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微笑轻柔地在明晓溪的唇边绽开。
*** ***
窗外下着蒙蒙的雨。
雨丝很细,在风中被轻轻吹起,象一片烟雾。
雨中,树叶儿绿得澄净,空气清新而宁静。
明晓溪望着窗外,不知怎么,有些心神不宁。
小泉好奇地趴到她脸下,小声问:“晓溪,你怎么魂不守舍的样子?”
明晓溪叹口气:“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心里觉得紧张。”
小泉打趣地笑:“那当然了,风间学长的音乐会今晚8点就要开始,你是最重要的嘉宾,紧张一点也很正常嘛!”
“好象又不是,”明晓溪困惑地眨眨眼,“反正,我突然觉得很慌,象有东西在抓在挠一样,我怕……”
“哗!”
二年丙班忽然一阵惊然,全班同学的目光都集中在门口的一点。
正在上课的高木老师,看到门口那个人,也不禁屏住呼吸,手指一颤,粉笔“啪”地一声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门口来人,一身黑衣,身高将近两米,瘦削而有力,右脸尽是刀疤,眼睛沉黯无底,浑身上下一股煞气,让见者窒息。
他的目光冷冷一扫,看到了一脸诧异的明晓溪。
*** ***
教室外。
明晓溪打量着那个眼中透出一股敌意的刀疤少年。
她皱紧眉头,压抑住自心底冒上的凉意,试探着开口:
“鬼堂,你找我有事吗?”
鬼堂站在雨中,冰冷的雨丝打湿了他的全身。
他却不肯站在走廊下,仿佛冰冷和潮湿才是属于他的。
他幽暗地凝视明晓溪,一丝愤恨的火光燃烧在他眼底。
他的声音清冷如雨:
“你见过牧野大人吗?”
明晓溪一惊,凉意让她打了个寒战:
“没有啊,牧野流冰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吗?”
“牧野大人失踪三天了。”
第八章
雨,仍在下。
透明而倾斜的雨丝,似乎没有沾上一点烦恼。
下午的课上完了,二年丙班的同学基本上都已经离开。
小泉望着身旁空空的座位,径直发呆。
教室的门“砰”地一声被推开,撑把桔红色雨伞,裙角有些潮湿的东寺浩雪冲了进来,她兴高采烈地连声直呼:“好了,好了,我们可以出发了!稍微吃一点东西,我们就可以去音乐厅见风间哥哥了!”
小泉扭头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东寺浩雪这才觉得古怪,四下看了看,奇怪地问:“咦?明姐姐呢,我们不是约好了在这里等齐,一起出发的吗?”
“她走了。”小泉叹口气。这个明晓溪,似乎都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那个刀疤少年一来,她跟着就跑掉了,连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走了?”东寺浩雪反应不过来,她抓抓头发,“你说明姐姐走了是什么意思?她去哪里了?还是她自己先去音乐会了?”
“不晓得。”小泉又叹一口气,半晌,安慰自己和东寺浩雪地说,“好在晓溪把她的礼服拿走了,她应该不会忘掉晚上的音乐会吧。”
东寺浩雪张大嘴,吃惊得有些结结巴巴:
“什么?!忘掉晚上的音乐会?!”
*** ***
明晓溪用力抹去脸上的雨水,右手从包包里掏出公寓的钥匙。
这里她有一段时间没来过了,钥匙也变得有些陌生。钥匙插进锁孔,一点一点转动,她咬紧嘴唇,呼吸似乎已停止,心脏却不知是跳得太慢还是跳得太快,让她一阵一阵眩晕。
公寓的门静静开了。
没有一丝灯光,没有一点气息。
冰冷得好象已然窒息。
明晓溪闭上眼睛。
她用拳头抵住鼻子,酸酸的泪意让她全身颤抖,她的双腿开始无力,身子倚着门慢慢滑下。
这里没有人。
牧野流冰不在这里。
这里只有漆黑和回忆。
这里已经是她可以想到的最后一个地方了,他不在这里,他到底在哪里?真的出事了吗?如果真的出事了,那……
泪水,自她的眼角流下。
她用双手死死抱住脑袋,开始不可抑制地哭泣。
她不是无往而不胜的明晓溪,她是天下第一胆小鬼明晓溪。
风,夹着雨丝,吹进公寓的客厅。
深蓝色的窗帘扬起一角,透进一丝光线。
一只苍白优美晶莹的手,拉住窗帘,把那光线又遮挡住。
小小的动静,惊动了低泣的明晓溪。她抬起头,惊疑地盯住那只手,然后,是黑暗角落中的那个优美的人影。
她瞪大的眼睛逐渐习惯了黑暗,人影越看越清。
满脸的泪水让她看起来那么狼狈,她狂冲过去的气势却象一个愤怒的战士,她一把抓住黑暗中的那个人,连声大喊: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在这里为什么又不出声?!你知不知道大家都以为你失踪了!大家都在疯狂地找你!你却躲在这里?!你觉得很好玩是不是?!你知不知道你快要把我急死了!我以为……”
“我死了?”冰冷而嘲讽的声音接住她的话,“只恨我没有那么好的命,注定要在这世上痛苦一生。”
“牧野流冰!”
明晓溪震惊,捉住他胸口的双手僵在那里。
雨,又飘进来了些。
他忽然开始咳嗽,咳嗽一阵急过一阵,象是要把肺都咳出来。
明晓溪放开他,打开了客厅的灯。她终于看清楚了牧野流冰,但他的模样,让她又是一惊。
牧野流冰的面容苍白如纸,眼睛却出奇得明亮,明亮得仿佛正在燃烧他生命中最后一盏灯,他的嘴唇也诡异地鲜艳,象是生命中所有的色泽都集中在了那里,他的身子修长却单薄,单薄得让人心痛。
他压抑着咳嗽,眼睛没有看她,唇角挂着一丝嘲弄。
明晓溪瞪着他,眉头皱得很紧:“你生病了吗?”
牧野流冰不理会她。
她伸出手想碰一下他的额头:“是发烧了吗?”
他闪过她。
她的手自空气中垂下,她咬咬牙,又去扶住他的肩膀:“走,我送你去医院。”
他看向她,眼神冷若冰雪:
“我的事,不用你管。”
这一句话,凝固了明晓溪所有的动作。
她站在那里,呆呆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在他的面前,她忽然觉得无论自己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的,她忽然觉得自己很滑稽。
细雨飘进来,打在她的脸上,一直冷到她的骨髓。
这里,曾经是她和他的公寓,她和他曾经在这里欢笑、嬉闹、流泪、亲吻,这里,有她永远也不会忘记的美好回忆。
可是,现在的他,眼中对她有的只是仇恨和敌意。
她的拳头握得紧紧,指甲一直嵌到肉里。是她放弃的啊,只是,这股心痛怎么会如此让她难以承受!
她望着自己的拳头,过了一会儿,方才仰起头,努力对他微笑:
“我,偏偏就是天底下最爱管闲事的明晓溪!”
*** ***
皇家音乐厅前。
东寺浩雪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走来走去:“哎呀,明姐姐到底干什么去了!都说好了要早点来的嘛,怎么现在还不到啊!!”
小泉倚在一根黑色的大理石柱上,望着天空不停飘落的雨出神。
“小泉姐姐,你怎么不说话?你不着急吗?”
小泉瞟她一眼,凉凉道:“我很着急,很着急,但是着急一点用也没有……傻瓜明晓溪,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知道自己的心意呢?”
东寺浩雪努力去听,可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明姐姐到底会不会及时赶到?”
小泉没有理她,继续望着雨发怔。
东寺浩雪等了半天没有回音,又问下一个问题:“你知道明姐姐去哪里了吗?”
小泉挑挑眉毛:“只有一个人,能让她这样想也不想地跑出去。”
东寺浩雪大惊:“你是说——牧野流冰?!”
小泉苦笑。
“牧野流冰?!那怎么可以?!那风间哥哥怎么办?!不行!不能这样!这样对风间哥哥太残忍了!!”东寺浩雪急得快跳起来了,拔腿就想往雨里冲,“我要去找明姐姐!”
小泉抓住她:“你去哪里找?”
“我……”
“算了,耐心地等吧,”小泉叹息,“小雪,我忽然觉得,我们都帮着风间学长,牧野流冰是不是也太孤独了些。还有……”
东寺浩雪怔住。
小泉的声音仿佛自雨中传来:
“……爱情,究竟是什么?”
*** ***
小小的公寓里。
明晓溪坐在客厅的地上,双手抱着膝盖,仰头看着坐在窗台上,寂静如雨的牧野流冰。
“你不要坐那里好不好?雨会落在你身上的。”她无奈地皱着眉毛,“要不然把窗户关上,你好象真的生病了。”
牧野流冰鲜艳如红枫的薄唇固执地抿着,任凉凉的雨丝吹落在他身上。
明晓溪忍不住了,起身到窗边,伸手要将窗户关住,手刚一碰到玻璃,就被他捉住了,他甩开她的手,冷声道:
“走开!”
他的手象烙铁一般烫!
他在发烧!
明晓溪没有让他甩掉自己,一把反握住他!真的,牧野流冰的掌心不是往常的冰冷,而是可疑地滚烫!
她捉紧他,满眼紧张:“你怎样,是不是很不舒服,烧得很厉害是吗?吃药了没有?”
牧野流冰冷笑:“我说过了,不关你的事。”
明晓溪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这句话,她盯紧他,神经猛地绷住!
离得这么近,她突然看清楚了——
她的手指不敢置信地碰上他的嘴唇,轻轻一拭——
原来他的嘴唇红艳,却是因为上面有血!
指尖的血象一声惊呼,钻裂了她的全身。
“为什么有血?!冰!”
明晓溪急得嗓子发抖!
“你害怕吗?”染血的嘴唇扯出一抹诡异的笑。
“是,我害怕!”
轻咳一声,一口血象一朵鲜花绽放在他的唇边。
牧野流冰望着她冰冷地笑:
“这是我的血。”
明晓溪快崩溃了:“冰,你究竟怎么了?!不要这样!!”
又一口血吐出来,溅落到他的胸前,她这才发现,他黑色的衬衫上早已有着干涸的血迹!
惊恐笼罩了她,一时间,她失去了所有反应,泪水滑下她的脸庞。
明晓溪哭了。
她哭着问他:“你在折磨我吗?你居然有这么恨我?你用伤害你自己来报复我吗?牧野流冰,你居然是一个这么残忍的人?”
初夏的天气。
因为有雨,竟然清冷得象严寒的冬季。
牧野流冰优美晶莹的指尖上是她晶莹的泪水。
他望着那颗泪水轻笑:
“原来,你还会为我哭啊。你还会为我伤心吗,你心里还有我吗,你不是早已将我抛下了?”
新鲜的血仿佛五月的花,怒绽在牧野流冰优美的唇上。
他用沾血的唇吻干指尖的泪,忽然笑了,笑得就象她第一次见他时那样的清澈透明:
“你误解我了,晓溪,我怎么会报复你呢?这只是我送给自己的礼物。”
牧野流冰拂上她泪湿的小脸,笑着眨眨眼:
“前天是我的生日,真巧是吧,只比你早三天。”
“冰……”
“我知道你不记得,没有人记得那天是我的生日,”鲜血不绝于缕地涌出他优美的唇,“可是我决定送自己一件生日礼物。”
牧野流冰望望这间小得不能再小的公寓,满足得却仿佛这里是世间最辉煌的宫殿:“我要再回到这里,想一想我也曾经幸福过,虽然这幸福短暂得好象只有一眨眼的功夫。”
一大口血从牧野流冰的嘴里喷出,溅到明晓溪的脸颊上。
他皱着眉,想为她擦去。
她抱住他有些虚软的身体,泪水疯狂地在脸上奔流:“不要再说了,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牧野流冰不同意。
他固执地要推开她,眼神执拗而明亮:“我不要离开这里,外面,都没有你。”
想一想,他又笑:“好象,这里也没有你。没有灯光,没有你的饭菜香,没有你的声音,你也不再回来,我想,你已经忘了这里。”
深蓝色的窗帘,衬着他苍白的脸,唇上的血,有种撕心裂肺的美。
窗外天色渐黑。
雨却越下越大,被风吹斜,一直落到他和她的身上。
牧野流冰凝视眼睛红肿肿的明晓溪,眼神一冷,声音忽然变得比窗外的雨还要清寒:
“我在想,我是不是应该恨你。”
明晓溪痛恨自己。
这一刻,她为何只会哭泣,连一句话、一个字也说不出。
“我应该恨你,你为什么要让我爱上你,你为什么要让我尝过幸福的滋味,再将我抛下。如果我一直在黑暗中,我会觉得生命原本就冰冷得象死寂,你用你的爱把我送上云端,再将我扔下地狱,明晓溪,你说我该不该恨你?”
她泪眼望着他,他眼底的痛苦将她撕碎。
牧野流冰仇恨望着她:
“我恨你,我最恨你的是,你让我恨你也无法真的恨下去。”
这一句话,抽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仿佛呕出了体内最后一口鲜血,苍白着脸,晕倒在明晓溪怀里。
*** ***
皇家音乐厅的休息间。
东寺浩雪甜笑着送上一束百合花:“风间哥哥,预祝你演出成功!”
风间澈微笑着接过花,拍拍她的脑袋:“谢谢你,小雪。”
“嗯,那个……”
东寺浩雪吞吞吐吐,瞟一眼身边的小泉,小泉却扭过脸去不睬她。她咬咬牙,然后满脸堆笑地对风间澈说:“有……有一些事情……明姐姐没来得及和我们一起到……她……她一会儿就来……”
风间澈略微一怔:“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没事!什么事也没有!”东寺浩雪慌忙解释,“只是一点小问题,没关系的!”
“这样啊。”
风间澈望着窗外的夜雨。
*** ***
仁川医院。
气氛压抑得象死一般沉寂。
明晓溪沉默地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灵魂似乎已经抽离。她两颊被风吹干的狼狈的泪迹,和胸前溅落的血花,触目惊心得让人觉得不真实。
鬼堂站得笔直,直挺挺地站在手术室门旁,眼神阴郁地瞪着亮着红灯的“手术中”三个字,他右脸的刀疤益发显得狰狞。
兰迪再也忍不住,一下子跳起来,指住明晓溪的鼻子:
“都是你!你这个三心二意的女人!都是你害死了牧野!”
明晓溪慢慢慢慢抬起头,声音静若落叶:
“他没死。”
兰迪灿烂的金色卷发气得乱晃:
“你还敢说!哈,真是个无耻的女人!你残忍地抛弃了牧野,你早已经杀死了他的心!自从那天你离开他,你知不知道他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我没有见过比他更痛苦更伤心的人!他每天每天都在折磨他自己,你知不知道?!”
明晓溪静若木雕,只有眼睫在微微地眨动。
“哈!”兰迪湛蓝的眼睛窜出怒火,“你当然不知道!因为你是个没心没肺的女人!你究竟在用什么恶劣的手段伤害牧野?你怎么可以让一个人活着就好象在地狱里!”
明晓溪不动不语。
兰迪气急攻心,冲上去猛晃明晓溪:“你说话呀!你不是很厉害的吗?!为什么现在开始装傻?!告诉你,如果牧野死了,我一定会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