至今生死不明,他不在族里处理事务,跑这里来干嘛?
「哇!苗寨中敢骑马到特使门口的,怕也只有蒲三公子了,钱大人,你说对不对?」翡翠的声音有些崇拜,伸长脖子向下望,直到失去蒲从云的身影。
钱浩古怪地看她一眼,正想提醒她别太幼稚,楼梯不无意外地响起脚步声,紧接着出现一身锦袍的葛庭安,后面则跟着风尘仆仆的蒲从云。
「属下参见大人、蒲公子。」钱浩先行礼,翡翠也跟着福了福。
葛庭安点头,做了个免礼的手势,而后举手敲上房门。「小葶,开门,有人看妳来了!」
倒在床上半睡半醒的卓葶,隔了好一阵子才懒洋洋应了声。
「看我?谁啊?」
她穿上鞋子,慢吞吞将门打开,发现门前站着多日不见的蒲从云,整个人顿时怔住。「你、你怎么来了?」
蒲从云没有回答,而是目光沉敛地看着她,见她较前些日子消瘦了不少,不禁有些心疼,良久才问:「妳不希望见到我?」
「没、没有……」
蒲从云就站在一臂之外,她有些紧张,手足无措地看他一眼,扭头想叫大表兄帮着她说几句,却发现表兄竟然带着钱浩和翡翠走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她不禁有些发愣。
「几天不见,妳又和我生疏了?」蒲从云若有所思地看她。
他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哪、哪有?」她矢口否认,又觉得两人这样站着说话好傻,于是侧身朝里让了让。
「你要进屋坐一会儿吗?」她邀请他。
「求之不得。」
蒲从云微微颔首,随她走进厢房。
站在屋内,他的目光随意扫过四周,发现屋里实在乱得可以,东西丢得到处都是,放眼所及不是脏衣服就是随手丢弃的食物,最可笑的是,床上竟然很夸张的摆着几串糖葫芦。
注意到他目光中的异样,卓葶的脸蛋顿时红起。
「你坐,我马上就整理好。」她赶紧说,又不知从何处下手。
「妳是小姐,不会做丫鬟的事没关系,何况我来这里,也不是为了看妳整理房间的。」
卓葶愣了下,尴尬地笑笑,转身走到桌边,不确定地望着他问:「那……要不要喝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