琬凝让儿子静静坐在沙发椅上后,才轻轻开口:“毅翔,我不知道——今天的你,是不是仍然为三年前的旧事怪我,这三年来,我一直为当年的一时冲动而伤害了你感到抱歉,这一声对不起,我等了三年才有机会亲口对你说。你的成全,真的教我又羞又愧又感激。这些年来,你没和我联络,我想,你或许怨我,也或许无法坦然面对我,但是我和宸轩却一直挂念着你,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想知道你是否已能——走出阴霾。”
赵毅翔默默聆听,沉寂了一会,轻轻说了句:“我没怪你,一直都没有。”
琬凝震愕了好一阵子,讷讷地问:“你……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若我看不开,当初便不会为了成全你们,而搞出在教堂换新郎的闹剧。”他凄然一叹,起身走向窗口,望着窗外熙来攘往的人潮,“我只是感到累了,对我们三人的爱怨纠葛感到身心俱疲,如果我的退出,能解开我们三人之间难解的情爱纠缠,让所有的恩恩怨怨到此为止,那么你用不着愧疚,安心去享受你的幸福、你的快乐,我就算是心碎——那又何妨?”他说得有点悲哀,有些自嘲,琬凝却听得酸楚不已,“何况,当初会决定娶你,只是想给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一个安全温暖的依靠,陆宸轩能排除万难回到你身边是最好不过的结果了,将你还给他本就是理所
当然。”
“毅翔——”
“我说过,你不用内疚的。如果连成全你都办不到,我又怎配说爱你?”
她哽咽无语了。
“早在三年前我就领悟到一件事——只有在陆宸轩身边,你才能真正快乐,如今看到你沉醉在幸福中的甜蜜笑容,我更庆幸我当初做了这样的决定。因为爱你,所以我会想拥有你,却也因为爱你,所以我会愿意放开你,成全你让你得到真正的幸福。琬凝,只要你能展开笑颜,为谁而放并不是最重要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惊愕地望着琬凝激动地奔向他,揽着他的颈项,在他的颊边印上带泪的一吻。
“谢谢你,毅翔,谢谢你……”
错愕过后,他笑了,温柔地拭去琬凝的泪。“你还是这么纤细善感,不过才几句话,就可以让你感动落泪。”
“我一直以为你在恨我,所以从不和我联系,没想到你——”
“小傻瓜,我是怕影响你和陆宸轩平静的生活,想彻底退出。”
“不,不会的,我和宸轩……”她突然住了口,隔着透明玻璃,愕然发现筠庭眼中的哀怨及凄楚——虽然她闪避得极快。
“怎么啦?”赵毅翔随着她的视线望去,目光和筠庭瞬间相触,又立刻移开——筠庭移开视线,他移开拥着琬凝的手!
琬凝研究他复杂难辨的神情,有所领悟地摇头道:“真要不得!”
“什么?”毅翔收回视线,不解地望着她。
“老是爱上自己的女秘书的习惯。很要不得!”
“我?和莫筠庭?”他不自觉学起筠庭的小动作,轻敲了下琬凝的头,“胡说八道!”
“她叫莫筠庭?”琬凝慧黠地朝他眨眨眼,笑得别含深意,“毅翔,你言不由衷喔!你的眼神告诉我,你现在最想做的,是去拥抱那个为你拈酸吃醋的哀怨佳人,而不是待在我这个已经被你三振出局的旧爱身边,是吗?”
“再乱讲我就把你从窗口丢下去!”赵毅翔被琬凝瞧得心慌慌、意乱乱,不得已,连威胁话语都搬出来了。
“啧!翻脸跟翻书一样,要老羞成怒也有技巧一点嘛,杀人灭口恐怕不怎么……”
“拜托,琬凝,你饶了我好不好?”他一直都知道的,女人不好惹——尤其是律师的女人。
“不好。”
赵毅翔白眼一翻:“唐琬凝,你有点过分喔!自己不要我,就把我当皮球往别的女人身边送。”本是开玩笑,说到最后倒有几分认真,“如果是为了减轻愧疚感,大可不必。真的,琬凝,不用担心我,我已经习惯生活中没有爱情的存在,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有你那么幸运,可以拥有一个自己深爱,而对方又爱你胜于一切的人,所以,你只需要好好掌握,并珍惜自己的幸福,而我,从未敢奢望拥有这遥不可及的一切。”
琬凝听得有些惭愧,至少他说对了一点,她多少是以弥补的心态看待他和筠庭,只有看到他情有所归,她才能真正释怀,不再愧疚难安。
“我不否认,有一点点是为了减轻心中沉重的愧疚感,但绝不是随便将你推到任何一个女人身边就算了事。毅翔,你不妨诚实地问问自己的心,你对她当真一点心动的感觉也没有?那女孩喜欢你,我看得出来,而你,你的裹足不前是为了什么?别告诉我,你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骗鬼鬼都想笑!你舍不得她,不管你承不承认,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实。如果是因为我曾经带给你的伤害,而使得你逃避自己的心和已经存在的感情,那我除了内疚之外,更想骂你笨蛋!我明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的心态,我很抱歉自己是那条蛇,但是她不会伤害你的,她的眼神明白表示着她在乎你,如果你也是,请抛开顾忌,勇敢爱上一回,别让我为你挂心担忧,好吗?”
赵毅翔思考着她的话,内心激烈交战。“你不知道。曾经,在感情的单行道上,我走得好苦、好累,这种煎熬,一辈子一次就够了,我不想再犯相同的错,承受相同的痛。”
“不,不会的,这回你不是在唱独脚戏,她参与着,相信我。从昨天我们重逢时,我就发现到她一直担忧地注意着你,一副心疼你、担心你受到打击的模样,你难道感觉不出她对你那份细腻的柔情?”
“我——”他该相信琬凝的话、该再一次为自己的感情放手一搏吗?
“别企图自我逃避、自欺欺人,更别告诉我你对我的爱至死不渝。若在三年前,我知道你能毫不考虑地决定娶我,但是三年后的今天,假使我和她一同站在你面前,你还敢斩钉截铁地大声说你爱我、你要娶我吗?答案你比谁都清楚,我只是要提醒你,别因为一时的迟疑退缩,而放弃了原本可以牢牢握在手中的幸福。”
赵毅翔深深看了她一眼,而后目光飘向筠庭玲珑娉婷的身影,渐渐地,他笑了,笑得神采奕奕、轻松自若。“不愧是名律师的老婆,陆宸轩的口水吃多了,讲起话来也头头是道、字字犀利,堵得我哑口无言,无从辩起。”
他的笑容让琬凝松了口气,她知道他已经想通了,一放下心来,就跟着他瞎扯:“你招是不招?招了就请你吃豆腐。”她俏皮地说了句电视广告的台词。
“吃谁的?你的吗?”他贼贼一笑。
“莫筠庭的。”
“说到吃豆腐,你今天来找我,不怕陆宸轩吃醋?”他似真若假淡淡地取笑道。
琬凝耸耸肩:“有人会旧情人还带儿子出来的吗?”她在心底悄悄补上一句:尤其还是老公接送。
“哟,原来我已经由‘老朋友’晋升为你的‘旧情人’了,荣幸之至!”赵毅翔眼中的笑意更浓了。
“死毅翔,你敢取笑我。”琬凝杏眼一瞪,粉拳就挥过来了。
“喂,淑女、淑女!你是淑女,忘了吗?”他含笑闪过琬凝的小拳头。
“嘻,妈咪打打,爹地痛痛,叔叔也痛痛。”被遗忘已久的小翔翔抿着嘴偷笑。
琬凝回过头来抱起儿子,怨怪道:“小坏蛋,这个不能说!”
赵毅翔这才正视到她怀中的小东西:“你儿子?”
“嗯。”琬凝轻点儿子的鼻尖,“翔翔没叫叔叔,不乖了喔!”
“才不,翔翔乖。叔叔、叔叔!”在小孩子的思维逻辑中,好像多叫几声就比较乖。
赵毅翔莞尔:“你常打老公?”
“才没有!”她有点心虚地补充,“只不过偶尔而已。”
“我同情陆宸轩。”
什么话!“三年没见,你还是一样可恶。”
“叔叔和爹地一样正点,翔翔喜欢。”小家伙又发表高论了。
两个大人相视一笑。“你儿子的嘴真甜。”
琬凝轻笑:“翔翔,这句话千万别让爹地听到,不然他又要吃个三天三夜的醋了。”
“嘻,知道、知道。”
赵毅翔笑望着这对可爱的母子,注视着琬凝怀中的男孩。这慧黠灵动的孩子,差那么一点点就喊他爸爸了,望着他,心中真的是感慨万千。
“他叫什么名字?”他把玩着男孩的小手,随口问道。
“纪翔,陆纪翔。”
赵毅翔怔了一下,困惑地抬首:“你取这个名字,陆宸轩难道不反对?”
“不。事实上,这个具有纪念性质的名字是他取的。”
赵毅翔心中百味杂陈,波澜汹涌。“我还以为——”
“宸轩会对你心存芥蒂?”
“至少理沦上该是这样。”
“不,他比谁都感激你,我们始终觉得亏欠你太多……”
“够了,琬凝,从前的事就不要再提,让我们一起忘了不愉快的过往,如果真觉得亏欠了我什么,就让孩子喊我一声干爹,如何?”
“毅翔——谢谢你!”琬凝一感动,又泪眼朦胧了。
赵毅翔好笑地拍拍她的粉颊:“都一个孩子的妈了,还这么傻气,”
“这叫纯真,宸轩说的。”她骄傲地昂首,“对了,你这儿的隔音设备是不是还跟以前一样好?”
“还不错,怎么这么问?”
“我不想剥夺你向美人表白的权利,不过,你没发现吗?莫筠庭快被你逼疯了,我猜她下一刻会躲到厕所去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赵毅翔闻言转头一望,正好看到筠庭匆匆开门而出,他一急,起身追了两步,又及时收住步伐,呆立原地。
“我真的可以去摆个‘唐铁嘴’的摊子了,还真是铁口直断,分毫不差。”琬凝在后头调笑道。
“你给我闭嘴,真不晓得陆宸轩是怎么教老婆的,你居然一点也不晓得要反省,误会可是你惹出来的,看这下要怎么收拾!”
“你家的事,与我何干?自己解决去!”
“真是上辈子欠你的!”他没好气地咕哝。
“别生气嘛,大不了我打道回府。”免得引起更大的误会,让赵毅翔毒打一顿。
赵毅翔拿起钥匙跟了上去:“我送你回去,免得你发生意外,陆宸轩找我要老婆。”
“谢啦,儿子顺便帮我抱,手好酸喔!”
“真是得寸进尺!”接过翔翔的同时,他又乘机拧了一下琬凝的粉颊。
这一幕亲密的画面落入站在转角的筠庭的眼中,犹如一把无形的利刃狠狠戳进心坎,酸楚的热浪冲上眼眶,模糊了眼前的视线——
第五章
“老公!”琬凝跳上床,不怎么淑女地坐上宸轩的大腿。
“翔翔睡了吗?”宸轩合上正在阅读的法律文件往床头随手一摆,揽臂将娇妻塞进被窝。
琬凝倚着丈夫的胸膛,皱了皱她可爱的鼻子,“你儿子好难缠喔!黏了我老半天,硬是要拉我陪他睡,好不容易才摆平他。”
“辛苦你啦!”宸轩亲了亲她的红唇。
琬凝柳眉一挑:“算补偿?”
“不然你要我怎么办?难不成和翔翔摊牌,请他别抢我的老婆、剥夺我的权利?”宸轩好笑地望着她。
琬凝耸耸肩:“我不反对就是了。”
宸轩除了苦笑之外能怎么办:“没想到名闻遐迩的陆宸轩大律师,居然也有沦落到和儿子争风吃醋的一天。”
“说到争风吃醋,老公,我告诉你喔!”她兴奋得猛拉宸轩的手臂,十足孩子气的举动。
“嗯?”宸轩笑望着眼前这个他用生命去呵疼仍怕不够的女子。有时,她那天真又带点稚气的纯真举动会让他又好气又好笑,但凝睇着她发亮的笑颜,他就有人生再大的幸福莫过于此的满足。
“你还记不记得那天和毅翔巧遇时,他身旁的那个女孩?”
宸轩最让琬凝崇拜的才能,莫过于他过目不忘的超强记忆。他沉吟了一下:“那个美得很有个性的女孩?”
“对呀,偷偷告诉你喔,毅翔对她有意思呢!”
他微挑起眉:“你又知道了。”
“当然,我还知道那个女孩叫莫筠庭,是他的秘书,而且她对毅翔关心到有点不太寻常!就好像我对你一样。”
宸轩终于明白他小妻子的意思了。“你不要热心过头了,红线可不能乱牵,到时搞出误会和麻烦看你怎么收拾!”
“才不会,你不觉得毅翔也该到定下心,享受爱人和被爱的滋味的时候了?”她不服气地反驳,“而且,虽然他不介意,也始终不曾怪过我们,但是,当我们沉醉在两情相悦的有情天地时,他却寂寥落寞地独自忍受孤单,我们良心如何能安?毕竟我们的幸福来自他的成全呀!”
“我知道,可是……”他怕单纯的琬凝没有考虑到,若赵毅翔对她仍无法忘情,强迫他去接受另一桩感情,无疑又是另一次的伤害,“琬凝,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今天毅翔心中对你仍存有一丝丝的感情,那么你的做法将对他造成多大的打击和伤害?”
“你当你老婆有这么大的魅力吗?都成了一个孩子的妈,黄脸婆一个了,还能让男人对我念念不忘?”
“那可不一定喔!像我,不管你多老多丑,在我心中,你永远是全世界最美的女人,我最珍爱的小宝贝!”他将琬凝抱个满怀,轻吻着她的颈项。
琬凝心头甜丝丝的,却仍口是心非地娇斥:“都老夫老妻了,还这么恶心巴拉,不怕我身上的鸡皮疙瘩群起抗议吗?”
“才不,这可是我的真心话。”他不以为意,柔情蜜意的吻一路烙下,轻啄她雪白的纤肩,游移至敞开的胸。
咦?她努力、极力、费力思考!思考——她的上衣是何时被他卸下的,怎么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嗯,很好,琬儿乖巧听话多了,宸轩很满意她的表现,大概是他调情的技术进步多了吧?如果宸轩知道他柔顺温驯的娇妻之所以乖乖配合他,事实上是因为正在思考衣服何时被卸下的问题,以致没有多余的时间搞怪,不晓得会不会冲动得一头撞死算了?
“宸……宸轩,咦?你在做什么?”她不解风情地冒出这一句。
“啊?”他怔了一下,突然有股想仰天长啸的冲动,“你以为我现在在做什么?”只差没对她大叫,我在挑逗你呀,笨蛋!
“亲我呀,可是我话还没说完。”
近乎无力地——他将脸埋在琬凝胸前哀鸣:“你能不能不要老做破坏气氛的事?!”
破坏气氛?噢,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