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严的教堂,肃穆的气氛,一对新人静静伫立堂前。
新郎英挺出色,一身笔挺的西装,衬托他的卓伦出众;新娘绝美无双,如雪般的白纱将她映衬得如诗如画,飘逸出尘。无论从任何一个角度来看,他们皆是最完美无瑕的组合,人人称羡的一对璧人。然而,他们却同样的心事重重、魂不守舍!
他的目光移向她,深沉复杂的眸子,与凄苦迷惘的思绪一样难解;而她,楚楚风姿的容颜上,只有无尽的茫然……
一丝痛苦挣扎的神色迅速闪过他眼底,凝视着她毫无生气的脸孔,他不断在心底自问,这难道就是他要的吗?一个没有灵魂的美丽娃娃?一段充满着无奈与悲楚的可笑婚姻?
不,这不是他当初所愿!
倏地,一个惊人决定闪过脑海,撕痛了他的心——
几乎就在同时,另一个颀长的身形在众人惊愕不解的目光下出现,一步步地走向泪意盈然的新娘,俊逸出众的脸庞难掩深刻的痛楚与憔悴之色。
他说,他祝福他们!
这句话听进耳中,他突然间好想仰天大笑!笑今天的可悲闹剧,更笑自己可笑的角色——今天的新郎,不该是他。
在那名男子转身欲离去之时,他开口唤住了他,出人意表地将美丽新娘的柔荑交至他手中,然后,他潇洒地转身离去,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才是那个该离开的人,无论是这个教堂还是她的心中,一直都没有他容身之处,所以,他心甘情愿地退出了!
然而,谁识他千疮百孔的心?谁懂他满身伤痕累累的痛?
天空呵!依旧是那么的蓝,较之他愁云密布的惨淡心灵,真是尖锐的讽刺。
几时,他的生命才有放晴之日?何时,他的生命才看得见阳光?
他无语问苍天——
第一章
三年了。
呵!是啊,三年过去了,真快,不是吗?
赵毅翔踏出机场,环顾着既熟悉又陌生的一切景物,不堪回忆的痛楚思潮冲击着心扉,淹没了所有的知觉——
一段深情付出,换来满心伤痕。犹记得三年前离开故土远赴英国深造时,一身疲惫和抹不平的痛,如今取得博士学位的他,如当年离去时一般,毅然潇洒地收拾行囊返乡。
不知道琬凝过得好不好?
琬凝——那个他曾用整个生命去爱的女子!
本来,她该是他的新娘的,然而他却将她拱手让给了陆宸轩,很傻,是不?
在英国的三年中,他一直反复思考,这么做,真的是正确的吗?亲手将心爱的女人送到别的男人怀中,自己却独自品尝苦涩难挨的情伤煎熬!
“我想是吧!”他的答案是肯定的。
他们如此相爱,连他都不免动容,除了成全他们,他还能做什么?
生平头一回动心,对琬凝投下了深切的情意,偏偏她的人和心都不属于他,而对围绕在他身边对他频送秋波的众多红粉,他却心如止水,波澜不兴,能说什么?邱比特不眷顾他?还是月下老人遗弃了他?或许只能说他与爱情无缘吧!
他甩甩头,硬是让自己由波涛起伏的思绪中跳离,提起行李,耳边突然响起熟悉的呼唤。
“少爷,夫人要我来接你。”是家中的老司机。
这老妈!
他苦笑了一下,将行李递给老陈,默默上车。
虽然他早说了不要任何人接机,却也猜到他母亲就算不亲自来接他,也会派家中的司机来,果然不出所料。
他将目光移向窗外飞掠的景物,三年的时光说长不长,但也是不算短的一段日子,这儿的一景一物早已不是当年离去时的样子,人和事早已全非,惟一不变的,大概只有他吧!
他依旧无牵无挂、孑然一身,不曾想过为谁停留,没有人能牵绊他的心,他更没有真正去在乎过什么,只除了——琬凝。
陆宸轩是幸福的,他幸运地拥有个甜蜜的牵绊,而他却……穷此一生,或许也无缘体会那种为某人挂心惦念的酸甜感受,他嫉妒陆宸轩!
他神情落寞地想着,目光不经意扫向绿叶扶疏的小公园,真正吸引他的,是一群小孩愉快玩耍的和谐画面。
“老陈,停车。”他立刻吩咐道。
“少爷?”老陈依言停下车,困惑地望向他。
“你先回去,我想在附近逛逛。”
他打开车门,走了两步,老陈匆匆跟了上来:“少爷、少爷,夫人在家等着你呢!”
“你先回去!”他没有刻意提高音量,平稳的语调却蕴含着不容反抗的威严。
“是。”老陈讷讷地合上嘴,依言坐回驾驶座,乖乖地驱车离去。
赵毅翔望着阳光下追逐嬉戏的孩童,银铃般无忧的笑语不断回荡四周,传进了他耳中,几名绽放着慈爱笑容的妇女,一脸满足地望着自己的孩子……他看得失神了。
这么美好的幸福,他是多么地渴望拥有!
上帝呀!如果你当真存在,便该知道我是多么期盼这一切!
他的要求并不过分,不是吗?人人称羡的声望财富他从未希罕过,学识才智他也没有刻意追求,那些从来都不是他要的,而他真正想要的,却渺茫难寻。
这不公平、不公平啊!他只想要一份属于他的幸福、一个爱他且他爱的女人而已呀,但是他的幸福在哪?属于他的女人又在哪?
身后被人轻轻一碰,将他由失神中猛然拉回,他反射性地转过身,那名和他背对背相碰的女子也同时转身——
相距咫尺的两人,在惊慌中回首,他的唇轻轻擦过她温热的唇瓣……
好香……
他瞬间陶醉了,这唇好甜美、好柔软,散发着淡雅的幽香,使他的心泛起丝丝涟漪,他沉迷地伸出手,忘情地抚触它……
莫筠庭又羞又恼地望着眼前的男人,尚未来得及对这桩意外做反应,他那不怀好意的手竟然又抚上她的唇,她的火气在瞬间扬起,想都没想,举起手就是一巴掌,挥在他毫无防备的脸颊上,人人羡妒的俊挺脸庞立时多了个五爪印。
一巴掌打醒了赵毅翔,他聚拢眉端,不怒而威地冷声说:“小姐,请为你的行为做点解释。”
筠庭倨傲地抬起下巴,寒着一张俏脸,颊上仍有未退的红晕,但没有丝毫的畏惧之色:“下流的登徒子,这是你应得的报应!”
“登徒子?”他没想到才刚—下飞机没多久,就莫名其妙被冠上登徒子的臭名,“我做了什么冒犯你的事吗?”
“我……”她俏容生晕,不争气地再度泛红。
“如果你指的是刚才的事,那纯粹是意外,何况,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你先撞到我的,是不是?”
“我——只是在取角度拍照而已,谁知道你会站在我后面!而且你也不该……反正你有责任管好自己的手。”她手中还紧紧拿着照相机。
怄透顶了!
她只不过趁着今天大好天气,想拍些美丽风景,一路散步到这儿,被公园中自然祥和的气氛吸引,一时兴起拍些天伦之乐的珍贵照片,没想到竟遭人免费占便宜,还被对方反过头来指责她,够不够怄?
想到这里,一把火又莫名烧了起来:“一巴掌算是便宜你了!不要以为每个女人都好欺负,可以任你上下其手、吃尽豆腐。”
他愣了一下,眼眸闪过一抹难察的笑意。
这小妞挺有意思的,他的兴致被她撩起了,忽然间想逗逗她,这种感觉对他而言是头一遭,以往他对女人总提不起多大的兴趣,态度一向冷淡而疏离,但这回情况不同,他可是头一回被女人打,还打得这么用力,好痛喔!
痛也就算了,至少要被打得值得,偏偏他这一掌挨得莫名其妙。
开玩笑,他要是会轻易放过她,就不叫赵毅翔。
他一时玩心大起,故意换上轻浮的态度,嘴角挂着要笑不笑的挑逗笑容,那模样不仅不减他的俊美出色,反而更加勾人心魂,十足要命的诱惑,相信只要是女人,都不免心神荡漾。
“如果一巴掌能换得美人一吻,那确实很便宜,我不得不承认,这是我碰过的最美好的唇,要是能真正品尝一次,就是挨你十巴掌又有何妨。”
这男人说的是什么鬼话!
筠庭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美眸燃起两簇跳动的怒焰,烧红了她原本就微红的嫣颊。
下流、龌龊、无耻、肮脏……简直是垃圾!
她在心底诅咒了他千百回,但为了维持淑女形象,她只挑了个含蓄一点的说词,咬牙切齿地说:“没见过比你更不要脸的男人!”
他有意忽略她语气中流露的不齿,自顾自地说:“我以为你至少该欣赏我的容貌,这是我引以为傲的。”
瞧,这什么话?!自大得让人受不了。
不过,筠庭不得不咬牙承认,他长得还真是该死的好看!
也难怪他会这么放肆,他的确有这个本钱,就算用卓尔不凡、一表人才、玉树临风、器宇轩昂来形容他也绝不过火,如果他不要这么轻佻的话,还真是个让女人心动的翩翩美男子——但绝不包括她莫筠庭。
“我最痛恨这种虚有其表的纨绔子弟了,少招惹我!”她不屑地冷哼,懒得和他一般见识,转身欲走。赵毅翔却快了她一步,迅速挡在她前头。
“但我却非常怀念你甜美的樱唇。”他俯近她,别有深意地笑着。
他究竟知不知道什么叫羞耻啊?
筠庭瞠目以视,恨不能再狠狠掴他一掌:“抹掉你脑中的下流思想,然后滚开!”
“如果我不呢?”他还是一脸满不在乎,淡然自若的神态。
她气到没力:“你究竟想怎样?”
“我说过了,不是吗?”
“龌龊!”她忿忿地低咒,无奈无法脱身。怎么这么倒霉呀,居然遇上这种无赖。
赵毅翔大概是觉得玩够了,再戏弄人家,她可能真的要翻脸了,他处事一向有分寸,点到为止,没必要把人家逼得困窘不安。
他默默挪开身子,不发一语。
筠庭错愕地望着他,怎么回事?他是不是突然良心发现,改过自新了?
不会吧?她才在想该如何摆脱他呢!
疑惑归疑惑,她还是不稍迟疑地移动脚步,加快步伐离去。
“不向我道声再见吗?美丽的小姐。”他的声音又出其不意地自她身后传来。
“后会无期,无聊的下流胚子!”她想也不想地撂下这句话。
看来他可给了她极负面的印象呢!
他不以为意,对着她的背影慢条斯理、不疾不徐地说:“下回见面,可就是我重温你甜美红唇的时刻了,我会证实你的唇如我所想象的美好,记得了。”就连要离开了,他都不放过捉弄她的最后机会。
“去死吧!”当她每天都这么倒霉吗?
目送她模糊的背影,连赵毅翔本人都没发觉,他唇角竟隐隐约约闪现温柔的笑意。
* * *
“宝贝儿子啊!你终于回来了!”赵夫人喜形于色,拉着赵毅翔左看右瞧的,又将他抱了个满怀。
“老妈!你太夸张了啦。”赵毅翔忍不住苦笑。
敢批评她夸张?!不想活了。“你这不孝子!三年前说走就走,我就不信你当真希罕那个鬼博士学位。枉你身为一个大男人,为了唐琬凝居然躲到英国去,一去就是三年……”
“妈!”赵毅翔心烦意乱地阻止,“事情早过去了,还提它做什么。”
“是啊,过去了,全过去了,这回我再也不许你抛下这个家、抛下公司,一声不响地离开……哎呀!”赵夫人惊叫一声,注意到他颊上的红肿,心疼地轻抚着,“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被一个女孩打的。”他轻描淡写地带过。
“人家没事会打你?”
迎上母亲研究的目光,他居然有点心虚,抿着唇,拒绝回答。
“说真的,毅翔,你有没有看得上眼的女孩子?”赵夫人一副标准抱孙心切的模样。
“没有。”感情这玩意太伤人了,他不打算再碰触,惹来满心的伤痛。
“你不要告诉我你打算一辈子独身?!”他要敢这么说,她铁定当场气绝身亡。
“有何不可?”他不置可否地回答,神情淡到仿佛谈的不是他的事。
“当然不可以!”赵夫人花容失色,非常认真地驳回他的提议,“你是赵家的独子。独子!听懂没?传宗接代就靠你了,怎么可以不结婚!”
“独子又怎样?”他撇撇唇,“老妈,你让我觉得我像只用来交配的公狗。”
赵夫人蹙起秀眉:“什么交配的公狗,说得这么难听,不过倒是挺贴切的。”
赵毅翔翻了个白眼:“妈!”
“妈什么妈,叫祖奶奶也没用,我警告你哦,最好在三秒钟之内给我打消不婚的念头,你要是不主动点,别怪我亲自为你物色对象,还有,我虽然抱孙心切,但也不准你给我搞私生子出来,听到没有!”敢把她说的话当耳边风,哼!不端出严母的架子,儿子是愈来愈不把她放在眼里了,不重整母威怎么行?
“老妈!”赵毅翔英挺的剑眉一拢,表情不胜苦恼,“我就是没遇上令我心动的女孩嘛,你要我怎么办?难不成闭着眼在马路上随手抓一个,只要能生就行了?那还不如娶一头猪!”
说得好像宁可娶猪也不娶女人似的!
赵夫人细细端详着他,一脸沉思:“你……还忘不了她?”
他倏地沉下脸来,痛楚之色一闪而逝:“所以你该明白我不愿意再度轻易重蹈旧伤的心情,爱情太苦、太危险了,我碰不起。”
怎么说呢?只能怪造化弄人吧?!
赵夫人无奈地逸出一声长叹,苦口婆心地劝道:“难道为了一个唐琬凝,你就退却了?这不是你的作风,受一次伤并不代表一辈子都会受伤害,你该尝试敞开胸怀,除了唐琬凝之外,你会找到另一个适合你的女人的。”
会吗?他想都不敢想。
甩甩头抛掉纷沓的杂思,他慌忙说:“唉,好累唷,坐了一天飞机,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聆听你伟大的致词,我需要上楼洗个澡,再好好睡上一觉,回头见。”他顾左右而言他,逃命似的奔上楼。
“喂,儿子啊,记得晚上一起吃饭,你爸要和你讨论公司的事,听到没有?”赵夫人在后头猛喊。
“知道啦!”
* * *
“老婆,我回来了。”陆宸轩一进门便朝着屋内大喊。
“宸轩。”唐琬凝闻声迎了出来,接过他的公事包。
宸轩借机搂着她的纤腰,在她唇上偷个香吻:“想不想我?”
“光你儿子就够我忙的了,哪还有空想你。”
“喔?”他正想问“那小鬼灵精呢?”时,衣角被人扯了扯,往下一看,他儿子的一双小手正拉呀拉的,他索性蹲下身去,“翔翔,你不乖哦?惹妈咪气气了。”
陆纪翔——他和琬凝的爱情结晶,才三岁,却古灵精怪,完全承袭了他的聪明才智,时常惹得他和琬凝哭笑不得,莫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