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她打量的神情,连忙挥手解释道:“我绝对没有恶意,只是……只是……」
“只是怎样?”向水蓝泛著轻笑问道,看来这人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我不……”没等他把话说完,向水蓝便纤手一扬,往他中门攻去。
而他也不是虚有其表的公子哥儿,折扇朝下一盖!止住她拳头的去势,然後手足无措的道:“你真的误会我了。”
向水蓝没管他,弃拳拔剑,沁心毫不迟疑的架在他脖子上,笑道“你武功不差啊,怎麽任我打不还手。”
他看起来倒不像是什麽不轨之徒,只是说话颠颠倒倒,好像有什麽难言之隐,不表明身份,又赶也赶不走,不拳脚相向还能怎样?
他双手做投降状,脸上尽是无奈,道:“俗话说长嫂如母,我又怎能对你动粗呢?”
“长嫂?”她反问,视线转向他的折扇。
松墨折扇的另一面,是一幅龙腾千顷涛的墨画,正如其个性般意气洒脱、不枸小节。向水蓝再仔细打量他,收回剑,没好气的道:“你是他弟弟吧?”记得龙加曦还有个弟弟叫龙似涛,恐怕便是眼前此君了。
“是啊,是啊。”龙似涛不住点头,赶紧放下手,喘口气道:“未来大嫂,你可比羽嫣妹妹凶多了。”难道老哥就是喜欢这种型的?
既然知道他是什麽来头,向水蓝也没多顾忌,招呼这未来小叔到一边坐下,道:“羽嫣妹妹?叫得那麽亲切,乾脆把她许配给你,你们两兄弟一起成婚好了。”
向水蓝说的轻描淡写,听的龙似涛却是连连摇手,道:“不成,不成,我对羽嫣妹妹仅有兄妹之情,做不成夫妻的。”
向水蓝暗翻白眼,这两兄弟怎麽连推托的理由都如出一辙!
“长嫂如母也是你说的,怎麽马上就不听我的话了?”她反将一军,谁叫他刚才装神弄鬼,又说些什麽嫂溺不援的鬼话,害她白担心一阵。
“唉,嫂子你就别再整我啦,我跟你赔不是就是啦。”说罢,他真的站起身来,对她深深鞠了个躬。
“别那麽认真,我跟你开玩笑的。”向水蓝连忙站起来回礼,问道:“对了,你怎麽会找到这儿来的?”他行事也算是出人出息表,居然深夜来找自己的未来嫂子,要她是一般闺女,还不吓出一身冷汗。
说到这里,龙似涛似乎又神气起来,摇著折扇,兴致勃勃地道:“我今儿个一进家门,就看见府里大红一片,又挂灯笼又贴喜字的二问之下,才知道大哥要成亲,人到了向家下聘,新娘居然不是羽嫣妹妹。我这个弟弟好奇之下,等不及老哥成亲,想先看看新娘到底是什麽模样,所以就连夜赶来向家喽。”
其实龙似涛本来只想在远处偷瞧就好,但是一见未来大嫂持香默祷、泫然欲泣的样子,他就止不住惜花护花的念头,想好好劝慰一番,没想到她柔弱的模样原来是骗人的。
向水蓝摇摇头,拿他没法地道:“现在你看到啦,还满意吗?未来小叔。”
“满意,满意。”龙似涛也从善如流的点头,接著突然脸色一变,鼻头动了几下,紧张兮兮的低声道:“嫂子,不跟你聊了,记得别跟大哥说我来过啊。”要是被抓到,不被剥皮才怪。
向水蓝见他说走就走,身形如电的问进树丛里,也没去阻拦,只是轻声笑道:“小心夜路难走啊。”
龙似涛没回话,倒是一团红色物事从他去处飞来,然後稳稳的落在她手心。
向水蓝定神一看,原来是朵开的正盛的海棠,看来是龙似涛顺手摘下然後丢给她当回礼的。
“真会哄女孩子啊。”她将花朵捧到眼前,连龙如曦都没做过这麽浪漫的事。
脚步声起,向水蓝没来得及回神,便觉腰间一热,接著耳边就响起一把低沉的男音道:“是似涛那小子吗?”
向水蓝虽认得来人的声音,但还是吓了一跳,回首不满道:“你们两兄弟都喜欢这样神出鬼没吗?”
龙如曦轻笑,没答话,将她转过身来正对自己,拾起她掌心的海棠花簪在她鬓上,道:“我这弟弟从小鼻子就特别灵敏,十丈远的丝微人味都瞒不了他,因此小时候捉迷藏我从来抓不到他。”
难怪一个前脚才走,另一个後脚就到,向水蓝心想。看来他是知道自己大哥来了,才像耗子见猫般逃之夭夭,走得那麽匆忙。
龙如曦今早才来向家,知道下聘当日是绝对见不到、也不能见他未来娘子的,但又按捺不住相思之情,只好忍到隔天夜里才来,没想到向水蓝不但没睡,还跟自己弟弟聊起来了。
龙如曦和她并肩坐下,前者看到她摆的香案,案上的香烟还袅袅烧著,遂道:
“怎麽摆起了香案?”想祭天吗?
她很自然的一罪向他,十分怀念那七天不见的温暖,然後闭起眼道:“我就要成亲啦,远方的爹娘又不知道,所以只好对天倾诉,希望他们两老晚上会梦到我说的话。”
龙如曦又怎会听不出她话里的无奈,将她圈在怀里,柔声道:“我会照顾你的。”
向水蓝张开眼,浅笑地看著月光下两人交叠的身影。其实她也算是上半运的啊,要是那天没被庞应的梅花镖打下来、没好管闲事的救了他老友、没住进他开的天祥客栈,说不定她还在哪里流浪,不知何去何从。
龙如曦见她不说话,以为她犹然伤心,沉声道:“我很自私,只希望心爱的人能待在自己身边,没想过……”他倏地收声,原来是向水蓝突然吻上他的唇,让他再接不下去。
她揽上他的颈,以他未曾想过的热情吻著他;而龙如曦也化被动为主动,用他深藏已久的情感回应著她,直到两人濒临失控的边缘。
向水蓝把头埋进他怀里,尽力让自己不笑出声来。原来女人也可以用吻堵住男人的嘴!
“你不是在难过吗?”他皱眉道,有点恼怒自己对她挑逗的失控,也心疼她长久来的压抑。
“傻瓜,我不嫁你还不是回不去,怎麽说起这些话来。”师伯不也平平安安的在这里待了三十几年,还收了她未来相公当徒弟。
其实早在龙似涛一番胡搞蛮缠後,她的坏心情就已经去的差不多了。?几天待在向家让她想了很多,很多事也不像起初般萦绕於怀、死结难解,就当是认命也好,既来之则安之也罢,总之回不去原来的地方是事实,伤心是一天,难过也是一天,还不如放开心胸过日子。
龙如曦抚著胸前的青丝,一种从未有过的平静感从他心中升起。二十多年来,他只活在世人的口口光下,几乎快忘了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原来,他一直想要的,就是这种不必掩饰、不必虚伪作假,只有真心相待、坦诚以对的感情。
因为,他在她心里,除了是她心爱的人外,再无其它。
上弦月高挂半空,清亮的月光洒落一地。向水蓝换了个姿势,让自己不再闷在他胸前喘不过气。龙如曦搂著她没再说话,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你为什麽会喜欢上我?”她打破宁静问道。
他回神,低头望向她,泛出一丝笑意。“记得你在师父家喝醉酒的事吗?”
“记得啊二不过醉倒後的事就忘了。
“那天晚上,你在山坡上跟我说了很多话。”包括该说和不该说的。
“我?我跟你说过什麽话?”为什麽一点印象都没有?
“很多啊,像莲蓬…头、还有弹什麽床的……”龙如曦努力回想,但还是拼凑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有件事他倒是记得很清楚。
天啊,莲蓬头?弹簧床?向水蓝提心吊胆地看著他欲言又止的神情,难道她当时还做过什麽丢脸的事?
“然後你哭倒在我怀里。”他笑得很得意。
“喔。”向水蓝将羞红的睑埋在手心。难怪那天起床觉得眼睛肿肿痛痛的,她发誓以後再也不喝酒了,不然哪天被拎去一买了都不知道。
“大概从那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吧。”先是最初的欣赏,到後来的喜欢,再到最後的爱,一切顺其自然,可能就是所谓的缘份吧。“那你呢?一他抓下她的双手,俯下身看她酡红的脸庞。
向水蓝秀目含嗔的盯著龙如曦,欲语还休,彷佛还在为刚才的事著恼。後者没说话,只是含笑看著她。反正到了现在,他们该做的做了,不该做的也全做了,谁先爱上谁早已不是大问题。
约莫一刻钟後,她才像想起什麽重要的事,十分认真地开口问道:“你……会想纳妾吗?”
如果他敢点头,那麽不管是下了聘还是订了亲,她绝对不会嫁给他。
龙如曦摇头,没在乎她根本没回答原先的问题。要是他有那心思,早就不必千里迢迢来向家退婚,先娶了她再娶向羽嫣就好了。
“那好,”向水蓝满意地道,果然自己没看错他。“那麽也不准在外头养个花魁之类的。”这种故事小说里常写啊,不过通常花魁都不是女主角的对手。
他再摇头,光应付她层出不穷的问题都来不及了,哪有心思去找别的女人。
“还有…!”听说大户人家都很爱开枝散叶那一套,动辄要生十个八个,否则便以纳妾相胁。“不准逼我生”堆小孩。”
对於这点,他倒是有意见:“至少两个。”龙如曦认真道,彷佛两人已经准备生小孩了。
这次换她点头,两个不成问题,她家也是两个。
“还有其它的吗?”这些天外飞来的问题,果然很像她的作风,他怀疑除了他之外,听到这些话的男子都会吓得下巴掉下来。
“没有了。”她笑答,接著道:“口说无凭,我们击掌为誓。”
“好。”他爽快道,伸出手与她拍了三下。
向水蓝含笑地望著这个即将与自己共偕连理的男子,悄悄想著自己到底是什麽时候开始喜欢上他的。
千飞林里?客栈里?还是他说她哭倒在他怀里的山坡上?
喔,她懒得再想,将头再度一罪在熟悉的怀里。
她只知道,现在的自己,已经无可救药的爱上他了。
二十天後——
锣鼓喧天,数十人的车马队全身著红衣,就连负主贝拖拉的马儿们也披上一个又一个的红缎球,押阵的锣鼓手们更是无比尽责的吹打出震天的喜乐,让平日少人行走的官道热闹非凡。
领头的白马没有例外的披著条红彩带,整套鞯辔马鞍也红的出奇,遑论马背上的新郎倌了。
龙如曦神色自若的骑在马上,微微颠簸的黄泥路,不禁让他猜想轿子里的她正在想些什麽?是忍著长途跋涉的不适?还是和他一样想赶快走完这段路好拜堂成亲?
八人大轿依旧随著节奏摇摆,轿上垂挂的大绣球随著摇摆而晃动。大队踏著整齐的步伐前进,掐指算来,大概再花半个时辰,就能抵达龙家。
想起再半个时辰,白花花的赏银便能落袋,几个轿夫不禁泛起笑容,毕竟这种大户人家娶亲的好差事,可是几年难得一桩啊。
黄泥路上,除了他们外四下无人,空旷泥地吹来的劲风,不时刺得他们睁不开眼来,幸亏官道是条直路,否则还不知该怎麽走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阵挟著黄泥沙的强风势如破竹的袭来,吹得轿夫们是裹足不前,只能伸手挡住四面八方扑面而来的风沙。
龙如曦勒马立定,俊目不受影响的扫射前方,感受到一丝丝不寻常的气味。
领头的轿夫顶著强风走向龙如曦,勉强开口道!“龙爷,不如等风过了,再让儿郎们走下去吧。”
一不。”龙如曦的双眼依旧紧紧锁著前方不放。“你们赶紧放下轿子,速速离开此地。”
放下轿子?轿夫头领不解地望著龙如曦,只不过是一阵风而已啊。
龙如曦掏出怀里原本准备打赏的银两,道:“快走,迟恐不及。”
轿夫纳闷地接过银两,疑惑地道:“儿郎们都是练家子弟,如果是打劫的山边毛贼……”
没待他说完,一阵熟悉的娇笑声由远而近传来。後头的轿夫个个面面相觑不知所措,而龙如曦胯下的白马,更是不受控制的昂首嘶呜,四蹄不住踏动。
昂扬的笑声随一袭紫衫女子落地嘎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几个挑夫知道事非寻常,已经悄悄脚底抹油溜了,只剩下领头的还在硬撑场面。
“轿夫大哥,”崔念湘双眼滴溜溜的转著,手指将几绺散落的发丝勾向耳後,惹得几个挑夫色授魂与。“这你可就错了,奴家既非劫财,更非劫色,而是……”她眸子升起阴冷神色“劫你们的命!”
两束艳紫彩带立时从她背後劲射而起,直取众轿夫颈项。一干色迷心窍的粗汉,这才知小命危矣,纷纷四散而逃。崔念湘睑上浮起玩味神色,手中彩带就像有生命般紧追不舍,如同玩弄老鼠的恶猫。
龙如曦拔起绑在靴上的湛卢,连鞘带剑的在半空中卷上飞窜的丝带,沉声道:“今日乃龙某大喜之日,还请崔楼主予在下一份薄面。”换言之,就是有帐改天再算。
崔念湘咯咯娇笑,无可无不可地看著落荒而逃的挑夫,让指间丝带随拉扯之力滑过,直到脱手而出,无主的在湛卢鞘上飘飞,答非所问道:“龙公子似乎对奴家的飘带颇感兴趣,那麽送了给您做贺礼可好?”
龙如曦甩腕荡剑,头也不回地任丝带离鞘,终至随风沙无影无踪,不动声色地回道:“若楼主欲至寒舍喝杯水酒,龙某必倒履相迎,但不知楼主如此半途拦路,究竟意欲何为?”
崔念湘美目流转,含嗔带怨地瞅了龙如曦一眼,道:“奴家没接到喜帖,岂敢厚著睑皮讨水酒喝?况且,龙公子您不怕未过门的娘子喝醋吗?一
龙如曦蹙眉沉吟,对崔念湘的言行大惑不解。梅冷合三番四次想取他性命,却都因小觑他的实力杀羽而归。但江湖人士最顾忌的就是得罪他这类的王亲贵族,毕竟就算门派实力再强大,还是抵不过官府的人力,所以多数都是与官府保持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像梅冷阁这样主动来挑衅的,可说是十分少见。
除非……他眼神一凝,电一般射上俏立一旁的崔念湘,而崔念湘不但不害怕,反而踏前一步,嫣然笑道:
“怎麽,龙公子紧张了吗?”她双眼转向久无动静的花轿,笑容透出悚然寒意。“奴家倒想看看,到底是什麽样的女子,能与龙公子结发共枕,白首偕老?”
她倏地拔身而起,从衣袖滑出的皓腕带出一把喂上浓黑剧毒的薄剑,直往轿顶而去。龙如曦俐落的翻身下马,湛卢离鞘而出,扑天盖地的剑光缠上崔念湘,两人顿时斗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