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头看他,不解地蹙起柳眉。怪了,他自个儿不是说过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若教人撞见不是很好……唉,算了。
「我跟妳说……」
她羞怯地垂首,耳边不断刮着他温热的气息,如呢喃般的低语,刮得她心都醉了。咦咦,他到底说了什么?嗯……待会儿再问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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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晌午,西门念弦手里抱着雕刀和木板在墨宝阁后院跑来跑去。
穿过后院的林子,来到小院落,里里外外走上一圈,再跑到外头,绕过长窑跑向后院唯一的一座凉亭。
远远的,便瞧见凉亭里头有两抹身影,即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依旧漾出娇艳的笑。
「二爷。」她轻唤着。
坐在石桌旁的人微抬起眼,盯着她狂奔而来。
「妳……」
「我方才跑到房里去找你,没见着你,就猜你定是在这里。」她气喘吁吁地道,双眼直睇着他,眼中恍若没有一旁吹影的存在。
慕容凉微挑起眉,伸手示意吹影退下。
「找我有事?」他问着,却没忽略她的眼神始终停驻在自个儿身上。
对了,这一阵子,她常在他身旁走动,好像没再瞧见她缠着吹影不放。
「我要问你一件事。」她将木板往桌上一搁,随即在他身旁落坐。
「什么事?」
她抿了抿唇,好似有点为难,犹豫了一会才开口道:「你……是不是将墨给寄放在花楼里卖?」
他抬眼盯着她。「妳怎么会知道?」
果然!「云娘不知道上哪去了,铺子的伙计急着找我,说什么群花阁要拿三十锭金描墨,要咱们赶紧送过去,你怎么会把墨寄放在那种地方?」寄放在那便罢,她还真想不通,为何可以卖得如此好,就连库存的都销光了。
而且,花楼怎会愿意让他寄卖?
敢情是他和群花阁的鸨子交情极好?可他来到南京城才多久啊?难不成他常上花楼狎妓套交情?是为了她吗?
「寄放在哪里卖很重要吗?东西制好便是要卖,卖不出去的商品才是麻烦,既然卖得掉,妳又何须在意究竟是谁买了?」
「这倒是,可是……」她想说的是,要他往后别再去了。
「没有什么好可是的,对了,我要妳去做的事,妳办好了吗?」
「嗯,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把东西摆好了。」这又是另一个问题,她老是搞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总觉得自个儿被他牵着鼻子走。
以往不会这样的,她若是要看穿一个人的心思不会太难,可不知道怎么搞的,一对上他,她就好像变笨了,什么都看不出来,甚至任由他牵动着思绪,一颗心惶惶不安。
「哦,那就好。」他轻点着头,目光依旧落在远处。
西门念弦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以为他在烦恼机关盒的事,便道:「打得开吗?」
「再给我一点时间。」细软的嗓音伴随着教人心猿意马的香气,教他不由往旁边挪了一下。「妳很在意里头装了什么东西?」
「不,那对我而言,已经不重要了,只是我在想,既然还未打开,为何你要放任舒大娘到外头四处同人说机关盒已经打开了?」偏着头,她直睇着他好看的侧脸。
「那倒无所谓。」他状似随意地说,然而眼角余光却总是不自觉地瞥向她。
「怎么会无所谓?」
呿,说得好像怎样都无所谓,好像完全不将她当一回事……不当她一回事也就算了,隐约总觉得他好像瞒了她什么没说。
说是计画,可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告诉她这么做到底有什么好处,而他又到底是在设计谁,反正她就是一头雾水,而他却又什么都不肯说。
很闷耶,她有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反正妳静观其变就好……妳不要再靠过来了。」他不动声色地移动。
哪门子的香气啊?老是搅得他心烦意乱的。
「我要知道你叫我把东西摆在那里,到底有什么用意。」她仰起尖细的下巴,瞇起大眼,大有他不说分明,她就死缠到底的意味。
「哪能有什么用意?」他没好气地道。
「没什么用意,你要我把机关盒的内盒刻意摆在那里做什么?」她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等着。「我认为自己有权利知道你到底在盘算什么。」
再怎么说,她都是主人,好歹要让她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吧!
他无奈地看着她,两人对峙半晌,他蓦地站起身逼近她。
「你要做什么?」阴影从头顶罩下,她不自觉地移步往后退。
「妳说呢?」他勾唇笑得很邪恶。
「你……」他的笑容,瞧在她的眼里,震在她的心底,像是擂鼓似的,敲得她头都快要晕了。
猝不及防地,他俯身逼近她,四片唇几乎快要贴覆上……「啊!你……」西门念弦摀着唇,踉脍往后退了几步,粉颜涨得爆红。
他则不以为意地以指轻抹着唇,戏谑笑道:「又没碰着,瞧妳吓得……」
「下流!」她咬了咬牙,挤了好半天才吐出这句话,转身飞也似地逃了。
她一走,他随即敛笑,伸手触上微凉的唇。若说是摩擦过空气,似乎也说不过去,毕竟他确确实实地触到那片粉嫩……想到此,他忙打断思绪,现下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毕竟,今儿个晚上,会很忙的。
第九章
入冬后的南京城飘着阵阵浓雾还带着细雨,一到夜里更是寒意刺骨,大街上也少见人潮。
但却见一抹纤细的身影鬼祟地摸黑踏进墨宝阁后院楼台,不一会的工夫,手里像是捧了个东西,便快步地自后门而出。
见身影走远,随即又有两抹影子自一旁街角拐出。
「吹影,咱们走吧。」慕容凉淡声道。
「是。」
两人举步要走,却突地听见后头传来脚步声,不约而同地往后探去--
「丫头?」
「你们要上哪去?」西门念弦自黑暗中闪出。
还好她够聪明,过了晚膳时间,她便一直注意着他们主仆两人的一举一动,甚至一路跟着他们出府。
原以为他们是要去狎妓,正准备要打道回府,却见他们来到铺子……有鬼,果真有鬼。
就说了,他一定有什么事瞒着她。
慕容凉挑起眉,勾起邪气的笑。「咱们爷俩要去狎妓,妳也要跟吗?」
「胡说,倘若要去狎妓的话,你们干么绕到铺子来?」别当她是傻子成不成?她有那么蠢吗?就算真的很蠢,她也还有眼睛看啊。「方才有个人从后门跑了,你们定是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对不对?」
慕容凉和吹影对视一眼。
「什么事都没有。」吹影淡道。
「是吗?」真不说?「无妨,我就跟着,看你们到底要搞什么鬼。」
至于铺子是不是真的丢了东西,她也不管了,反正铺子里值钱的东西不多,若真要说的话……一道灵光蓦地闪过脑际。
「等等,你要我把机关盒摆在后院楼台!」她低喊道。
啐,慕容凉不禁暗咒一声。
这丫头的脑袋何时变得这么灵光了?今儿个下午明明被他耍得团团转,被他转移了话题也不知道,怎么现下又突地开窍。
「难道你是故意把机关盒放在那里,等着那个人去偷的?等等,会知道我把机关盒放在那里,那个人……不就是内贼?!」她恍然大悟。
慕容凉无奈地闭上眼,不知道暗咒了几回。
未免太灵光了吧?她能不能笨一点?要不,也别在这当头把一切都给串连起来。
「你别不说话。」她有些恼火。
「妳要我说什么呢?」他不禁冷笑。
「那个内贼是谁?」好歹要让她这个主子知道吧。
「妳不是很聪明?慢慢猜吧。」
语毕,他对吹影使了个眼色,爷俩转身便走,然而才走了几步,听到后头脚步声又跟上,他没好气地回头瞪着她。
「回去。」
「不要。」她想也没想地道。
「听话。」语气微重。
「不要,我要跟着去看内贼到底是谁。」她的心里已经有谱了,但是没有亲眼见着,她不相信。
「由着妳。」
他睇向吹影使了个眼色,转瞬间,爷俩自黑暗的街巷消失。
「喂!」她一愣,向前跑了几步,转出了街角,却还是没看见半抹人影,不禁咬牙怒道:「可恶!」
以为这样她就会放弃吗?
别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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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记钱庄前一抹纤瘦的身影急拍着大门,还不住地往回看,好像怕后头有人跟上似的。
「来了、来了,急什么?」伙计开了门,一脸不善地瞪着眼前的女子。「搞什么?这么晚了,打佯了,明儿个再来。」
「这位小哥,麻烦你通报一声,同迟爷说,墨宝阁的云娘有要事见他。」她拉开覆在脸上的面纱,露出一张苍白无血色的脸。
「墨宝阁的云娘?」伙计微挑起眉,顿了顿道:「妳等会。」
「多谢小哥。」
她欠了欠身,双手紧捧着机关盒,不忘用手抚去上头密布的细细水珠。
等了一下,伙计踅回。「迟爷要妳进去。」
「多谢。」她随即跟着他进入钱庄,一到大厅,便见迟姓父子皆坐在堂上。「迟老爷、迟少爷。」
「东西到手了?」迟岁年随即走近。
「是,机关盒就放在后院楼台,我花费了一些工夫才找到的。」她浅勾着笑,把机关盒交给他。
「这么容易就到手?」迟殷熙不以为然地道。
「小姐向来最信任我,通常都将机关盒交由我保管,这一回教慕容二爷给破了外盒,小姐便将这盒子搁到楼台,方便二爷再研究。」云娘急忙解释着。
「是吗?」迟殷熙姗姗走来,随意地瞥了一眼机关盒。「爹,这玩意儿到底装了什么东西?」
「待会你就知道了。」迟岁年笑得很神秘。
他睇着一旁的云娘,转身对伙计道:「将她的借据拿来。」
伙计随即走进柜台后头,翻出了她的借据。
迟岁年接过借据,递给她。「借据赎回,随便妳要怎么处理,妳可以走了。」当了这么久的内应,他自然是不会亏待她的,毕竟这笔借据怎么比得上如意墨?
云娘拿到借据,将上头的白纸黑字看清楚之后,随即痛快地撕碎,转身便走。
待她一走,迟岁年才又捧着机关盒走回座。
「熙儿,这玩意儿来头不小。」迟岁年轻抚着机关盒面,确定这确实是出于慕容世延之手。「制造机关盒的这个家伙,是我的故友,他最喜欢搜集各类珍宝,而他搜集来的珍宝通常都会放进他制作的机关盒里头,为的就是要防一旦遭窃,也让人无法轻易地取出里头的珍宝。
「而其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便是他最为喜爱的文房四宝,听说全都是来自西域的珍品,个个价值连城,我若是没记错,这如意墨,该是一块如意形状的通红血玉裹上松胶所制成的。」
「你怎么知道这机关盒肯定是那家伙的?」迟殷熙冷哼了一声,对里头的东西没什么兴趣。实际上,若不是爹要求他上墨宝阁一探究竟,他才不会理睬那个黄毛丫头。
「因为机关盒只有慕容世延才有法子制作,可不是寻常人便能仿造,再者慕容二少都找上门了,那小子长得同他爹,像是一副模子印出来的,初见之时,我便已猜到他的出身,他提起了如意墨,墨宝阁又碰巧拿出机关盒当作招亲的条件,再加上他又住墨宝阁,这所有前因后果兜在一块,便真相大白,他绝对是为了要寻找他爹的珍宝而来。嘿嘿,多年前听闻他将最珍爱的四样珍宝送人,想不到居然是真的。」
「哦?看来那个姓慕容的家伙倒是挺了不起的,如爹猜想,顺利打开了机关盒。」
「那是当然,因为他是慕容世延的儿子,他当然知道怎么解。」迟岁年抚着盒身,寻找着要开盒的接缝。「我就是在等,等他打开再要那个女人偷来,瞧瞧里头是不是真有如意墨。慕容世延的性子,我清楚得很,他向来喜欢玩盒中盒的把戏,大盒,我是打不开,但若是只剩最里头的小盒,那可就简单了。」
若不是他主动找慕容凉合作生意,他又不经意地提起如意墨,加上适逢墨宝阁贴出招亲告示,他也不会知道慕容世延最为看重的四大珍宝之一就在这里。
如今,这久不见天日的珍宝就要现世了。
沿着先前被慕容凉动过的痕迹打开,他颤着手,缓缓地掀开盒盖--
「这是什么?!」
迟殷熙凑近一瞧,眉头微蹙。「这不是……」
「不就是贵墨行品质不佳的墨锭,世伯?」阴柔的嗓音带笑传来。
「谁?!」迟岁年朝声音来源探去,惊见慕容凉勾着一脸笑意,不疾不徐地踏进厅里,他不由得瞇起眼。
「唉唉,真不是我要说你呀,世伯,贵行的墨,品质确实是相当差劲,倘若不是贵行削价打压其他墨行,又买通各个管道,还真不知道这玩意怎么卖得出去。」慕容凉踏进大厅,黑眸直睇向一旁柜台,对身后的吹影眨眼示意。
他随即领会,闪向一旁。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他佯傻笑道:「对了,我可不是来对贵行的墨品头论足的,而是来替西门家的主子还五十两银子的,不过呢,我给了五十两银子,还希望世伯可以还给我,当年欠我爹的一百万两。」
「我听你在放屁!」迟岁年拍桌怒斥。「我何时欠了你爹一百万两?」
「哦?看来世伯真的知道我爹是谁呢!」他缓步走近他,笑得一脸邪气。「想来也是,如意墨这玩意儿倘若不是我爹的故友,是不会知道的?」
和他猜想的一模一样,拿机关盒当饵,就能够确认他的身份。
如今确认了,那么,他也就无所顾忌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迟岁年气得咬牙切齿。
「我以为世伯应该很清楚才是……」他黑眸微瞇,唇角依旧带笑。「你抢了我爹一百万两,现下要你如数还来,当然啦,也包括先前令郎所抢的一千两银票。」
爹向来视钱财为身外之物,但是还不至于会好心地把钱借人,爹会说借,那么……就是遭抢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不过是同你爹拿了一百两,何来一百万两之说?就算要讨,也要叫你爹自个儿来!」
「可惜,我爹已经驾鹤归西了,所以我是来替他追债的。」他凉声道。
「怎么,你家老子死了,所以你想要来个死无对证,任由你狮子大开口?」他冷声哼着,根本不打算认帐。
「世伯,你也得想想,这一笔钱,你借了多久,难道不用算上利息吗?世伯经营了一家钱庄,不会不懂连本带利还钱的道理吧,咱们比照贵钱庄借贷的利息,如今跟你要回一百万两,还算是便宜你了。」他笑容可掬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