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力地甩了甩头,想要将那下流的一幕给抛到脑后。
「吹影是同我说了,再提起,也不过是想要跟姑娘求证罢了。」睇着她涨红的脸,他笑得阴沉,推算她肯定是想到那天的事。
「无聊。」她啐道。
「无聊?」闷不吭声的迟殷熙冷道:「这事情怎么说是无聊?念弦丫头,妳还没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何他们都知道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就唯独我不知道?」
「这个嘛……」哎呀,就说了这个人很棘手、很难应付的。「其实……啊啊,三位爷请入位,试场已经准备好了。」
见长桌摆定,她灵机一动,随便找了个说法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三人朝一旁睇去,瞧见广场上,三个方位排了三张桌子,每张桌子上头皆摆上纸笔砚墨,不难猜出试题。
「第二回的试题,并没有多难,只不过是想要瞧瞧三位的书法罢了,请三位随性提笔,想提诗作词或临摹古人字帖都无妨,单写个字也无所谓,只要字体写得好,便得以进入第三回试。」赶着三人入座,她快语地说出试题,随即又坐回位子上,悠哉地瞧着他们。「时间为一炷香,三位请提笔吧。」
虽说吹影公子辜负了她的好意,没将他家主子支开,但他应该还留着那张纸条没弄丢吧?不管他的笔法好不好,只要他临摹她的笔迹,便可以排除万难,令她点他为婿。
毕竟,那两个铜臭沾身的人,能有什么好笔法,她可是一点也不相信的。
第五章
她真的不打算要相信的,但是……
一炷香的时间一到,云娘收来三位求亲者的帖子,一一看过后,教她傻眼。
不可能的?怎么可能?
那个姓迟的不是经营了家钱庄?满身铜臭味,他是凭什么有着一手好笔法的?再说回来,这个姓慕容的狐狸,他怎能……
「小姐,二爷的笔法和妳的几乎一模一样啊!」云娘讶道。
「哪有?」没有没有,完全没有!
他满身铜臭,瞧起来就是为富不仁的奸商模样,他凭什么能写出一手好字?说难听一点,简直就像是复刻了她的笔迹……对了,她写给吹影公子的底稿,不就是--
「一片芳心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小姐,妳瞧,这字迹苍劲有力却又不失优雅,而笔末勾处又显现随性飘逸,真是豪气万千啊。」云娘边瞧边说出自己的看法,语末还不忘惊叹一声。
「我不喜欢。」她扁嘴道。
她怎会忘了,他既知道有第二回试,那就表示他看过那张纸条,可恶,他竟然临摹她的笔迹!
「怎么可能?这种字体明明就是小姐最喜欢的,妳不是临摹了好几回?」
「我、我……」唇一抿,她咬牙低吼道:「姑娘家的喜好岂能登大雅之堂?一个男人的笔法跟个姑娘家相似,这象话吗?依我看,我倒觉得吹影公子浑厚的字体显得气概多了。」
「会吗?」浑厚的字迹?小姐真是过奖了,这……简直是太浑厚了,厚到快要乱成一团,几乎看不出他到底在写些什么了。
依她看,她倒觉得迟公子的笔法不弱。
「我决定了,就选……吹影公子了。」她闪避着云娘质疑的目光,硬是昧着良心说出她老早盘算好的结果。
「小姐……」这太说不过去了吧?
咬了咬牙,她硬是掰出一段听起满义正词严的说法。「反正、反正这种东西是见仁见智,打一开始就没有什么规则存在,我觉得好看就是好看。」
她是主子兼出题官,什么事都由她作主,说了要他就是要他,谁都不准置喙。
「话是这么说没错,只是……」云娘微皱起眉,忍不住提醒她。「不是还得要打开机关盒才算吗?」
「啊……」她不由得一愣。
对了,她竟忘了还有最后一关。真是傻瓜,她在这当头拗什么小娃儿脾气?最终还是得要打开机关盒才算数的,她怕什么?她就不信他们有谁开启得了。
不对,要是没人打得开机关盒,她拿不到里头的珍宝,也就救下了墨宝阁……可她不希望他们打开呀!若是吹影公子,她倒还勉强可以接受,但是他没钱呀,他只是个随侍;至于他主子,她可没忘了他是怎么欺负她的:而姓迟的……天啊,她的头好痛。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她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拖欠了两个月的饷银再不给,伙计会跑光的,更没法子买木材,盖长窑……
「小姐、小姐。」
「嗄?」回神,她抬眼探去,顺着云娘的手睇去,瞧见三个求亲者皆来到她的面一刚。
「不知道西门姑娘瞧得如何?」迟殷熙凉凉地开口问。
怔愣地睇着他,她的眉头不由微蹙,思忖了片刻道:「云娘,去拿机关盒。」事到如今,就来个见者有份吧。
反正她不认为有谁打得开机关盒,真不是她要夸那只盒子,而是它真不知道是怎么制的,就连个接缝都没有,让人想打开,也不知道该往何处下手,但要是真有人打开……
算了、罢了,要是牺牲她一个人可以救整个墨宝阁,她拚了,只要有人打得开,她就把自己送出去!
这当头,已经不能再耍嘴皮子、只为自己着想了。
西门念弦略微不安地差云娘去取来机关盒,潋滟的大眼淡淡地扫过眼前三人。
唷,相较之下,吹影公子的狐狸主子倒是安静多了。是怎么着?今儿个竟然这么安静?
正狐疑时,手脚俐落的云娘已经将机关盒取来。
她接过手,轻轻地将它搁在面前的长桌上头,缓缓地拉开包覆在外头的布巾,露出通体黝黑的盒身。
她抬眼睇着三人,轻道:「现下,就先请吹影公子来试开吧。」
开吧,就连她也很想知道,这机关盒到底打下打得开。说实在的,她几乎要以为这根本就只是一块木头了,因为只有整块木头才会毫无接缝啊。
倘若真能打开……配给吹影公子,她可是不会太埋怨的,就不知道机关盒里的珍宝够不够救命了?
一瞧见机关盒,吹影随即和主子互使了个眼色,只见主子双眼发亮,目不转睛
地瞪着那只黑盒子。他几乎可以肯定--主子识得。
他走向前,小心翼翼地拿起机关盒,左翻右看,发觉上头全无接缝,倘若不是盒盖上头有着淡淡的花纹,真要教人分不清究竟哪里是盒面、哪里是盒底,更遑论要怎么打开了。
真不愧为机关盒啊……
「我没办法。」他放下机关盒。
「你连试都没试,怎能说没办法?」西门念弦急道。
吹影苦笑。「连接缝都没有,要如何开?」
「可是……」呜呜,别放弃得这么快嘛!
「我瞧瞧。」迟殷熙随即接过手,教她想阻止也来不及。
就瞧他拿起机关盒,仔细而谨慎地端详着,好半晌才又搁回桌上,教西门念弦有些意外。
「你……不试?」她微讶。
还以为他会无所不用其极地撬开哩!不过,就算他想撬,八成也找不到地方撬,说不定搞到最后会用摔的。
唉唉,要是能用摔的,她老早就动手了。
「既然如此,不妨让我试试。」最后,慕容凉才不疾不徐地开口。
西门念弦瞅他一眼,原要开口阻止他,想想却又作罢,暗付他想试便试吧,他又不见得能够打开;要真是随便一个人都能够打开,这盒子就不能唤为机关盒了。
慕容凉轻柔地捧起木盒,瞇起细长的美眸直瞅着盒盖上头极淡的花纹。
是了……确实是出自爹之手的机关盒。
盒盖上头的花纹是浅镌出图腾再抹上第一层金漆,将浅镌的痕迹盖过,而后再费工夫地漆过数回……记得他还小的时候,曾经跟在爹的身旁看过数回,他不可能不知道要怎么打开。
只见他双手捧着木盒,倾斜约莫四十五度角,像是变戏法一般,嘎的一声,盒身边缘立即现出一条缝,一旁立即响起抽气声。
「你你你……」西门念弦惊诧得说下出话来。
不会吧,怎么这样子就冒出一条缝来?
「这样就可以打开了。」慕容凉淡声恍若低喃,只见他浑厚的大掌覆在木盒上头,沿缝抽出盒盖。
众人莫不张大眼,想要瞧清里头到底装了什么东西,却见--
「啊?」惊异声四起。
就连慕容凉也有点愣住。
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个是……
西门念弦往前一看,端起机关盒,不解地蹙起柳眉,抬眼问他,……坦是什么东西?」千万别跟她说这就是珍宝,她……她会崩溃。
「盒中盒。」他愣道。
「盒中盒?!」这是什么玩意儿啊?
霎时,惊呼声四起,不单是在旁观看的人,就连退到穿堂厅后的人潮也鼓噪喧闹不已。
「别吵!」西门念弦抬眼瞪去,示意一旁的云娘去赶人。
虽说她不知道是怎么了,但是他双眼直盯着机关盒,好像快要把盒子给盯破似的。他这么专注,怎能教外头那干人给吵得分神?
再说,这机关盒实在是……太神奇了。
谁会知道木盒子里头装的还是盒子?这盒子不会就是爹同她说的珍宝吧,不会吧,里头的木盒子再怎么珍贵不就是木材所制,能珍贵到哪里去啊?爹不会是谌她的吧?
慕容凉傻眼地瞪着盒中盒,好半晌,唇角淡淡地勾起冷笑。
好样的,果真是出自爹的手啊!不愧是一等一的机关专家,就连个小盒子也充满了他设计的气息。
哼,居然来这一套,以为他解不开吗?
他可以的,爹的手法就那几种,他没道理打不开的。
瞇起眼,仔细地端详着木盒里头的木盒,好半晌,他探手想要取出里头的木盒,却发觉--
「怎么了?」瞧他的手愣住,西门念弦不禁急问。
哎呀,到底是怎么了嘛,不是快要解开了,怎么又见他动也不动地直瞪着内
盒,眼里居然还泛着杀气。怎么,难道这个内盒还能够打开?难道爹所说的珍宝就在里头?
哇哇,要是真的是这样,制造机关盒的人也太神了。
慕容凉不发一语。
「喂,现下到底是怎么了?」西门念弦不由俯近桌面,抬眼乍见他肃杀的脸,忙又往后退了一步。
哇,有必要为了一个盒子搞得这么可怕吗?
打不开就算了嘛,她又不会笑他。虽然她也很想知道里头到底装了什么珍宝,但要是没办法的话,就别勉强嘛。
谁知道盒子里头装的会不会又是盒子哩?
「小姐、小姐,二爷算是打开机关盒了吗?」从穿堂厅跑回来的云娘,双眼直往机关盒溜去。
「我怎么知道?」里头还有盒子啊。
「外头的人都在问小姐是不是要出阁了哩。」云娘见大伙都不发一语,不由更加压低声量。「机关盒打开了就得出嫁啊,小姐,妳该不会是忘了吧。」
闻言,她一愣。忘了,她真是忘了,就因为忘了,她才会在一旁期待呀!
「这个……」唉唉,她也不知道到底算不算哪。
搔着额,她显得很为难。不是她卑鄙地想要推托,而是木盒里头还有木盒,这个珍宝,要她怎么换救命钱?
没了救命钱,还要嫁给他,天啊……她想哭。
「不算。」
西门念弦蓦地抬眼,瞪着突然开口的慕容凉,有点意外他居然会这么说。
「里头这个盒子,眼前就连要拿都拿不出来,怎能算是打开了?」他淡淡地道,带了抹自嘲。
「哦?」她微愕地睇着他。
哎唷,这人颇有自知之明嘛,没等她开口,他就先招了。嗯,算是挺可取的,对他的好感突生一点点,就只有一点点而已。
「不过,再给我一点时日,我会想出法子的。」慕容凉自始至终,双眼都不曾
离开眼前的机关盒。
可以的,他有十足的把握。
「但是……」她有点为难地睇着他。
机关盒打得开是好事,但是打开的人是他就不好了,虽说她已经有所觉悟,但……唉,她的脑袋都乱了。
「放心,就算我打开了机关盒,也不会要西门姑娘出阁的。」慕容凉冷瞅她一眼,轻而易举地识破她的小心眼。
得了,她想嫁,他还不要呢!
闻言,西门念弦不由挑高眉头,噘起唇来。「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拐弯说他看不上她?
他不耐地睇着她。「妳想嫁吗?」
「并不。」她倒也诚实以对。
「那不就得了?」
「可是……」要是不答应,显得她刁难在先,诈骗在后耶!
「能否请西门姑娘将这只机关盒交给我?」他硬生生截断她。
「那怎么成?」要是他居心不良,将她这只传家宝盒给带走了,她要找谁讨回?尽管她不确定这里头装了什么东西,到底是不是值钱货?但是肯定是有装东西的嘛,怎能随便给他带走!
「妳是怕我跑了不成?」他没好气地道。
就说了,女人家就是这么地小家子气,小鼻子、小眼睛的。倘若是之前,他也许会拿了就走,但是现下不同,他要她对他刮目相看。
「那当然。」废话嘛,要下她怕什么来着?
瞇眼睇她半晌,他沉吟片刻才道:「这样吧,我身上所带的银两不多,待会儿我给妳一张手柬,妳拿去富丰票号,请里头的伙计点算给妳。」
「富丰票号?」她倒抽口气。
不会吧,富丰票号可是南直隶最大的票号,其富有程度就连大内皇帝偶尔都得同他们调头寸的,他……用力地咽了咽口水,她很怀疑很怀疑地直瞪着他,想启口却又不知道再问他什么好。
「我看起来像是在说笑吗?」他冷笑一声,抬眼睇着身旁的人,自然也没遗漏挑起眉的迟殷熙,没错过他脸上的情绪。「给妳保证金,只是想告诉妳,我不过是暂时借走这一样东西,若是我跑了,那笔保证金就是妳的。事实上,我只是凭着一口气,想要打开这盒子罢了。」
「是吗?」很好、很好,他说得非常的清楚,应该不是说笑,那么……「你能够给我多少保证金?」
「妳要多少?」他反问。
「呃……」她估算了一下。「一……」
欠迟殷熙的约莫五十两,未给付的饷银约莫二十两,要是开口要一百两,她还可留三十两做为墨窑的开支预算,那他跑了,说不定还会比较好呢,就当是卖给他了。
「一千两?」他微挑眉。
小意思,光是爹的手艺就不只这个价了。
「一千两?!」她声音抖高,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似的,一口气上不来,然而又怕他发觉她的异状,不禁努力地使力将那口气咽下,忙道:「对,就是一千两!」
哇,他不是在说笑吧?一千两?要是真有一千两的话,那就真的是太好太好了。
闻言,他不置可否地挑高眉,点了点头。
很好,果然是一个不识货的丫头,不懂光是这个盒子便是个无价之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