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万如何?事成之后,我另外再给你一千万。”
“不必。我只取我该取的。”她可以爱慕虚荣,可以利欲熏心,但绝不做伤天害理的事。“你最好求老天保佑赵建民没事,否则我们之间的合作就此取消。”
“为什么?”
“你不信任我,我还能怎么帮你?”楚佑宁即使在盛怒中,说话的口吻依然低沉缓慢。
“我不是不信任你,我只是想双管齐下,看看哪边能尽快奏效。”
“废话不必多说,总之我们依约行事,其他的与我无关。”
“喂,你怎么……”陆啸天被她毫不顾情面的冷酷激得大为恼火。“你不帮也不行,我已经跟神达公司的人表示,你是陆氏实业的代表,就算你想撇清关系,陆昊天也不会放过你。”
反咬她一口?哼,以为她那么好欺负?楚佑宁切齿地提上来一口气,“算你狠,说吧,要我怎么帮你?”
“对嘛,识时务者为俊杰。跟我作对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陆啸天得意扬扬地说,“你先去看看赵建民死了没,他一断气,你就立刻向神达公司的人表明希望吃下大华全数的股份,并且额外再提往十亿的资金。”
“若赵建民没让你给害死呢?”
“嘿,说话小心点。”明明做了坏事还没胆承认。
“他不死大概也只剩半条命。”
“那,要是神达公司的人不同意呢?”跟吃人不吐骨头的陆氏实业合作,等于与虎谋皮,人家会那么笨?
“他们有什么理由不同意?”陆啸天口气非常蛮横。
“你放心,我已经查过了,神达公司去年跟日本方面的投资案亏损连连,十亿对他们而言是再美味不过的诱饵。去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楚佑宁来不及问他为何要这么做,他已经收了线。
接下这个烫手山芋,她原已重重叠叠的心情,越发凝重得化不开。
闭起双眼,靠在椅背上,浓浓的咖啡香扑鼻而来。
这里是饭馆怎么会有咖啡?倏然张开水眸,面前坐着一个眼窝深陷、黑眼狭长,十分俊逸的陌生男子,自称是神达汽车公司的行销经理白云。
这么快?楚佑宁心中一突,诧异陆啸天手底下的人办事效率几时变得这样神速。
“吓到你了?”白云谦然地直赔不是。“是程副总裁要我过来的,她说他们有急事先走一步,怕你一个人在上海人生地不熟,既孤单又危险。”
程净设想得还真周到,那么懂得体贴人。知道他不是为陆氏实业而来,楚佑宁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谢谢你,也谢谢程小姐的好意。”她乘机问:“不知道那位超董事长是否已脱离险境?”
“不清楚。楚小姐跟赵董也相识?”
“在商场上,谁都认识彼此一点,但谁也都不怎么相熟。”
“的确是。利益纠葛之下,是很难有知心的朋友。”
白云客气的征询她要不要四周走走,或者到几个观光景点看看,但都被她一一婉拒了。
“或者你想到医院去探望赵董事长?我可以开车送你过去。”
“方便吗?”
“当然喽!”他笑着说:“我今天的任务就是全程招待你,有什么需要只管开口。”
叫一个行销经理来当地陪,招呼一个首度谋面,没几分情谊的人,未免太小题大作了吧?
☆ ☆ ☆
协和医院就在汇中路上,当楚佑宁赶到时,陆昊天等人已先行离去。
院方人员告诉她,因为赵建民伤势严重,谢绝所有访客,但白云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让他们特别通融。
当她走进病房时,白云并没有跟进去,他说在外头等候,但更像是把风。
赵建民浑身上下,约有三分之一全缠上了白色纱布,一手打着点滴,另一边的血袋正快速的为他补充流失过多的血,看起来情况似乎不太乐观。
陆啸天也真够歹毒的,为了达到目的,这样的不择手段!
楚佑宁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怔怔地望着他。颤抖地伸手探到他鼻翼下——呼吸还算平稳。
脑部伤得重吗?根本看不清他的脸,无从判断起。
轻轻触碰一下他的手臂,立即有了反应。
“赵董?”她试探地低唤。
“谁?”
声音听起来不像是濒死的人,可能是蒙着纱布的关系,闷闷的,不甚清晰,但还算好。
“我是……”怎么自我介绍呢?“我是陆老板的朋友,我姓楚。”
“是陆昊天还是陆啸天?”
嗄!何以有此一问?
赵建民接着说:“我知道这场车祸是陆啸天的手下从中搞鬼,他的目的是什么?”他意识清楚得出乎楚佑宁意料之外。“要我退出这个合作案很容易,用不着使这种卑鄙的手段。”
说的也是,她深有同感。
“你回去告诉陆啸天”
“我不是陆啸天的人。”她机伶地嗅出异状,霍地截去他的话头,“我也不可能替你们双方传话。我来。
只是为了……”
“为了什么?”
“为了证实,你和我一样都是陆啸天毒手下的残存者。”他既然死不了,那么陆啸天交代她的事就没有推动的契机,也就不必当它是一回事。“他不会就此放过你的,赶快通知你的人,帮你办转院。”
话一说完,她转身就要走,赵建民忽地握住她的柔荑,令她一阵悚然。幸好他旋即松开手。
“谢谢。”他说。
“不客气。”忍不住再回头一瞟,床上躺着的人似乎比赵建民高出许多,这……是他双脚打上石膏的一种错觉吧。
楚佑宁心思恍恍地立在门口,沉吟再三后才拖着如铅的脚步,迈出病房。
☆ ☆ ☆
确定楚佑宁离开协和医院,这间豪华特等病房内的更衣室、化妆室里,依序走出沈忌、庞杰和阿飞。
床上的病人不再气息慨佩,身手矫健地翻身坐起,动手扯掉头上脸上身上的纱布,现出的“原形”,竟是如假包换的陆昊天。
四个人各自坐定,沈忌首先开口,“我想我们误会她了。”
四个大男人猜忌一名弱女子,实在有点没脸兼不上道,庞杰也不认为楚佑宁会是陆啸天的内应。
“大哥……”阿飞人微言轻,总是欲言又止超乎寻常的谨慎,怕一个不小心说错话。
“有话就直说吧。”陆昊天从赵建民出了车祸以后,眼眸里就堆积了大量的火药,吓得大家连气都不敢喘得太大声。
“我昨晚在酒楼和神达公司的两位专案经理喝酒聊天的时候,从他们口中得知,该公司设有七个副总裁,清一色是女人,而且专门负责接待前来投资的台商。”
“这是什么用意?”庞杰怒问。
陆昊天如墨的黑眸,已经快爆发出骇人的火力了。
“男人面对醇酒与美人,就容易口没遮拦,或多或少泄漏出一些商业机密。”沈忌皱着眉头说:“都怪部分台商私生活太不检点,人家才会认定天下乌鸦一般黑。阿飞,你还探听到了什么?”
“那个程净,”阿飞谨慎地到门口张望了下,“她是神达公司董事长的独生女。”
“不对。”庞杰说:“神达公司董事长姓卓,除非程净是他的私生女。”
“不是这样的,当年卓庆堂只是风南公司汽车厂的一名制造工人,因为被老板的女儿看上了,便入赘到程家,而他的女儿自然跟着妈妈的姓。”
“原来如此,”庞杰恍然大悟地击了下掌,“怪不得她排场那么大,爱不爱上班都随她高兴,几个专案经理对她更是毕恭毕敬。”
“往好的方面想,他们肯出动千金大小姐来跟我们谈合作案,足见对我们的重视。”沈忌点点头。
“这只是原因之一。”阿飞把一反常态的眼神投向陆昊天。
“还有呢?”沈忌心中默祷。千万别又来什么阴谋诡计,烦都烦死了!
“程净她……非常欣赏陆哥。”
“自古美人爱英雄,这不足为奇。”沈忌顿时放下一百二十个心,“既然我们和神达公司的合作多了这层关系,可以暂时不去担心他们是否会中途变卦,好卯足全力应付陆啸天那只黄鼠狼。”
话题转回主要的关键点,大伙又显得谨言慎行。
“在真相不够明朗之前,绝不可向旁人透露赵总的行踪以及病况。”陆昊天郑重警告他们,“尤其是楚佑宁。”
阿飞不解地望着他,为什么呢?依他看来,陆昊天是深爱着楚佑宁的,但爱她却又不信任她,这样的情感能长相厮守吗?
从没交过女朋友的他,抓抓后脑勺,感觉很不可思议。
“神达方面,怎么跟人家说?”庞杰提出疑问。
“就说赵董已脱离险境,目前需要好好休养,一切按照原计划进行。”
这时,病房木们忽尔“砰!”地一声,被人用力从外头推开。
“嗳,你们都在这儿?!”程净气呼呼的,“赵董呢?怎么我才回一下公司,他就被办了转诊,你们把他转到哪儿去了?”
“仁爱医院。”那是台商办的私人医疗机构。
“不信任我们这儿的医生!”程净真是火大了,“你们不知道那个在英国出车祸的记者刘海若,就是被我们这儿的医生给医好的吗?”
“你误会了,”陆昊天很客气的向她解释,“我们之所以将他送走,主要是基于安全考量。”
“嗄!你仍旧相信那场车祸的原因不单纯?”漂亮的程净表现出苦恼的模样。“怎么会呢?谁会那么坏下这样的毒手?”
“我们很快就会查出来的。”陆昊天冷冽阴鸷的黑瞳,刹那间散发出骇人的利芒。
第八章
在三天之后,楚佑宁才从陆啸天口中得知,原来她那天在协和医院见到的,只是赵建民的“分身”,至于他的本质,目前犹是个谜。
既然不是赵董,那会是谁呢?答案其实昭然若揭,只是她逼着自己不要往深一层去猜想。
有些事情保留在朦胧未知的状况,总比真相大白后的赤裸裸容易处理和应付。
今日一早,陆啸天又来了电话。
“要我去找出赵建民的下落?你是真笨还是装傻?我只是个舞小姐又不是侦探,上海这么大,我上哪儿去找人?”
“从陆昊天那儿下手,一定是他暗中动了手脚。不然就是去收买神达公司的人,总之不要怕花钱,把事情办妥就是了。”陆啸天的性情里融合了阿斗和暴发户的本质,财大气粗是他的一贯作风。
“我不愿去冒这个险。”假使她猜的没错,陆昊天这时候已经对她心存极大的戒心,万一一个不慎,以他的剽悍酷冷,将会痛下杀手,令她万劫不复。
“要我再恐吓你一次吗?”
“随你高兴。”狗改不了吃屎,说不到两句话就使出威逼利诱的本领。
搁下电话,楚佑宁百无聊赖地躺在饭店房间的弹簧床上,忖度着是否该就此离去。
吉野少夫的丧礼结束之后,她就匆匆忙忙的赶回台湾,一打听出陆昊天来了上海,旋即跟了过来,这当中没有丝毫祸心,完全是儿女私情作祟。
没想到竟横生了这些事端,害她也卷进其中,脱不了身,实在是无妄之灾。
捱到快中午了,她打算到楼下喝杯咖啡.再向航空公司订票,怎知,人一到咖啡厅就见到了白云。
“嗨,真巧。”他满脸堆笑的跟她招手。
是吗?楚佑宁轻浅颔首。
“你到这儿来。有事?”
“不,我其实是专程来找你的。”腼腆的他,笑起来的样子很羞涩。“我知道你一定很厌烦我这样老是不说一声就冒出来,可我、我也很困扰,希望你别介意。”
“又是程小姐要你来的?”她淡然的问。
“呃,这当中有很多复杂的因素,一时半刻很难说得明白,只是请你相信我绝对没有恶意。”白云礼貌地论她拉开椅子,接着又窘迫得不知和她攀谈些什么才好。
两人四眼相望,无言地又各自低下头来。
“程小姐要你陪我到什么时候?”可怜的男人,她应该想个办法放他一条“生路”。
“直到你离开上海为止。”
她点点头,体谅的说:“你回去吧,我答应你这段时间绝不和陆昊天碰面。”
白云眼睛一下睁得好大。“你是……怎么猜到的?”
好厉害哦!
见他匪夷所思的惊讶状,楚佑宁不禁哑然失笑。
“女人的直觉吧。”陆昊天是个很出色的男人,无论容貌和能力都出类拔萃,程净会喜欢他是很自然的。
“就是所谓的第六感?”白云似乎没有就此离去的意思。“我和陆先生不熟,他在台湾有很多女友吗?”
“很抱歉,我和他也不熟。”推托之辞,但情非得已。“不过以程小姐的姿色和条件,相信陆先生会对她另眼相看的。”
他的神色忽地黯淡了下来。“的确是,她是一个非常好的女孩,谁见了她都会喜欢的。”
“连阁下也不例外?”男女间的事,她只消一眼就明白。“去吧,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多加把劲才能抱得美人归。”
没想到白云阁言竟摇头如撞钟。
“不行,我如果没有看好你,她会大发雷霆的。就让我陪你喝杯咖啡吧。”
“我忽然不想喝咖啡了。”跟个陌生人喝咖啡,还不如压马路去。
“那去逛逛吧,上海有很多地方值得一游。”
在上海,老少皆知的南市豫园和城隍庙一直是游玩胜地,庙内外吃食小店林立成市,风味多样。
楚佑宁订了晚间七点半的机票,算算还要等几个钟头,就领受了他的好意。
白云请她到着名的南翔馒头馆,品尝上海名点。
虽不过是小笼包,但形态小巧玲珑,皮薄半透,开笼时,蒸气氤氲,香气扑鼻。
楚佑宁从高中毕业以后,就没有这么闲适的逛街过,尽管她心事值乱如麻,却也还能开开心心的吃点东西。
老板递上来一笼半小笼包半蒸饺,白云急着招呼她——
“快趁热吃,入口一泡汤,滋味妙无穷。嗳,小心汁流出来了。”他是标准的绅士,马上掏出手帕,帮她拭去嘴角的汁液。
“两位真是闲情逸致。”
陆昊天和程净怎么会突然到这个地方来?
楚佑宁讶然地睨向白云,但见老实的他却无措地把五官全数埋进胸口。
“真有缘!”程净一看到楚佑宁,高兴得什么似的,抓着她的手连声的问候。“嘿,好个白云,放着公事不干,带漂亮妹妹逛庙口,看我不记你个申戒。”
“我……”这是从何说起呢?
“不是他的错,是我再三央请他的。”明知他们在演戏,楚佑宁仍是非常厚道的替他解围。“两位也出来逛街?”
“不是,我们是去探望越董,正好打这儿路过。”
程净拉着陆昊天,急着往前走。“不打扰你们了,我们还有要事。拜。”
陆昊天不动声色,她当然也装作局外人一般。只有有心人才能察觉出他俩不寻常的眼神,正交织着密密重重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