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真的报上了。
阿树和阿天愣了下。「袭?!」同时惊叫,戳人的食指停在半空中。
开什么玩笑,太岁头上大动土呀!这下不死也肯定要少半条命了。
「听说你叫阿树?」
震慑于袭日魄的气势,阿树承认不是,否认也不是,笑不是,哭也不是,最后只好给了个比苦瓜还别扭的表情。
「是,少……少……」
知道两人已认出自己的身分,袭日魄眸光一扫,发出无言警告,逼得阿树硬是将即将出口的「爷」字给吞了回去。
「少……少在这里多管闲事……」
「我只想约她出去聊聊天,可以吗?阿树先生?」袭日魄很绅士。
「当、当然可以。」
「喂喂,你有没有搞错啊?我每个月缴钱给你,你该『罩』的人是我才对耶--」李恩宠不敢相信她每个月缴交「管理费」要求保护的兄弟,竟然阵前倒戈。
阿树板起脸,反过来低声警告她。
「照子放亮点,看清楚他是谁,不要人在福中不知福了。」他从口袋里拿出一迭钞票塞给她。「拿去,这个月管理费还妳,妳快去跟他喝咖啡聊天--」
「什么?!」
这下换成李恩宠和何春满傻住了。
袭日魄满意一笑,伸手搭住李恩宠的肩,理所当然地对阿树阿天说道:「那么,这些衣服就麻烦你们收了。你们应该知道要送去哪里吧?」
「当然当然,全包在小的身上。」
李恩宠仍处在震惊中,还没有来得及回神,已被袭日魄直接带上跑车。
阿树、阿天立正恭送,直到跑车呼啸而去,仍不敢改变姿势。
「他是谁?看起来很有来头的样子。」何春满凑上前询问,顺着跑车消失的方向看去,好奇极了。「你们怎么那么怕他?」
阿树、阿天也还在震惊之中,吶吶道:「他是我们的少……少……」
「『少』什么?」
猛地回神,阿树、阿天立刻又职业化地耍起流氓,恐吓道:「『少』管闲事啦妳,乖乖做妳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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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爷无聊的时候到底都在做什么?专门想法子玩她吗?
为什么每次她想往东,弛偏要她往西,她乖乖往西了,祂又硬要她向北,就是没一件事要顺她的心、从她的意。
跟她作对,大概是祂最大的乐趣了!
李恩宠恶狠狠瞪着手中的钞票,很想厘出「合理的」头绪,可实在很难。
从小,她就知道袭日魄家境不错,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否则他们家也不会有那么大的豪宅,但她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连阿树阿天这样的地痞流氓,见到他都要卖他面子?实在没道理呀……
不只没道理,简直没天理!
「你到底对阿树他们做了什么?」她嘟着嘴,闷声问,小巧的五官只差没挤成小笼包。她真的呕死了!
「妳都看到了,我有做什么吗?」袭日魄开着车,漂亮的侧面看不出实际表情。
「你一定有做什么!」她坚持咬定。
她不相信一个人可以不做任何事就轻易掌控全局,彷佛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而她只能任由他摆布。
袭日魄扬起唇角,因为重新取得掌控权而显得轻松自在。
「可能我天生长得『平易近人』吧。」
「你?哈!」李恩宠忍不住怪笑。
这种天大的谎言他竟然能脸下红气不喘说出来。如果他「平易近人」,那她就是救苦救难、慈悲为怀的观世音菩萨了。
袭日魄笑了笑,对她的嘲弄不置可否。
「我饿了,先去吃饭吧。」
「我已经吃过了,不想二十岁就当肥婆,你不是有话跟我说吗?现在说吧!我很忙--喂喂!」
方向盘一转,车子滑上高架桥。
二十分钟后,她已经坐在一家义大利餐厅内了。很明显的,她的话完全被当成了耳边风。更过分的是--他还为她点了份墨鱼义大利面,企图动摇她的意志。
美食当前,就算之前已经啃过一个三明治,她的胃还是决定当个叛徒。
「吃吧,妳的口水流出来了。」袭日魄率先开动。很难得这次她流口水的对象不是他,而是桌上的食物。
「今天是你自己『送上门』的,可别再赖我有什么『企图』。」
她知道错过这一餐,下次不知何年何月才有幸可以再上这种花大钱的餐厅吃饭,所以动手之前,她必须要把话先说清楚才行。
「吃吧,不会跟妳收钱的。」
嘴馋这点,她倒是没变。他思忖。
李恩宠瞪着义大利面,「暂时」很有骨气地忍住没有动手。「你请我吃饭到底有什么目的?我都说了不想再见你了。」
「是妳说不想见我,我可从来没这样说过。」他慢条斯理道。
「可是你心里明明这样想……」她兀自嘀嘀咕咕。
袭日魄笑而不语,继续用餐,眼角余光不时瞄到始终对着墨鱼义大利面天人交战的李恩宠。过了半分钟,他没来由地问道:「妳喜欢SP的服饰吗?」
「SP?」她怔了下。为什么忽然问这个?「当然喜欢,我是SP的忠实拥护者。」
「因为拥护SP,所以妳卖它的仿冒品?」
李恩宠有些心虚。「我……我是为了让台湾有更多人可以欣赏SP的魅力,所以才努力帮它推销嘛!」
他的刀叉稍稍停顿了下,抬头望她,表情古怪。
「真是令人『感动』的理由。」
「本来嘛,谁教SP的所有系列都是以『向日葵』为主题设计的,我这辈子最喜欢的花就是向日葵了,它是我心目中的梦幻逸品,棒到呆!」
一说到SP,她的眼睛立刻发亮,话匣子自动打开,停都停不了。
「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要赚很多很多的钱,成为亿万大富婆,以超级VIP的身分到义大利的SP总店大血拼,当个不手软的『闪灵刷手』……」
倏地,李恩宠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泄漏太多心底从未与人分享过的秘密愿望,连忙收口。
袭日魄颇有深意的目光定定凝望着她。
「不错的愿望,那妳现在户头存了多少?」
李恩宠怔忡,犹豫了一下,才尴尬地以手指比了「三」。
「三十万?」
摇头,声细如蚊。「三……千。」
「恕我直言,妳连个扣子都买不起。」他很残酷地点出事实。
她脸红起来。「我当然知道目标还差很远啊,所以我说这是梦想嘛!又没有人规定梦想要几岁实现,说不定我到了六十岁就真的变成有钱的贵妇人了。」
「SP的商品恐怕不适合一个老太婆。」
「没关系,反正那时候我很有钱了,搞不好还可以请S.P的设计师专门帮我设计『恩宠经典款』,就专属我一个人。」她越说越得意,好像事情已经发生。
「哦?妳真这么想?」
李恩宠没注意到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兀自沈浸在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喜悦。
「人因梦想而伟大,你没听过这句话吗?」
日子过得苦,还能保有梦想,是她对自己起码的要求。
「我只知道想靠卖SP仿冒品致富,然后去买正牌SP,不能算是多伟大的行为。」他的语气像个老师一样。
「我也不想啊,我真正想做的事其实是……」她猛地打住话,某些不甚愉快的记忆强烈提醒着她,最好吞回这个话题。
「是什么?」
「没什么。」她才不会让他知道哩,她不用想就可以猜到他的反应了,她才不会笨到去自讨没趣呢。「对了,你特地跑来找我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说吧,到底什么事?」她聪明地转移话题。
「没什么,我现在突然不想说了。」他耸肩,开始悠闲品尝餐后甜点。
李恩宠被打了一记闷棍。
「干么装神秘啊?故意吊人胃口!」
「妳自己不也一样?」他给她一记好故意的微笑。
哼,真是小心眼的男人!
李恩宠瞪着袭日魄,鼻孔喷气,还不忘在心里修正--好看、有型,但小心眼的男人!
「不说就不说,可别怪我害你平白破费一次。」赌气,终于愿意动手解决眼前的义大利面。
反正,他出钱,她出胃,很公平!
「不过我还是提醒你,你今天不说,下次再想找我出来说话,可不一定会像今天这么『顺利』哦!」
「妳打算再找『大哥』来对付我?」
「我保证找更『大尾』的来。」她孩子气地说道。
「好啊,我拭目以待。」
他的回答冷不防让李恩宠心头小鹿狠很撞了一下。
这句话什么意思?
难道说,改天他还是有可能会「再出现」来找她?可能吗?
李恩宠,不可以!
她偷偷捏住大腿,借着疼,提醒自己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对他抱持着不切实际的期待,也不该对他的话做过多的解读,那会更疼!
两条平行线,就算现在又有了短暂的交集,也不能代表什么。
只是一顿晚餐而已。
一顿晚餐……
第五章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男人,韩院长说,他是她的亲生父亲。
陌生的脸孔,陌生的气息,他真的就是她以后要相依为命的亲人?
李恩宠木然地看着满脸胡渣的中年男子。
原来,和亲人相认的感觉定这样的,没有预期中的痛哭流涕,没有想象中的感人肺腑,她只是像个旁观者,静静听着院长和这男人谈箸一些她不想懂的事。
她的父亲在她出生前就入狱坐牢,母亲生她时难产过世,没有亲戚要收养她,所以,她被送来了孤儿院。如今,她十三岁,念了国中,她的父亲却出现了,要来接走她。
她就要离开孤儿院了!
这是她唯一在意的事。
恩爱姊姊,恩典、恩慈、恩惠、恩赐……好多好多孤儿院的兄弟姊妹们,她都好舍不得,当然,还有袭日魄。
她一点都不想离开,可是她说不出口,眼前这个憔悴的男人看到她时,是那么的开心,甚至搂着她哭了。
他一定也只有她一个亲人了,她不忍伤他的心。
「小虫,到了花莲之后,要记得写信哦。」
临走前,韩恩爱紧紧楼住宛如亲生妹妹的小虫,想给她鼓励打气,自己却热泪盈眶。
李恩宠没有哭,反而超乎常龄的冷静。
「姊,你们以后会来花莲看我吗?」地知道念大学的恩爱姊姊常常因为社团活动东奔西跑,也许有一天她能够到花莲来。
「有机会一定去。」
「好,一言为定。」
李恩宠打起精神,勉强挤出最灿烂的笑靥,可少女纯真依恋的目光还是忍不住飘向最在意的那个角落--
袭日魄两手插在裤袋里,斜靠在走廊的梁往上,静静地,保持一段距离,看着一一向众人道别的李恩宠,直到她被父亲牵起手准备离开,他才终于有了动作--走上前,从口袋抽出一张纸条,塞进她的手心。
「拿去,有困难允许妳call我三次。」他酷酷丢下一句,转身离去。
打开纸条--是他的电话号码!
李恩宠受宠若惊,同时感动万分。她鼓起勇气叫住他,并从背包里拿出一本画本,追上他,亲自交到他手里。
「送你。」
上国中后,她又长高了一些,和他的视线也接近许多。
「等我走了,你再看。」
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她匆匆忙忙跑回父亲身边,终于离开了她成长十几年的孤儿院。
袭日魄默默收下画本,也收下了情窦初开的少女……最青涩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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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着重如千斤担的脚步,李恩宠像个老太婆一般,迟缓而沉重地爬着阶梯。
为了省钱,租便宜的顶楼加盖公寓就是有这坏处,夏天热得半死像蒸笼,冬天冷得半死像冰库,上下楼没有电梯,只能靠两条纤纤玉腿苦力接驳。
如果再加上肚子吃撑到爆,那就更生不如死了。
李恩宠撑着扶梯,爬得上气不接下气,感觉上好像有一个世纪的时间,她都没有像今天晚上这样吃得饱、饱、饱,饱到想吐!
虽然她还是不明白袭日魄今晚真正想说的话是什么,但他请的这一餐真是太值得了,起码让她撑个两天不吃饭都没问题!
最好还可以不要出门做生意,在家偷懒睡大头觉,人生就更美妙了!
喘掉半条小命,总算爬上顶楼小窝,开了门,正摸索墙上的开关准备开灯时,忽地,她感觉脖子一抹冷凉--
「总算堵到妳了。」
灯亮。小小五坪大的雅房内,已被翻箱倒柜,乱成一团,同时挤了四、五名彪形大汉,个个凶神恶煞,其中一个还拿刀抵着她的脖子。
李恩宠吓一跳,但很快便力持镇定,露出讨好的天使笑容,道:「呵呵,各位大哥,好久不见,今天怎么有空来?」这一批人她当然熟,她躲他们的债已经躲了半年多。
「少跟我打哈哈,上次让妳逃掉,今天可没那么容易让妳脱身,说!什么时候还钱?」带头大哥喝道,已经不耐烦。
「钱,当然是要还的,你们先把『家伙」拿开,万一不小心画花我的脸,以后我如果要下海都怕没本钱了。」李恩宠一副被训练出来的嘻皮笑脸。
这种场面,她碰过太多次,家常便饭了。
架在脖子上的刀挪开,李恩宠暗松口气,从口袋摸出一迭钞票,那是阿树退给她的「保护费」,这下真成为「保护」她不被宰掉的救命钱了。
「请笑纳,大哥。」她很狗腿地双手奉上。
「就这样?」连塞牙缝都不够。
「利息,这是利息嘛。」她陪笑,战战兢兢。
「这么一点钱,连利息的尾数都不够。」带头大哥恶狠狠说道。
李恩宠撑满食物的胃隐隐抽揪着。一个小时前,她还宛如置身天堂,和袭日魄在高级义大利餐厅用餐,岂料,一个小时后,她就立刻坠入了地狱,沦为等着被宰的小羔羊,求救无门。
「呵呵,不知道大哥今天要来,所以没有带太多钱在身上。」她咽了咽口水,装无辜。「你们也知道,现在外面治安不好,万一在路上被人抢劫就糟糕了--」
「要还『威震会』的钱,有哪个混蛋敢抢?!」
「大哥,话不能这样讲啊--」
「好吧,看在妳还算有诚意的分上,我们老板也看妳可怜,叫我特地通融妳。」说着,带头大哥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本票,道:「只要妳在这上面签名,这个月就算过了。」
李恩宠定眼一瞧。三十万的本票?!
有没有搞错啊?嫌她欠得还不够多吗?
「喂喂,大哥,这会不会太夸张了,三十万?」
「这是利息。」
简直是吸血鬼!
「不行,我不能签。」又不是头壳坏掉!她会被这些债压死,永远没有还清的一天。
「妳不签?」带头大哥一脸凶恶,威胁逼吓。「可以,立刻还钱!」
「还就还。」她抬头挺胸,骨气十足。「但你们要先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