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或许有些事情她必须自己去经历。
“我要你爱我。”
雪静静地说。
如歌怔住。
她慢慢坐直身子,凝视他。
半晌,她轻轻道:“我记得,我曾经回答过你。”
……
……她轻轻地说:……
……“不是不喜欢你,……只是”……
……“我对你没有那种感觉。永远也不会有那种感觉。”……
……“是,我不爱你。”……
……
“用你的爱,来换回玉自寒的生命。”
那朵小小的桂花,终于被雪拈碎了,香气极浓郁地在他指间缭绕。
如歌望着他,静静道:
“是在品花楼,我第一次见到了你。为什么我会去品花楼呢?我想挽回战枫的心。我以为,只要我努力,只要我不放弃,就可以将他的感情留在我身上。可是——”
她微微而笑:“你看,我失败了。”
“你已经不再爱他。”
“对。但我也明白了,对于爱,很多时候努力是无济于事的。”
雪古怪地瞅着她:
“你都没有去试,你会爱我的,相信我,你会爱上我的!”
如歌静默。
雪的心中一片凄苦。
那么漫长寒冷的等待,居然——
真的抵不过一个诅咒吗?
压抑的咳嗽声从玉自寒的屋中传出。
在寂静的夜中,听得分外惊心。
如歌淡淡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那你师兄的生死就与我无关了。”
如歌一凛,目光转冷:“你在威胁我。”
“对。”
“如果我答应了你,却始终无法爱上你呢?”
雪脸色苍白,透明得仿佛一个呼吸就会融掉。
“我不会怨你。”
“有期限吗?多长时间?”
如歌声音很淡。
雪轻轻拿起她放在地上的那朵冰花,冰花映着他如雪山之巅的阳光一般耀眼的容颜。
“三天。”
他对着冰花呵气。
升起一阵朦朦的寒雾。
三天?
如歌惊诧地盯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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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你醒了!”
床塌上小小的动静,使趴在床边的的如歌醒了过来。她揉着眼睛,凑过去将玉自寒扶坐起来,替他将被子掖好,然后笑呵呵地问:
“想吃些什么呢?”
玉自寒伸出手,轻轻抚了下她的眼睛,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让她看起来有些憔悴。
如歌眨眨眼睛:“怎么样,眼圈黑黑的是不是看起来会有种慵懒的美丽,这是宫中最时兴的妆容呢!”
“昨晚你一直在这里?”
“没有,”如歌摇头,“我是天快亮了才溜进来的,呵呵,我只告诉你啊,可不能让玄璜、黄琮他们知道我偷懒。”
玉自寒微笑。
他摸摸她的脑袋,知道她不想让他担心,就没有再问下去。
清晨的阳光洒进来。
如歌忽然说:“师兄,我想要离开三天。”
玉自寒望着她。
如歌扭着手指头,道:“哎呀,都来京城这么久了,还没有出去玩过呢……”
“歌儿……”玉自寒道:“你为什么紧张。”
“啊?!”
如歌急忙松开绞得通红的手指头,用力地笑:“呵呵,我不是紧张,我是……我是心虚!”
“心虚?”
“是啊,你看,你身子不好,我还想着要出去玩,是不是很无情无义、没心没肺。”如歌苦恼地说,脸颊红红的。
玉自寒笑了。
“让黄琮陪你一起。”
“不要!”
如歌大叫。
立时她就发现自己反应过激,不好意思地笑:“呵呵,我是说,有黄琮陪着,很多地方我就不方便去了。”
“你要去哪里?”
“比如……青楼啊,我要去开开眼界。”
“咳,”玉自寒好笑地轻咳,“似乎你在品花楼待过一段日子吧。”
如歌的脸“腾”地涨红!
她语无伦次地解释:“不是的!不是的!在青楼里做丫头,和扮做客人的感觉会是不一样的!我是想要扮做……而不是……哎呀……”
玉自寒轻轻笑着。
“知道了,你去玩吧。”
呼——
心跳“扑通扑通”,如歌扶住胸脯长出一口气,天哪,撒谎的感觉居然这么难受!
“嗯……”如歌想一想,叮嘱地说,“师兄,我不在这里,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玉自寒微笑,点头。
如歌忽然有些气恼:“啊,我好象总是在说这句话,重复来重复去,师兄你不可以乖一些吗,不晓得我有多担心!”
她的语气仿佛他是最让人忧心的孩子。
玉自寒淡淡地笑。
在他心里,她又何尝不是他最放心不下的人呢?
“对了,这个还给你。”
如歌褪下手上的羊脂白玉扳指,笑道:“这只扳指好象很了不起啊,从小你就一直带着,在宫里那天又用它帮我解了围。”
玉自寒道:“这是母亲生前之物。”
如歌一怔,那扳指顿时变得会烫手一般,急忙放进他的掌心,不好意思地笑道:“对不起,我不知道,应该早些还给你才是。”这几日一直为他的“病”发愁,刚才方想起来。
雕花的白玉扳指。
在玉自寒的掌心淡淡蕴着光华。
“留下它,好吗?”
如歌惊诧地抬头。
玉自寒凝视她:“我喜欢它在你身上。”
“可是……戴起来会有些大……”如歌嗫嚅道。
“父皇说,母亲一向是这样戴它。”
一根长长的鲜红嵌银丝的细绳,穿过莹白的扳指,他修长的手指挽住了一个很精巧的结。
玉自寒轻道:“可以吗?”
如歌的脸火辣辣通红:“啊……你……怎么会有丝绳呢……”
玉自寒微笑道:“因为我是师兄啊。”
这算什么答案!
只要是师兄,就可以未卜先知地在身上备根绳子吗?
如歌不服气地瞪他!
却一不小心,望进了他深深的眼底……
清晨阳光灿烂。
小鸟在歌唱。
风吹着树叶“哗啦哗啦”响,象如歌骤然狂跳的脉搏!
玉自寒的眼睛。
温和清澈……
然而多了些以前从未有过的执拗……
他望着她,眼中有那么多深深的感情……
如歌揪紧了棉被的青色缎面。
她无措地喊:“师兄?”
玉自寒微笑着,却执拗地将穿着白玉扳指的红绳套过她的头顶。
他清寒的双手轻轻拂过她的发丝——
拂过她的耳朵——
拂过她滚烫的面颊——
拂上她的下巴——
然后——
他吻了她。
那年。
满树海棠花。
春风如醉。
漫天粉红色花瓣梦幻般迷离地飞舞。
一只青涩的小杏儿,酸得他要从轮椅中跳起来!
从此,他心里就有了她。
一直没有让她知道。
因为他有残缺。
因为她太美好。
因为她心里另有喜欢的人。
可是——
这一刻,他想吻她。
她有些惊慌的双唇,在他的唇下轻轻颤抖;象泉水一样清甜,他轻轻吻着她;他吻着她,她的身子有些僵硬,可是,他知道她不会推开他。
因为,她会怕伤害到他。
这一生,就让他放肆这么一次。
吻着他爱的人。
然后,他会幸福地死去,告诉自己,他也吻过心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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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清晨。
当雪撩开马车的布帘,将蜷缩着睡成一团的如歌抱出来时,朝霞映在她的鬓角上,轻轻细细的绒毛象镀着柔和的金光。他含笑对着她的耳朵轻唤:
“懒丫头,醒来了!”
在他怀中,如歌懒洋洋地动了动。
然后——
她困惑地眨眨眼睛,脸蛋通红,腾地一声,挣扎着跳下来,瞪着他:“喂,为什么要抱我!”
雪笑道:“快看,我们到哪里了?”
如歌定睛看去,张大了嘴巴:
“这里——”
破晓的第一缕阳光照在雪记烧饼铺的招牌上!
一直到走进来,如歌的眼睛还是睁得大大的。
这么久没有人的铺子,里面居然一尘不染,箩筐就象崭新的一样整整齐齐地摆在墙边,有一袋新的面粉,黑黑的芝麻在碗里盛着,高高的柴火堆在灶台边,温暖的火苗在灶里燃烧。
她瞪着雪,一种不知名的情绪使她的鼻子有些酸。
雪微微地笑道:
“傻丫头,别只顾着发呆,快做烧饼啊,全平安镇的人都知道我们今天重新开张!”
“雪……”
“做得用心点啊,不要砸了我的招牌!”
如歌吸吸鼻子,大声道:
“放心吧!老板!我做的烧饼是天底下最好吃的!”
金黄酥脆的烧饼。
淡红如烟的美人儿。
名扬平安镇的雪记烧饼铺的招牌烧饼!
在鞭炮的“噼里啪啦”中。
从四面八方涌来的街坊乡亲将铺子门脸挤得水泄不通。
“我要一斤!”
“给我两斤!”
“四个甜烧饼!两个咸烧饼!”
“哎呀,终于又能吃到你们的烧饼了,自从你们走了,总觉得心里嘴里少点什么!”
“最喜欢吃红衣裳大姐姐的烧饼了!”
“哈哈,既然又开张了,就不要走了,街坊四邻都很想你们呢!”
“咦,前些日子你们两个是不是回乡成亲去了,”裁缝冯大娘忽然嚷嚷道,“在咱们平安镇要不要再办一场酒席啊?”
“是啊,两个年轻人没有经验,我们可以帮忙啊!”
卖菜的郭三嫂、贩鱼的郑大哥、卖胭脂的李小货郎都热情地大声说着。
如歌包着烧饼,用衣袖擦擦额角的汗,抬眼看了下雪。
雪一身耀眼的白衣,仿佛是无数道阳光幻化而成,站在那箩烧饼旁边,连烧饼似乎都有金灿灿的光芒。
他笑着,幸福的笑容让买烧饼的所有人,都好象沐浴在幸福的春风中。
“多谢大家捧场!这是我和娘子回平安镇的第一天!今天所有的烧饼全部无偿赠送!多谢大家以前对我们的照顾!”
“哇!”
平安镇众百姓一片欢声——
“祝你们白头偕老!”
“永远恩恩爱爱!”
“早生贵子!”
“多子多福!”
“一辈子不红脸不吵架!”
“大哥哥大姐姐明天就生一个小弟弟出来玩!”
“哈哈哈哈哈哈……”
那一天,雪的笑容如此幸福,如此美丽,就那样深深地烙印在了平安镇人的心底。
以至于很久以后。
当时的许多人,依然可以清晰地记起他笑时那风华绝代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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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
如歌将最后一道菜放在木桌上,把竹筷摆在雪面前,道:“吃饭了。”
雪拿起筷子,托着下巴笑:
“丫头,你的脾气似乎变好了啊,早上说你是我娘子都不生气。”
如歌扒着白饭:“我答应了你。”
“答应做我娘子了吗?”雪笑嘻嘻。
如歌瞅着他:“你很奇怪,总是嬉皮笑脸地开玩笑,可是,有时候又认真得很可怕。”
“这才神秘有魅力啊!”雪笑得很开心。
“没有想到,你会带我来这里……”如歌怔怔地说。
“不好吗?”
“呵呵,在这里最初的时光,真的是无忧无虑。”
“你会永远记得吗?”
“永远不会忘。”
“那多好,你也会一并永远记住我。”
“雪……”
为什么他的表情那么忧伤?却只是一瞬,快得令如歌怀疑是自己眼花。
雪的笑容灿烂如春归大地百花齐开:
“丫头,我们永远留在这里,永远也不要回去了,好不好?”
“……”
“好不好……”雪小声地可怜兮兮地哀求。
如歌慢慢吸一口气,望住他:
“你是说认真的吗?”
雪的眼神渐渐暗淡,沮丧道:
“只当哄哄我开心好吗?我们就在这里生活一辈子,没有人来打扰,我只喜欢你,你只喜欢我,快快乐乐地看着你变成白头发的小老太婆……”
如歌说不出话。
半晌,她郑重地抬起眼睛,说:“雪,等师兄的病治好了,我会很用心地试着去爱你。”
雪的表情很古怪。
他低下头,飞快地将碗里的饭扒进嘴里。
“雪,你怎么了?”
如歌担忧地问。
雪吃完饭,情绪好象突然好了起来,对她笑道:
“明天早上卖罢烧饼,我们去落云山玩一玩,好吗?”
“咦,那里不是很远?一天可以打个来回吗?”
“傻丫头,一夜之间就可以让你从京城来到这里,去落云山又算得了什么呢!”
“对呀!我忘了问!你怎么让马车跑得那么快!”当初她赶去京城,可是足足用了四天三夜。
“哈,”雪得意洋洋地笑,“你没有发现吗?我是仙人……”
如歌皱起脸:“拜托,撒谎可不可以不要太离谱,哪有你这么嬉皮笑脸不正经的神仙。”人家神仙都是仙风道骨、很有气势的。
雪哭笑不得:“你这个没见识的……”
如歌收拾好碗筷。
“大仙,让一让,我要去刷碗了。”
“不要叫我大仙!”
“半仙……”
“死丫头!”
“水仙……”
屋外,如歌偷偷笑着刷碗。
屋里,雪气得跳脚,但唇边却有一抹宠溺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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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透彻蔚蓝。
白云在山腰海浪般翻涌。
绿茵茵的满坡青草。
小小的野花迷人地在山石间摇曳,芳香扑鼻。
如歌摊开四肢躺在青草上,鲜红的衣裳在阳光照耀下,有夺目的光彩。她的呼吸很轻,似乎已经睡去,梦中依然淡淡皱着眉,唇角恍惚有轻轻的呢喃。
一片宽大的雪白衣袖为她遮住太阳。
睡梦中,如歌的脸侧过去。
一根青草触到她的唇瓣,清香而青涩……
象是吻的味道……
……
那时,他吻住了她……
他的唇清凉而紧张,吻着她,微微有些颤抖……
她慌得不知道该怎样做……
双手僵硬在身旁……
或许,她应该推开他,她能够推开他……
她感觉到他的唇轻轻吻着她……
她的脑中一片空白……
战枫的吻是激烈而残忍的,而他的吻,那么温暖……
他吻着她时,她悄悄睁开了眼睛……
他清远如玉的面容,有两抹羞涩的晕红,眼睛闭得很紧,象是怕一睁开,一生的梦就会醒去……
她的心砰然变得象棉花一般柔软……
那样的他……
她静静又闭上了眼睛,双手扶住了他清瘦的腰身……
她,也轻轻吻着他的唇……
……
刺目的阳光!
啊……
如歌难受地用手遮住眼睛!
终于,她呻吟着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看见一身白衣的雪背对着她而坐,背脊挺直,仿佛压抑着极大的怒气!
她觉得不对劲:“雪,你怎么了?”
雪怒声:“你在干什么!”
“啊,我好象睡着了……”
“你梦见谁了!”
“我……”如歌皱眉,坐起身来,“……我梦见谁,有什么关系吗?”
雪转过身,发怒的样子象疾风骤雨中摇摇欲坠的梨花!
“你梦见玉自寒了,对不对!”
如歌沉默。
“你骗我!”雪气得脸色煞白,“你答应了这三天会好好爱我!却在偷偷地想玉自寒吗?!”
如歌偏过脑袋,咬住嘴唇。
“好!你好!”雪恨声道,“既然你骗了我,那我也不要去救玉自寒了,你现在就走!”
如歌惊怔,瞪住他:“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要去救玉自寒了!我为什么要救他!他跟我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