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大刚既然爱的是杜娟,妳就算是再死守着他,又有什么意义?与其三个人痛苦,倒不如原谅他们,妳自己也可以重新再开始。”
“可是,我这么凄惨,还有谁会要我!”王德琳越想越伤心,又号啕大哭起来。
“妳很可爱,一定有很多人喜欢妳,妳要对自己有信心。”刘森雄温和地安慰鼓励她。
“真的?”
“要我发誓吗?”
刘森雄的态度表示得那样认真,王德琳总算破涕为笑。
刘森雄微微一笑,拥住她,给她一个鼓励的拥抱。
第十七章
原本就没抱什么期待心情出国的胡未央,这一次新加坡之行,成了她毕生难忘的梦魇。
她原以为,同是华人为主的国家,沟通上应该不会有什么困难;即使当她知道新加坡以英语为官方用语时,她仍然乐观地认为不会有问题。
更何况,从中学到大学,学了十几年的英文,必要时也可以派上用场,她的英文还没有“破”到太离谱的程度。
所以,当范修罗和方蕾拎着公事包忙着各处谈生意时,她一个人无聊就逛逛饭店;饭店各角落都看遍后,她就把闲荡的触角延伸到大街上。
没想到,第一关在百货公司地下小吃琳琅满目的英文招牌,就叫她看傻了眼。
她沈住气,随便指点了一样,东西端出来,直叫她哭笑不得。那一盘五颜六彩,吃起来百味杂陈的联合国大餐,直到现在,她仍不晓得是什么东西煮的。
虽然行前已经有了万全的心理准备,可是,当那个看守厕所的老妇,以一口流利的英语向她索讨清洁费时,她还是有着很深的挫折感。
直到在公园看见飞禽表演时,她简直要崩溃了──
连鸟都会听英语!
本来语言这种技能,经常使用就能说得好,时日一久自然熟极而流利。她原也将它看作是一种沟通的工具,并没有特别的感觉。
坏就坏在方蕾说得一口流利、标准的英语,而且是道地的牛津腔!
她的挫折对象主要来自方蕾;遇见的人事只不过恰巧因势利导,强化了她这种心态。
在方蕾面前,她深深觉得自己的无能和无力,尤其当方蕾用英语和范修罗谈论着她完全不着头绪的话题时,她那种挫折感就更深了。
再加上他们两人每天同进同出饭店,有共同的事务、共同的话题可讨论,她一个人像孤魂野鬼一样,被撇弃在一边。
她一点都不想自怨自艾,可是在那样的情态状况下,实在很难做到。
她发现自己眼光在追逐着范修罗,嫉妒和他形影不离的方蕾,甚至有种独占范修罗的欲望。
这个念头使她大大地骇了一跳,强烈地心悸。
她讨厌范修罗都来下及,怎么可能会嫉妒方蕾?不可能的!
可是事实却和她意图说服自己的心情相反,她不但嫉妒方蕾,而且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她简直无法忍受她自己这种丑陋的心态。太丑了!她居然嫉妒方蕾,嫉妒她和范修罗形影不离,嫉妒她注视范修罗时的一颦一笑,嫉妒范修罗对她的顾盼和笑语。
这绝对是不正常!她这么告诉自己。
一定是!她对刘森雄从来没有过这种感情,即使看到王德琳体贴地为他擦汗,她也没什么吃味的酸醋。但为什么她对范修罗会产生这么多复杂的感觉?
她应该阻止自己这种不正常的反动情感──
“咚咚”,短促的敲门声,捣散胡未央混乱的思绪。
她内心一跳,奔过去开门。
“怎么这么早就睡了?快换件衣服,陪我到楼下坐坐。”范修罗倚在门口,蹙着眉,惯有的命令口气。
“方小姐呢?她不陪你?”
“她有一大堆行李要整理,明天就要回去了。”
“那我也必须整理行李,没空陪你坐了。”
范修罗推开门,往房里眺一眼,下巴一抬,指着胡未央早已整理妥当,正端端摆在橱柜旁的行李箱说:
“那是什么?”
胡未央咬咬唇不说话。
“快换衣服!我不想一直站在这里干耗时间。”
“我累了,想早点休息。”说着,就要掩上门。
“妳到底在闹什么别扭?”范修罗用肘抵住门口。“这些天妳一直不理我,每次看到妳时都是绷着一张脸,妳到底怎么了?”
哼!不知道是谁不理谁!胡未央在心里埋怨。
“妳是不是在生气我没陪妳?”范修罗突然说:“妳怪我把妳丢下,让妳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没有,你别瞎猜。”
“那是为什么?”
只要是范修罗想做的事,不达目的绝不罢休。胡未央知道,如果她不给范修罗一个满意的答案,他很可能一个晚上就耗在她房门口。她想想说:
“我只是想阻止自己不正常的感觉反应。”
“不正常的感觉反应?妳看起来很正常啊!妳到底指的是什么?”范修罗一脸莫名其妙。
“你不懂,我自己也不懂!”胡未央烦躁地说:“这些天我发现自己心里莫名其妙地产生一些很糟糕的感觉,我讨厌那种感觉,所以我想阻止它。”
“什么感觉?”
“我也不太清楚。”胡未央含糊地说。
她才不想丢人!怎么能够把她嫉妒方蕾的事告诉范修罗?那不啻是自找难堪。
“妳的话有语病。妳不清楚的事,妳怎么去阻止?”
“这──”胡未央被范修罗逼得招架不住,干脆弃甲投降说:“算了!我老实说。我想阻止自己对你产生不正常的感觉。我居然嫉妒方蕾,嫉妒她──唉!总之我就是嫉妒她跟你形影不离。我从来没有对人有过这种感觉,竟然因为你──算了,你说这不是不正常,是什么?”
她等着听范修罗对她的奚落。范修罗却只是盯着她看,眼光古怪,玩味地琢磨她的话。
“妳是不是爱上我了?”他似笑非笑,说得极是轻率。
爱上他?怎么可能!胡未央忙不迭地摇头。
“妳一定是爱上我了。嫉妒、吃醋就是最好的证明。”范修罗笃定地说。
绝对不可能!爱上一个人应该是甜蜜欢乐、嗔喜矜忧;有思念有期待、有恋慕有娇羞。这才是爱情!
范修罗笑得讽刺,傲慢自信地说:
“妳果然是爱上我了!”他摆个手说:“好好睡一觉吧!今晚妳一定会梦到我,做个甜蜜的梦。”
绝对不可能的!
胡未央双手紧盘住胸口,不让信心动摇。
这一晚她睡得很不安稳,老是看到范修罗俯向她不怀好意的笑。
隔天她睁着惺忪的眼,一脸心事的面容搭上飞机。
飞机起飞后,正慢慢往高空攀爬时,范修罗突然将脸凑向她鬓旁,轻轻吹了一口气,悄声说:
“怎么样?心蹦蹦跳吧?”
胡未央转头瞪了他一眼,摇头说:“你这个人,心地实在真坏。”
一路上,她仔细回想她对范修罗种种的感觉,试图分析出一个结论。但感情根本是无法分析的元素,也不是有标准答案可解的公式,一直到踏进“流星别馆”,她仍处在重重的浓雾中,同时也害怕有答案。
她只有凭感觉去摸索。
爱情应该是甜蜜欢乐、恋慕娇羞──胡未央这么想。但──嫉妒、猜疑、吃醋,她表现的全是爱情的负面特性。这么想,让她感到更糟糕了。
“老天!”她不禁覆额颓叹。
这就是她害怕的──看清自己赤裸裸的一颗心。
爱上范修罗绝对是一件不聪明的事──无异自掘坟墓,自找罪受!但是......
现在她总算明白飞蛾为什么要扑火。
第十八章
七点,闹钟刚响的时候,多年的习惯和自制使然,范修罗体内的生物时钟准时的响起;他翻个身,睁开了双眼。
但他并没有像平常一样,一翻就起身。他拥着棉被,有趣地看着天花板和四周光影交错挪移,看着看着,无端发笑起来,笑得愉快又满足。
女人就是女人,真是麻烦,一下子就陷入爱情的纠绊。他还以为胡未央有多难缠,果然是爱上他了!
想到这里,他嘴角不禁又扬起来,心情觉得很愉快,像渗了蜜,甜得让人陶醉,又黏得让人迫不及待。
他看看时钟,才过七点。
这时间,胡未央一定还埋在被窝里睡觉。范修罗边想边起身,为自己倒了一杯牛奶。
他下楼拿了报纸,习惯性地边喝牛奶边看新闻。翻了两页,他的视线飘落到前方,无端地又发笑起来。
才过了十分钟,他又看时钟一眼。星期天,外面天气又那么好,不过胡未央一定不会注意这些;她是个没有假期观的人,把月亮当作太阳,范修罗想着,又笑了。
奇怪?他今天的心情怎么会这么轻松、这么好?大概是天气好的关系吧?范修罗抬头又望了时钟,七点十五分。
他把视线掉回报纸,耐心地把报纸翻完。
七点三十分。
他丢下报纸,匆匆喝完牛奶,然后开始梳洗刮胡,换好衣服。
七点五十分。
他望了窗外一眼。天气实在太好了,天空蓝得那么干净,大地绿得那么清新──他不安地走来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特别耐不住室内的气氛。大理石散射出的光泽耀可鉴人,却冰冷的冻结出一些寂寞的气息,显得屋内无比的空荡。
平常这时候,他早已埋首在一堆山也似的公事中,满脑子想的、研究思考的全是工作的事。今天他却完全没有这种心情。
他不断想奔跑出去,奔跑在阳光下,奔到“流星别馆”。
一想到胡未央,他就全坐不住。
八点正。
范修罗下定决心,开门出去。
他放松脚步,漫无目的似地闲晃。
这一早上的坐立不安简直是莫名其妙!但他又不得不承认,那种滋味实在如同煎熬,他有些失常了。
他无法专心做他的事,频频望着时间,一心想飞奔出来,想飞去“流星别馆”,想看到胡未央。
“莫名其妙!是她爱上我,又不是我爱上她,我怎么会如此失常!”范修罗心浮气躁地自言自语。
但他的脚步还是如月球受地球牵引,自然地朝“流星别馆”走去。
大门锁着,他按了好几声门铃都没有人回应。他当然有房子的钥匙,但他如果自己开门进去,未免显得太──太──他说不上来太如何,总之就是太那个!
他不想让胡未央以为他很在乎她。
他在门外枯站半小时,等得不耐烦了,再次猛按门铃。
还是没有人应门。
他皱了皱眉,自己开门进去。三步并做二步上楼,准备将胡未央挖下床;房间是开着的,没有人在。
“跑到那里去了?”他呆了一呆,顿时整吨的失望没头没脑的垂下来。
他枯等了一个多钟头,最后实在耐不住,一肚子闷气地离开,沿着栉比鳞次的街道,颓丧失望地踢着脚步。
结果世间的运道都是算得好好的。就在上次那家临街咖啡屋,临窗的座位上,相对而坐着刘森雄和胡未央。
范修罗远远眺着,隔着条大马路,他仍可将胡未央脸上流露出的甜蜜微笑,清楚地收进眼底。
他看见胡未央伸手去握刘森雄,迷人的嘴唇一启一合,不知说了什么,刘森雄开心地笑了,反伸出手握住胡未央──一辆公车穿过,挡住了他的视线。
该死!
然后他看见胡未央倾着头,含情脉脉地望着刘森雄,两个人笑语切切,气氛像他们桌上的那杯咖啡那样香醇那样浓。
他看得光火,剑眉深锁。心中那股强烈的酸涩,像蛇一样,不断在他胸口翻搅。
那种滋味像喝醋一样难受。
范修罗死盯着笑语殷殷的胡未央,黑豹一样的眼神塞满强烈的妒恨。
那种懦弱温吞的男人有什么好?根本无法和他相提并论──
他嫉妒地再看一眼,一眼又一眼后,忿然掉头离开。
就在他离开后,王德琳匆匆出现。
胡未央含笑拉着王德琳坐下。
这样的结果是她始料未及。当刘森雄吞吐地告诉她这桩戏剧性的发展,她先是楞着眼,然后为所有的事有了美满的结果而感到高兴。
“这样太完美了,你们各成一对,互相成眷属。”她衷心微笑。
“妳真的不会在意?”王德琳担心的问。
“当然不会。”胡未央说:“这个结果虽然出乎我意料,但这就是爱情,两情既然相悦,谁也没办法阻碍。不过,你们两人的开始,实在太戏剧性了。”
“是啊!我也没想到会这样跟森雄在一起。那一天我们都大哭特哭了一场,他安慰我,我也安慰他,就那么发生了。”王德琳腼腆一笑。
刘森雄心有所感,微微笑说:
“感情真是奇妙,各自曲折后,竟产生了让人意想不到的结果。当我明白自己真正的感情那一刹那,我心中有说不出的感觉。老实说,那一刻我几乎是绝望的,德琳适时走入我心房。我想,我们彼此都一样。”
“你们两个其实很适合,恰成对方的互补。这样的爱情,我相信一定会很幸福。”
“未央,妳能谅解,我真的很高兴、很感激。”
“其实我没那么伟大,会有这样的结局,只是因为我们都厘清了自己的感情,认清自己心中的感觉而已。”
的确如此,所以她才能这样笑着祝福他们。胡未央望着王德琳幸福洋溢的脸,也跟着微微一笑。
离开咖啡屋时,她不特意地抬头,发现屋外一片大好的蓝天。
她一路哼着曲调回“流星别馆”,神采飞扬,心花怒放。直到意外地看见方蕾等在门外,她满脸神采顿时消敛。
“妳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她皱眉问。
方蕾扬眉一笑说:“我还知道这栋房子是属于范修罗的。”
胡未央心头猛然一紧。范修罗?这就是她来的目的?
“我想我也不用拐弯抹角了!”方蕾说:“胡小姐,妳是不是爱上范修罗?”
胡未央心一沈,凝着脸不说话。
“我这样问好像是多余的了。”方蕾淡淡一笑,笑得隐讽。“不过,妳知道我和范修罗之间的关系吗?”
胡未央又是一沈,双唇闭得更紧。方蕾又是淡淡一笑说:
“我跟他共同在欧洲将近三个月,每天跟随在他身旁;在纽约的半个月,更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妳听得懂吗?只有我们两个人,我跟他。我跟他同进同出,形影不离。每天,我们同一个时间离开饭店,同一个时间回到饭店,无一刻不在一起,妳明白我的意思吗?”
“妳干嘛跟我说这些?”
“我只是好心想提醒妳,范修罗那个人自大傲慢,完全以自己为中心。他和不同的女人在一起,但他不会爱她们,他要的是那种听话、惯从、没有意见的女人。妳既然爱他,就应该明白这些。”
方蕾笑得虚假,温和得虚伪。胡未央冷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