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看哥啦,又不是只有他出力,我们也都有帮忙呀……”
“对对对,帮倒忙啦。”
他们一家子补洞还不忘吵架,热热闹闹的,好不温馨。若谨和舜中站在一旁,本想帮忙,但看他们吵得很开心,似乎颇乐在其中,就不好意思开口。
喳呼忙碌了一阵,缺口终于补好,他们准备点燃火蕊放灯祈福祈愿。
“啊,这位姐姐,谢谢你帮我们找到了破洞,你要不要也在上面写下愿望?”
“不好吧……”那是他们辛苦做的,若谨不好意思分享成果。
“有什么关系,你也有功劳耶,对不对,妈?”
“嘿咩,你不要客气,和你男朋友在天灯上写个愿祈求未来嘛,听说很灵唷!”
少女很阿沙力的将笔递给舜中,催他:“别拖拖拉拉,由你代表写好了。除了愿望,记得把名字也写下,这样才会实现。快,我们要赶在十二点放天灯,快写。”
盛情难却,舜中只得顺人家的好意。
“幸福——若谨、舜中……”
他边写,少女边帮他把愿望念出,若谨在旁听了,耳根烧热、脸直发红。
“啊?这样就完了?”女孩收回笔,大咧咧的问。这男的怎么写得那么简短?不像她,明明白白写着:某某某,一定要在西元两千年通过甄试,考上国立台湾大学。“太模糊了啦!你这样写,老天爷怎么看得懂?”
抽过笔,女孩在他们的名字下画了两颗心,一支箭透穿其间。“很好,心心相印,老天爷才看得懂嘛。”语毕,他们一家人忙着将天灯上缘拉高撑开,然后,爸爸负责点燃火,其他人负责天灯底座和地面的密合度,直至浮力显现,才一起放手。
“耶!成功了!”众人欢呼。
偎在舜中的怀里,若谨仰望冉冉上升的天灯,带着众人的愿望飘向天际,她心中充满了感动。
幸福——若谨、舜中……
那是他们的未来。在天空越飞越小的字,不知为什么,在她内心不断放大再放大。她偷觑舜中一眼,心中有某种异样的情悖在萌冒……
直至临睡前,女孩添画上去的两颗心,还萦回在她的脑际——
第八章
送走多灾多难的一年,岛国的人民带着希望,迎接新的三百六十六天。
舜中已调回台湾工作,不过,他老板虽答应大陆的职务由他人接掌,却执意挽留他为公司继续效力。
随着婚礼的迫近,若谨益加忙碌,工作之外,她忙着布置新居;当然,舜中包办了大部分的琐事,只是,她很享受添购家具的乐趣,不肯让他一人独忙。
一切都很美好,建构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家,将若谨带上了快乐的云端;这辈子,她不曾如此踏实过。一切真的都很美好,只除了一件事——她不能亲手为自己的婚礼妆点缤纷浪漫的造型气球。
“好漂亮的新娘子。”化妆师替若谨刷完蜜粉,赞叹着。
“啊……”朱唇轻启、秋波微转,她从镜子里,瞧见一个陌生的自己。
伴娘问音尽责的塞给化妆师一个红包,道:“谢谢你。”
化妆师收拾完用具,教一些补妆时该注意的细节,方告辞离开。她走后,若谨才敢嚷嚷:“有点不像我。”太精雕细琢了!
“百分之九十九的新娘,通常上完妆后会判若两人,像你,化完妆还能认出自己来,表示请这个化妆师白花了钱哦。”
“小姐,你愈来愈幽默。我以为你该安慰我,赞美我是全世界最漂亮的新娘子。”若谨笑道。问音毕业后似乎改了惜字如金的作风,难得啊,她问一句,她居然应了好几句。
“这句话留给新郎说吧。”
若谨听了有些不好意思,她低头,玩着手上的戒指,没有说话。
“如何?今天就要嫁给我哥了,有什么感觉?”
“很幸福……”她想起天灯上的字,心头甜滋滋。
“除此之外呢?”并非转了性子,实在是连问音那样淡漠的人,也忍不住好奇她哥哥和若谨这两个多月有无“感情”上的进展。
“哪有什么‘除此之外’?”若谨想不出除了幸福之外,还有什么更好的字眼可以形容她现在的感觉。
“我又不是新娘子,当然不会知道有什么‘除此之外’,所以我才问你呀。”
“问音,你记者当得太敬业喽,这样问我,我可不是你采访的对象。”她笑她居然也有职业病。若谨忘了,问音从不说废言。
唉!她的反应令她担心起哥哥的处境,难道当事人一定会变得比较笨,看不清事实真相?问音盯着她,忍不住问:“若谨,你有没有想过,除了那个怪理由,我哥……还有没有其他原因……促使他娶你?”
“啊……”若谨愣住,她从来没有想过。
等了半晌,等不到半句答案,问音看看表,迎娶的时间已差不多快到了,只好说:“我下楼去请伯母,请她进房帮你戴头纱,你……有空想一想答案吧。到底有什么理由,能让一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放弃自由的单身生活?”
说毕,她起身走出房间,在有限的空间中,留给若谨无限的迷思。
有什么理由,能让一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放弃自由的单身生活?
他们的婚礼采中西合并的方式,和新郎跪别了母亲,她被迎入礼车,驶往教堂。一路上,问音丢给她的问题紧紧缠绕着她。
“在想什么?”舜中的手一直握着她的,他掐了掐,唤回她的游魂。
“没有。”他为什么娶她?
“觉得冷吗?”他体贴的将披肩围上她的雪臂。
“还好。”是她猜的那个原因吗?不会吧……
“有没有吃早餐?”化个新娘妆得花上一、两个小时,他担心若谨误了早餐。
“有。”舜中的体贴到底出自何因?被问音一搅和,平时受惯的关心,如今听来仿佛另有含意。若谨盯着舜中,首次发觉他温柔的眼眸下似乎隐隐压抑了些什么——是她想的那样吗……
“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他的五官突然在她眼前放大,若谨望着舜中靠近的脸,心口蓦地扑通扑通快速振跳。
“我……没有呀。”她脸红的将眼瞥向车外,回避舜中,岂料,窗外的景致反而震撼了她——礼车离教堂尚有数十公尺,但缤纷五彩的气球串连成河,绵延至她的眼前。她惊喜、感动得几乎要哭出来。“怎么回事?小成他们不是说不敢在我面前班门弄斧,所以拒绝在我们婚礼上做造型气……啊……”
礼车停止滑动,教堂前铺了条地毯,延伸至礼车前。令若谨惊呼的,不是那条长地毯,而是教堂门口上方悬挂的巨大心形气球——亮金色与浅粉红的气球交串编织成心,心的中间,还嵌了一对新郎、新娘造型的锡箔球,锡箔球隐隐随风飘动,却怎么也飘不出心的范围。这么精致的作品,不是成宇那小子可以做得出来的!
“记不记得,我曾说过要请狄克老师为你设计婚礼?”
那是他们初见面时的戏言。怎么会?他怎么还记得?若不是他有心,她压根不会想起,他对她,是怎样的心,才能做到如此地步……
“谢谢你。”怎么办?她好想哭。
“下车吧,我会在地毯的那一端等你。别哭,我美丽的新娘子,嗯?”
“嗯……”她这么应,手却拉着舜中,迟迟不肯放——有什么理由,能让一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放弃自由的单身生活?若谨隐隐知道了答案,却不敢相信。她何德何能啊……这样好的男人,竟悄悄为她做了那么多!
若谨扪心自问:她是不是也爱上了他呢?不然,怎会为自己的迟钝如此心疼?
“怎么了?”舜中担忧的问她。他实在怕若谨在结婚的前一刻反悔。
“没……”她努力眨回不听话的泪水,低哑道:“我们……一定会很幸福,对不对?”
“当然。我们一定会很幸福。”他允诺,为她忐忑的心带来安定。
数以百计的气球,在车门开的那一刹那,纷纷飘起,祝福写满了天,充盈若谨的心,如今她才体会到,自己是如何的幸运。
“大陆那边,运作得有些不顺。”
方炽端了杯酒,闲闲的与舜中聊起。
“哪方面不顺?”他问他,眼睛却追随着若谨。新娘子被她双亲、姊弟找去讲话后,又被几个大学同学拉到旁边叙旧,所以他才和方炽在这儿聊天。
“唐经理做事虽然谨慎,但有时却不知变通,这样的性格,在大陆难免绑手束脚,没有效率。”
“鹏飞托你来跟我说?”他还是没收回视线,不过,稍微分了一点注意力在这话题上。
“呵……你认为呢?”方炽耸耸肩,一派的不在乎。“他是不会在这当口打扰你们新婚的甜蜜啦,不过,适时让人愧疚一下,倒像他的作风。你在台湾高高兴兴的娶老婆,他却得飞到大陆收唐经理的烂摊子,他不托我,你也应该知道吧。”意思是,鹏飞虽然让他回台湾来,却不打算从此就让舜中不管大陆的事。
“我知道了。蜜月完,我会排个时间去一趟大陆。”
“好啦,任务完成,我要找个漂亮妹妹跳舞去。”他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请便。”他也该把若谨带回身边了。
方炽紧随在舜中身后,亦步亦趋,他觉得奇怪,回头问:“你还有事?”
“没。我只不过想请在场最漂亮的新娘子跳支舞,碍到你了吗?”
“她不是漂亮妹妹,是我老婆。”
“我知道啊……”方炽仍是吊儿郎当。“跳支舞罢了,有什么关系?”在教堂外搭棚架,请来五星级饭店的厨师做外烩,还有一流的乐队伴奏,他老兄办这种浪漫的西式婚宴,不就是要众人分享他的喜悦吗?借一下新娘跳支舞,不过小事一桩,怎么倒像剥他层皮似的,小器。
“想跳舞,找别人去。”
“哈……”方炽逸笑出声。“老友呀,你真的很传统。爱老婆,也不必用这种方式表现嘛,跳支舞而已,又不是要抢走她的人,你紧张什么?难道她不爱你?随随便便就会被我迷了心,弃你不顾?”
“她爱不爱我,关你什么事!”
舜中抛下这句话,怒冲冲离去。
方炽嘴角含着讥笑,朝他的背影送上一句:“不关我的事,但关你的事啊!”
受不了。不刺他一下就觉得心痒难耐,他这老友在感情上太保守了,不推波助澜一番,他还要花多少时间在新娘子身上?一开始,他三天两头请假从大陆飞回来;后来更过分,索性请调回台,害鹏飞那小子忙得团团转,然后把其他业务拨给他管。喝!再任他那么慢吞吞的跟新娘子培养感情下去,他不忙得剩下半条命?
“哼,气死你最好,看能不能激你想个法子快点拐到大嫂的心,省得我得做牛做马超时工作!”
他的喃语当然没飞进舜中的耳朵。怒气过后,他依旧朝若谨的所在走去,心中不免为方炽的宣言不讳影响。
“若谨,入座了。”他压抑着,说服自己:都已经结婚了,他会有机会的,有一天,他会得到若谨的心的。
“哦,好,要开始了吗?”她巧笑走近他,伸出手,让他牵着。“亚琳、丽沙、玉如,你们自己找个位子坐,我不招待你们了。”她向她的同学说。
“好吧,新郎倌,暂时把新娘还给你,可是,等一下我们可不会放过你们。”若谨是他们班上毕业后第一个结婚的,大家闹洞房的兴味都很浓,没想到新郎却把宴客的时间排在中午,摆明了不让她们闹,不甘心的她们于是私底下跟新郎的同学串通好,打算灌醉这一对新人。
“请高抬贵手,手下留情吧,若谨很害羞的。”闹洞房的种种把戏他看过不少,往往整得新郎、新娘狼狈不堪,他不要紧,可是,不希望看见若谨被整。
“喔——好体贴的新郎哦!”若谨的其中一位同学说道:“不整新娘可以,不过,新郎倌你可得加倍代新娘受过。”
“亚琳,小心你结婚时遭到报应。”若谨有点急,她警告她的同学。
“哎呀呀,反正我不知道哪一年才嫁得出去,‘时到时担当’,再说啦,先整为快咩!”她同学倒是笑嘻嘻的,对若谨的警告丝毫不以为意。
“我会记住的。”
“怕怕唷。”亚琳拉着其他同学跑开,不忘叫着:“不过,你先担心你老公吧。等一下我们会好好‘照顾’他,让他喝得不醉不归。”
“我……等一下我把高跟鞋藏起来,你就不用喝……呃,你就不会那么倒霉了。”不知道是谁发明这招的,想到舜中会遭受那样的恶整,她就心疼。
“不要紧的。”她在心疼自己呢。他盯着若谨,心中滑过一股暖流。
“可是……”她仰头,接收到他温柔的眸光,想到他对自己的情意,心便扑通扑通不停悸跳。若谨一慌,不自觉的扯着他的衣角,语无伦次:“可是,今天是……”
好可爱。他凝视着若谨害羞的模样——粉颈低垂,雪肤泛红。真想把她藏起来,不让别人瞧见。
“若谨……”他的妻啊,从今而后。
“嗯?”
他俯首,封住她的朱唇,轻吮细吻,将他盈满的爱情源源投输……
不管她爱不爱自己,这辈子,他都不要离开她。
夕阳斜照,晚霞丰富了天空的颜色。
若谨一身素净,已卸下白纱、妆彩,清淡的皂香从她的身躯飘出。她看着床上的他,嘴角轻扯,逸出幸福的笑。
她那一班损友,真的狠心灌醉了她的新郎,幸好,舜中的一个同事,好像叫方炽的,很有义气的帮他挡了一半。起初,她还讶异已被灌了好几瓶酒的舜中,惊人的保持了清醒,没想到一抱她入新房,才说不到两句话,就躺卧新床不省人事。
“你一定很累……”
她躺到床上,头枕在他肩窝,舒服的靠卧着。鼻端虽传来酒味,若谨却不觉得讨厌,反而踏实的感觉充溢着她,因为,长久以来的梦终于实现——她有了自己的家!
圆了梦,经由问音问题领悟到的那件事,也令她惊喜。她忙着思索舜中爱上她的可能性,也回味两人认识至今的种种……
夕照隐没,房间渐渐昏暗,她伸手捻亮灯,俯卧托腮望着舜中。他有棱有角的五官在睡梦里,柔和许多,似乎连粗犷的黑眉,也细了一分,若谨忍不住好奇心作祟,伸手去摸触他的眉。
“我睡着了?”睁开眼,他握住她的手。
“你醉了。”被抓到偷玩他,若谨净白的脸泛起红潮。
“对不起。我居然睡着而冷落了你。”舜中亲亲她的手,鼻间尽是淡雅好闻的味道。他眼神熠熠的盯着若谨,暗哑道:“你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