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小时!
他不相信两个刚认识而且又不是很熟的女孩可以在一起开几个小时的车,她们能到哪里?她们能聊什么?有共同的话题吗?她们的个性合得来吗?
在果园里他想要的是平静,是一个思考的环境,但是他怕他根本就得不到这两样的东西;尤其是高芝琪,她已经扰乱了他心湖的平静,叫他得不到片刻的安宁,是他自寻烦恼,还是情况已不是他能控制得了?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相信自己随时都会爆发、都会失去他理性的判断,如果那两个女孩再不回来!
雷远华走出他的房间,他需要一杯咖啡提神,也需要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否则脑子会愈写愈胀,写出来的东西也一定会大打折扣。
他一到客厅,就看到自己哥哥一副生气老爸等返归女儿的模样,他真是又好笑又同情。
“哥!反正你的片酬高,顶多再买一辆。”’
“不是车子的问题!”
“原来你担心的是人,要不要我猜猜是哪一个!”雷远华好像存心要火上加油似的。
雷远中此刻的心情是不容任何人挑衅的;他不想出拳打他弟弟,他可不是花拳绣腿,拍了那么多部的警匪动作片,他可不是唬人的。
“远华!别逼我!”
“哥!去睡吧!她们不会有事的!”
“我不相信女人开车。”
“专家说的,女人开车的出事率不及男人的百分之一,她们都是乖宝宝,遵守交通规则、不超车、不闯红灯、不超速,甚至不会任意的变换车道,她们的肇事率低得可以,你为什么不去看电视或是做你自己的事呢?”他实在是可怜他哥哥。
不过雷远中并没有听劝,他的脸都快贴在窗户的玻璃上了。再半个小时,如果她们再不回来,他要开果园里的小货车出去找,反正南投就这么点地方大,多绕几圈一定可以找到她们,然后他要——
屋外响起了煞车声。
“她们回来了。”雷远华一副他哥哥想得太多的反应。“你可以安心……”他话还没有说完,他哥哥已经往外走,为了安全起见,他跟着他哥哥一起走到屋外。
接着两兄弟同时的呆住了。
即使这会玛丹娜站在他们的面前,他们都不会这么的惊骇。
BMW的车灯已被撞破,保险杆凹了,车盖也是被撞得像一堆废铁,有如失败的模型似的;原本一辆造型新颖的流线型跑车,现在八成要报废了。兄弟俩同时看看那两个女人,她们的脸色不是很好,有些苍白,但是幸运的毫发无伤,而且正带着歉疚的眼神看着雷远中,气氛非常的诡异,非常的令人提心吊胆。
卢莉芳绞尽脑汁,但是她此时脑中居然一片空白,她想说些什么话,但是忽然之间她就像个哑巴似的,不知道怎么出声。
高芝琪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车子是她开的,责任归她,她一直以为前面的那辆车会让她,但是那辆车却像是要和她竞技似的,一会儿左、一会儿右,不肯让她超车,后来干脆来个紧急煞车,她一个措手不及,方向盘一偏,朝路旁的一排树撞上去。幸好她们都扎上了安全带,只是一场虚惊,不过车子可惨了。
现在更惨的事是要怎么向雷远中交代。
就算她愿意赔他修车的钱,也得等她联络上她的父母,而且不知道他是不是愿意善罢甘休,他会不会想一刀杀了她算了?
“哥!你的车——”雷远华指着车,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似的。今天下午还是一辆价值不凡的车,现在—·。··
雷远中反而平静,但是在他平静的脸孔下,一股骇人的怒气正在酝酿着,他一步一步的走向她们,好像乐于见到她们哀求或是跪地求饶,他真的可以赤手空拳的宰了她们,只要给他足够的理由。
“你们谁要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是我的错。”卢莉芳站出来。
“不!”高芝琪档到了她的面前。“是我开的车,我愿意负起所有的责任,包括赔偿,进厂整修,如果你要一辆新的,我也可以赔给你,不过得花上一点时间。”
“是你!”雷远中咬紧牙关。
“是我开的车。”
“你撞到什么了!对方呢?”
“我撞到一排树。”
“树?!”
“我可以解释整个状况。”既然雷远中没有一枪毙了她,那情况可能没有她想像中的糟。“为了不危及别人的安全,造成伤亡,所以我选择另一个不得已的办法,难道你希望我去撞车?!”
“你当时的时速是多少?”
高芝琪看看卢莉芳,卢莉芳低下头;她是站在高芝琪的这边,但是她也不会说谎话,一说谎她的舌头就会打结,讲出来的话也结结巴巴。
“莉芳!我开的并不快,对不对?”
“是不快。”她像在低语似的。
“高芝琪!不快是多少?”雷远中并没有让她们过关这不是酒后驾车,而且她只是一个小女生,她还年轻,她敢开快车吗?她有那个胆吗?
“五十吧?!”高芝琪希望上帝能原谅她说谎,她是为厂保命,如果小命都没了,怎么去谈信仰、怎么去爱耶稣;
“换一个不这么离谱的数字。”
“六十”
“再加。”
“七十!”高芝琪有些火了;他的口气好像是在审间什么犯案的歹徒,真是警匪片拍得太多了,她可不是被吓大的,她才不会被他吓得屁滚尿流,一辆车又不是什么,只是一部机器而已。
“只有七十吗?”
“九十!”她瞪着他,豁出去了。
“九十?!”雷远中希望就是这个数字,他不知道他的心脏是不是能再承受更多。
雷远华这一生中叹气的次数是数得出来的,即使他的博士论文出了问题,他顶多诅咒两声,还没有想到要叹气,但是这会,他真的大大的叹了一声。
“好吧!”高芝琪却恼羞成怒了。“你要正确的时速是不是?一百二十!你高兴了没?”
第四章
“一百二十?”雷远中重复。他活到这么大,还没有脚软过,但是现在他只怕自己会像一摊水似的溶在大家的面前;接着他就像一颗定时炸弹的炸了开来。
“你知不知道你可能会害死你自己?”他猛烈的摇着她的肩。“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你知不知道台湾每年死于车祸的有四千人,你很可能是第四千零一个,你这个白痴!你以为自己是谁!”
高芝琪先是被他的气势吓住,觉得自己像一个破洋娃娃似的令人宰割,她只能无奈又呆傻的看着他,她一向牙尖嘴利,她不会说不出话,但是他的眼神好吓人、好可怕,她咽了口口水。
“你是不是有自杀的倾向?”雷远中愈来愈控制不住自己,这不像他,不像电影里那个冷静过人、机智勇敢又没什么事能令其困扰的‘仇刚’。
“哥!’
“雷远中。”卢莉芳试着要拉下他搁在高芝淇肩上的手。“不全是她的错!”
“哥!不要冲动!”
“她会害死她自己!”雷远中为自己的行为辩解。
“顶多车子不要再借她!”
“有生之年,我绝不会看着她再坐上驾驶座的位置!”雷远中对众人立誓。
“你这个神经病!”高芝琪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我顶多赔你一辆一模一样的车!你管我以后开不开车?那是我家的事!”
雷远中当高芝琪是条毒蛇似的缩回了自己的手。“你疯狂又没有脑筋,你是恐怖份子!”
“如果我是恐怖份子,你是无聊份子!”
“你应该被关起来!”
“你才应该被消灭!”
“哥!”眼看场面已经愈来愈糟,雷远华不得不扮演和事佬。“这么晚了,有事我们明天再说,再商量看看怎么处理,反正现在也解决不了问题。”
“是啊!”卢莉芳恳求的说。
“不!我要和她说清楚!”雷远中不想小题大作,但是一想到她可能死于一场车祸,他的心情就平静不下来,怒火就无法冷却;他不曾对任何异性有过如此强烈的感觉,如此的怕会失去——
是一见钟情?
不!他已经三十二岁,太老了,不会这么浪漫。
两天的时间?!
上帝创造世界都需要六天!
不可能是这个张牙舞爪的小鬼!
“我和你才没有什么需要说清楚的,你这个冷血的‘性感偶像’,你担心的只是你的宝贝车子,我会赔你,你还想怎样?”她指着他的鼻子。
“我要跟你谈的不是车子!”
“那我和你更没什么好谈!”
“别忘了你是住在我爸爸的果园里,我家的房子里,我对你有责任!”雷远中强辞夺理。
“我不是你的责任!”
“我要负责你的安全广
“你只是想对我摆架子、耍权威,要我接受你的教训!哼!”她的怒火不亚于他,她别的不行,吵架可是一级棒,不惹她则已,一旦把她给惹火了,她比母狮子还厉害。“果园是你家的,屋子也是你们的,那我走可以吧?我马上收拾东西就走!”
“芝琪!”卢莉芳尖叫。
“哥!别把事情弄僵了!”
雷远中也是一副冷冷的态度,他的怒火和高芝琪是不相上下。“走?现在?你要一个人拖着你那堆行李走到南投的市区?行!你走给我看,我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不要光说不练!”
“雷远中!你怎么可以这样刺激她!”卢莉芳不顾自己的身份。“你太过分了!”
“哥!”雷远华也看不过去。“三更半夜,你忘了她只是一个女孩子吗?少说一句就没事,你不是这样子的1明天你会后悔。”
“不!我倒要看看她有多顽强 1”
“哥!”
士可杀不可辱。就算高芝淇想为弄坏他的车而道歉,现在是打死她也不会说出来了。她二话不说的冲进屋里,准备在最短的时间内收拾她的东西,哪怕她必须睡在大马路上、她会碰到歹徒,死她都要现在就离开这里。
屋外的三人心情各异。
“哥!如果出了什么事,你会良心不安一辈子。”
“不会出事广’
“我和她一起走!”卢莉芳冷冷的交代一句,准备进屋;有难同当,虽然她是今天才认识高芝琪,但是今晚的事是她的主意。
“莉芳。”出乎意料的是雷远华拉住了她。“你是不是觉得问题还不够大?我们要怎么向你母亲交代?而且她是小鬼,你应该早就成熟了!”
“不成熟的是你哥哥!”
“他是关心你们!”
“我和芝琪都知道我们错了,你们以为出了事我们不怕?不会手脚发软吗?!芝琪甚至连方向盘都握不牢,喃喃的说你哥一定会杀了她,她决定要向她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借钱,必要时威胁恐吓、苦肉计一起上。”卢莉芳慷慨激昂的说:“她没有逃避她的责任!你们不该如此的对她!”
雷远中看了看屋子,也听到了由屋内传来的声音。
雷远华又是一声长叹。“我哥不会让她走的,是不是?哥?”
雷远中没有回答,一言不发的朝果园的方向走。
卢莉芳甩开雷远华的手,心意已决的样子。
“莉芳!我哥会留住高芝琪的的!”
“我要和她一起走!”
“女人!”雷远华发现自己回果园写论文是最最错误的决定。“你有点脑筋好不好?我以我这颗人头跟你保证,高芝琪绝对走不成,你明天早上一定可以见到她,甚至半夜你不放心,还可以到她的房间去检查,如果她不在,我的头可以给你当马桶盖坐。”
卢莉芳犹豫了下,不相信的看了他一眼。“你知道做人说话可是要算话哦!”
“要不要我用果园抵押?”
“芝琪一定会留下来?”
“一定”
卢莉芳相信他,虽然她发过誓不再相信任何男人说的话,但是暂时她愿意相信他一次,而且她也注意到雷远中不寻常的态度,女人的心思本来就比较敏锐。
“好吧!我想你应该很宝贝你的生命!”
“对啊!我的人生和前途可是一片光明。”
她没有表情的看他一眼。又是一个人生和前途光明的男人!这种男人自信又自傲,想要最好的一切、最好的女人,而她最好离这类的男人远远的,如果吃过一次亏还得不到教训的话,那真是死有余辜。
傲气有时候会害死人。
如果早知道会有这种下场,她一定随便的带几件衣服就好,不会是像要移民或是逃难似的。现在这些东西像是包袱似的叫她喘不过气,等她走到屋外时,屋子外面已经没有人,连她的难友卢莉芳都不在。
她不怪卢莉芳,毕竟祸是她闯的,是她爱玩,她可以安安分分的开车,遵守交通规则的开,是她体内的英雄主义基因在作祟,是她体内男女平等的口号在出声,女人一样可以把车开好,女人也可以开快车。
现在她自食恶果了,而且又和雷远中撕破脸,很奇怪,平常她是一个随和又好相处的人,但是一碰到雷远巾,好像是碰到仇人似的。
是宿命?!
是他和她一样的固执、顽强?
他们是同类?!
她的肩和手开始发热、发痛、发麻,愤怒过去,她开始有些恐惧。寂静无声的深夜,无人的道路,气氛有些冷清、寂寥,她愈走脚步愈是迟疑,她怕鬼,她想大声的唱歌,但是她不知道选哪一首。
一个慌张,她被自己的行李绊倒,膝盖碰到了马路上的碎石子,她感到一阵疼痛,拍拍膝盖的又站了起来;她想哭,她要人来救她,她希望她的父母能出现在她身边,她会听话,她会不再作怪,她要当知书达礼、温柔、顺从的女孩。
“谁来救我?!”她几乎是用要哭出来的声音对着自己说。
接着她听到了脚步声,她的心脏在瞬间停止了跳动;她的脚依旧机械化的走着,但是她的耳朵竖了起来。是真的有脚步声,还是她听错了?她的听力一向不是很好,她猜测只是自己的想像……
或者是鬼?
她想拔足狂奔,但是人是跑不过鬼的,她跑也没有用;她感到来自胸口一股沉重的压力,她的脚愈来愈迟钝,而且虚弱无力。是她被吓得走不动?还是她已经累得走不动?天啊!她怎么会让自己搞到这种地步?
脚步声愈来愈近。
她开始后悔,她没有把十字架的项链带在身上,她外婆也帮她求过不少护身符,她笑外婆迷信,从来不把那些符放在身上,现在可好了,她死路一条。
她能向鬼求饶吗?
但是——
她忽然的站定,鬼走路脚不会着地,不可能有脚步声,所以只可能有两种结果,不是歹徒就是果园里的人。一想通这点,她觉得自己有只手屠龙的本事和勇气,她差点被吓破了胆,她正愁没有地方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