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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妻如命 page 5 作者:谢上薰

  鸳鸯自是多情甚,不容双美一处栖。

  郭大帮主夫人,绝不与人共事一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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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蚕,在茧中。

  花如雪自觉是一只蚕,逃不出密密层层的忧愁。

  窗外,寒星满天,数一数可有比她寂寞的日子更多?

  她是老帮主寒不英的遗孀,却只是个没名没分的小妾,不曾生下一男半女,只能依靠新任帮主的慈悲在帮中养老,而她不到四十岁。

  胸中便是有千万种的深情,又能向谁诉去?无限的相思,满腹的情愁,深闺的空虚寂寞,都无人能说。她像是被囚於冷宫中的妃子,这人间的良辰美景、风花雪月,再也和她不相干了。

  纵然生得千娇百媚,也只能平白车负。

  这时候愈是美丽,愈是伤感,不是「红颜薄命」一句话所能安慰。

  四更天了,刺绣精美的罗帐忽然被一双巨掌分开,一个年近五十的高大男人穿靴下床,很快的为自己整理好仪容,摸一摸唇上整齐漂亮的胡子,满自负的说:「在帮中,再也见不到我更好看的胡子,不,不,走遍北方大地也找不到第二人。」

  这副臭屁的口吻简直是夏银秋的翻版,不对,应该说夏银秋遗传自他——左护法夏居正。

  到今天,他仍是个漂亮的中年人,男性魅力十足。

  花如雪曾不只一次怀疑,他爱他的胡子比爱她更多。

  十年前,就是这个男人师法吕不韦,将自己的意中人献给帮主寒不英,机关算尽,就是没算到她居然不下蛋。

  「你要走了?」即使习惯了,仍忍不住难过。

  「天快亮了,我不想被人看到。」夏居正吃乾抹净,不多留恋。

  花如雪心一横,挡在他前面,

  「你干什么?」他皱眉,开始不耐烦。

  「居正,我想通了,我不想再这样偷偷摸摸的,我受够了!」她以一种恳求的目光凝望他,期待他伸出援手助她脱困,重见天日。

  「你不想我再找你?」

  「不,我要光明正大的和你在一起。」

  「你说什么?你疯了?」他真是被她吓了一跳,忙斥道:「这绝对行不通!」

  「为什么不行?」她迎著他那双既冒著怒火又冷静的眼睛,依然动情道:「你是鳏夫,我是寡妇,私通才惹人非议,成了亲反倒光明正大。何况,我们原本就是情人,十年前你是打算纳我为继室的……」

  「你真是疯了!」他打断她重提陈年旧事,忿然回道:「你忘了你今天的身分?你可是寒不英的遗孀!我要是敢甘冒大不韪的娶你,我往後也别想在『天龙帮』混下去了。」

  「这世间鳏夫娶寡妇的多得是……」

  「你当我们是市井俚民?好歹你也进帮十年了,江湖人最重什么?道义!『朋友妻不可戏』,更何况你是老帮主的遗孀,谁敢娶你?帮中兄弟一人一口口水就足够淹死你。」夏居正才不想为一个没用的女人,牺牲他多年建立起来的地位与威望。

  他以为花如雪有足够的魅力诱使寒不英将她扶正,成为他背後的一股助力,谁知她十年如一日,仍是妾。

  江湖人不拘小节,却看重家法,妻是主人,妾只比丫头地位高些,在闺房内得宠不代表她有权力在帮中兄弟面前露脸。

  花如雪美丽的脸上流露出淡淡的哀愁。「既然我活该守寡,过著古并不生波的日子,你又为什么要来撩拨我?你以为你偷偷地来,又偷偷地走,神不知鬼不觉,就不算甘冒大不题?夏居正啊夏居正,你一再玩弄我的感情,随意安排我的命运,你良心何在?道义何存?」

  「你这个女人真不知好歹,我顾念旧情,怕你芳心寂寞,所以趁著你侄儿不在的时候跑来安慰你,不也是爱惜你的名傇?你不感激我也就罢了,还反过来威胁我,你才会良心不安呢!」夏居正以家传招牌的傲岸姿态面对昔日的意中人、今日的鸡肋,冷笑道:「帮主就快回来了,只要你安分守己,他依然要尊你一声『雪姨』,供你丰衣足食,直到你死为止。你的侄儿花少杰也能成为帮内的专用大夫,前途不可限量。你是聪明人,该如何抉择应该很清楚,千万别自个儿打碎了饭碗才好。」

  男人挥挥衣袖,走得毫不留恋。

  花如雪最後的一线希望破灭了,一颗心仿如坠入古井的最深处,好黑、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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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龙帮,整个北方势力最庞大的一个帮派。

  占地极广的总堂口,正在举行半年一次的会议,分派各地的首脑人物全部回总舵作例行报告,除了生意上、江湖上的各种状况,也能使帮主明了天下各地的大局动态,更重要的是联系总舵与各地分舵主的情谊。

  这也是王之铁接任帮主之位後,第一次会见所有的分舵主。

  高高悬挂著「忠义千秋」巨大横匾的龙门厅,王之铁面无表情的坐在大厅尽头的一张虎皮椅上,他前头有两列太师椅,各坐著一位分舵主。

  王之铁听他们一个一个轮流报告,心想换了清清坐在这里,保证睡过去。「天龙帮」在寒不英手中已扎下稳定的根基,敢来挑衅的不多,已经没什么太大的问题,这个会议成了各地的生财报告,间或有一两个新窜起的小帮派要抢地盘瓜分利益,但分舵主都有自信摆平,只是例行报告一声。

  他们个个比帮主年长一、二十岁,是跟随老帮主从大风大浪、刀山剑林中闯过来的,王之铁可以想像,他们对於他这个「坐享其成」的帮主,心里多少有点不服气。即使他曾在义父手下效命数年,立下功劳,但後来又逃开三年,一回来就做了帮主,确实教人措手不及。

  其中,最桀骛不驯的要算长安分舵主左乾坤,五十出头的年纪依然性烈如火,讲起话来声如洪钟,若不是帮规森严,不准以下犯上,他也不愿对这毛头小儿低头请安。

  王之铁的面色始终如一,心里却在想:「果然脾气暴躁的人比较藏下住心事,好恶全在那张脸上,不过,这种人若是收服了,倒是一辈子忠贞。」左乾坤这回携同长子左丹菊和几名得力手下前来,其余分舵主也各携人马十二至十六名不一,比往年派头许多,想显示什么?

  不过,他们都有很好的藉口,并且口径一致,说是接到飞鸽传书,得知帮主大婚,特来祝贺!

  王之铁表示承情之至,并吩咐下去,今晚补请喜酒,准备设宴。众人所送的贺礼也都送往帮王所住的卧龙轩,静待今晚正式拜见帮主夫人。

  龙门厅里暗潮汹涌,龙门厅外亦是风起云涌……

  荷花池畔,咏春亭。

  夏银秋忿忿的直跺脚,想到今天晚上郭清清就要以帮主夫人的神气姿态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同帮主平起平坐,教所有的弟兄们认识她、拜见她、尊崇她!想到这儿,夏银秋两颊肌肉抽动,真正被激怒了。

  苍天无眼哪!竟教那个泼辣女子飞上高枝睥睨众人。

  思及回总舵的这一路上,她几次藉机想与帮主说说话儿,总是等不到她把一腔知心话儿说完,郭清清便来打岔。真是阴险的女人,凭郭清清那点姿色也想独占帮主?而帮主竟像有把柄在郭清清手上似的,对她十分体贴。

  郭清清有她的美貌吗?没有。

  郭清清有她的风情万种、娇媚入骨吗?没有。

  郭清清有她的才华洋溢,琴棋书画、针黹烹调样样皆通吗?没有。

  德、言、容、工,郭清清有哪一样胜过她?没有。

  夏银秋几乎要对老天爷发火了,一个样样不如她的女人,命运却胜过她,今晚便要端坐高位,连总堂主、左右护法都要向她低头了。

  她真想马上教郭清清生一场重病,躺在床上爬不起来,无法出席今晚的盛会。

  她知道,自己对帮主抱著太大的期望,一心以为帮主夫人非她莫属,一旦教别的女人抢去,就不由得妒恨起来。

  她没去想,王之铁很早就表明他有未婚妻,但她不在意,以为任何男人都会为她而放弃其他女人。这下子踢到铁板,岂不痛乎?

  她甚至害怕今晚来临,人人表面上祝贺帮主完成终身大事,心里则暗笑她当不成帮主夫人。她一想到这点,便难受得要发狂。

  「夏姑娘,原来你在这儿。」豪爽洪亮的叫声包含著无限的欢喜,又一个爱慕者出现了,夏银秋习惯性的敛眉垂眼,多么惹人怜爱哟!

  虎臂熊腰的左丹菊颇有乃父之威,江湖朋友给他安上一个「火麒麟」的外号,提醒大家别惹怒他。

  这般豪杰之士,都有著「英雄美人」的怀想,自上次随父亲来总舵,遇见了夏银秋,从此念念不忘,几次央求父亲向夏居正提亲,粗中有细的左乾坤却要他不可鲁莽,听说夏居正有意把女儿许配给王之铁……如今可好啦!左丹菊自问有八成的希望抱得美人归。

  「夏姑娘,我找你找得好苦。」左丹菊感情奔放的说。

  「原来是左少侠,半年不见,依然神采飞扬,英雄气概十足。」夏银秋对於条件上乘、勉强配得上她的男子,从不吝惜给他高帽子戴,显得她是那么善解人意。何况,左丹菊那爱慕的眼神很能满足她。

  「你还记得我,我真高兴。」

  「『火麒麟』左丹菊,谁能不识?」她瞄他一眼,风情自生,教男人软酥酥的。「年轻一辈的江湖奇才里,你是数一数二的。」

  「姑娘过誉了。」左丹菊笑得志得意满,天底下没有比亲耳听到意中人对自己吹捧夸奖更高兴的事了。

  夏银秋原想跟他敷衍两句便藉口走掉,虽然左丹菊乃俊伟英才,却打不动她的芳心,太过纠缠便不智了。偏偏这时候,她眼尖得要命,老远就瞧见郭清清带著两名侍女走进花园,不由得情敌相见分外眼红,流露出既生气又难过的表情,落在左丹菊眼里,真想拔刀宰了伤她心的人。

  「夏姑娘,你心里若有不痛快的事,尽管对我说,左丹菊愿为你两肋插刀,在所不惜。」

  她柳眉轻锁,一副凄楚可怜的模样。

  「夏姑娘,你快对我说,是谁欺负了你?」左丹菊冲动之下,只想有听作为,如赢得美人对他展颜欢笑。

  她心生感激,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纤纤玉指朝前一比,比到郭清清的身上去。

  「是那个女人?她做了什么?」

  她哽咽无语,掩面别过头去。

  左丹菊只觉得热血沸腾,相较於美人受尽委屈的楚楚可怜,愈发显出「那个女人」的神采飞扬,是可忍孰不可忍,他若不能代美人出头讨回公道,枉称英雄。

  他纵身腾跃,三两下起落,以大马金刀的架式横在郭清清面前,朗声喝道:「你站住,你叫什么名字?为何欺负夏银秋姑娘?」

  清清充满困惑。「你又是谁?凭什么对我大呼小叫?」她伸手止住想代她出头的侍女。这小子指控她欺负夏银秋,有意思!

  「老子行不改名、坐下改姓,『火麒麟』左丹菊!今日特来为夏姑娘讨一个公道,报上你的姓名。」

  「我叫郭清清,我没有欺负夏大小姐,你要不要再查清楚一点?」

  「不必了,夏姑娘不会撒谎,今天我要替她讨一个公道。」飞鸽传书的内容他没看,只听老子讲帮主娶妻了,便跟来祝贺,不知眼前这位正是一人之下的帮主夫人。

  清清秀眉微扬,眼中流转著狡黠之意。「看你身手矫健,是想与我比武了?」铁哥啊铁哥,瞧你老婆今天多么地端庄贤淑,文静乖巧,还是有人想向我挑战,这可不是我的错喔!

  「江湖人不比武,难道还吟诗作对?」左丹菊傲慢道。

  「大侠说的是。」清清仍是笑瞪著他,一副下予置评的表情。「不过,不比行不行?」还是要推拒一下,日後好有人作证,坚持要动手的人不是她。天公在上,她好听铁哥的话呢!

  「你若是怕了,当著我的面向夏姑娘慎重道歉,我饶你一次。」左丹菊也不想跟比自己年纪小的女人动手,胜之不武,只须讨回公道即可。

  她揶揄地笑了,挑战著说:「我郭清清向来恩怨分明,不曾欺负过谁;至於有人想欺负到我头上来,那可万万不成。好啦!招呼打过了,动手吧!」

  话落,突然身形飘动,掠过左丹菊身侧,伸手去夺他背於背後的宝刀……

  万岁!终於可以光明正大的干架了。

  左丹菊不想她来得好快,但觉风声飒然,敌人已欺到身侧,当下右掌快如闪电,竟比清清的手还快,抢在前头,—掌正中她的肩头,当场将她逼退三步,背後的宝刀自是文风不动。

  「凭你的武功,不配我出刀。」

  「是吗?」她天生爱动下爱静,小时候常偷学隔壁镖师的功夫,但真正得名师王之铁指点,研习上乘武学,却不过三、四年时间,天资再好,也此不上从小苦练的左丹菊。

  「我劝你识相点,乖乖的去向夏姑娘赔不是。」

  清清冷笑。「你爱拍大美人的马屁,那是你家的事。不过,既然你主动向我挑战,我会奉陪到底,今日,你非出刀不可!」当即双手齐伸,抓向左丹菊胸膛,所用的正是王之铁教她的第一套功夫:十八路擒拿手。

  两只手掌在颤动间变化无穷,游移里神鬼莫测,或勾、或锁、或拿、或击,更可借力使力,运用得十分纯熟巧妙,左丹菊居然不得不使出全副精神应付著,心里更信了她是有本事「欺负」夏银秋。

  两条人影在穿掠交舞,飞展旋闪,数十招,弹指而过。

  清清没有占著上风,然而,一出生就注定是江湖人的左丹菊竟也未能将她制伏!

  在左丹菊而言,对付一个年未二十的女子,竟要花费这么大的劲儿,依然胜负未分,简直是不可思议,这对一向自负的他来说,已算是失败。

  他脑海中闪过一个疑问:「她的师父是谁?」

  他不知道清清实际上已汗透重衣,左丹菊的内力比她强,打出来的掌风带著澎湃有力的内劲,对敌经验又比她丰富得多,十八路擒拿手再厉害也破解不了他动作上的无懈可击。

  於是,清清不能不以险招求胜。

  一连串的掌影出自左丹菊的双臂分合中,强击的锐风如刀,清清顺势腾空而起,落在荷花池畔的栏杆上,凝聚全力再次暴扑而上,大有与敌人一决胜负之势。

  左丹菊不料她来势如此凌厉,不及细想,双掌乎伸,鼓足平生之力,「砰」的四掌相接,霎时,清清如断线的纸鸢般平飞出去,眼看就要落入湖心……

  左丹菊「啊」了一声,正有悔意……这里是总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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