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头,"我不走,除非他亲口赶我走,否则我绝对不走!"
"你!"东方无忧气不过,忍不住想冲上前。
此时,东方无名沙哑的声音传来:"你走吧!我永远不想再看到你!"
上官离珠缓缓站起身,"你要我走?"
"没错,你走吧,现在就离开回春堂,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我……"她用力眨眨眼,仿佛想看清楚他的模样。"我会走,如果这是你要的,我会走,但是我有一句话想问你,可以吗?"
东方无名没有回答,只是站在原地瞅着上官离珠。 l
"你说过要娶我的,即使只是为妾,你还是说要娶我,那是真的吗?"
"当然,东方无名从不说假话。"
"那……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
东方无名微微一愣。喜欢?那何止是喜欢?他曾经那么相信她,几乎将她当成自己惟一的妻子,惟一的情人呵!可是他的信任换来什么?母亲的惨死,以及一个永远都洗刷不掉的不孝罪名!
他冷然偏过头,"喜欢?我是曾经对你动过心,不过那是在你害死我娘以前。现在你对我而言,只是一个刽子手,一个谎话连篇,害死我娘的刽子手!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说罢,他拉着东方无忧转身离开。
目送东方无名离开,上官离珠没有挽留、没有哀求,只是怔怔地看着那逐渐远去的潇洒背影,努力想记住他的模样,好让自己即使闭着眼睛,即使在黑暗中也可以记起他的样子。☆☆☆
上官离珠走了,一如她一无所有地出现在东方无名面前,她亦一无所有地离开东方无名,离开回春堂,走向未知的未来。
她穿过大街小巷,越过市集城镇,一步步走向人烟罕至的小径,走往山间林丛,用着仅余的视力,努力想将自已带离这个繁华的城市,找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安静地死去。
是的,安静地死去,因为她知道自己就快死了。
她的头发几乎有一半已经白了,她的视力也一天天地减退,起先她还可以勉强看到前方的人、物,到后来,眼前的一切对她而言只是一团黑影,所以她想尽办法半爬半走地,把自己带到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一个她可以回忆东方无名的地方,静待死亡。
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打从娘在她八岁那年,强迫她吃药开始,她就知道自己终会有死去的一天。虽然爷爷曾经很努力地想为她寻找解药,想救她的命,但毕竞那毒药是娘亲手配制的,除了娘,没有人知道该怎么解。因此为了不让自己后悔,她不顾一切,任性地从晋阳跑到金陵找东方无名,为的就是当他的妻子,即使只有一天,她也心满意足。
现在她的愿望达成了,她不只当了他一天的妻子,她当了他二个多月的妻子。在那两个多月里,是她这一辈子最快乐、最幸福的时光,虽然只是为他洗衣煮饭,为他换药上药,终日忙碌在柴米油盐和一堆药材中,可她就是觉得好幸福,而这幸福的感觉,够她回忆到下辈子了。
想着,上官离珠嘴角泛起一丝甜蜜的笑,用双手摸索着,毫不在乎树枝、岩石割破了她的手,弄得她鲜血淋漓,只是一步步地往这杳无人烟的山路走。
突然,背后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引起她的注意,"谁?"
来人眼看上官离珠已经注意到自己,索性站了出来,"是我。"
上官离珠一愣,这声音有些熟悉,却又有些陌生,仿佛在哪听过。
"你是……"
"我是柳含色,你应该认识我吧?"
柳含色!她跟着自已做什么?难道……难道无名哥哥出了什么意外吗?
她回过头,努力用着残余的视力想看清楚柳含色,"你找我做什么?是不是无名哥哥出了什么事?"
"没有,无名很好,我们就要成亲了,他怎么会不好?"
"哦?那恭喜你了。"上官离珠淡淡说着,转身就想走。
柳含色一呆,"等等,你不问我为什么跟着你吗?"
"没有必要问,你会跟着我,不外和无名哥哥有关,既然无名哥哥都要和你成亲了,你跟着我的理由自然也就消失了。"
"没错,我会跟着你,确实和无名有关,不过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另外一个原因?"
"你还记得龙谖这个人吗?"
"龙谖?"上官离珠皱起眉头。这名字好熟,仿佛在哪儿听过,可又想不起来。
"不记得了!?两年前,你在挹秀山庄下毒将他毒死了,你竟然不记得!"
上官离珠恍然大悟,"你是说东方伯伯的弟子龙谖?"
"没错,那个龙谖就是我的未婚夫。"
上官离珠愣在当场,"你的未婚夫?你不是……"
"我和龙谖自幼订亲,原本打算在我满二十岁那年成亲,想不到你竟然用药将他毒死。我问你,你为什么这么做?龙谖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
"我没有毒死他,是他自己--"
"你胡说!全挹秀山庄上上下下都亲眼看到龙谖中毒身亡,东方庄主甚至因此自断手指谢罪,而你现在竟然否认。"
"我没有必要说谎,我真的没有毒死他,是他自己居心不良,色欲薰心,自己找死的,不能怪我!"
"居心不良?色欲薰心?我和龙谖相知甚深,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我还会不知道吗?一定是你这不要脸的女人勾引他,他不从,你恼羞成怒,就下毒杀了他,对不对?"
上官离珠摇头,不愿解释龙谖是因为想轻薄她,在强吻她时,咬破她的嘴唇后沾到她的血才中毒死亡的。
柳含色见上官离珠不说话,以为她默认了,于是接着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接近无名吗?"
提起东方无名,上官离珠又是一愣,"无名哥哥?他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他是你从小就喜欢的男人,你一直想嫁给他,不是吗?既然你抢走、害死我的男人,我当然也要抢走你的男人,否则怎么对得起龙谖?"
"你……你接近无名哥哥是为了报复我?"
"没错!我早就听说东方世家的男人虽流连于青楼,但风流而不下流,还常常花钱替姑娘赎身,所以就自愿卖身到青楼,好等待机会接近他们。不过实在很巧,东方世家的其他人我都没见到,却偏偏遇上了东方无名;更巧的是,他见过我,知道我是龙谖的未婚妻,就把我赎出来,还送我孔雀翎,答应娶我为妻。"
"你胡说,一定是你用了什么方法让无名哥哥答应你,对不对?"
柳含色微微一怔,随即笑了出来,"好聪明的丫头,我的确用了些手段,否则你以为我这肚子是怎么来的?"
"你……"
"其实本来一切都很顺利的,如果你不出现的话,我可以很安稳地当上东方世家的少夫人,可是因为你的出现,让无名的心又动摇起来。他嘴里虽然说要娶我,可是他的心里已经没有我的存在,若不是因为孩子,他早就……"
上官离珠偏着头,听着柳含色益发激动的语调,一种想法突地涌上心头,"你爱上无名哥哥了,是不是?"
柳含色惨然一笑,"是,我是爱上他了,爱到无法自拔,爱到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几乎忘了当初我是为什么接近他。除了龙谖,从没有男人像他那样对我、爱我,让我重新了解身为一个女人是何等幸福的事。如果没有你就好了,如果你没有出现,无名就算不爱我,他也会看在孩子的份上娶我,但是因为你……"
"你错了,不管有没有我,无名哥哥都不是会轻易毁诺的人,他既然答应要娶你,他就一定会娶你,这是他亲口对我说的。"
"是吗?你大概不知道现在东方世家的人正到处在找你吧?"柳含色突然转移活题。
上官离珠愣在当场,"找我?"
"对!因为孙排云醒了,不但醒了,连身上的毒也都解了,所以现在东方世家的人到处在找你,希望把你找回回春堂。"
上官离珠心中一喜。东方伯母的毒解了?这么说来,无名哥哥不会再怪自己了?可这份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她很快便发现柳含色正在接近自己。
"你……"
柳含色看着上官离珠,一步步逼近她,"你的眼睛瞎了,对不对?"
"胡……胡说,我的眼睛好好的!"上官离珠慌张地否认。
柳含色走到上官离珠面前站定,"我从刚才就一直在注意你的眼睛,发现你根本看不见我,眼睛甚至连眨都不会眨一下,否则你在转身时,早就认出我了,怎么还会问我是谁?"
"你想做什么?"
"我不知道你的眼睛是怎么瞎的,不过这一定是上天给我机会,让我可以替龙谖报仇。"
"你到底想做什么?"由于眼睛看不见,使得上官离珠无从判断柳含色的举动,只能下意识的向后退。
"上官离珠,不要怨我,如果没有你,龙谖不会死;如果没有你,无名就不会反悔退婚,所以你去死吧!"
说罢,柳含色趁着上官离珠眼睛看不见,无从抵抗之际,双手往前一推。
只听得上官离珠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身子直直往峭壁坠下……
第六章
深夜,东方无名拖着披惫的身躯回到回春堂。
虽然时间已近三更,但整个回春堂却灯火通明,大厅里更是坐满了人。
乍见东方无名回来,东方无忧连忙迎上前。"无名哥哥,你回来了!找到珠儿没有?"
东方无名推开东方无忧,将自己抛在杜彧身旁的一张椅子上,闭起双眼似乎根本不想说话。
看到哥哥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东方无忧简直快哭了。
她红着眼眶,转而投入杜彧怀中,"杜哥哥,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胡闹瞎闹,乱说话气走了珠儿,珠儿也不会不落不明,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杜彧轻轻一哼。乱说活?气走上官离珠?依他看上官离珠根本就是被这丫头赶出去的。如果不是他当时急着医治岳母大人,没时间理她,否则他早冲出来赏这丫头几大板了。
他对东方无名问道:"无名,有珠儿的下落吗?"
东方无名摇头,还是没有说话。他脑海里不断想起上官离珠离开的时候,那孤独凄然的模样,想起她离去时衣衫单薄,身无分文,流落异乡无处栖所的绝望,想得他一刻也坐不住。
为什么自己不听她解释呢?为什么不看看娘的状况再下定论?她曾经那样问自己保证,说这世界上除了她,再也没有人可以解子午断肠毒,她确实做到了,但自已相信她了吗?
没有,不但没有,还将人生地不熟的她赶出回春堂。老天!在偌大的开封府里,她一个女孩子家,能去哪里?
想着,东方无名又站了起来,转身便往外走。不料才刚踏出门,立刻被一道强劲的掌风给逼了回来,跟着整个人腾空飞起,重重落在地上。
这突如其来的情形,震惊了大厅中所有人,就在大家还没有回过神时, 一道人影缓缓走了进来,"你就是东方无名?"
东方无名从地上爬起身。刚才那一掌,震得他五脏翻腾,儿乎快站不住脚,但他仍旧强忍着开口:"我是东方无名。"
"很好,珠儿在哪里?叫她出来见我。"那人冷冷说着,锐利的眼直视着东方无名。
东方无名直到这时才认出,来者竟然是上官离珠的爷爷--上官义。
骤然看到上官义出现,东方介推开儿子忙迎向前,"老爷子久违了,请坐下来谈。"
上官义瞧都不瞧东方介一眼,直逼着东方无名问:"珠儿在哪儿?我要见她!"
东方无名无所畏惧地迎视上官义,"珠儿不在回春堂。"
"不在回春堂?我门下弟子说你欺负珠儿,还强行带走她,这难道会有假?"
"我是带走珠儿,她也跟着我到开封了。可是她……她现在真的不在回春堂。"
"她不在回春堂,在哪儿?"
东方无名痛苦地摇头,"我不知道,我找她好几天了。到处都找不到她。" l
上官义冷哼,"你对珠儿做了什么?为什么她会不告而别?那丫头从小就特别喜欢你,为了想见你,她甚至偷了我的药跑到金陵看你,现在你却告诉我她不见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东方无名为之语塞,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事实上,他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因为谁料得到孙排云会在死了整整半天后,又突然活过来?而且所中的子午断肠毒也都解了?
东方无忧自幼和东方无名感情最好,看到他被一个老头子刁难、责骂,当下壮着胆子跑上前,"是我乱说话,气走珠儿的,如果你要怪就怪我好了!"
上官义低下头看着东方无忧,"我认得你,你就是那个常常和珠儿打架的丫头。"
东方无忧一挺胸,"没错,就是我!"
"你刚刚说什么?你气走珠儿?"
"对!她帮我娘治病,可是我娘连着好几天都昏迷不醒,后来还断了气,我以为她害死我娘,就用包袱丢她,把她气走了!"东方无忧避重就轻,绝口不提其实上官离珠是被她赶出去的。
上官义闻言脸色一白,"帮你娘治病?是你那个中了子午断肠毒的娘吗?"
"我就一个娘,除了那个娘以外,还有别的娘吗?"
上官义紧张地问:"你知道珠儿是怎么帮你娘治病的吗?"
她摇头,"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进去的时候,娘已经昏迷不醒,还吐血了。"
这种不清不楚的解释,让上官义听得一头雾水。他转向东方无名,"小子,你知道珠儿是怎么帮你娘治病的吗?"
东方无名还来不及回答, 一直静坐在一旁的杜彧突然开口:"她是用割腕喂血的方法替岳母大人解毒的。"
东方无忧和东方无名双双愣在当场,异口同声道:"割腕喂血!?"
杜彧站了起来,"对,割腕喂血。因为她身中一种极奇怪的毒,这种毒跟她不知有多少年了让她全身血液充满毒性却又不会死亡。我曾经问过她是谁下的毒,她却不肯说,只告诉我她身上的血可以解岳母大人所中的子午断肠毒,要我让她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