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对不起。”小女孩失望的眼神令若谨好心疼,她不忍让小女孩败兴而归,又怕坏了速食店的规矩,所以拉了她到一旁。“这只小飞鱼送你,可是,你不能被别人看到,不然,阿姨会被老板骂,知道吗?”若谨将这只小小作品收拢到小女孩的外套,小声叮咛她。
“谢谢阿姨。”
“乖,赶紧跟妈妈回家吧。”
“我也要回送阿姨东西,这颗糖果请阿姨吃。”小女孩奉送出心爱的HelloKitty糖果,亲了亲若谨的脸庞,然后害羞的跑开。
她开心的跟小女孩挥挥手再见,低头摊开手掌上的糖果看,没有嘴的粉红猫向她眯眼微笑,糖果纸上印了一些组数字,若谨凑近仔细瞧,上面写了“33240”。啊……她知道,念书时代,尚未开放民营大哥大,同学间多以call机联络讯息,男女朋友更有所谓的数字恋语,她翻到糖果背面,果然,“深深爱上你”五字映入眼帘……
触电似的将手掌合握,若谨拒绝看那数字恋语,因为,它刺痛了她。
“若谨,你怎么了?”
“啊,詹大哥!”若谨心虚的望着总是突然出现的舜中,有些无措。
“你还好吧?”他担忧的看着她,大手触了触她的额。“还好,没发烧。”
“本来就没事,你太大惊小怪了。”詹大哥中秋节当天从大陆回到台湾,在家吃完晚餐后过来拜访她,好死不死碰到生病的自己,于是好心的他留下来照顾她,还不准她出来工作。若非她严重抗议,表明自己已经痊愈,今天这场,她怕又要缺席了。
“一个人只身在外,生病却不看医生,还怪我大惊小怪。”
“吃颗糖,求求你别再念了,好不好?”若谨将小女孩送她的糖果丢给詹大哥,径自转身到工作台那儿,收拾用具。
舜中跟在她身后,默默不语,看她利落收着东西。
詹大哥猛盯着自己,让若谨觉得很怪。受不了那股奇异的感觉,她转过身来,鼻子差点撞到他。“我知道,你等着让我请客对不对?放心,等一下我会请你到六合夜市,从第一摊吃到最后一摊,以报答您‘救命之恩’的。但是,现在可以不可以请你晾到一边去,让我好好收东西?”若谨捂着鼻子,唠叨说了一串。
“我没说让你请客。”他盯着她,眼神炙炙。
“那……那你来干什么?”讨厌,他的眼神让她觉得紧张,而且不知怎地,今天一见他,她就觉得不自在,他们两个,到底是谁吃错药?
“等你下班——”
他的声音低沉,听来浑厚有力。若谨不知不觉顺着他的话尾问:“然后呢?”
“然后吃饭、逛中正路、选婚纱,再去汉神爱河店选婚戒。”他托起她的腮,直勾勾望进她,眼底全都是笑。
“什么?!”若谨弹开来,吓出一身汗。
她退他进。舜中向前一步,将若谨圈入怀中。“你忘了吗?前天晚上,你向我求了婚。”
“ㄏㄡ——”小成和冠军耳朵竖了半天,偷听到这个惊人的消息,很不客气的大声惊呼。
“啊啊……啊——”若谨手中的打气筒滚落坠地。原来……原来她不是在作梦!她那晚真的跟詹大哥求婚?天呀!好丢脸,好可耻!难怪今天见到詹大哥,老觉得心虚,呜……神啊,救救她吧,她怎么做出这样丢脸的事?
“你……听错了吧?”她捂住脸,还在挣扎。
“没有。”他十分肯定。
“呵……玩笑,如有听过,纯属玩笑,詹大哥,我开玩笑的啦。”
“怎么行?我已经很慎重的答应了你的求婚。”
不会吧?他是詹大哥,是兄妹之情的哥哥耶!若谨从指缝偷瞄,想确定他是否在和自己开玩笑,岂料,他深邃的眼早已锁住自己,将她的偷觑抓个正着。
“我……”若谨不自在的撇过脸,却瞧见小成和冠军那两个小子直盯着他们瞧。
“走吧。我们另外找个地方谈。”她抓住他的手,然后向成宇嘱咐:“我有事先走,这里留给你们善后。”
“纪姐,好酷喔!新女性新作风,我们祝你幸福。”两人商量好似的,最后一句齐声出口。若谨没理会他们,倒是朗声骂了四个字:“两只猴子。”
而后,拉着舜中的手,速速闪人。
她应该算是了解他吧?
稳重、古道热肠、爱心充沛,还有……神出鬼没。从高三那年认识至今,和詹大哥相处的时间虽然不多,但在她生命中,詹大哥却占有很重要的地位。缘分总是巧妙得令人难以置信,他几乎出席了她所有的人生转折点,一次次、一遍遍,指点着她的迷惘。
这次也是吗?他来带她走出恋殇?
“詹大哥,你在跟我开玩笑?”糗已出完,若谨终于恢复正常,她不再那么慌张,能够正视他侃侃而问。
“你认为呢?”将她的疑问溶进奶油球里,舜中悠然搅拌着咖啡,没有回答。
“烂好人,你该不会行侠仗义到想牺牲自己的终身大事?”若谨皱起眉,很不开心。“我承认,前晚我心情不好,没有经过仔细的考虑便说出那样的要求,实在很不应该。詹大哥,你不要被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吓到,真的,出于同情而答应我,太不值得。”
“你想不想……拥有一个家?”他喝口咖啡,缓缓问若谨。
“我——”
“若谨,你知道的,当初我会答应学弟到大陆工作,是因为他甫接掌公司,除了要应付复杂的家族斗争,还得担负整个财团的营运绩效,在公司没有人脉的他极需我的加入,所以,我放弃了创业的梦想到大陆去。如今,他度过了关键期,而我也想回台湾;和你结婚——是回乡的好理由。”
是吗?她只是个归乡的藉口?“我不相信。”
“我脸皮一向挺薄的,想离开公司老板一定会挽留,届时我又基于朋友之情答应他,不得抽身。唯有这个办法,学弟才不会为难我。”舜中在心里划个十字架。鹏飞,原谅学长把你形容得像吃人不吐骨头的老板。
“可是……你怎么能将结婚这件事,看得那么简单?”
“詹大哥认识你很久了,你是个好女孩,更会是个好太太。相信我,我也会当个好丈夫的。”
“哪有这样?全天下的好女孩、好男人多的是,如果都以这个标准挑结婚对象,不都甭谈恋爱了。”若谨低低碎念着。她头一次听到这种论调,很不赞同。
“若谨,难道你不想拥有一个家?”他太明白她内心的渴望,所以拿家当饵引诱她。很卑鄙吗?他不认为,反正,他不想再错过机会,只要能和若谨在一起,他可以抛开原则当小人。
“家……”怎么不想?若谨垂目低想。严格算来,十三岁之后,她就失去完整的家了,这些年来,她忠于爱情、忠于天翔,不就是希望能够共同组织一个家吗?
“何况,是你先向我问是否愿意娶你的。”他简直连拐带威胁。
“啊……我、我……”她的牙齿简直要咬到舌头。
“若谨,嫁给我吧。”握住若谨的手,他正式开口求婚。
“我……”她抬眼,望入詹大哥深邃的黑眸,他的眼光缠绕着她的,让她拒绝的话噎在喉中发不出来——
答应?还是拒绝?
相系了四年的人,都能在最后时刻背叛自己了,生命,还有什么确定性?
想了又想、算了又算又能如何?人生,最终还是赢不过命运之神的安排。
詹大哥的手又厚又暖,握住自己的,像百分之百的纯棉布,虽不华丽却很舒服,给予她足够的安全感。嫁给他,好像也不错。
到底……该如何决定?
天翔的身影浮上脑海,想起他的负心,若谨幽幽叹了口气。
不论爱不爱,婚姻,都是一场赌博啊!
而渴家的欲想,似乎已盖过了理智,内心,竟然不顾虑那非输即赢的必然性——
第七章
掌心微微的出汗,有些冰凉。他的大手牵着她的,令她有些不自在。
以前,好像也曾被詹大哥牵过手,不过,那是在自然的情形下拉她一把或什么之类的。不像现在,他们的关系脱离了“兄妹”,即将转变为“夫妻”,任何的肤触都有了不同的意义。
“好了,我到家了。”抽回冰凉的手,不太习惯这样的氛围。
拿过她的钥匙,舜中道:“我来开门。”
“啊……你不回家吗?”詹大哥……不会要留下来过夜吧?
“等一下。”他微微笑,故意忽略若谨的敏感。
低着头,她尴尬的越过他进屋。
“我只有白开水,请喝。”好吧,他想进来坐就坐,不过她可没茶好招待。
“不忙,先帮你加个锁。昨天我注意到了,你的窗户实在简陋得危险,虽然房东一家就住在楼上,女孩子只身在外,还是得小心点。”
咦,他手上什么时候多那一包?还有,这两天他不眠不休的照顾生病的自己,怎还有时间去注意这些细枝末节?
“我很小心呀。你看,我的门有两道锁。”她闷闷辩白。
“歹徒是不走大门的——”
若谨望着他忙碌的身影,有些些不高兴。什么嘛,她都已经二十二岁,而且开工作室当起小老板了,詹大哥还当她是没有保护自己能力的小孩。不过,看他那么关心自己,她心底却又隐隐泛起感动。好像,很久没有人那样“罗嗦”过她了……
“OK,睡觉前记得锁上。”装置完新锁,他回过身来叮咛若谨。
“嗯,我知道。”她细声应,心中暖暖的。
收拾完毕,舜中从窗边走到若谨的面前。“那么,我回家了。”
“那……再见。”她望着说要走、身体却不行动的他,有些疑惑。
“若谨,你不给我一个吻别?”
他在暗示自己他们的关系已经不同?“哦,好……好的。”
若谨的脸蛋绯红。她当然懂詹大哥的暗示。垫起脚,她飞快在他颊上印上一吻,表示她也是很上道的。
“再见,开车小心。”她送他到门口,头低低的,有些害羞。
“若谨?”他唤垂首的她。
“啊?”不是要走了吗?
他托起她的脸。“都要结婚了,你会不会觉得你太保守了?”
语毕,不等她回答,他俯头吻住她的唇,缠吮绵吻,炽热灼烫;他的唇细细呵护着她的,既温柔又辣烈;交错的鼻息流窜彼此的肺腑,既舒暖又滚烧……
心脏,如万马奔腾的土地,震跳如鼓;双唇,如大雨骤降的沙漠,如获甘霖。
他放开她,若谨抿抿嘴,唇齿尽是他和她相濡的沫液。
“晚安,我亲爱的老婆。”推一脸茫然的若谨进屋,他帮她合上门,轻道。
老婆……是啊,她将会嫁给他,成为他的妻。
若谨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詹大哥那么亲她,绝对是合情又合理的,可是,无论她如何说服自己,心脏还是失常的悸跳。她在屋里转转走走,差点将地板踏破一个洞,但唇瓣酥麻的感觉仍是未曾稍减……
怎么会这样?这不是她的初吻,为何还能带来如此大的震撼?
一定是速度太快了。拨开层层迷雾,若谨终于找到一个合理的原因——决定结婚、选婚纱、挑婚戒,这些平常男女需要花很多时间才能决定的终身大事,她和詹大哥却在一天内办妥——
嗯。定是这样,彼此关系转变得太快,令人无所适从,她才会对詹大哥的吻有这样失常的反应。
“铃……”电话声响,打断了若谨的思绪。她看看时钟才拿起话筒,纳闷谁这么晚还找她。“喂——”
“若谨,是我。”低厚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
“啊!詹大哥!”手指摩挲着唇,若谨有些慌张。“还有事吗?”
“没事,只是告诉你我到家了。”
“嗯……”刚才相吻的亲昵尚在脑际萦回,若谨实在不知该如何接话。
“那么,晚安。”
“晚安。”像一只鹦鹉,她呆呆的重复。
“对了,下次试试看,别称我詹大哥,叫我的名字,好吗?”
“唔,啊……好,再见。”她慌乱的按掉电话。
舜中?这样唤他,有点别扭。她和天翔,一开始可是以学长学妹互称的。天翔……啊……那是过去式了。想起他,若谨心中苦苦的。物换星移,斯情已逝,对于负情之人,她不该再留恋啊——
怔忡挂下无线话筒,若谨才回神过来,詹大哥的希求在脑际响起,她嘴角微微一弯,有些甜蜜。有人返家后打电话向自己报平安,这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甩甩头,她决定对自己好一点,将难过的事早早忘记。
透过玻璃窗,问音还没进咖啡店就瞧见若谨,她支着脸在发呆,整个人看起来瘦了一圈,脸颊略陷。问音蹙了蹙眉。
“嗨,若谨。”落座后,问音不疾不徐解释:“老编临时开会,所以来迟了。”
“没关系。我通知得太突然,你人能来就够好了。”上台北,是临时决定。昨天送走詹大哥后,若谨心中无端升起罪恶感,越想越不对劲,惴惴不安的她于是干脆飞来台北,寻求好友建言。
大学毕业后,她们工作的地点虽然不同,彼此却仍然持续通讯,维系着友谊;只是,间隔的时间颇久,有些讯息并不是那么即时。
“来台北有事?”点完咖啡的问音盯着满脸不安的若谨问,猜想必然有事困扰着她。
原来詹大哥还没有告诉问音他们要结婚的事,或许是决定得太匆促,以致联络不及,不过,如此一来,她更不好意思启齿了。“嗯……我要结婚了。”
“啊!恭喜恭喜。”她并没有太惊讶。
“你不讶异?”还以为他没有说。
“和戴天翔是吗?打从你决定搬出来,独自一人居住,我就在想,你应该会很快步入礼堂。算算时间,那人也该退伍了,所以听到你要结婚,我一点也不讶异。”问音仍是一派镇定冷静,她依自己对若谨的了解,道出分析。
“不是的,我要嫁的人不是天翔,是……”她吁了口气,欲言又止。“原来,你哥真的没跟你说……”
“你结婚和我大哥有什么关系?”他们两兄妹都很忙,平时根本不联络。若谨结婚的事怎么会扯到他呢?“慢着,你不会要告诉我,新郎是……”
同窗七载,问音究竟是了解她的,她能轻易推测出自己想婚的企望,当然也能从她的欲言又止猜到新郎是谁。
若谨将事情的始末细说与问音听。“对不起,是我先主动提出的。我好自私,厌倦了独自一人生活,就拖累你大哥。”一开始,他们的认识便肇于他想帮她;自始至终,詹大哥总是毫不保留的帮助她,这一次,恐怕也是看不过去她的落魄状,才兴起同她结婚的念头吧。这是詹大哥走后,若谨反覆思量的结果。她压根不相信那个藉婚返乡的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