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充耳不闻,到电梯门口前才放开她,按下电梯按钮,不明就里地再道:“我的车停在地下一楼。”
“谢谢你的好意,我坐公车就好了。”
“电梯来了。”
“喔!”
莫名其妙地跟着他走进电梯里,当君昕听到叮的一声响起时,差点没一头撞死。
“你住在哪里?”他问。
“我坐公车很快,不用麻烦你了。”她尽量礼貌地回答。
“附近?”
“我都坐一〇〇号公车。”
“怎么走比较快?”
“经过五个站,大约十几分钟就到了,而且班次很多,平均每七分钟就会来一班。”
“要走忠孝桥吗?”他问。
“医院门口刚好有站牌,走两步就到,真的很方便。”
“忠孝桥塞车,改走市民大道。”
“如果一父通状况不好的话,顶多半小时也一定会到。”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各说各的完全没有交集,却仍旧还能溜溜地对着话,惹得电梯里的其他乘客忍不住掩嘴窃笑。
来到地下一楼,两人并肩走出电梯,君昕终于竖起白旗。“我们要这样鸡同鸭请到几时?”
“如果你不让我送,大概会一直讲到两岸统一为止。”匡伦回道。
“当真要送?”
“绝对不假!”
“我有我女人的矜持。”
“我也有我男人的坚持!”
哇!真看不出来他的反应如此灵敏,辩才无碍。她差点噗哧一声失口笑出,但瞧他认真的表情,她硬是将梗在喉头的笑声咕噜噜地咽下。
最后,实在拗不过他几近难缠的顽固,她只好顺从他的意思,坐进他的VOVO”里。
少有机会坐到高价位的房车,而且又是孤男寡女,宽敞的空闲、真皮的沙发、高贵复杂的仪表板,甚至连挂在后照镜上的史奴比,都令君昕略感局促。
第2章(2)
两人坐定后,匡伦突然倾身靠来,眼神和脸色是一贯的一局深莫测。
她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往车门挤去,面露惧色和警戒。
他想要做啥?
天,他的脸离她的不到一寸。
老天,他竟把他的呼吸喷到她脸上。
我的天,他的身体快碰到自己的身体了。
我的老天,妈妈咪呀!他的手伸过来了啦!
他到底想要干么?不会是记恨刚才的事,想要在这里把她先奸后杀吧,来人,快救命啊——
丰富的想像力造成她花容失色、全身紧绷,双手不自觉地抡成拳头,一副誓死保护贞操的样子。
瞧见她忘了掩饰的反应,匡伦眼里掠过一丝有趣的笑意,伸手拉下她身旁的安全带,替她扣上。“现在规定坐前座的人,都要系上安全带。一
“喔!”她霎时满睑通红,着实从天堂馍到十八层地狱去。
“抱歉。”
“咦?”
匡伦发动车子,打着排档,透过后照镜看她。“我无意使你难堪,更没有伤害你妹妹的意思。”
不敢置信地望向他,君昕捕捉到他快速收回的视线,并见着在他没多大变化的脸上,若有似无地闪过歉意,外加一点点不易发觉的难为情。
他感到不好意思?原来他要送她,是想向她赔罪?
一转念,心情陡然转变成一片不一样的天空,她不由得唇角上扬。“我说过,我不会介意的。”
迟疑着,他再飞快膘她”眼。“其实你长得还不算太难看。”
他是在赞美,还是在讽刺?君昕猜想着,宁愿他的意思是前者。看样子,他并不冰冷或恶劣,只是不习惯太过表露自己的感情罢了。
“谢谢。”她欣然接受,瞬间感觉自在多了。
将她家的位置告诉他之后,匡伦打开音响,一阵海涛声涌来,淡淡柔柔的音乐流泄而出,刹那间,有令人徜祥在深蓝海洋中的错觉。
“你喜欢大自然的环境音乐?”君昕问。
“嗯!”匡伦点头应道。
她心想,呵!果真是外刚内柔、表里不一,表面冷硬如石,内在却飘柔似絮。
语毕,两人无言,沉人舒坦宁和的无声世界。
车子缓缓滑进市街,加人移动的车潮。
或许是海浪声和音符在作祟,她凝视着窗外向后曳去的都市景观,始觉今晚的街道似乎格外迷人。
☆
费尽九牛之力才找到车位,将车停好后,匡伦持续他“男人的坚持”,一定要护送君昕到家门口。
”路上相伴走来,君昕一句两句地聊着,匡伦简洁应答,惜宇如金。
虽然交换的言语不多,但却已慢慢冲淡两人之间的生疏,之前曾有过的火爆对峙也不复存在了。
“历尽沧桑”的君昕圆融有礼,懂分寸、知进退,态度总是随和诚恳,温文大方,因而她无论到何处面对何人,都能不愠不火地与他人侃侃而谈,成为受欢迎的往来对象。
很快的,便到了她家公寓的楼下。
“谢谢你送我回来。”君昕打开门后,转身再次道谢。
匡伦点头回应,脚长在地上似的,似乎没打算要走。
他看着她,在蒙眬的路灯下,睑上的阴影使她的五官隐晦不明,然她很清楚地瞧见他深邃却不失清澈的瞳仁,似乎隐约闪着她无法理解的光芒。
他的注视教她顿起异感,混身发麻、呼吸紊乱,想进人门内,却不知怎地迟迟无法动作。
他是个高大俊拔的成熟男人,而她是个身心健全的成熟女人,纵使未经人事,但健康教育的考试她可是都拿满分。因此,她明白自已心动的反应,不过是贺尔蒙在骚动罢了。
看来,她真是守身如玉太久了,才会对男人欲求不满。
虽思及此,但她并未为此而大感郁结,正在她想大方邀请的当口,一声甜甜的童音插入,“大姊,是你吗?为什么还不进来?”
君昕急忙回头。“哦,我马上进来。”
俄而,君瞳蹦蹦跳跳地跳下楼梯,撒娇地拉住她的手。“大姊,你终于回来了,我们都要饿死了!”
“对不起,我立刻去做饭。”君昕疼爱地搂搂妹妹,转向匡伦。“吃过晚餐再走好好吗?”
匡伦不自觉地眨眨眼,平声回答,“好啊!”
嘻,他在客气哩!不过眨几下眼皮,便立刻出卖了他的心思,在别人眼里或许察觉不到,然而君昕却一目了然。
不可思议,他和她是今天才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呢!
领他通过狭窄的楼梯步上三楼,她热忱地请他人内,然后套上围裙走人厨房,留他端坐在客厅里伴着一群小朋友。
“你是大姊的男朋友吗?”君瞳眨巴着黑不溜丢的大眼睛打量他,率先对他开口。
匡伦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什么是男朋友?”君浩也了凑过来。
“你还小,等你长大之后就会懂了。”她双手插腰,洋洋自得地装大人。
“不要,浩浩要现在就懂!”他撒泼起来。
“啊哟,你真烦耶!不是跟你说长大了就会懂吗?”
“告诉我、告诉我嘛!”君浩学起腊笔小新,扭起小小的身躯。
“好啦、好啦!我只说一次,要听好哦!男朋友就是以后要和我们大姊睡在一起,然后生小孩的男人嘛!”她童言无忌地进一步解释。
匡伦抬抬眉毛,保持沉默不作声。
坐在另一边的君柏听闻此言,差点没把可乐喷出来。“哇拷!小瞳,这话你是从哪里学来的?真他妈的酷歪了!”
君昕耳尖的听到他口吐不雅,从厨房伸出头斥道:“君柏,告诉你多少次了,不准说粗话,尤其是在弟弟妹妹面前,当心待会儿叫你用消毒水洗嘴巴!”
“哦,知道了,下次不敢啦!兰君柏吐舌回道,缩回沙发,喃喃自语,“拷!耳朵还真灵。”
“男人的价值因出口的话而改变。”匡伦终于开口了。“你不会希望自己变成一堆垃圾吧!”
君柏吃了一惊,瞪眼望向他。“原来你不是哑巴?”
“你大姊还长舌不到能令我变成哑巴的境界。”
“你真的是我大姊的男友?”
神秘一笑,对这个问题,他仍然不置可否。
约莫半个小时之候,餐桌上摆上四菜一汤的家常菜,有面筋炖肉、洋葱煎蛋、清炒豆芽和波菜,以及番茄豆腐汤,虽都是以最便宜的素材做成的简单菜肴,但仍是满溢食香,教人直流口水。
君昕将人都唤到餐桌就坐后,让大家都开始进食,可就不准君柏碰筷。
“君柏,如果有一天我听到小瞳和浩浩说了和你同样的粗话,你应该晓得被罚最重的人会是谁。”她难得严峻地教训起弟弟来。
“是谁?”
“你还跟我装傻?再说一次,是谁?”
君柏颓丧地低下头。“是我。”
“晓得就好,快吃吧!”
君柏始得填补响若钟鼓的肚皮。
她并不因为有客人在而省略或延后她该做的事,当然,她也不会想令客人留下不好的印象,但她更不希望将客人看做外来的王公贵族,侍奉得格外见怪。随性自然一向是她的喜好,对待他人也不例外。
君昕并无坐下来一起吃,而是拿来托盘,一小碟、一小碟地装些菜饭,离开餐桌。
“你不和我们一起吃吗7.”匡伦脱口问道。
“这些是要拿去给我爸爸的,他喜欢在房里吃饭。”她回答,端入房子尽头的一间房里。
“我老爸有自闭症,老把自己关在房裹,对着我们两个妈妈的相片发呆。”君柏大口把着饭,颇有怨尤地说道。
匡伦不语,将她及一切看入眼底。
她温柔坚毅,不为生不如人而自卑,不为环境的窘迫而困惑,不为琐杂多劳而厌烦,不为沉重的包袱而自怨自艾。
她义无反顾地照料家人,耐心宽容地接纳身旁的所有人事物、好与坏、甜蜜与苦涩,喜、怒、哀、乐,她都深深地汲取体会,一如她能立即包容、接受他一样。想着,他安静而自然地融人和乐的晚餐在之中。有多久在安祥的气氛中用餐呢?
饭后,君柏和君瞳分别回房做功课。正值成长期的君浩,也抵不住睡虫的侵蚀,沉沉入睡。
君昕一打理完弟妹后,为匡伦和自己倒杯茶,闲坐客厅。
“你是个厨师,不如就用你专业的味觉来替我做的菜打分数。”君昕提议。
“色香味三方面都差了一大截,关在家裹吃可以,但绝端不上枱面。”谈及此,他不再吝于说话,直言不讳地评论道。“不过,也不会太难吃就是了。”言下之意,对自食的家常菜而言,她算是及格了。
“这么说来,其实我没有真的没好好做饭给我女儿吃喽?”她打趣道。
“也许,令媛会得厌食症是另有原因。”他说,也是一种收回成见的方式。
君昕粲然一笑。“谢谢!”
匡伦顿了顿,回道:“不客气。”
接下来,两人闲聊,话还是不多,可是气氛却轻松极了,仿佛平时的家居生活一般。
匡伦的扑克脸并不影响君昕的谈天心情,因为她可以从他细微变化的眼神和反应,无误地猜中他真正的意思,宛若相识多年的好友,默契十足。
优闲中,倏地传来稚子的尖叫声,划破宁谧。君昕闻声,迅速起身冲到君浩的房里。
匡伦缓缓跟在身后,走近房门,看见她坐在床缘,抱着不停嚎哭的么弟,轻轻摇哄,“嘘——浩浩乖,不哭了,大姊在这裹保护你,没有怪物敢再来咬你了,乖,不要害怕,不哭了哦!”轻声呢喃,她拍抚着他,拭去他的泪水,毫无保留吔付出她全部的关爱。
她的声音好轻、好柔,犹如天籁。瞧着瞧着,好久没有过的温柔感动悄悄地向他包围过来……
☆
匡伦走后,君昕一边洗碗盘,一边回想他那张少有表情变化的睑。
刚开始,她还怀疑他是否是颜面神经受损,导致他无法牵动脸部肌肉,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她曾偷偷在一瞬间看到他淡淡的微笑,就在君柏问他是不是她的男友时。
男友呵,一个遥远的名词。
他似乎还没被她众多的家人吓到,甚至看来颇能乐在其中,说不定他会是个理想的对象,虽然脸部表情少了点,但她相信他的心并不贫乏,否则又怎会做出能那碗完美得没话说的蔬菜粥,虽然说最后还是被吐光光了,真是可借。
严格说起来,他长得真不错,比起平常走在路上看到的一般男人好看多了,虽然他有着和王医生一张相同的脸,但她现在想来,却完全不一样。而他健硕的身体像座山一样,又高又稳,想必在衣服底下,有着结实健美的肌理结构……
大色女,怎么想到他的身体去了,真不害臊!她在心裹斥道,然而却抑不住天马行空的幻想,不知不觉地轻笑出声。
“大姊,你一个人在那边笑什么?”出来倒水喝的君瞳好奇地问道。
君昕顿然回神,回道:“哦,大姊是在笑鸡都是被剥光了之后才上桌,真不害臊。”
君瞳当下掉进摸不着头绪的五里雾中。
第3章(1)
打开灯,匡伦突然好想喊一句,“我回来了。”
可是偌大的房子裹是空寥、死寂的,既没有一盏开启的灯,更没有任何一个人正等待着他归来。早该习惯的空虚,今天却特别突显,或许是刚由一个热闹的环境中脱身,还来不及适应回来吧!
匡伦默默地沐浴更衣,默默地收看新闻报导,默默地板读书报,一切都在沉默中进行。
“铃——铃——”蓦然间,刺耳的电话铃响,打破寂静。
他没有伸手去接,三响后,电话答录机自动开启,“我是王匡伦,请留言……
“喂,老哥,我是你最亲爱的老弟,我知道你在家,快来接电话,不然我就每三分钟打一次,吵都吵死你,如果你敢把电话线拔起起来,我就和你断绝兄弟关系!”
不悦地皱起眉头,匡伦拿起电话筒,冷然问道:“什么事?”
“嘿,你果然在家,我刚才还在想,不知道今天你会不会因为流连温柔乡而夜不归营,不过依你那种个性,大概也不会进展得这么快。”维世调侃道。
匡伦的眉头皱得更紧。“有屁快放!”
“你现在愉快吗?”
“怎样?”
“杜小姐人不错吧!”
匡伦整个脸都垮了,语调更冷。“又如何?”
“什么如何?你有没有和人家约下次什么时间再见个面?对了,你可以请她在你的餐听中吃顿浪漫的烛光晚餐,吃完后开车兜风看夜景,然后看是要上你家、她家、还是就近的宾馆……”
“叩!”一声,挂上电话,匡伦顺手将电话线一起拔掉,这种不正经成性的恶兄弟,断绝了也罢!
☆
另一头的维世挂上电话之后,不怒反笑,抱着肚子前俯后仰,他真是太快乐了,不是因为准备幸灾乐祸地看老哥出丑,而是高兴于老哥几乎快结成化石的冰,终于开始溶化了,对象还是个前后都被他兄弟俩误认的“太太”哩!
不过他的确是缺乏了点母爱,所谓的“太太”不啻是一帖良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