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常昱耸耸肩,给胡未央一个爱莫能助的无奈苦笑。
胡未央黯然的取回稿子。什么现实的需求!上次对她说得天花乱坠,原来都是在放屁!
她相信自己的实力和才华,但到底是那里不对,她实在是不明白。
“名气吧!”何常昱诚实地告诉她。“妳吃亏在没有知名度。现在的读者看书不挑内容文笔,而只看作者知名度的高低,像崇拜偶像明星那样。这条路很漫长,妳如果想走这条路,我建议妳先参加什么文学奖,打出知名度以后,以后的路就好走多了。”
是吗?是的。胡未央茫然地点头摇头,怎么走出“水禾出版社”的,她自己都不清楚。
何常昱说的不是没道理。那就像科举,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看来,她想走职业小说家的这条路,还漫长得很。
她茫然地回“流星别馆”,踢开房门,随手一丢,把稿子丢向角落,重新形成一个土墩。然后往床上重重一躺,瞪着天花版,长吁短叹。
不知过了多久,总之她觉得又饿又渴,懒懒地拖着脚步下楼。才开门,诧异地见到一个她作梦都没想到的访客。
“对不起,冒昧打扰妳。”柔弱的姿态,细细的嗓音。
胡未央盯着突然找来的温纯纯。拉近了距离看,温纯纯的婉约,很有一种细致古典的味道。
“有事?”她直截了当地问。
想也知道,温纯纯找上门来一定有事,而且一定是不怎么愉快的事。这时候她实在没那种心情客套寒喧。
温纯纯收敛起柔弱的姿态,瞪了胡未央几秒钟,比她更直截了当的说:
“我怀孕了。是森雄的孩子。”
什么?这些话像晴天霹雳,震得胡未央神经麻痹,呆若木鸡。她喃喃地摇头:
“这怎么可能......”
“那一晚我和森雄之间发生的事,不只是妳所看到的那样而已......”
温纯纯故意留余音,让胡未央平白去想像。胡未央白着脸,瞪着温纯纯说:
“妳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妳应该知道,因为妳,森雄一直避开我。”
“这关我什么事?是妳介入我跟森雄之间,不是我破坏你们的感情。”
“没错,但我怀了森雄的孩子已是事实。我知道我不该介入你们之间,我也打算默默离开,但──没想到我却怀孕了。我──”
说到这里,温纯纯开始哽咽了,柔弱凄惨,让人怜悯。
“请妳相信我,我不是有意破坏你们的感情。”她啜泣着。“我已决定离开这里,自己一个人把孩子生下,抚养他长大......”
“既然如此,妳来找我作什么?”
胡未央的表情、语气显得相当冷淡寡情。温纯纯哭得那样可怜,那样软弱无靠,她居然一点也不动情,一颗心宛如铁铸的。
没错,她凭什么要同情温纯纯?
“我──我──”温纯纯对胡未央冷漠的态度不知如何回答,只好不断地流泪,显得她的可怜无依。
“妳来找我,告诉我这些,是希望我同情妳,自动退让,成全妳和森雄是不是?”胡未央毫无表情地点出温纯纯的用意企图。
“不!妳误会了,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那妳究竟是什么意思?”胡未央倔着脸说:“告诉妳,温小姐,妳的模样的确楚楚可怜,惹人同情,但这一套对我没有用,我不是男人,不懂得怜香惜玉。”
“妳──”温纯纯眼眶通红,泪如雨下。“我真的没有破坏你们感情的意思,我只是──只是──呜──”
温纯纯每说一句话,总是以哭声呜咽作结束。胡未央听得心烦意乱,冷冷地说:
“对不起,我还有事情要办,失陪了。”
她丢下温纯纯迳自上楼,将自己锁在房里。
第十一章
把行李随便往客厅一丢,范修罗脱掉西装,松松领带,为自己倒杯威士忌,然后将自己重重丢在沙发上。
这一趟欧洲来回,耗去了他不少时间和精力,累得他只想洗去一身的劳顿和疲惫。
苏联解体后,很多人看好这块新兴的市场,已有不少外资投石问路;而东欧开放改革这数年来,更是吸引了不少的商人和投机客。
他这一次前往欧洲,主要是考察西欧经济贸易情况,试探“范达”拓展欧洲业务的可行性,顺道转去了东欧,了解当地经济发展的情形。
东欧经济发展,乍看一片欣欣向荣、前景极为看好,其实也隐藏了危机无数。政局不稳定是主要的原因之一,泡沫经济热潮的消退,也是令人裹足不前的重要因素。
现在世界各地许多知名公司,都在缩减公司编制以因应这股全球性的经济不景气。在这种状况下,“范达”在欧洲拓展业务实为一项冒险的举动。该不该、值不值得去冒这个风险,还有待全面性的评估。范修罗也是为此沈吟许久。
他虽是个冒险家,但绝不凭冲动作事。企业经营是长久的事业,与其抱着捞一票走人的心态,倒不如放弃不要,抽身避开。
总之,尽管这处市场潜力无穷,范达要拓展欧洲方面业务还有待仔细评估研究。这趟欧洲行对范修罗来说,虽不至于完全徒劳无功,但也足够劳累。
他仰头将威士忌一仰而尽,正想起身到浴室,门铃却响了。
他狐疑地望着大门口会是谁。他一个人住在这幢高级大厦,有专职的守卫,从来不曾有过访客。
突然他脑中一闪,兴奋地跳起来──会是她吗?
不!不可能!
他对自己莫名其妙的兴奋情绪感到生气起来。他到底哪里不对了?怎么一想到那个可恶的女人,竟会有这种可笑的反应!
但他还是很快地开门,带着一种莫名的期待──
“是妳!”门开后,出现的是方蕾。范修罗期待的心情明显转为失望的表情。
他掉头回到客厅,又倒了一杯威士忌。
“没错,是我。你在等人?”方蕾走进去,关上门说:“我是替你送东西来的。”她手上拿着一个黑色皮夹。
“石副理好意去接机,你却把我们丢给他,自己搭车回来。结果把这个给掉了。”
她摇摇手,露个媚人的甜笑。
“随便搁着吧。”范修罗不甚在意,瞟了方蕾一眼。
这趟到欧洲公务,方蕾总有意无意地接近撩拨他,他又不是笨蛋,怎么会不懂得女人这些伎俩?他知道方蕾是个聪明的女人,做什么事都有她的算计;不过他不在乎,他给得起。他们热到接吻亲抚的火辣地步了。
如果没有那个该死的胡未央!
如果没有那个可恶的女人,那他和方蕾之间真不知会发生多少旖旎的事儿。都是那个可恶的女人坏事!
在欧洲这两个多月,他脑中时时充塞着胡未央的形影,不断浮现出她那张气势十足、不妥协的脸。
只要一想到她,他就有种迫不及待的感觉,想尽快结束工作,听听她的声音,飞回来看她──
当然,他绝不可能是受了那个女人的吸引,他只是想回来为难她,看她窘迫的样子。
就像他在电话中对她说的,他要她匍匐在他面前,向他认错赔罪──
可恶的女人!她居然骂他神经病,还挂他的电话!
“怎么了?在想什么?这么冷淡......”方蕾趋上来,靠着范修罗的臂膀,搂住他的腰。
“没什么。”范修罗冷淡地拨开方蕾的手。
他自顾又倒了一杯威士忌,突然想起一件事,转头盯着方蕾问说:
“妳们女人,对于男女之间那种事──虽然是喝醉酒,但对于那件事,自己有没有做会不知道吗?”
方蕾抿着嘴,神秘一笑。她自范修罗手中取走那杯威士忌,就着他喝过的地方啜了一口,伸出舌头舔着双唇,嘴巴微微一噘,拉住范修罗的领带说:
“你问我,我也不清楚,要试试看才知道。怎么样?想知道答案吗?”
“算了,下次吧。妳该走了。”
“好吧!”方蕾凑上嘴给范修罗一个香辣的吻,并不死缠活赖。“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范修罗讨厌不知趣的女人,当然不会让自己处在不利的地位。他要的是安静、听话、顺从的女人,所以她在他面前会乖得像一只猫,不过是有智慧的狸猫。
范修罗听方蕾走了,倚着墙站了一会,抓起电话快速按了几个号码。
没有人接。
“这么晚了,她会去那里?居然不在家!”他瞪着电话,剑眉皱成一团,极是不愉快。
他草草洗个澡,拨弄了一夜的电话,得到的一直是空洞的回响。
“那女人究竟在干什么!居然一夜没有回去!”他脸色铁青,仿佛抓到情人不忠的证据。
第二天,他立刻奔到“流星别馆”。
馆里一个人也没有。他一间间地找寻。没有胡未央的踪影。
“这女人!”范修罗简直无法忍受。
该死的女人!为什么她不像别的女人那样柔顺听话,安静地在家里等待?
他耐心地等胡未央回来。抽完第二根菸后,他实在忍不住了,沿着街道一直找过去,漫无目的地希望发现奇迹。
结果他竟真的在别馆附近一家咖啡屋找到胡未央。
胡未央并不是自己一个人,她和刘森雄相对坐在临窗的座位,脸上流露着黯然落寞的神色。
她并没有注意到范修罗,全心忍受感情的哀痛。
“温纯纯怀孕了。”刘森雄头埋得低低的。“我并没有想到她会......只有一次!就只有那么一次!”
他痛苦地抓着头,埋陷在感情的私爱和道德伦理挣扎的矛盾中。
“你打算和我分手吗?”
讲出这句话,胡未央自己都觉得很滑稽。“分手”!她根本不曾和刘森雄甜甜蜜蜜地牵过手。
“啊不──不!”刘森雄猛然抬头,紧握住胡未央的手。“不!未央,我不想失去妳!我爱妳,我真的爱妳!”
“但你放得下她吗?她有了你的孩子。”胡未央黯然地抽回手。
以刘森雄的温柔和性格,他根本不可能抛下温纯纯不管,即使他爱的是她,也是枉然。
“我──为什么?为什么?我好恨我自己!为什么我会做出那种事?”刘森雄痛苦地低声呐喊。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刘森雄茫茫地摇头。
胡未央在心中叹一声。她这样问根本是多余的了。
算命的可真没料错,现在她的爱情已结束,事业也完蛋,胡未央三个字用悲剧来收场。
真背!同样是八字,她的运气就是那么差!
“算了,我回去了。”她站起来,不想再试图挽回什么。
对方都已经怀孕了,还争什么争!
她垂着头走出咖啡屋,冷不防撞上范修罗。
“谈完了?”范修罗下巴微抬,朝里头一指。
胡未央眉头纠结得化不开。真倒楣!心情已经够糟了,偏偏还遇上这个讨厌的范修罗。
她懒得说话,抿紧嘴快步走着。
范修罗斜着不含好意的笑,从容地跟在胡未央脚跟后。胡未央回“流星别馆”,他也跟着进去。
胡未央一句话都不说,从房里直接拿出五万块放在范修罗面前。范修罗微露诧异,轻视地笑说:
“妳写的那些风花雪月的东西卖出去了?居然会有人要妳写的东西,那些人水准可真低。”
“范修罗,你──”胡未央一巴掌挥过去,被范修罗接个正着。
范修罗捏紧她的手腕,沈着脸道:
“我问妳,妳昨晚一夜没有回来,到底到那里去了?和那个刘森雄在一起吗?”
“你胡说什么!我很早就睡觉了!”胡未央使劲挣扎,想挣脱范修罗的抓握。
“妳休想骗我,妳明明不在──”
“放开我!”胡未央大声叫嚷。“我在不在别馆关你什么事!你这个人未免太莫名其妙!”
“哼!”范修罗重重把她甩在沙发上。
她揉着手腕,咬着唇,不让眼泪委屈地掉下来。
“该付的钱我都付给你了,下个月我就会搬。”她一脸倔强。其实她连房子的门槛在那,都还没找到。
“妳打算搬去跟那个男的一起住?昨晚一晚妳就住在他那里是不是?”范修罗猜忌多疑,乱七八糟地揣测。
“你少胡八说道!”
“心虚了?妳昨晚当真跟那个男人在一起──”
“你到底想怎么样?”胡未央简直快崩溃了。遇上范修罗这个神经病,有理都说不清。“拜托你不要乱揣测好不好!我昨晚安静的在房里睡觉,今天早上七点才起床!”
“妳说谎!我昨晚打了一晚的电话都没人接。”
“你打电话给我做什么?”
“妳别管,回答我的问题。”
范修罗跋扈的态度让胡未央觉得气闷,她反感地说:
“你不是我什么人,我没有必要向你交代行踪!”
“妳──”范修罗脸色勃然大变,突然压住胡未央,用暴力强吻她。
“你做什么?”胡未央使劲推开他,怒瞪着他。
他到底在做什么?范修罗对自己刚刚无法控制的冲动感到震惊不已。
他怎么会那样做?他不是很讨厌这个女人吗?怎么会那样强吻她?他到底在想什么?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竟从刚刚强吻胡未央的双唇接触中,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电击般颤栗感。
他看着胡未央,看着她情怒惊疑的双眼,微微开启的双唇,突然又拥住她,比前一次更激烈地强索她甜涩的吻。
他一定要弄清楚那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可能会感到那种电击般的颤栗──
啊!又来了,那感觉!
他心中惊讶不已,但陶醉在那感觉中,舍不得就此放开胡未央。他将她越搂越紧,让她无法挣脱抗拒。
胡未央却在心里将范修罗咒骂了千百回。范修罗太霸道,她的初吻,她对纯情的梦幻全部完了!
“范修罗,你这个卑鄙无耻的混蛋!”她挣脱不开他,抵在他胸膛痛哭流涕。二十四岁的成熟女人,哭得像个不解世事的小女孩。
范修罗看着她委屈抿紧的唇线,想着她双唇甜甜涩涩的滋味,对她的泪眼婆娑起了几许疼怜。
他用从来没有如此对待过女人的温柔,轻轻拭掉胡未央的眼泪,再轻轻拥住她。
不料,胡未央狠狠推开他,一点都不感激他的温柔。
“你这个卑鄙的家伙,我最讨厌你了......”她大叫,转身跑上楼。
留下范修罗独立在厅中,温柔的神态化为冷酷的傲慢。他刁了一根菸,嘴角泛起冷静邪恶的笑──
决定了。他要这个女人!
第十二章
连试了几通电话,胡未央颓丧地放下报纸和琳琅满目的招租红单子,一头栽进沙发,叹了一口大气。
真不知是不是她不食人间烟火太久,跑了几趟兼之几通电话下来,她发现她的给付上限和她的需求水平有一大段的落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