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吻极度蛮气,霸道地主导着一切,他抱高她,让那头银亮柔丝垂散在两人身上。
唇与唇的相亲,越深入越甜美,根本不在乎床榻上还有一位随时会醒来的「第三者」,霍玄女学着男人唇舌进撤、交缠的方式,笨拙且热烈地回应,小手捧住他冒出青髭的峻颊,用柔软不断地磨蹭着他的粗犷。
片刻过去,两张唇才缓缓地放过对方。
凤善棠深幽幽的玄目对住她的雾眸,那样的专注与深刻,彷佛要瞧进她的神魂深处,要她无所遁形、无处可退。
「洗色的药剂从哪里来的?」凤善棠仍没将她放下的意思,还突地问了一句怪话。
霍玄女一怔,被吮得微肿的软唇蠕了蠕,不及出声,他的热息再一次烘暖她的脸容,沉声道——
「那药剂你明就随身带着,却欺我说得回连环岛上才能取得?你不愿将发色洗回原来模样,是因为你早知自己必定要走,未回海上,不好让谁瞧见你一头雪发吗?」越说火气越冒,他略顿,磨了磨牙,「既是要走,又为何骗我?!」
胸口的紧绷感再次升起,被他如此质问,霍玄女有些无言以对,却是问:「你筋骨没事吗?南洋彩花毒是否都排解出来了?那道伤应已收口了吧?」一只冷香柔荑自然地滑向他右耳后方,轻轻触摸。
「那点小伤、小毒死不了人,别想转移话题。」他由着她抚摸,口气依旧不佳,双臂再次紧缩。
霍玄女不禁叹息,心海早因他而乱。「可以先放我下来吗?你、你勒得我快没法儿呼吸……」
就在她以为所求不可得之际,他终于大发善心地放松力道,却又是将她抱上桌面,随即,下半身挤进她腿间,两臂撑在她身侧。
「你……」霍玄女澄容染粉,不禁又叹:「你到底要怎样?」
这会儿,他倒是抿唇不语,似乎十分认真且严肃地思索起她的话来。
想要持有一向的沉静平和成了件极困难的事,霍玄女咬咬唇,小手悄握成拳,又语——
「这位凤家的宁芙姑娘同你关系匪浅吧?她身上的藏宝秘密让她成为各路人马争夺的对象,你欲要救她,我能理解,但我义弟霍连环待她是真心诚意的,绝非为了你凤氏藏宝图,你、你你利用霞美列屿的东瀛海寇出船袭击……你实在……实在太过分。」
凤善棠双目陡锐,下颚线条微绷,他调着气,好半晌才艰涩地道:「关于宁芙儿和那张藏宝图,你知道了多少?」
「连环早在信中提及,凤氏藏宝图就完整地黥纹在宁芙姑娘背上,是他亲眼所见。」
「亲眼所见?!」凤善棠忽地挑高剑眉。
被他扬声一问,她粉颊更是泛红,随即道——
「连环喜爱她,才不屑什么藏宝图,在我记忆当中,他从未向谁请求过什么,但这一次,为了凤家这姑娘,他求我帮这个忙,要我想想法子除去那幅烙纹在姑娘背上的图,先前也是为了她,连环还差些命丧在两名东瀛忍者刀下——」话陡然一顿,凌乱思绪迅速掠过什么。
东瀛忍者……东瀛忍者?!
她脑中浮现方才遭突袭时,霍连环与几名东瀛好手恶斗的景象,忽地,她轻喘了声,瞠眸瞪人。「是你!那两名东瀛忍者亦来自霞美列屿,正是受你指使,才直接入海宁劫人。」
俊眉飞挑,玄瞳中异辉流转,宛如黑幕底下的烁星,凤善棠微微冷哼——
「是你那个宝贝义弟坏我大事,他技不如人,怪得了谁?」
「你——」霍玄女恼得抡拳槌人,而凤善棠也不运劲抵抗,光裸着上身任她槌个痛快,反正那力道对他而言,拿来舒筋活骨还嫌太轻。
见他还一副无谓姿态,手指还习惯性地绕上她的雪发,一圈圈地缠绕卷弄,简直是火上加油。
「你放开!」她挝着硬肌的小手改而拍打他的手背和臂膀,也不管是否会扯痛头皮,硬把发丝拉回。
蓦地,凤善棠似乎被惹毛了,一手支住她的后脑勺,热唇随即席卷而来,堵得她几乎无法呼吸,而他另一掌已滑进她的襟口,仅隔着薄薄小衣,覆盖在她急跳的左胸上。
这算什么?!
他们在彼此的心里,究竟有什么意义?
她不懂、不懂、不懂!身体好热,心在发痛,她不懂!
蓦然间,她剧烈地挣扎起来,奋力地拳打脚踢,跟着「啪」地清脆厉响,她的手重重地扫中他的峻颊,终教他停下动作。
周遭陡地陷入一片沉寂,他们四目相视,喘息不已,浓灼气息喷在彼此脸肤上,谁也没想开口说话。
他瞳底犹窜火焰,锐利也阴鸷,彷佛随时要将她生吞入肚。
可她不怕的,从来,她就不曾以为他会真正伤害她。
「你你……可恶!」她只是恼他。
他冷哼了声。「狼鬼恶名昭彰,当然可恶。」
胸脯微疼,仍留有他掌心的热力,霍玄女费尽力气稳下呼吸,好一会儿才道:「你既是海宁凤氏家族的人,顶着一个『狼鬼』的名号,大夺霞美列屿的势力,让一群东瀛海寇在海上作恶,那也就算了,何必要人去劫自个儿族中的姑娘?!那姑娘对海宁凤家而言何等重要,你不可能不知,你到底打什么主意?!」
嘴角抿作直线,凤善棠高深莫测地凝视着她,莫名地,那眉宇之间竟起了抑郁之色,启唇时,已带淡淡嘲弄——
「你倒是对我感兴趣了?」
见她雾眸瞬也不瞬,颊边粉色犹浓,心微抽,他深吸了口气,就连笑也不脱嘲弄之色,「怎么?你不是连我姓啥叫啥都没想过要问,今儿个疑问却是多了?」
霍玄女微微怔然,胸口陡地一闷。
是他此时再度透出自厌的神态和语气,或是其他因由,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只是……很不喜欢,因为那教她感到针刺一般的心痛,教她鼻腔发酸,眼眶泛热,教她讨厌起自己这软弱模样,却好难控制。
「我不能主动问吗?」她冰嗓略哑。
以往不问他姓名,是心中单纯为着他这样的男人悸动。
仅是喜爱上一个男人罢了,可以不去在意其他,可如今,她容许自己泛滥起探知他秘密的渴望,她和他的牵扯只会更深,而情如波光潋滥,她想掩饰再也难了。
这会儿,换凤善棠发起怔来。
沉静地相凝片刻,他薄唇诡异一撇,似笑非笑的,淡然答道——
「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按族中排行,宁芙儿算起来是我最小的堂妹,她对凤氏家族的意义,我自然知晓。但,不是每个海宁凤氏的子弟,就得忠于自个儿族人,普天之下可没这条律法。」
霍玄女不语,只持续沉静地打量着他。
下颚一绷,他突然立直身躯,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他避开她的眸光,语气粗鲁起来——
「我想方设法将宁芙儿劫来,还能为什么?不就是要她背上那幅藏宝图。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凤氏宝藏闻者垂涎,我如此为之,目的还不够明显吗?!」
九 怒涛无抵轻模样
东洋海面上的霞美大岛就位在霞美列屿的中央地带。
大岛上形势极险,西南方向甚至全是立壁高崖,岩壁黝黑光亮,而底下便是万顷波涛,惊浪连连。
长年以来,霞美列屿一直是倭寇和东瀛浪人聚集之处,寻常百姓倒是少见,后来岛上势力虽一度易主,落入狼鬼手中,但一切状况仍无多大变化,一样是烧杀抢掠、你争我夺,只要记得将取得的金银财宝备上一份孝敬狼鬼,那就诸事太平。
经过昨夜的一场狂风暴雨,天空被洗刷得清亮无比,此时金阳升起,一束东澄光投注在蔚蓝海面上,耀眼却也宁静。
霍玄女被带上这霞美大岛已然一个多月了,虽住在搭建得不算精致的石屋中,日常生活的种种也比不上连环岛周全,但这儿的日出和落霞常是教她看得入迷,与迷雾海域外的连环岛相较,自有另一番醉人风情。
从未料及,除了连环岛以外,她还会在另一个海盗窝安然住下,而这海盗窝比起连环岛那充满慵懒氛围之地,更加的名实相副。
然,这儿其实危机四伏。
有倭寇、浪人、妓女,甚至是由中原、北洋一带逃亡过来的罪犯,如此环境并不适合安住,她却甘之如饴,说到底,只因为这里有他……静凝着面海的窗景,她不禁神思飞游。
「霍姊姊,你别要生他的气。」
心神被身后那柔软嗓音唤回,霍玄女旋身来到床榻边,在那趴伏着的姑娘身旁落坐。
「我能对谁生气?」她淡问。
凤宁芙眨了眨眸,脸容认真。「善棠哥哥呀,你们都不说话,这样不好。」
霍玄女微微一怔,垂下眼睫,过了会儿才道:「我没气恼他,也没有不同他说话。」反倒是那男人不理睬她才是真。
原先,不懂他掳劫她回霞美大岛的用意,还以为他就只因为心有不甘,全因她三番四次对他说谎,从他身旁逃开,才决定从连环手中夺回凤宁芙的同时,连她也顺手逮回。
直到他默许她去察看凤宁芙遭纹烙的背部,放任她点燃宁神香,将当时未醒的凤宁芙推往更深沉的黑境,好方便她用药粉先行蚀去经年累月留在那片背上的痕迹和染彩,帮凤宁芙度过了最难熬的一关之后,她不禁反覆思索,他逮她回来的真正目的。
「别动,我帮你擦净。」她掀开覆在凤宁芙裸背上的薄巾,那片纤背上敷着一层透明黏液,散发出淡淡腥味。
凤宁芙乖顺地伏着,秀鼻却皱了皱。
霍玄女瞄到她那模样,不由得牵唇——
「这是蛋清混着青芦草的汁液,多敷几回,你的背肤会变得更细致。」拧了拧湿帕,霍玄女仔细替她拭去,虽已将藏宝图从她背上除去,但成图过久,中间又曾补过几回颜色,肤上仍留下一层薄红。
凤宁芙叹了口气。「霍姊姊,无所谓的。」
她沉静一笑。「你无所谓,连环可不这么想。」
「啊?!」被这么一逗,凤宁芙小脸迅速染红,不禁结巴,「他他他……我、我才不管他怎么想呢。」
「他想你好好的,平安喜乐,一生再无灾难。」霍玄女静道,再次拧来干净的巾帕轻拭着。
她越来越肯定,那男人与义弟霍连环其实是同样的心思。
连环是不忍宁芙儿长久以来背负着凤氏家族如此重要的秘密,她守密者的身分老早便被凤氏的自家人泄漏出去,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从小到大,不知这姑娘受过多少苦、遇过几多险劫,正是如此,连环才要她出手毁图,将那重担从这凤家姑娘背上卸除。
至于那男人啊,虽将自个儿说得万分不堪,还道夺回宁芙儿便为取下那张藏宝图、垂涎凤氏宝藏,可他所想、所做,却也与连环不谋而合,纯然地为着宁芙儿着想。
若非如此,他不会二话不说,放任着她用药将图完全消蚀,图一旦从宁芙儿背上蚀去,就再无可能还原。
霍玄女至今尚有疑问的,是不明白他身为海宁凤家的子弟,为何对历代先祖所传下的东西毫无眷恋之情,说毁便毁,即便那一张藏宝图不该以那样的方式代代传承。
不是每个海宁凤氏的子弟,就得忠于自个儿族人,普天之下可没这条律法……
莫名的,她忆及他说这话的神态——英俊脸庞刷过冷厉和嘲讽,自厌中犹有愤懑。
她想去弄懂,可他却开始闪避。
他曾指责她欺他、骗他,这一点,她无言反驳,也不做辩解,反正她原就不是什么老实姑娘。可他不也一样欺瞒了她吗?即便问出,也不一定表示能得到真正答案。
石屋中陷入短暂寂静,霍玄女将装水的木盆放回架上,再回眸时,凤宁芙已将衣衫穿整完毕,十指梳拢着长发,而颊边红云仍在。
瞅着霍玄女,她腼覥牵唇,柔声道:「霍姊姊,我对连环也是……也是真心的,我是真心喜爱他的……」
霍玄女淡应了声,澄容虽是平静,但眸底轻烁辉芒。「连环是顶天立地的海上男儿,一旦认定便绝对专情,他不会负你的。」
凤宁芙下了榻,盈盈走来拉着她略凉的手,亦道——
「霍姊姊,我善棠哥哥也是顶天立地的海上儿郎,一旦认定,也是绝对的专情,只是他心里藏着一些事,教他动不动就想为难自己,像存心同自个儿过不去似的,拚了命想赎罪,你多担待他一些吧,好不?他实在是喜爱你的,倘若他惹得你不欢喜,我代他同你赔不是了,好不?」
霍玄女任由她握着,雪颜依然,只是心海已起波涛。
关于他的苦楚,她不想从其他人口中得知,若不是他甘心情愿对她言道,知与不知也无差别。
「没事的。」她反手按了按凤宁芙的柔荑,另一手则缓缓放在肚腹上,眉眸轻敛,不知怎地,竟有一丝奇异的神气。「没事的……」
「可善棠哥哥他——」
「宁芙儿。」石屋门外陡地响起男子的低沉唤声。
凤宁芙冲着霍玄女眨了眨眼,又掀了掀唇,未竟之语不及道出,「唉」地叹了声,这才松开小手去将那扇门开启。
门外,英挺身影伫立,玄目冷峻,淡睨了眼立在门旁的凤宁芙,随即视线掠过她,投注在静立窗边的雪发姑娘身上。
「善棠哥哥,霍姊姊已替我瞧完背啦,你若无事,就同她聊聊……你肯定有不少话要同她说的,不是吗?」后头的一句,凤宁芙说得语重心长,似有深意。
见他仍杵着不动,她干脆伸手将他拉进,自个儿倒跃到门外去了。「你们好好说说。」说着,她旋身跑开。
凤善棠不动,仅深沉地直视着那抹雪影。
自上岸,他便拨了这处面海的石屋给她独自住下,还不准其他人随意接近,就连他自身也在这限制范围之内,不得再轻易靠近。
他内在已矛盾地分裂出两个自己——
他想要她,她合该是他的,教他极度地渴望,渴望得身体发痛,有种奋不顾身要去抓牢她的冲动。
但这姑娘不仅面貌似雪,心亦似雪。
他一次又一次地握在掌中,却一次又一次落空,他该让皓雪澄清,抑或执意且恶劣地将她拖进他混浊污秽的天地?
在那好教人窒息的注视下,霍玄女神情沉静,润了润唇打破沉默——
「你是来察看那几张假的藏宝图做得如何吗?」
凤善棠仍定定瞅着,似乎没听懂她的话。
霍玄女继而道:「我已经完成了五张,你可以看看。」
她移向桌边,他先是让目光随她移动,跟着才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