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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深爱上你 page 3 作者:林砚砚

  “舜中,打算帮忙吗?”狄克老师在他将妹妹拉到一旁前问他。

  “我想……去见见若谨……”他叹口气,愧然回答。

  “OK,你好不容易放假,好好利用时间吧。”狄克老师似乎另有所指。“劝若谨凡事看开些,强摘的瓜不甜,散都散了,再奢望,受伤的会是她自己。”

  这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师为什么这么说?“我不懂——”

  “去吧,想知道答案,去问若谨本人。”他向舜中摆摆手,投身工作里头。

  明白老师不愿再多说,他只好问妹妹问音:“到底发生何事?”

  “出门前,若谨突然接到她家里打来的电话,然后她便托我过来请假,交代完,人就跑出去了。”

  “就这样?你不能再解释清楚一点?”

  问音轻轻摇头,表示她已将事情说明完毕。

  “你是她高中好友又兼现任室友耶!她就这么跑出去,你不担心?”他简直气急败坏。

  “若谨已经成年,她懂得照顾自己。”

  “詹问音,你未免太冷血。”他的拳头紧握,青筋猛跳。如果不是太了解问音的个性,明白她一向冷若冰霜,能特地为若谨跑一趟饭店帮她请假,已是问音待人之好的极限,他会骂得更难听。

  “谢谢。”她欣然接受他的“赞美”。

  “好。你很好。”詹舜中压下胸中的郁气,尝试问她:“那么,你知道若谨会跑到哪儿去?”

  “若谨……应该会去那个地方吧……”

  得了可能的位置,詹舜中便旋风式的冲出饭店。

  “如此着急,到底她是我的朋友,还是你的?”

  薄唇微微张启,詹问音喃喃低语,一双黑眸,浮现不以为然的眼神。

  海的尽头,与蓝天连成一片。

  金黄色的阳光洒在水面,浪花上的点点光辉幻化成了无数宝石,含沙带盐的风,徐徐吹着。假日观光人潮多如蚁的台中港,如今杳无人迹,除了,堤防上孤坐的黑影。

  詹舜中爬上石堤,缓步朝颓丧的孤影走去。

  “风景不错。”

  失魂的人,面朝海洋,并未理他。

  “等看落日?我在台东,天天看太阳从海面升起,从海平线冒出的太阳红得像颗火球,直径比三层楼还大,美得不像话,刚开始看不习惯,还以为来到了外星球。瞧你等得如此专心,台中港的夕阳比台东的日出美吗?”他坐到她身畔,胡乱抓个话题。

  “骗人。”曲腿伏首,她的头埋在臂膀里,声音听来闷闷的。“我去过祝山看日出,根本不可能有三层楼高的旭日。”

  “眼见为凭,不信的话来一趟台东,一定让你看见大太阳。”

  “詹大哥,你又玩这种骗小孩的把戏了。”若谨抬起螓首,眯着眼瞪他。“老是喜欢拐人到处跑,小心哪天被警察捉。”

  一年未见,若谨光听声音就能辨他是谁,他心底是惊喜的。“你怎知是我?”

  “全台湾只剩你会这么鸡婆。”她懒得告诉他,他的声音很特别,随便来个人听,都可猜出他是谁。不过,詹大哥为何会出现在此?他不是该在台东服役吗?

  詹舜中不置可否,他小心的问:“心情不好?”

  “问音告诉你我在这儿?”她回避。

  “不愧长了一岁,有进步喔,这次没再把马路当自家后院闲逛,懂得找个安全的地方散心。”他不让她转移话题。

  “呵,安全?”若谨遥望海浪,嘴角扬起一个似哭的笑。“你应该说比较方便吧,瞧,只要再走个几十公尺,就可扑通一跳,哗啦一声丢掉所有烦恼。”

  “若谨,不许你做傻事!”

  “想哪儿去。我有说要死吗?”顺着斜梯,她纵身下堤防,仰头朝他大叫:“我的意思是这种天气游泳一定很过瘾。嗯,岂止过瘾,一定帅呆了。”

  她挥挥手,回身奔向海水,不顾牛仔裤与布鞋沾满白沙,踏着软沉沉的细沙疾速朝浪涛前进。

  舜中被她突来的行径吓一跳。以为她要做傻事,心急的他略过阶梯,直接跃下两公尺余高的堤防。幸好底下的沙够厚,他才没受伤。

  “若谨,你到底在做什么?”

  他在岸边拉住若谨,冰冷的海水打湿两人的腿,海风拂过他们的脸,打散了若谨的长发,也打痛了詹舜中的心——他又见到她彷徨悲恸的神情,尤其,较之去年四月在她家巷前的那回,更苦涩哀怨。他的心抽痛着,心疼这样的若谨。

  “放开我!你真的很鸡婆耶,管我这么多,想游泳也不行吗?”

  “不行。那儿有告示牌,这里禁止游客戏水。”他指着立在远处的一个木牌。

  “你乱讲!”她来台中港好几次,从来不知道有这项规定。她不服气奔到立牌前,想证实他又在骗人。

  “禁止游客垂钓及戏水。”舜中跟在她后头,将告示牌上的字念了出来:“看吧,我没骗你。”

  “可恶!每个人、每件事都跟我作对!”她愤怒踢着立牌,狂乱吼叫:“我才不要听你们的话,才不管什么不能戏水的臭规矩。”

  若谨再度冲向海水,但舜中这次反应比她快,他在半途中拉住她的手,阻止她,“别闹了,天气没热到需要泡水消暑,你会生病的。”

  “我生病也不干你的事。”她的脾气正拗,天王老子劝她也不会听。

  “当然不干我的事。但你想想,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这样糟蹋自己,对得起你的双亲吗?”

  “双亲?父母?哈哈哈……去他的,他们一点也不关心我,我生不生病,他们才不会担心,我怀疑他们是否还活在地球上。”若谨恶毒诅咒着。

  “太过分了!”一向看不惯新新人类目无尊长的作风的他,没料到她竟然对自己的双亲口出恶言。

  若谨的眸子闪烁着怨忿。“哪里过分?哼,就算我玩水玩到感染肺炎,他们一定也有一百个、一千个理由没空理我,这样的爸爸妈妈跟死了有什么两样?”

  “你……好啊,你想玩水是不?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她居然是这么任性的女孩。舜中生气的抱起她,笔直往岸边走去,在海水与细沙的交界处抛下她。若谨反常的没有挣扎。她横躺在湿地上,使力往海的方向滚落,任海潮在她身上拍袭,细嫩的玉颊贴着沙粒,浪花在她脸上留下水痕,分不清是泪,还是海水。

  “我爸他再婚了。”

  幽微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轻得让舜中几乎没听清楚。

  “什么?”他后悔的扶起她,怕自己错听。

  “爸爸——他又结婚了——”失控的泪水滚落,若谨终于为她破碎的家庭掉泪。

  啊!他误会若谨了。心疼的揽住她,舜中对怒极丢她下海的行为后悔着。原来若谨任性的言语,源自对她父亲再婚的反噬!

  “我以为……他们还会有机会复合……”抑抑不断的悲鸣,掺含了她的想望。

  “痛快哭一场吧……”轻拍她的背,他只能给这不着边际的安慰。

  若谨靠在他厚实的臂膀中,任泪簌簌流下,暂时,找到了一处避风的港口。

  问音从来不曾提过。

  关于若谨生长在单亲家庭,以及她十分介意这件事,他那冷血冷情的冰山妹妹从不曾对他说过,他打赌,以问音的冰雪聪明,若谨今天发生的事她一定知道,而妹妹竟然没告诉自己,害他一时生气扔若谨下水。

  舜中闷头在海边捡了几根枯枝,在岸上照井字堆叠。几次失败后,终于燃起火来,他招呼若谨过来取暖。

  “谢谢你,詹大哥。”海风吹袭衣裳湿透的她,她开始觉得冷意欺身,双唇微微发抖着,脸色渐现青白。

  在她平静后,他不提她的伤心事,开玩笑的说:“别谢了,下回想游泳,记得去游泳池吧。”

  “我知道。”她冷得没力气反驳,只能顺从答允。

  “还有,女孩家非假日单独跑到台中港,太危险了,真想来的话,叫问音陪你嘛。我这个妹妹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她的心肠可还算好,甭跟她客气,嗯?”

  “和问音认识这么多年,她的个性我懂,有需要,我不会跟她见外的。”寒意从皮肤窜进体内,冷得她开始头痛,她不由自主再往火堆靠。

  “还有啊……若谨,你怎么了?”他终于发现她的异常。

  “没什么。”只不过快冷死罢了。

  “你抖得好厉害!”凝视若谨湿答答的衣服,他才知火堆根本温暖不了她的身躯,难怪她直往火堆靠,都怪他太鲁莽……

  “我故意的,身体抖一抖,比较暖和。”她虚弱笑着。

  对于若谨的虚应,他不以为然。他想了想,将身上的T恤脱下给她。“牛仔裤我就没办法了,但,至少把上衣换了吧,不要真生病了。”

  “我……”脱掉T恤后,詹大哥的上半身裸露着,黑亮的皮肤在夕阳下闪闪发光,精壮的肌肉棱线分明。她红着脸,别过眼睛回避。“我没那么弱不禁风,不需要你的衣服啦!”

  “冻成这样还嘴硬。等火烤干你的衣裳,你大概也得病了,我的T恤虽然是短袖的,至少强过你的湿衣服,快换上。”他转过身去背对她,以示君子。

  “可是……”虽然海滨无人,詹大哥也君子的回避了,她还是不敢在野外更衣。

  猜测她有这样的顾忌,他尴尬的建议她:“你身上那件是宽领的T恤,不妨先套上我的干衣服,再将原先的那件脱下,然后就……反正……哎呀,你懂吗?”

  “啊?”不懂,詹大哥到底在说什么啊!

  “我示范一遍让你瞧。”他拿回T恤重新套上,接着将手臂从袖子朝内缩进衣服中。“我只能用一手。你身子瘦,衣衫也非紧身,可以两手都这样缩,然后再从脚的方向将湿的T恤褪下,这样懂了吗?”

  “哦。这招我会。”她再度接回他的T恤,红着脸想:这和女孩子睡前脱胸衣的方式是雷同的,詹大哥怎么也会?

  “以前念书打工时,在菜市场卖过成衣,从欧巴桑那儿学来的,呃,你知道,已婚妇女比较不忌讳,有时候试穿满意了,她们就这样当场将旧衣换下。”虽然使用这招,若谨不会有春光外泄之虞,他仍是将身体背过,顺道解释他如何得知此招。

  “哦……”若不是冷得受不了,她一定不肯在有男生在旁的情形下这样换衣。她边褪湿衣,边红着脸想。幸好詹大哥就像自家兄长,不带任何暧昧色彩,不过,她还是觉得别扭极了。NB459换好衣,她尴尬的说:“我好了。”

  “给我吧。”舜中转过身,向她要褪下的衣衫。“你专心取暖,我帮你烤干。”

  “谢谢。”

  当寒意渐渐消失,手脚不再那么冰冷后,若谨思绪逐渐清明,黯淡如死灰的心情渐去。遥望天边炫丽梦幻的彩霞,她沉沉嘘了口长叹。

  “想不想谈谈?”

  沉稳的声音略略安抚了她悲惶的心,若谨感激的望了舜中一眼。“詹大哥,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幼稚?”没等他回应,她接着说:“我姐和我弟弟,他们对爸爸再婚的事一点也不在意,反而还大方的恭喜他。他们对我的反应非常不以为然,说都什么时代了,离婚再娶的人街上比比皆是,他们两人直骂我幼稚无知、小题大作……”

  悲伤的诉苦卷入海风,舜中皱眉看着她无精打采的模样,一颗心倏地揪紧。“你一点也不幼稚,你只是太爱你的家人。”

  “爱?”若谨苦笑。“我倒觉得我恨他们。”

  “好吧,就算你恨他们,也只是一时罢了。你要问音转告狄克老师,说现在的你制作不出幸福的气球;等你心情平静后,能再度动手制作气球,就不会恨他们了。”这一年,他辗转从狄克老师那儿获知,若谨在造型气球艺术上有杰出的表现,她对气球相当热衷,甚至,有以此为职业的打算。

  “我不知道——詹大哥,我只是一名凡人,没有太多的宽容可以挥霍,我不确定我还有能力爱他们。”

  “会的,你是个善良的女孩,你不会让恨意在心中滋长扩大。”

  是吗?詹大哥真是侠骨柔肠,居然夸她善良!若谨摇摇头,不是不相信他,而是不相信自己。她轻叹:“我像一个要不到糖的小孩,明明爸爸妈妈婚姻破裂了,不再适合在一起了,我还想勉强他们复合,对爸爸的再婚表示强烈抗议。你知道吗?连我妈对我爸的再娶都没表示什么,全家五口就我一个人反对,所以,詹大哥,我很自私,一点也不善良。”

  舜中见她依旧颓废无神,执拗沉溺于自怨自艾中,知现在任何人劝任何话若谨都听不进去,于是他心念一转,故意道:“是啊,你当然不要我说你善良,通常很善良的女生,表示她长得很抱歉。若谨,别逃避,老实承认吧,你本人绝对是百分之百的善良一族。”

  “什么!你居然说我丑!”女孩子对容貌一事总是很在乎,她心情正差,詹大哥听了她悲惨的心情,不但没安慰自己,还讥讽她的长相。若谨气得从火堆旁站起来要追打他。“枉费我刚刚还在心里感激你的体贴,没想到你竟暗指我的长相和善良同等级,可恶!”

  “天地良心,我才没说你长得丑,那是你自个儿穿凿附会。”欣闻若谨声音恢复了朝气,他故意跑给她追,还嚷嚷着:“不过,没听过有人承认自己丑的,若谨,你不会是心虚吧?”

  “詹舜中——别以为你是现役军人就一定跑得比我快,我的腿可不短。”

  “来啊来啊,或许我可以本着为民服务的精神,让你追上。”

  他的挑衅激若谨跑得更快。沙滩上,一双双足印交叠成长线,直到浪花打湿足印,他才停下来,故意让她追上。

  “哈,软脚虾,跑不动了吧。”若谨大口喘气,不忘在他胸膛捶几下,以示抗议。捶着捶着,她才惊觉,詹大哥上半身未着寸缕,他的T恤正穿在自己的身上。在她拳头下的,是坚实厚硬的男人肌肉;与她体肤相触的,是一个成熟男人的胸膛。乍然体会到她的行宜超越了兄妹界线,若谨的脸火烧似的红了起来,双颊在夕照下,红艳夺人目光,这不可名状的娇美让舜中差点看呆……

  “小心,别又湿了衣裳。”整肃好失序的心,舜中握住她的手,牵她往岸上走,在浪打不着的地方停住。“我可没别的T恤借你换了。”

  “哼,谁稀罕。”她将手从他掌心抽回,细声抱怨着。

  若谨原以为詹大哥会继续调侃人,谁知等了半晌,一点反应也无,她不禁将头抬起,看看什么东西咬住了他的舌头让他没继续糗人。岂料她一抬眼,迎接她的是双亮灿灿的黑眸,紧盯着自己不放,深瞳里,还有不知名的色彩在游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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