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台上演奏时就已经觉得杨宇身旁的这两个女孩很碍眼,趁中场休息时她特地过来,就是想和杨宇讲讲话,可是他的视线竟一直往身旁那两个没什么水准的女人身上飘去,这让她情何以堪!
她是徐家的大小姐,这场演奏会,她是主角,岂有让人抢去风头的道理?何况被吸引走的人,还是她从小爱慕到大的杨宇。
“喂,我们又没惹到你,你的嘴巴怎么那么不干净?”她只不过是不小心睡着而已,睡觉乃是人之天性,这也是罪过哦?
“我是好心提醒你们别再丢人现眼,没这个水准就别装有水准。”
“玉萍!你少说两句。”杨宇不悦地板起面孔。
纪悠面无表情地望了眼前的一男一女一眼,拉着叶飞絮的手,没打算继续逗留在这场莫名的争端中。理由只有一个,她觉得——无聊。
杨宇的眼睛在看的是这个默不出声的女孩!发现到这一点,徐玉萍更加吃味了。她讨厌极了这女孩不为所动的表情!在台上时,她就有股强烈的厌恶感,像是从小就和她结下梁子似的。
“我就是要多讲两句!看到两个活生生的笑话,岂有不笑的道理。”愈看她就觉得愈讨厌,讨厌她身上所散发出的高雅气息,也讨厌她那张似曾相识的清秀面孔。
走过徐玉萍的身边,纪悠忽然转过头再望了她一眼。
“你——为什么要这么无聊?”她是真的不懂这个女孩所为何来。
听到这句话,其余的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首先会意的竟是被徐玉萍巴着的杨宇,他大方地露出了笑容。
他的笑容有点像陆天云,同样很阳光,可是陆天云还有一种她说不出来的特别感觉。下意识地,纪悠想起了陆天云有笑窝的笑容。
“你骂我无聊?我哪里无聊了?你倒是说说看!”她是徐家的大小姐,从来没有人敢对她的所作所为提出批评,这个女人竟敢当着杨宇的面骂她无聊,这口气她可咽不下去。
“玉萍,在吵什么?要开演了,还不赶快回去。”徐玉萍的指导老师,眼见表演者未回到后台,亲自出来找人。
“老师,这两个人是来找碴的,你快把她们赶出去!”
中场休息时间已到,不少人对这四个人频频侧目。
徐玉萍的大小姐脾气看来是没得救了。身为师者的方念华看向了徐玉萍眼睛猛瞪的女孩,忽然她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诧异地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会这么无聊?她不是都已经要离开了吗?从头至尾她都没想要留下来过。纪悠露出了个感到无聊又不解的表情,不在意地拉着火冒三丈,一脸想打架的叶飞絮走向出口。
“你是纪小姐?!”方念华急急追向出口。
停下了离去的脚步,纪悠回头看了一眼一脸激动的方念华。
“你是纪悠,纪小姐吗?!”方念华紧张得吞了口口水。
“我不认识你。”简短冷淡的语气,再加上无表情的面容,让方念华悄悄地往后退了一步。
“我……你不认识我,但是我认识你。你十二岁那年,夺下国际比赛的冠军,那一年我刚好在维也纳留学,也去现场了。那一曲我到现在都还念念不忘!”
小悠会弹钢琴?!叶飞絮“啊”了好大一声。
“纪小姐,你现在在哪一国留学?放假回台湾吗?还是回来开演奏会?想不到可以在台湾遇见你!”方念华兴奋得完全看不到纪悠冷淡的脸,直拉着纪悠的手不放。“如果你开演奏会,我一定会去听。我盼了好多年,就想再一听你的琴声,想不到现在竟然有机会和你说话!”
纪悠技巧地挣脱了方念华的手,脸色沉了下来,原本就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显得更冷漠了。
纪悠……纪悠!徐玉萍记起这个名字了!她是从小就在台湾音乐界展露才华的才女,曾经在国际比赛中拿下过无数次大奖的天才!难怪她会觉得她的面孔似曾相识!一开始会认不出她,是因为纪悠很少参加国内的比赛,因为早在她高中前,纪悠就已经在世界知名乐团和城市里有过开演奏会的纪录了!徐玉萍嫉妒得握紧拳头,僵立在原地,想起了在六岁那年参加国内比赛,败在她手下的耻辱。
“最近音乐界都打听不到你的消息,我们一群音乐人,都念着你的琴声,盼着你能早日学成归国。”
纪悠面无表情,始终以沉默应对。
“纪小姐,您能光临我学生的发表会,对我而言真是太荣幸了!”
“我要走了。”仍旧是冷淡疏离的回答。
“纪小姐,请等一等!”情急之下,方念华再度忘情地拉住纪悠的手。“可不可以请你上台为我们弹奏一曲再走?我想来宾们一定很期待。”几个应方念华邀请而来的音乐界朋友,也已经认出是纪悠,一直频频向方念华打暗号。
“老师!”今天她才是主角,纪悠凭什么抢去属于她的风采?徐玉萍气极了。
“纪小姐,可以吗?从维也纳一别,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七年了,可是却一直没机会再听到你的演奏。”
“抱歉。”她无法站在舞台上。
“……是吗?”方念华失望地垮下一张笑脸,好像天地忽然间全变色了一样。“真的不行吗?”
发现叶飞絮摇了摇自己的手臂,又指了指舞台,鼓励自己上台演奏,纪悠失落地望了一眼舞台上的钢琴。
她已经丧失了诠释愉快乐曲的感情了,教她如何再站上舞台?她不要她的琴声没有灵魂,徒具空壳而已,但她突破不了,跨不出那一步……
“那……我可以私下和纪小姐见面,一起讨论音乐吗?”抱着一丝希望,方念华以崇拜的语气问道。
虽然说崇拜一个同是音乐界,年龄又比她小的女孩让人觉得很奇怪,可是一生中能和这样一个天才一起讨论音乐,她此生也可以无憾了!
“抱歉。”她不喜欢这两个字,但却不得不说。难道以后遇到提出相同请求的音乐人,她都必须不断地重复这句话吗?
“小悠——”小悠一向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啊!
“纪小姐,容我再一次请求你……”
“我已经失去站在舞台上的资格了。”冷淡的语气,为的是掩饰无奈的心。
失去站在舞台上的资格?这……是怎么回事?
不只叶飞絮“啊”了好大一声,就连方念华都跟着露出了无法置信的表情。场内的灯光慢慢地暗下,一簇圆灯,照亮了舞台上的钢琴。
叶飞絮粗线条的心,第一次如此强烈的体会到陆天云的心情。她终于明白,陆大哥说那些话的意思了。
原来,小悠真的很需要人来拉她一把……
第五章
阴暗的天气也许几天就过了,可是内心的阴霾,却可能伴随一辈子。家,有太多的问题让她想问,但她最想问的只是——为什么偏要让她碰到?
“爸,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前一刻还在高高兴兴地为母亲挑选生日蛋糕,想不到下一刻她的人生却一脚踏进黑暗的深渊。
“小悠?!”纪伯平放开了手上挽着的女人,讶异地看着忽然出现的女儿。
“今天是妈的生日。”紧握着手上提着的蛋糕,纪悠努力压抑着忿怒。
“……我知道,我马上就要回去了,只是临时……临时和朋友有约。”
纪悠冷冷一笑,不语地看着父亲。
昏暗的路灯下,伫立着沉默的三人,长长的沉静,仿佛要让人窒息一般。
许久,纪伯平终于受不了女儿逼视的眼神,重重一叹。
“小悠,她……她是我的初恋情人。”
“你背叛了妈!”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她清楚地看到了摆在眼前的事实。
“伯平只是……只是想帮助……帮助我走出离婚的阴霾。”纪伯平身边一直垂着头的女子小声地开口。
扫了女子一眼,纪悠讽刺一笑。
“为了帮助初恋情人,所以你决定断送和妈妈的婚姻?”母亲绝对无法接受一丝丝的爱情瑕疵!她是一个完美主义者,她的人生中只有单纯二字,她受不了这个打击的!
“伯平最爱……最爱的还是你母亲,我只是他一段过去,只是他……短暂的出走而已。”
爱?多讽刺的字眼!在出轨之后,为何他们可以光明正大的说出这个字?爱情里若可以同时存在着钟爱和出轨的爱,那前者究竟算什么?
“小悠,爸爸求你别跟妈妈讲,好吗?”
望着这乞求的眼神,昔日印象中父亲翩翩的神采,转眼间,竟不复存在,只剩一个悲乞的形象。“已经不重要了。”敏感的母亲一定早就发觉了,她终于明白近日母亲不进画室,沉静得吓人的原因了。
“纪小姐,我求你别和你母亲讲,伯平无法忍受失去你母亲的打击!我们今天出来只是想作个结束,我下个月就要出国了,一切都会恢复的,我保证!都会回复到最初的!求求你!”
“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这些话?”为何他们当初不会想到这一天的来临?在伤害了别人之后,才来乞求原谅?”
“我……”女子哽咽了。
“小悠,妈妈受不了这个打击的,爸爸……会尽力弥补这个过错的,爸爸很爱……很爱妈妈……”
“弥补?”纪悠不屑地嗤笑了一声。“你们凭什么认为道了歉,别人就一定要原谅?”
不愿再多语,纪悠头也不回地走了。往日和乐的家庭,仿佛是南柯一梦,在清醒之后,瞬间化为碎片。
在一周后的下午,当她放学回家,画室流出了腥红的鲜血,窗外的夕阳染红了纯白的家具,她终于明白了——原来,有一些事,是永远不会结束,有些伤痕,是永远不会复原的。
母亲选择了割腕来结束这一场永远不会复原的伤痕,就在她最钟爱的画室,用她画出形形色色的手,了结了她追求纯白,到最后却仍然留下污痕的人生。
一室的鲜血,满屋的火红夕阳,只有抱着母亲哭泣的她,再也无他人……
她一个人,在一片刺眼的红色里,哭了好久,好久。直到纪晴回到家以前,她只知道,夕阳好红,鲜血,也红得刺眼,一切都是红的,都是红的……再也没有纯白了……
“……在哭?”一双温暖的大掌拭去了纪悠脸上的泪。
如果可以选择,她不想梦见满室的鲜血,不想梦见这个被染红的屋子。可是谁来拉她一把?她不喜欢鲜血的味道,她不喜欢妈妈倒在血泊中的苍白模样,不喜欢听见自己哭泣的声音……可是为何她一直摆脱不了这个梦?为何她感觉到自己不断地在流泪?
“连睡梦中都在哭。”低低的男性声音,充满了不舍。
谁的声音?好温暖,好温柔……发现爸爸背叛时的梦境好像渐渐消失了……妈妈倒在血中的模样也模糊了……
“老是爱逞强。”不在乎睡梦中的人儿听不到这句话,男性的声音怜爱地说着。“累了,有我在这里,别那么逞强。”
满屋的红,消失了。但是,是谁在耳畔对她说话?累了……她的确是累了,累到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
会不会她一睁开眼,这个令她安心的声音就消失了!就像她的家人一样,远远地离开她,再也不会回到她身边,到最后又只剩她孤单单的一个人!如果这样,她不要睁开眼,至少还能保有短暂的温暖。
“希望我抱你回房,明天你别恩将仇报才好。”
陆天云唇边的笑窝漾了开来,轻轻地抱起不愿睁开眼,脸庞还挂着泪痕的纪悠。
“记住哪!不可以恩将仇报。”像催眠似的,陆天云温柔地又再重复提醒了一次。
* * *
临近中午,一个哀叫声响彻了整个陆宅。
“你果然恩将仇报。”抱着被枕头捶了好几下的头,陆天云哀怨地指控。
“为什么在我房间?”丢开手上的枕头,纪悠面无表情地质问。
“我凌晨时回来的。”
“我没问你几点回来。”
“你趴在钢琴上睡着了,我好心抱你回房,你应该感谢我。”
纪悠细致的脸蛋略红了一下,但是随即又皱起了眉头。
“你可以滚回你的房间。”而不是趴睡在她的床沿。
“我担心你。”一点也不拐弯抹角,陆天云十分直接,还冲着她露出大男孩的表情。
昨夜的梦境又是红色的,她在梦中哭泣,难道梦境以外的她,也在哭泣?
脸儿更红了,纪悠不愿让陆天云看到,假装没听到的转过身。
“谢谢你的鸡婆。”本来只是要讲上面那两个字的,可是脱出口却又变成了带刺的语句。
真是倔强的性子!这副冷漠的面具,她打算戴到何时?
“看来我买那架钢琴是买对了。”
她转头,却沉默着,等待他的下文。
“我没想到你会喜欢钢琴喜欢到在琴室里睡觉。”
“与你无关。”她不喜欢他人探问她的隐私。
“当然与我有关。”一切皆在他精心策划中,当然与他有关。
他到底在想什么?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为什么她有时候会觉得他很奸诈?
“别想那么多了。”趁纪悠皱眉思考时,陆天云快速在她额头“啵”了一下,然后迅速地冲向门口。“我先走了。”
该死的……她的初吻!纪悠无法实信地摸着被偷袭的额头,僵立在原地。
从小到大,没有人敢对她这么胡来,只要她绷起脸,连父母亲都知道不宜靠近,而陆天云却总是当作没看到,继续的我行我素……太过分了!
陆天云靠在门后,脸上五味杂陈。
一年了,真是漫长!他竟花了一年的时间只和她在打哈哈,直到今天才敢有所行动。但即使行动了,却仍怀抱着是否会失去她的担忧。
碰巧走过去的王妈,在纪悠的房门外看到少爷,原本疑惑的表情,在愣了一会儿后,随即露出了欢天喜地的贼笑。
“少爷——你做了?”
“王妈——”不想被二老看见,却还是碰见了。
“可别敢做不敢当喔!”呵呵呵!这小子等了一年,终于出手!太好了,她和老伴的愿望,以及老爷和夫人的愿望,快要实现了!谢天谢地!
“那还要看她愿不愿意让我担。”说得有些无奈。
“是喔是喔,反正你不准忘了答应我们的条件就是了上纪悠啊!”可别怪她胳臂往他们家少爷弯啊!他们明明很相配的,看到这么相配的人相遇了,不看他们凑在一起,会让人气到捶心肝的。
“你想得太多了。”
“哼!”她就不相信一男一女独处一整夜,不会发生什么事。她吃过的盐比少爷吃过的饭还多,这小子想诓她,门都没有!
“王妈,满脑子黄色,有碍健康!”耸耸肩,陆天云再度望了一眼纪悠的房门,假装轻松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