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席婷婷的双手猛捶了一下餐桌的桌面。“你知道我不想离开芝加哥。”
“你不想离开芝加哥……”乔建国一个凝重的呼吸,这会他也缓缓的起身,离开了餐桌。“如果我要求你呢?如果我希望你离开芝加哥,和我一起回台湾呢?你愿意吗?你肯吗?”
“我不……”
“你不?!”
“你这是在强人所难。”
“婷婷,你是我的妻子,我到哪里你就要跟我到哪里。”乔建国并不想表现得如此沙文、如此大男人主义,但是席婷婷的态度惹毛了他。“我又不是教你要跟我上刀山、下油锅,我只是要你和我回台湾罢了。”
“但是我并不想和你回台湾。”她也对着他咆哮。“我说过我的家在芝加哥。”
“那我算什么?”
“乔建国。”
乔建国一直劝自己要冷静,他告诉自己不能发脾气、不能动怒,他必须体谅婷婷的心态,她不曾离开美国过,一下子要她飘洋过海到台湾定居,的确是有些残忍、不人道,所以他必须好言相劝。
“婷婷,又不是一去不回,你还是可以常回芝加哥来探亲、旅游,我会陪你回来的。”乔建国温柔的说。
“我……”席婷婷的的确确是爱这个男人,但是要她放下这里的一切和他去台湾,这不太可能。“我爸、妈不会同意的。”
“你已经嫁给我了。”乔建国大声的告诉她。
“我不想……”席婷婷没听进他的话,只是自言自语。
“婷婷,我不管你要不要跟我回台湾,总之我是决定要回去了。”他给了她最后通牒。
“那我们的婚姻呢?”席婷婷有些心寒的问着他,他居然如此自我一点都不替她思想。
“随便你。”乔建国心灰意冷的说了一句。
席婷婷冷问道:“什么意思?”
“就是随便你。”
“如果我要离婚呢?”
“还是随便你。”就在乔建国说完了最后那一句话,席婷婷马上像是疯了似的开始破坏,她突然的冲到壁炉前,然后拿起火钳,没头没脑的见了东西就挥、就砍,好像是想毁了一切、想发泄她心中的怒火。
而乔建国也没上前阻止她,好像对这他这样的行为已经习以为常,她这个“华裔公主”从小到大被宠惯了、被人呵护惯了,所以只要稍一不顺她的意,她就可以大发雷霆、可怒火冲天,而且反正她家有钱嘛!她已经很习惯打、砸、摔、破坏的。
等到席婷婷累了,他们的客厅也像是废墟之后,她才停下来喘气,才好像心里已经舒坦了些。
“婷婷,你不可能当一辈子的‘华裔公主’,哪天你才会真正的长大、真正的成熟、真正的知道如何控制自己的脾气、真正知道怎么去体谅人?”乔建国用脚勾过来一张椅子坐下,一脸麻木的说。
“你想离婚?”
“我说了随便你。”
“所以如果我要离,你就会签字同意?!”席婷婷不相信他可以如此的冷酷、如此的无情,他们结婚才一年,而且今天正是他们的结婚周年纪念日,他居然送给她这样的“礼物”?!
“对!如果你要离婚。”
席婷婷真的呆住、傻住了,她错愕的跌坐在地上,一时真是不知该笑还是该哭,这会她能再说什么?说些伤害的话,还是求他不要回台湾的话?
“婷婷,这不是我要的,但如果这是你要的,那我绝对不会为难你。”乔建国很洒脱的表情。
“你去死。”席婷婷咬牙切齿的说了一句。
“过几天我就要走,如果来不及办手续,你可以把文件寄到台湾。”
“你就认定了我这么想离婚?”她面无表情的道出一句。
“婷婷,我并没有认定什么,我只是在给你方便,我们之间……”乔建国沉思了一下。“我想一桩婚姻光是有爱还不够,我们之间有很多无法协调的困难存在,在这里我并不快乐,但勉强你到台湾,对你又似乎不公平,你还年轻,也许离婚……”
“没有第三者?”她突然的问。
“婷婷……”他疲累的摇头。“拜托……”
“说来说去,好像都是你在替我着想,好像都是我一个人的错……”席婷婷心碎的低泣。
“婷婷,不是你的错,也许真正的错是我们没有仔细考虑清楚,我们被爱冲昏了头,我们……只想到眼前,没有想到未来。”乔建国对着席婷婷苦笑。
“你真的非回台湾不可?”
“我要回去。”
“即使我求你不要回去?”
“婷婷……”他痛苦的说。“我在这里不快乐,如果再勉强我待下去,说不定我会……我会发疯。”
席婷婷咬着唇,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思考、怎么说,就在两人无言的沉默之际,电话铃声响起。
乔建国没有动,反正会找他的人不多,在这里,会打电话来的大多是席婷婷的父母、朋友。
见乔建国不动,席婷婷只好起身去接电话,总不能让电话就这么的响着,而且今天下午她到了医院去做健康检查,护士小姐说会再和她联络,给她结果,说不定这通电话就是医院打来的,于是她拿起了话筒。
“我是席婷婷……什么?!你说我……”
乔建国不知道这是一通怎样的电话,只见席婷婷的表情愈来愈凝重,她的话不多,但是电话那端的内容一定令她很意外,否则她不会那一副呆若木鸡似的表情,她好像是受到了什么大惊吓似的挂上话筒。
“谁打来的?”乔建国立刻问。
“医院……”席婷婷好像是出自本能的说。
“谁怎么了?”他关心的问。
但是这会席婷婷似乎已找回了理智,在最初的惊吓之后,她已能正常的思考,特别是在需要她作一个抉择和取舍的时候。
“建国,你是说什么都要回台湾?”席婷婷又再问了一次,给他、她自己及……孩子一个机会。
“是的。”
“不考虑……我是说在任何情况你都不考虑留在芝加哥?”她没有说得很明白,只是隐约的暗示。
“我要回台湾。”乔建国毫不受动摇。
“那么……”她用一破釜沉舟、已经无可挽回的表情说:“那么你就回台湾吧!”
“你呢?”
“我要留在这里。”
乔建国早就有心理准备她会作此决定,他知道她爱芝加哥胜过爱他,她爱她父母、朋友,远远胜过爱他这个丈夫,所以他不意外,相反的在确定了她的决定之后,他反而有松了一大口气的解脱感。
“刚才那通电话……”乔建国转移自己心情的问。
“医院打来的,只是告诉我健康检查的结果……”上帝原谅她,她不得不撒一个谎,为了她自己、为了孩子,她不要一个痛苦的婚姻、痛苦的男人,她可以独立抚养小孩,她可以在芝加哥和小孩共创另一个天地、世界。“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你的表情和反应……”
“只是……护士说我肝功能的指数偏高,要我再去抽个血,不过她强调也没什么严重的。”她轻描淡写的回答她的丈夫。
“你的身体你自己要照顾。”他只能这么说了。
“我知道。”
“那……”事情一旦讲开了,他反而不知道该再说什么。“那我要订机票了。”
“好。”
“如果你想离婚……”
“我一定会和你联络。”席婷婷的心在淌血,但是她毕竟已经够成熟、坚强到面对事实,更何况,他还给了她一个孩子,这个生命已在她的腹中成形,她并非什么都失去,她还是从他那“偷”到了一个孩子啊!
“婷婷,一年前我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
“我也没有想到。”这一刻她反而轻松、洒脱起来,至少他们可以不再彼此折磨、彼此伤害,分开也许才是真正美好的开始。“我没想到我们会成怨偶、我们会弄到分居、离婚的地步。”
“我没有要离婚,我只是考虑到你……”这是乔建国的真心话,他并不想拴住她一生,她是可以有选择的。
“谢谢你。”席婷婷笑笑,虽然笑容很难看,但她还是笑了。“你是个好男人。”
他也一笑。“这到底是恭维还是讽刺?”
“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婷婷……”
“我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所以如果你能……”
“我出去走走。”乔建国马上会意的起身,并且拿起他的夹克,他也需要冷静一下,毕竟这对他而言也是一件大事,他爱这个女人,但他们无法在芝加哥相守。
乔建国一出门,席婷婷就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她不需要再伪装坚强、伪装无所谓、伪装她可以再好好的过她的生活,她可以哭、可以吼、可以跳脚、可以骂天骂地,乔建国就要走出她的生命了,他就要离开她了,而她竟留不下他?!
即使有了孩子,她还是失去了他,能告诉他吗?告诉他之后就能留下他吗?事情会不会变得更加复杂?他会不会觉得她利用小孩绑住他,让他继续痛苦的留在芝加哥?
不!不能说……
一个星期之后,乔建国离开了芝加哥。到机场给乔建国送行的除了席婷婷没有别人,包括席婷婷的父母及乔建国的朋友,没有人能理解他为什么非回台湾不可,他其实是可以在芝加哥落地生根的,有个做侨领的岳父让他当靠山,有个“华裔公主”娇妻,他到底是回台湾干什么啊?
但乔建国还是很有性格、很有骨气的走了,他是那么渴望回台湾、回到自己的土地上、回到自己的家,那里才是他安身立命、开创事业、展望未来的所在,在台湾他才可以真正的自在,别人不懂无所谓,可是他自己知道就行了,他始终都知道这一点。
只是婷婷……他的最爱……命吧?!
当乔建国发现自己像个老人似的在回忆过往之后,他马上唤醒了自己,在刚回台湾时,他还常和席婷婷联络、通通越洋电话,但随着时空的距离,很多东西都渐渐的淡了、冷了,再加上她有时的语气很差,所以……
一晃眼四年过去了,本来他是想她想得要命,但随着事业的发展,到后来他已经没有时间可以去想她,他们也一直没有办离婚,既然席婷婷没有主动提,他更不可能去说他想结束婚姻,因为其实他并不想啊!
总之,四年就这么的过去了,加上他们相恋的一年,还有一年的婚姻生活,这六年……
六年的时间使他们由不是太了解这世界的青涩男女,变成了世故、成熟的成年人了,他相信现在有二十八岁了的席婷婷铁定比四年前理性、沉稳,时间可以改变一个人,更可以造就一个人。
而如果不是机场那一瞥,他还不会如此强烈的想到她,毕竟也好长一段时间了,这四年来他没有回去过芝加哥,婷婷更没有来台湾的意思,所以……
不要再去想了!乔建国命令着自己,四年他不也这样过来了?而且那只是一个相像的身影,是他自己像个失心汉似的胡思乱想,他有这么多事要忙,哪有闲工夫去想太多的儿女情长。
把客户送到饭店之后,他直接回到事务所,而他才踏进自己的办公室,他的秘书秦恬妮已带着一本留言簿跟了进来。
秦恬妮是个和席婷婷年纪差不多的女人,当乔建国的秘书已有三年之久,不可避免的,她自然是暗恋着她的上司,只是他似乎对所有的女人都不太搭理,除了公事上的接触,他绝不在私下和女人有什么牵扯。
最教秦恬妮佩服的也就是这一点,她当了他三年的秘书,看着他一路平步青云,看着他的建筑师事务所愈做愈大,看着他名利双收,看着他拥有一般人渴切想要拥有的一切,他什么都不缺,就只是缺……一个女人。
当了他三年的秘书,她已大概可掌握他的生活、他的行踪,她知道他和哪些人接触、哪些人来往,但好像就是没有女人。
曾怀疑他是个同性恋,但她随即否决掉自己如此荒谬的想法,以他这么一个雄赳赳、气昂昂的男人,如果他是个“同志”,那她宁可跑到新光三越大楼的四十五楼往下跳,不可能的。
秦恬妮一直希望乔建国能注意到她,因为她自信自己是一个娇媚、温柔、体贴的时代新女性,她工作能力强,她不是很烦人,不会缠着人,而且她的穿着总是在高雅中透露着性感,这样一个出门可以是贵妇,在房间里可以当荡妇的女人,乔建国竟然像瞎子般?!她真是有千般万般的不甘心。
一等他坐定喝了口茶之后,她开始报告他不在事务所时所接到的一些留言。
“今晚‘伟成’事务所的李建筑师请儿子的满月酒,在凯悦,他要你一定得去。”
“送个大红包过去,就说今晚我有个会议。”
“‘宝翔’建设的总裁要约你谈一个案子,是总金额近百亿的社区计划,他说很急。”
“那就约明天早上。”
“有个女明星,那个叫什么关嘉佩的想找你替她弄一个别墅,说她已看好了一块地。”秦恬妮有些醋意的说。
“找小张。”
“她特别指名要你。”秦恬妮轻轻一哼。
乔建国露出一个有些不太耐烦的表情,他上过一些杂志和有线电视的访问,加上他的外型,他知道自己是有点行情,但对那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女人,他向来是能躲就躲。
“先叫小张去试试,实在不行……”
“你再出马?!”
“看情形吧!”乔建国疲倦的往椅背上一靠,为什么今天他觉得特别累,尤其是从机场回来之后,难道席婷婷对他还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还有一通有点奇怪的电话。”因为秦恬妮通常都会先替他过滤、审核电话,所以她觉得这通电话怪怪的。
“哪里奇怪?”乔建国不以为意的闭着眼睛问。
“她说她来自芝加哥……”
“什么?!”乔建国像是中枪似的猛地弹跳了起来,他睁大着眼,整个人好像是进入了战备的状态中,他从来不曾如此的失措过,但是一听到芝加哥,他就什么理智、镇定都全飞远了。“恬妮,你是说……”
“这通电话很重要吗?”秦恬妮好奇的表情。
“她到底说了什么?”乔建国大吼。
“她说她人在台湾,留了一个饭店的电话。”
“名字呢?她有没有说?”
“席婷婷,她说她是席婷婷……”
“真是她……真的是她?!”乔建国突然像是瘫痪了似的往他身后的椅子一坐,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惊喜。
“是谁啊?看你这样……”秦恬妮当了他那么久的秘书,从没有见过他如此反常、失态的表现,他一向是泰山崩于前也不改其色的,但是这会只是一个女人,只是一个女人就教他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