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开源嘛!这就伤脑筋了。若是拿家庭代工回家,叫大家一起帮忙做……不行,这会影响到君柏和君瞳的课业。
她考虑着,如果晚上去兼差,那谁来照顾君浩?君柏不可能,准备考大学的他,现在正值最重要的关键时刻,怎可让他为其他事分心?而君瞳自己都需要别人来照顾,遑论是照顾比她更幼齿的君浩。
想靠粗心大意、命带克妻的父亲?唉,还是算了,她怕他可能会因煮泡面而把房子烧了,到时不仅克妻,还连带克子克女、克到隔壁邻居、克到消防队员,甚至克到看热闹的人群,想想,直一是太恐怖了,所以还是免了吧!
听说做房子的仲介业务很好赚,可惜她有良心、没口才,怎么也无法把一间破烂的幅射海沙屋说成金碧辉煌,保证万年不坏、不漏水的白金汉宫。
逼急了,难道要她卖身不成?
没得商量!就算流浪到淡水,饿死浮尸基隆河,她也不干这种龌龊事,好歹她得保持家世清白,不然以后有谁肯嫁娶他们杜家人。
她一心只想着家人,压根儿忘了自己,像她这种保守传统的女人,现在几乎看不见了,直可和腔棘鱼这种活化石相比。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君昕咬着笔杆,喃喃自语。
“君昕,怎么了?你看起来好像很烦恼的样子。”同部门的女同事田可玫走过来问道。
“没什么,只是在计画最近的家用。”
“对了,你妹妹有没有好一点?”可玫关心地问道。
“嗯,好多了,谢谢。”
“说真的,你比一个妈妈还要妈妈,家里的大大小小都由你一手包办,照理说,你应该是在最享受人生的一段黄金时期,而不是像个老妈子,整天柴米油盐,你都没想到你自己吗?”可玫再道。
君昕不禁苦笑。“当然也会想啊!”
“偶尔你应该放松一下你自已,别把自已逼得太紧了。”可玫诚恳地劝着。“不然总有一天,躺在医院的人会变成你。”
君昕再次报以苦笑,任谁都想轻松过日子,就算是她也不例外,只是环境不允许她松懈,她必须为生活和家庭战斗啊!
说实在话,她目前这份工作稳则稳矣,可是薪水入不敷出。她曾考虑另谋更高的收人,可是以她大学肄业的学历,根本没有公司想要。
和眼前的可玫相比,在公司中的资历虽比她浅,但是现在的职位和薪资却高她许多,不为什么,只因学历优于她。游走在弱肉强食的现实社会中,她能埋怨不公平吗?
君昕早看透这一点,淡泊名利的她也懒得去计较,能混口饭就阿弥陀佛、上帝保佑了,还有什么好嫌的,再嫌,搞不好连这口饭都没得吃哩!
“可玫,我晚上想要找份兼差的工作,你有没有什么建议?”君昕想来想去,还是只有兼差一途可以抒解目前的困境。
“公司规定所有正式员工都不能在外兼差。”可玫提醒她。“若是被发现,可能会被革职的。”
“我知道,可是没办法啊!再不多赚点钱,我们一家会沦落到沿街乞讨,免得饿死。”
“没这么严重吧!”
“是没有,但也相去不远了,唉——”君昕长长地叹了”口气,沮丧得不得了。“原本省着用都还过得去,可是现在多出一笔像被土匪抢钱的医药费,我的头都快痛死了。”
可玫听她这么说,不由得心生同情,想了想,游移地说道:“我有个朋友开了家餐厅,我去问问看他缺不缺人手。”
君昕的双眸登时闪闪发光,两眼像水果轮盘一样,晃动着孙中山和蒋中正的头像。“真的可以吗?洗碗盘我一向很在行的。”
“我只是替你问问,可不敢保证什么哦!”
“没关系。”她不胜感激,对可玫双手合十,做出膜拜状。“你直一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
“喂,你太夸张了啦!”
☆
听到弟弟要自己特别做些营养、好人口、易消化的菜肴时,王匡伦淡淡地睨维世一眼问道:“谁要吃?”
“我的一个厌食症病人。”维世回答。
“厌食症?”
“是啊,就是那种吃不下任何食物的病。”
“男的女的?”匡伦问,干净俐落地持续手上相同的动作,这个动作可是烹饪这道菜肴前,最重要的一个步骤。
“是个很可爱的年轻女孩。”维世笑咪咪地说道。“眼睛大大圆圆的,皮肤又白又嫩,若不是给饿瘦了,身材应该是香喷喷、火辣辣,前凸后翘,真可以说是“无法让男人一手掌握﹄。”说着,他口水都快滴下来了。
匡伦了然地再睨他一眼。“又发情了?”
“什么又发情了,真难听,我是希望能用你精湛的厨艺恢复她的食欲,见她一天天日渐消瘦,真令人心疼极了!”他夸张地捂着胸口说道。
“我不做菜给讨厌食物的人吃。”匡伦断然拒绝。
“发挥一下你的爱心嘛!”
“我没有爱心。”
“拜托啦!几道简单的菜就好,对你而言只是举手之劳。”
“没空举手!”
“是男人就大方一点,不要这么小气好不好?”
“我向来小气成性。”
维世一急,搬出禅学佛道。“你没听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
匡伦不吃这一套。“没听过!”
“你当真要见死不救?”
“啰唆!”
维世叹了口气,看来他的死继烂打功,还是败北在“铁石心肠”下。“看在我们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份上,你真不帮?”
“那是你的病人,有本事自己做给她吃。”说完,他拿起一只终于拔完毛、白抛抛、幼咪咪的鸡走开,放人一只盛着酱汁的磁锅中,像对待情人般,一面抚摸它光滑的表皮,”面轻声对它说道:“你好漂亮,把你的一切都交给我,不要紧张,慢慢来,放轻松。”
站在一旁好言歹语、说到口干舌燥的维世听了,差点操起料理台上的刀叉往他身上射。“兄弟,你到底是哪根筋不对?木爱女人,却爱这些最后只会从屁眼拉出来的束西。”
匡伦面不改色地望向他。“听到你这么说,它们会很伤心的。”
“你不帮我,我就不伤心吗?”
“伤心的是你裤裆里的小老弟。”
维世简直快晕倒了,他竟然能如此一语道破,真不愧是双胞胎啊!顺顺气,维世再问:“我问最后一次,你到底帮是不帮?”
“什么,亲爱的,你嫌他吵是不是?那我把他赶出去好了。”匡偷看都不看他一眼,迳自对着锅子里早已重新去投胎的鸡说话。
“喂,老兄,你不要太过分了哦!”维世警告道。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维世便“很客气”地被请到著名欧式料理餐厅“季节”的厨房门外猛跺脚,发誓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第2章(1)
下班后,君昕例行先至医院探望君珞。
进到病房,她瞧见没穿医生服的王医生正站在君珞床旁,看君珞舀着一碗色香味俱全的蔬菜粥。
“王医师,你好。”她礼貌地招呼道。
他微略侧过脸睐了她一眼,没有回应。
她当下觉得有点怪异,平时王医生总是笑容满面,”副春风得意的模样,怎令儿却臭着一张脸,仿佛全世界的人都欠他几百万似的?
不过她并未多去注意他的异状,走近床畔,柔声对君珞说道:“小珞,今天有没有觉得好一点啊?”
君珞抬头回视她,点点头。“嗯!”
君昕一不自禁。“你可以吃束西了?”
君珞再点头,把碗举到她面前。“是啊,这碗蔬菜粥好好吃哦!你要不要吃吃看?”
君昕微有惊讶地看着这碗粥,它的颜色竟能如此匀合,淡淡的青,加上磨碎的红萝卜和一点不知名的白色细末,散发着蔬菜和奶油的清香,而且一点也不油腻,相当清爽。她想,就连最讨厌吃粥的人,大概都会忍不住尝上一口吧!
正当她想接过来时,他喝止道:“不行,让她自已把粥吃完!”
君珞把手缩回,委屈回道:“可是人家吃不下了嘛!”
“吃不下也得吃。”他口气强硬的命令,”反惯用的软哄温劝。
君昕诧异地望向他,讶于他令天的大反常。
黄昏暮色透进玻璃窗内,淡淡晕红”室,在霞光的掩映中,她发现他冷然的神态虽不若先前有令人如沐春风的舒适感,但却更相貌堂堂,多了一分刚毅端直的男子气概。
她偷偷用眼角瞄着他,心想,怪怪,他是吃错什么药,好像脱了层皮,变个人似的。
“快吃!”他命令道。
君珞用汤匙舀了一小口放到嘴崟,嚼了两口,勉强吞下。
“再吃!”他再命令道。
她依言再舀,五官乡成一团。
眼看她都快哭出来了,君昕心有不忍。“吃不下的话,就不要勉强。”
“当然要勉强!你知道她为什么吃不下?就是因为你太纵容她了!”他平声斥道,转向君珞再命令,“吃完,不准剩!”
“你看不出来她快吐了吗?”君昕反驳。
“如果她吐出来,我就叫她再吃,吃到她吐不出来为止。”
“吃到吐?这是哪门子的治疗法?”
“我的治疗法。”他不容置喙。“别再搅来搅去了快点吃!”
君珞在他的威势下,强行再吃,如同吃着添加砒霜的食物,每吃”口,就像要她的命一样。
实在看不下去,君昕一把抢下妹妹手上的碗。“别吃了!”
他脸色一黯,倏地横手过来,将碗抓到他手上,然后舀一匙递到君珞嘴前。“吃下去!”
君珞颤巍巍地张口,让他将粥送人她口里。
“别再强迫她了!”君昕首次有气急败坏的感觉。
不理会她的抗议,他一口接一口地喂着。
碗内的分量愈来愈少,片刻后,君珞猛地呕一声,恻身吐了满地。
“看看你做的好事!”君昕气愤地喊道,急急扶住虚弱的君珞,拍抚她的背顺气,关怀备至。“哦,小珞,你要不要紧,很难受吗?喝一点水好不好?”
“你难道不知道呕吐后不能喝水?”他放下碗说道。
君昕忿忿地瞪向他。“是啊!我不知道,你什么都知道!”
“我没有什么都知道,但至少还懂得一些基本常识。”他说,语气和脸色没有任何讪笑,只是一迳漠然。
“是啊、是啊!你懂基本常识,而我就不懂,怎么样?”她几乎要语无伦次。
他似乎不明白她为何会气成这副德行,淡淡接道:“不懂可以学,何必自暴自弃?”
老天,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可以面无表情地说出这种连死人都会被气得跳出棺材的话?
她想回嘴,但由于气昏了头,一时辞穷,只有干瞪眼的份,并无发觉自己生平第一次此般暴跳如雷。
她不是没生气过,而是根少生气,且她的怒气通常要积蓄了好一段时间后才会爆发。至于她爆发的时合,从不超过三分钟,且最多施以白眼,冷漠相待,并不会大吼大叫、恶言相向,那不是她的行事风格。
然而眼前这个人,竟能在短时间内,激得她头冒青烟,口舌力争,只因他给她一个伤害她家人的假象。
犹如母鸡带小鸡,她会因保护小鸡而挺身和大老鹰作战。
互相瞪着对方,未几,两人之外的声音闯人,才教他们转移注意力。
“这里到底怎么了?”另一个王医生突然走进来问道,一看到满地的呕吐秽物,呻吟了一声。“妈哟!怎么吐了,老哥,我不是交代过,如果她吃不下的话,就不要勉强她吃,她这样吐是很伤身的。”
“你要求太多了。”匡伦应道。
君昕瞠目结舌地盯着眼前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你^……你们……”
维世走到床边按下呼叫钤,不慌不忙地介绍,“杜小姐,他叫王匡伦,是我的双胞胎兄弟。”
原来是双胞胎兄弟,难怪!然而他们的个性似乎不大相同,一个像赤道太阳,热辣辣得要命;一个像南极冰山,冷冰冰得要死。
君昕觉得两人相像的,大约只有那张同一个模子印出来,但表情却完全互异的脸。
“他是个厨师,所以我特别叫他做些适合君珞吃的食物,没想到会搞成这样,真是抱歉。”维世继续说道,并用手肘顶顶匡伦。“喂,说话啊!”
匡伦斜她一眼,说道:“这位太太,你是不是都没好好做饭给你女儿吃?”
疾雷灌顶!劈哩咱啦碰!果然事必有三,无三不成礼,对此,她该是麻木不仁、了无生趣、视死如归、死不瞑目……
“老哥,她不是她妈妈,而是她姊姊啦!”维世连忙在他耳旁低语。“快跟人家道歉。”
匡伦皱了邹眉头,没啥歉意地再扫她一眼,不假辞色地朗朗回道:“为什么要道歉,谁教她要打扮得像老姑婆一样?”
君昕的脸都绿了。
维世慌张地掩护道:“杜小姐,别生气,他是有口无心。”
匡伦不予置评地撇撇嘴。“躺在床上的那个顶多十来岁,而她看来也已三十好几,早婚的话也生得起,就算没结婚,照样还是可以生不是吗?”
“老哥,别说了!”维世没料到,向来寡言的兄弟却突然多话起来。“杜小姐,真对不起,他不是故意的,你不要介意!”
“不要紧,我不会介意的。”她很有气质、很有度量地回这,觉得大小脑和颜面神经快一起抽筋了。
“我也不会介意。”
“没有人问你!”维世和君昕一起转头对匡伦喊道。
他耸耸肩,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眸子崟瞬间闪过一道意义不明的光芒,快得没令人发觉。也许,连他自个儿也没发觉。
半晌后,护士和清洁工前来整理,维世亲自拿湿毛巾为君珞擦拭脸颊,轻柔仔细,并说着轻松的笑话逗她开心,期望能放松她紧绷的情绪。
老实说,今天这么一闹,君珞更能体会到君昕对她的关切。她晓得家里的经济因她而急速拮据,可想而知身代母职的君昕压力有多大,因而她更迫切渴望能赶快痊愈。
“你不是胖,只是比较丰满。当个瘦不拉叽的女人有什么好,病怏怏的一点质感也没有,抱起来一定不舒服。”维世半开玩笑地说道。“还是丰满的女孩比较可爱,像我,就比较喜欢这种女孩哦!”
出于真心也好,仅止安慰也罢,君珞窝心地微微”笑,她想,如果能早点遇到他就好了。
天色渐暗,君昕这才发觉她该回家做饭给一群嗷嗷待哺的人,于是她向君珞和维世道别。“王医师,我要先走一步了!小珞,你好好休息。”
“拜拜。”君珞和维世同时摇手回道。
略过匡伦,她走向门口。
“我送你。”他蓦然开口。
她一怔,停步回首。“谢谢,不用了。”
匡偷走向她,重复道:“没关系,我送你。”说着,他握住她的手臂走向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