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笙看著她,一边思考她说的话,显然陷入两难中,她讨厌她的後母,可是……她想上这些课……如果是爹,是不可能请人来教她的……
「你好好想想,我不强迫你,等你想好了再告诉我。」艳衣说著。「我们一事归一事,只要你想上,我就会找师傅来教你:可今天的事,你还是得受罚。」
见红笙心不在焉,艳衣也没再说话,就让她自己好好想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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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你打算就这么关著亚坤?」翟启誉佣懒地半瘫在椅上,手上拿著柑橘不停转著。
翟玄领头也没抬,只是应了声,仍旧专注地看著手上的册子。
「都五天了,二娘若是闹僵--」
「随她去吧!」他随手拿起几上的茶水暍了口。
「你说得倒轻松。」翟启誉无聊地将柑橘轻抛起再接住。「大嫂可烦恼了。」
翟玄领顿了下,而後瞄他一眼。「她要你来求情?」
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悦,翟敔誉微笑。「没有,我本来也以为她要我来求情,不过大嫂说你不会高兴的,所以要我别提;」
这话不但没让翟玄领平静下来,反而轻蹙起眉头。「她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问我一些府里的事。」他将柑橘放回盘内。「本来她是来找沐文的,恰巧我妹子出去了,所以大嫂才来跟我说话。」
「她问了哪些事?」
翟启誉耸耸肩。「都是些杂事。」他突然咧嘴而笑。「不过与大嫂谈过话後,倒是明白了大哥为什么会娶她。」
他放下册子,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为什么?」
「与大嫂说话挺有意思的。」翟启誉无聊地开始剥橘子。「她能把一些无聊的事说得很有趣。」
「是吗?」他扯了下嘴角。
「她给我讲了个很有趣的故事。」翟启誉微笑地瞥了大哥一眼。
翟玄领挑了下眉,他的妻子最擅长的就是说故事、打比方。
「这故事是关於大哥的。」他拔了片橘子就口。「我答应嫂子不能提,可这故事实在好笑……」语毕,他自己便笑了起来。
翟玄领耐心地等他笑完,手指不耐烦地敲了敲茶几。「什么故事?」
「我答应了不能提。」他吊人胃口地说著,随即转了话题。「对了,你真打算一直关著亚坤?」他追问。「大伯虽然一直没吭声,可再这样下去--」
「谁说我要一直关著他?」翟玄领打断他的话。「只是给他个小教训罢了,我打算下个月让他跟你一起押运上京城。」
「什么?」翟启誉吃惊地站起身。「这不行、不行,不妥……」
「为什么?」他心情愉快地问。
「你明知故问。」他苦笑。「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这人喜欢作威作福,有他在,船上的人都别想安宁。」
「这简单,他若出岔子,你就把他踢进江里去。」他微笑,显得心情很愉快。
「你是说真的还是开玩笑的?」翟敔誉眉头纠结,仍是一睑苦意。
「我看起来像是在说笑吗?」
「帮主,嬴公子到了。」运卒进厅通报。
「请他进来。」
翟启誉又塞口橘子。「来了正好,咱们家的茶叶也快用光了,正好要他送些到家里去。」
赢瑾萧跨人大厅的同时,翟玄领与翟启誉自椅子上起身、
「好久不见了,翟兄。」赢瑾萧拱手,他有著高瘦身材,身著白袍,五官俊秀,是扬州大茶商。
翟玄领微笑。「坐。」
「听说六公子这阵子都在漕帮。」赢瑾萧转向翟启誉。「今日一见果然不假,有你帮著,你大哥也能享享清福。」
翟启誉露齿而笑。「我在这儿只当门面,好看罢了。」他抛起橘子。「顺道在水果烂透前给吃进肚子。」
赢瑾萧正经道:「这种差事怎么不介绍我来做?」
翟启誉哈哈大笑,三人寒喧说笑一番,在下人上茶後才止了话题。
「听说你府上有个很会泡茶的侍童。」翟启誉端起茶盏。
他颔首。「是我三弟的使唤人。」
「改天得到府上见识见识。」翟启誉兴致高昂地说。
「欢迎。」赢瑾萧转向翟玄领。「翟兄今天找我来是……」
「听说赢兄最近在查伪茶的事。」
赢瑾萧点了点头。「嗯!这阵子鱼目混珠的事越来越多,想是与前阵子漕船翻覆有关。」
两个半月前,运往京城的漕船沉没在淮河上,原以为是风雨所致,没想却是人为;因船上装满官盐、茶,以及香料,若折换成现银,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因此历年来都有人动私心,想将船上的物资占为己有。
虽说沉船的舟卒已经找到,可据他们所言,有批人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处,把大部分的东西都搬走了,因盐、茶及香料都是朝廷专卖之物,商人们必须凭引才能兑换贩卖,即使是种茶的园户也不能私卖:可茶为民生所需,交易量大,利润也丰,所以还是有不少人键而走险的私卖。
翟玄领继续道:「他们若想销掉这批榷茶,必得与其他茶混著卖,才不易引人注意。」
「翟兄的意思是……」
「我想放条线将他们都引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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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玄领一进宅第,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倒不是他能感应到什么,而是女儿没有在门口迎接他。这些日子只要他一踏进家门,女儿就会冲到他怀里叽哩呱啦地说著,可今天却没见著她的身影……
「小姐今天怎么没出来迎接您?」站在翟玄领身边的马沿发出疑问。
「是啊!」牛坤也道,他与马沿都是翟玄领的属下。
「因为今天……」门房阿忠想到什么似的又停了嘴。
翟玄领瞧向他。「怎么?」
「小的不该多嘴的。」阿忠抓抓头。
「别吞吞吐吐的。」牛坤不耐烦地说。
「是,小姐……小姐拿石头砸蜂窝……」
牛坤与马沿同时缩了下肩,不用他说下去,他们已经能想像其中的惨状。「小姐没伤著吧?」牛坤紧接著问。
「没事,只是被叮了几个包。」
翟玄领面无表情地往前走,马沿与牛坤互看-眼。「头儿……」
「你们去休息吧!」翟玄领截断两人的话。
「是。」两人应了声。「小姐性子皮,您别太苛责她。」牛坤忍不住又加了一句。
翟玄领没说话,只是往自己的院落走去。
「小姐这回怕是要被关上十天半个月了。」丰坤长叹一声。
翟玄领走过石子路,穿过树丛,温和的表情越来越严肃,对於女儿的一再闯祸,他已不知道她是调皮,还是故意捣蛋,再这样下去,她真要无法无天了。正想著该怎么处罚红笙时,远远地他便瞧见凉亭内有抹熟悉的身影--他的妻子,她正背对著他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中。
他没察觉自己开始放松紧绷的情绪,表情也变得温和起来,他无声地走近她身後,发现石桌上摆了茶具及糕点。
「在等我还是在看夕阳?」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滥衣震了下,她想转身却在中途煞住,急忙侧过肩,依然背对著他。「你吓了我一跳。」
「怎么?」他没漏掉她的反应,抬手握住她的肩,转过她的身子,而後诧异地瞧见她的脸隐藏在红色的纱巾下。
她微微一笑,似乎很高兴见到他意外的表情。「喜欢我的装扮吗?」她摸摸睑上的面纱。
他扬起嘴角。「你为什么……」
「我只是突然一时心血来潮。」她轻巧地带过这个话题。「今天忙吗?」
「还好。」他动手打算取下她的面纱,却让她阻止。
「我想多戴一会儿。」她握住他宽大的手掌。「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他点点头,明白她要提红笙捣蛋的事。
「坐,府里来了个很会泡茶的侍童。」她拉他在石凳上坐下,为他倒了杯茶水。「虽说味道上不及雀门街赢府的沂馨,可也算是上品了,相公喝过赢府的茶吗?」
翟玄领诧异地摇摇头,还来不及说话她已接续道:「去年我曾为赢府办过一场喜宴,那时喝过沂馨泡的茶,不管色泽香气味道都让人难忘,说不准相公也去喝过喜酒,毕竟赢府也是商家……这茶水都凉了,我要侍童再泡一杯。」
「不用了。」他开口,她讲的一串不相千的话更让他确信她在进行某件事,想要知道妻子到底在想什么,最好的方法就是单刀直入。「你在这儿做什么?」
她微笑。「我在观落日,偶尔欣赏晚霞,能让人心情愉悦,烦恼一扫而空。」
他看著橘红的彩霞,不经心的问:「你有烦恼?」
「啊?」她抬眼向他。
「你刚刚说,看落日会让人烦恼一扫而空。」他转头,视线停留在她脸上。「你有烦恼?」
艳衣眨了下眼。「相公真细心。」她又眨了下眼睑,眸子低垂。「妾身是有点烦恼……」
他耐心地等著她继续说下去。
「不过已经没事了。」她捧起茶盏,怱地想到自己戴著面纱下方便喝茶,只得又放了下来。
翟玄领没预料到她如此回答,愣了一秒後才发现她已经讲完了,「是关於红儿吗?」他好心的提醒她。
「红儿?」她讶异地瞧著他。「红儿怎么了?」
她的回答再次让他讶异,不过他很快就明白她的诡计,「你不用替她掩饰,我已经知道她捣蜂窝的事了。」
「原来是这件事。」她轻抚茶碗的边缘。「相公不用担心,我已经惩罚她了。」
「你已经惩罚她了?」
「有什么不对吗?」她疑问。
他温和一笑。「我以为你会袒护她。」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向来是个赏罚分明的人。」
翟玄领不以为然地轻哼一声,艳衣假装没听见,迳自道:「当然,没管教好她,妾身也该负责,这件事我已向娘请罪了。」
他再次挑眉。「你不需要这么做,红儿本来就爱捣蛋--」
「相公不要再说了,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她打断他的话,双手捧起碗,到了口边才想到自己还戴著面纱,只得把碗又放下。
「你已经决定了?」妻子强制的口气让他轻蹙眉宇。「决定了什么?」
「当然是惩罚我自己。」她顿了下。
「我可以问是什么惩罚吗?」他盯著妻子低垂的眼眸。
她轻笑一声。「相公为何突然变得如此有礼?你当然可以问。」她以指尖滑过石桌的边缘。「我决定饿自己一餐。」
「什么?」
「我是说我不用晚膳了。」她瞧著他,忽然觉得脸上刺痒,虽然很想伸手抓,可她还是竭力隐忍下来。
他直视她的眼眸。「你是不是在进行什么阴谋?」
「阴谋?」她张大眼。「相公为什么这么说?」
「你在这儿赏夕阳,还戴著碍眼的面纱,然後告诉我你不用膳,还有红儿的事……」
「相公真多心。」她轻笑两声,随即惊呼一声。「相公……」
翟玄领毫无预警地扯下她的面纱,就见她脸颊旁肿了起来,艳衣心慌地发现他的脸色开始僵硬。
她急忙用手遮住肿包,没想却碰了伤口,让她吃痛得低呼一声。
他拉住她的手,不让她再碰自己的脸。「蜂螫的?」他微眯眼,抬起她的下巴转动她的脸,发现她的耳下也被螫了一个,
「就像被蚊子咬了一口,不碍事。」她拉下他的手,想将面纱重新戴回睑上,却让他阻止。
「红儿呢?」他的语气开始转硬:
她急忙握住他的手,深怕他怒气冲冲的跑去找女儿,「你听我说--」
「我不想听!」他打断她的话。「不管你说几个故事都一样,我绝不会再姑息她。」
「你打算怎么做?」她更加握紧他的手。「也把她关在柴房吗?还是毒打她一顿,或是把她丢到河里去让她活活溺死--」
「你倒是提供了不少方法,我会考虑的。」他站起身。
她张开手拦住他的去路。「在你去找你的女儿前,我有些话要跟你说清楚,我希望你能稍微冷静一下……」
「我很冷静。」他和缓地说,在他看来,她才是那个该冷静的人,她的脸不知是因为蜜蜂的叮咬,还是气愤,整个泛红,她甚至没察觉到自己的姿势像是在向他挑衅。
「很好。」她深吸口气,脑袋飞快地转著。「在你走到你女儿的房门前,我要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
「婚前你是不是答应过我,红儿由我管教?」
他颔首,「我没忘。」
「所以,这件事相公得听我的。」她也点头。「请你不要插手。」
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艳衣察觉他的神色不对,立即发现自己说话太冲了,连忙放软声音。「我是说……贰弟的事妾身听你的,红儿的事就请相公依我,如果你插手管了这件事,我跟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点关系就会破裂了;再说,我已经给她惩处了。」
「什么惩处?一块糕点吗?」他讥诮地问。
她微笑。「当然。」她不自觉地抚上他的手臂。「等她面壁思过以後。」
「面壁思过?」他轻碰她的脸,小心不弄疼她颊上的红包、
「嗯!所以你现在不能训她。」她能感觉他的态度软化下来。
「面壁思过不会有什么效果。」她的方法太温和了。
「相公喜欢看法家的书,对吗?」
他非常确定她已经挖好陷阱等他跳下去。「你又在拐著弯说话--」
「我没拐著弯,今天我整理你的书房时,随手翻了你的书。」她低垂眼,心不在焉地抚上他的胸膛。「碰巧瞧见了吴起休妻的故事。」
「我不会因为红儿的事就把你休了。」
她没回应他的话,只是道:「吴起叫他的妻子织丝带,可後来发现宽度不符合他的要求,便叫她重织,没想又织一次後,吴起一量,还是不符要求:他的妻子说:我开头就把经纬线确定好了,不能更改,吴起一生气就把妻子给休了,相公觉得吴起做得对吗?」
翟玄领开始觉得要踏进她的陷阱了,他顿了下,缓道:「这与我们所说的话题有关吗?」
她点头。「後来他的妻子请求他的哥哥去劝说吴起接她回去,他哥哥却说:吴起是制定法的人,他定的法是为实行全国、建功立业的,所以首先必须用於妻子身上,然後才能推行,他不可能接你回去的。」她摇头。「相公不觉得吴起真是个迂腐的人吗?」
他露出笑,不敢相信她会批评战国时著名的军事家。
「『法』於战乱,於建国之初,是让国富民强的利器之术,用於管理下属,是值得学习之法,可亲人若也用『法』,不免过於冷漠僵化。」
「你……」他真不知该怎么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