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睡了,要问明天再问吧。”山里的人真早睡啊,如果在山下,他现在还不知留连在哪一间勾栏妓院呢。
走了一整天,四人都累坏了,现下只想赶快躺下来休息。但闻窸窸窣窣的衣声和走动声,夏红尘又听到有一人道:
“这里有几张狼皮,你们要不要盖?”
“拿来啊,冷死我了。”
“我看看这里还有什么。”
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沈素心在屋内不禁皱起了眉头,他们竟招待了一群土匪进门。
忽然一声惊呼:“这是什么?”
夏红尘甚奇,那人看见什么了?
“你别在那里吵好不好?”另一人喝道。
“不是,你们快起来。”那人顾不得会不会吵醒夏红尘和沈素心,高兴得竟有点语无伦次:“这个……这个……你们看像不像师父说的碧血金蝉?”
碧血金蝉?房内房外都是一惊。
三师兄抢过那人手中的东西,只看一眼他就确定了:“没错,是师父所说的碧血金蝉。怎么会在这里?”
沈素心和夏红尘对望一眼,同时都想起来了。当年两人到皇宫去取九支香,沈素心曾顺手拿下一个蝉蜕,他们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也没想过把它丢掉,就一直搁在箱子里。
屋外忽然没了声响,夏红尘低声对沈素心道:“你别动。”悄无声息地从墙上取下烽火剑,掩到门边。
突然门被推开,四人先后冲了进来。夏红尘先发制人,烽火剑分别疾刺四人右臂,黑暗之中,四人都猝不及防,而夏红尘的武功又实在太高,就算夏红尘不是奇袭,他们也绝不是他的对手。但听匡啷匡啷四声,四人手中兵器先后落地。
“哎哟!”
“啊!”呼痛之声此起彼落。
他们本来要杀人灭口,但是只怕他们作梦也没想到,他们要杀的人正是名动江湖的天下第一剑客夏红尘。
“你们也心太狠了。”动手抢东西不说,还要杀人灭口,他们无冤无仇素不相识,他们居然就要下此毒手?
要不是他机警,现下死的可能就是他和沈素心了。
“你——你是什么人?”这种身手不会是普通人。三师兄扶著鲜血淋漓的右腕,自己挂了彩,总得要知道对头是谁。
夏红尘不答,从他怀中取出碧血金蝉:“我问你,这东西怎么用?”
三师兄瞪著两只凶狠的眼睛,可是他的眼睛太小了,凶起来实在不怎么有气势,他恶狠狠地道:“不知道。”
夏红尘看了他一眼,眼睛往其他三人看去,最右边那人眼中露出害怕的神色,就这个好了。烽火剑凌空一挥,最右边那人一声惨叫:“我的手,我的手……”痛死他了,鲜血汩汩流出。
“你说,这碧血金蝉怎么用?”
“我——”他一迟疑问,烽火剑又在他右肩上划了一剑。“妈呀!”
沈素心在一旁看得不禁发笑,这人身量长得很高大,胆子却是小得可以。
“你再不说,下一剑就是割在你脖子上了。”夏红尘恫吓道。
“我说,我说。”那人吓坏了:“你把碧血金蝉和昆山玉一道磨成粉,和雪山人参服下,就可以了,这是我师父说的。大侠,你……你别杀我。”
“去吧。”夏红尘得到药方,不再跟他们为难。
四人狼狈地逃出房外,夏红尘跟著出来,三师兄恨恨地瞪著夏红尘,撂下狠话:“姓夏的,你敢跟我楼观派作对,你死定了!”忽然看见他手中染著血痕的烽火剑,惊愕不已:“你……你是天下第一剑客夏红尘?”
这人见识倒是不差,夏红尘不答,算是默认。
三师兄知道对上夏红尘那是半点讨不了好去,怒道:“姓夏的,你给我记住!我一定会来报仇!”
这种话夏红尘听得多了,不以为忤。四人踉踉跄跄奔出木屋,投入风雪之中。
沈素心扶著墙壁走出来,夏红尘拿起他们从箱子里翻出来的狼皮,拭去剑上的血迹。
“你得罪了他们,怎生是好?”
“得罪就得罪了。”夏红尘全不在意,拿著刚夺回的碧血金蝉端详道:“想不到这就是碧血金蝉,有了这个,你的病就有救了。我们得罪了这班小人,这里可不能再住了。等天一亮,我们跟银铃和赵大叔告辞之后,就离开吧。”
离开?住了这么久,沈素心已经把这间小木屋当作是自己的家。
“去哪儿?”
“湖州。”沈素心和夏红尘的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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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铃一听他们要走,眼泪当场哗啦啦地流下来。
“沈大哥,你们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离开?”呜呜,她不要啦。
“对不起,银铃。”沈素心歉疚地抚著银铃的头顶,这两年他看著她从一个未解世事的小女孩变成情窦初开的少女,他是独生子,除了夏红尘这个青梅竹马的玩伴之外,并没有其他兄弟手足,在他心中,早已把银铃当作是他的妹妹。“我们有不得已的苦衷,必须要离开。”
楼观派这群人铩羽而去,一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他们留在此地,会给赵大叔和银铃添麻烦的。
“我不管,你们不要走啦。”银铃扑进他的怀里,呜,那她以后还会有机会见到他们吗?
赵大叔摇头不已:“银铃快放手,沈大哥他们定是有要事才必须要离开,你别胡闹了。”
夏红尘向赵大叔一拱手:“赵叔,多谢你们这两年的照顾,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会再回来看你们。”
银铃抱著沈素心难依难舍,哭得脸都花了。
“银铃,谢谢你为我炖的鸡汤,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它的滋味。”
“沈大哥……”银铃哭得更大声了。
再怎么不舍,还是要分离。山径上积雪犹深,夏红尘让沈素心坐在他做的竹椅上,背起竹椅一步一步慢慢走下山去。
银铃用手圈著嘴,呜咽喊道:“夏大哥,你要好好照顾沈大哥喔,别让他又咳嗽了,记得多给他穿点衣裳。沈大哥,你要好好保重,记得要来看银铃喔。”呜地一声,掩面奔了进去。
赵大叔还站在门口朝他们挥手,沈素心心中忽然酸楚难禁,眼泪流了下来。
“红尘,你说我们还能再见到赵大叔他们吗?”
夏红尘听得他声音带著鼻音,想是对他们依恋不舍吧。
世事无常,谁能预料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呢?
“我们回家吧。”
是了,该回去了。
第七章
云卷云舒,花开花落。
走了一月有余,夏红尘下山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他一位结交的旧识好友文锦绣。
“夏兄!”这一声有惊喜,也有责怪。
文锦绣乃是江南豪富之后,家中世代经商。说起来他们会结识也是因缘凑巧。五年前文锦绣跟著家中总管押著一船绸缎要到江北送货,不料消息被一个海帮得悉,半路上要杀人劫货,碰巧夏红尘所搭乘的船只经过,他生性就爱打抱不平,出手打跑了一帮匪徒。文锦绣感激之余,邀他一同饮酒,两人无话不谈,一见如故,就此结下了深厚的交情。
“你也真不够意思。”文锦绣穿著一件迎霜合颜色的袍子,上头还绣了几枝梅花,显得又雅致又贵气,看起来活脱脱是个公子哥儿;可是他长袖善舞,比起他的父祖经商手段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自他接掌家中事业之后,生意是蒸蒸日上。
他听下人来禀告说夏红尘来访,还不敢相信是真的。
“你多久没来找我了,你知不知道我想念你想念得紧啊?”
两人互视一眼,用力搂抱对方,俱都大笑起来。
“我这不是来了吗?”
“我看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文锦绣开玩笑道。却是被他料中了。
夏红尘笑笑道:“你真聪明,我这次来就是要跟你要一些东西。”
“难得难得。”文锦绣挑了挑眉:“你一向比旁人潇洒慷慨,这世上还有你要的东西啊。说说看你需要什么,我家什么没有,破铜烂铁倒是很多。”
他这两句是玩笑话。别说他富可敌国,家中应有尽有;依他俩的交情,就算夏红尘要的是天上的星星,文锦绣想尽办法也会替他弄来。
“我想向你要一块昆山玉,还有雪山人参。”
“你要这些个做什么?”这些东西大概家里都有,不过他不甚清楚,得问过家里的总管。他打趣道:“你要订亲啊?”
文锦绣话才说完,心中暗叫糟糕。夏红尘的未婚妻惨死之后,他就过了一段行尸走肉的日子,天天在家买醉浇愁,好不容易才慢慢从伤痛中恢复过来。他这张嘴巴就是没遮拦,干嘛要提起他的伤心事?
“红尘,对不住。你知道我就是这张嘴巴没个正经,该打。”文锦绣轻轻打了自己一耳光。
夏红尘笑了一笑,这其中故事很长,一时之间也说不明白。“我知道你没恶意。我要这些东西是要给我朋友医病。”
“谁?”文锦绣左右张望。
文锦绣此时才注意到有个人坐在门口,身下是一张竹椅。他长得十分俊逸,只是瘦得有点吓人。看见文锦绣在看他,那人扯开了嘴角微微一笑。
“这位是?”
“我的朋友沈素心。”
“沈素心?”文锦绣睁大双眼,抛下夏红尘大步来到沈素心面前,露出热诚的笑容,抓起他的手用力摇了几摇:“你就是大名鼎鼎的玉面神医沈素心?听说你医术如神,妙手回春,不管什么疑难杂症到你手上都可以药到命除——不不不,是药到病除!你看看我,欢喜得话都说不清楚了。幸会幸会,能认识阁下真是我莫大的荣幸。”这个时候就看出他生意人的本色。
“你太过奖了。”沈素心的手被他捏得有点痛,微蹙了一下眉头。
他脸色一点异状,心细的夏红尘马上发现到了。“锦绣,你放松手,素心他受不住。”
经他提醒,文锦绣才知道自己又造次了,连忙放开手笑道:“真是对不住,我就是这个性子,观前不顾后的,你可别见怪啊。等以后我们相处久了,你就会习惯了。”
这人可真有趣,初次见面他就计画到往后的日子去了,想头可真多。
“你说你要用人参?”文锦绣拍著胸脯大声应允:“没问题,包在我身上,看你要多少我都去买来。沈大神医悬壶济世功德无量,这种好事算我一份,让我也赚一份功德。”文锦绣吩咐:“去请马总管看看库房里有没有昆山玉和雪山人参,如果没有赶快去买,愈快愈好,多贵都给我买来。”
下人答应一声,下去找马总管去了。
他又叫人赶快去收拾房间让夏红尘和沈素心安居,笑道:“两三年没见了,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呢,你先休息,晚上我们再聚聚。”
这一个多月,夏红尘带著沈素心风尘劳顿也确实是累了。文锦绣很是贴心,叫了理发的来为两人剃发修面,又叫人按照他们的身材尺寸,到自家的绸缎庄挑了最上等的衣裳来给两人更换新衣。两人梳洗沐浴之后,睡了一大觉,直到女婢前来敲门请他们用膳。
“欢迎欢迎!”文锦绣在水榭摆下一桌丰盛的筵席,晚间他又换了一件鸡冠紫颜色的袍子,腰间还配著一块龙形玉佩。他性格豪爽,为人四海,否则夏红尘也不会和他结为至交了;不过他也有著富家公子的习气,就是爱打扮自己。他言笑晏晏:“来来,请坐,就把这儿当作是自己家一样,一个用客气啊。”
席间文锦绣劝酒劝菜,又讲些自己商场上尔虞我诈的事情,沈素心闻所未闻,只有听话的份。
“你说沈大神医丧失记忆了?”真是可怜啊,文锦绣颇感同情。“俗话说吉人自有天相,沈公子救人无数,老天一定会保佑你,让你早点恢复记忆的。”
沈素心微微一笑:“多谢你的金口。”
恢复记忆之后,他们又会怎么样呢?
“我说红尘啊,”酒过三巡,文锦绣多话的毛病又犯了,“你不能老是惦著你的未婚妻啊,你想想你今年几岁?”他扳著指头算著:“二五、二六……你小我三岁,我今年三十,你也二十七了吧?你家到了你这代是单传,你不为你自己想,也该为夏家的香火著想才是。我前年纳了一个小妾你没来,隔年她为我生了一个胖丁,我现在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爹了。你呢?连八字都还没一撇。”
夏红尘摇头笑了笑,他和顾宁清的鸳梦成空之后,再也没有想过要成亲。三生石上缘早定,他不会强求。
“你又来了。”文锦绣不满地道。“别跟我打马虎眼,再怎么样男人还是要成家立业。你现在是天下第一剑客,功成名就,算是对得起夏家列祖列宗。接下来你应该为你的终身幸幅打算打算了。”
沈素心手一颤,手中的酒杯一个拿不稳,半数的酒泼在衣摆上。“啊。”
“怎么了?”夏红尘接过他手中的酒杯。
沈素心病后很多事都要依靠他,长年累月下来,服侍他已成了夏红尘的习惯。
一阵风吹过来,秋意凉得人会打哆嗦,“起风了,素心的身子很弱,我先带他回房间,我们待会儿再聊。”扶著沈素心下去了。
嘿,要不是知道夏红尘对顾宁清情深一往,看他小心呵护沈素心的样子,文锦绣还真怀疑他有断袖之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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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锦绣不愧是做生意的人才,家中没有昆山玉和雪山人参,但他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去弄了来,交给了夏红尘。
“祝你早日康复。”他真心诚意地祝福沈素心。
拿出碧血金蝉,依照楼观派门人所说的方法和昆山玉磨成粉,再和雪山人参一起煎煮服下。这药果然神奇,沈素心服下之后,身体逐渐恢复旧观。
夏红尘本来已经打算要离开,却被文锦绣极力挽留两人留下,理由是沈素心身体还很虚,不宜走动,等调养好身子再离去也不迟嘛。文家什么没有就是钱最多,要养病文家是最适合不过的了。
其实文锦绣还有另外一个用意,就是他要帮夏红尘介绍亲事。
“红尘啊,我姨妹来了,她听说天下第一剑客来到我家作客,吵著非要见你不可。”
夏红尘还来不及说个不字,就被文锦绣给拖到大厅去了。
“姨妹啊,这就是我常常跟你说的天下第一剑客夏红尘。红尘,这是我的姨妹,叫碧岚。你们多亲近亲近啊。我姨妹很少来这儿作客,红尘你对这儿较熟,你带她去走走好了。”
三言两语就把夏红尘和碧岚送作堆,赶著两人赶快去欣赏文家远近驰名的花园。
夏红尘除了和顾宁清及银铃相处过之外,所接触的年轻女子很少。他生性好武,对于什么风花雪月一点兴趣也没有,碧岚看起来就是一个闺阁千金,他要和她谈什么?想想气闷,文锦绣也做得太明显了,等一下他非说说他不可,叫他别再替他多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