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
夜已深沉,漫天大雪不断的从黯黑的天际飘下。
仰天而望,看不见灿亮的星子,只见点点的白雪纷飞。
地形起伏不定的瑞士,冬天多雪而潮湿。近几个星期受到暴风雪的袭击,整片山光水色全成了白皑皑的一片,像极了玻璃球里的世界。
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年站在屋内,倚著窗看着窗外的景色,轻蹙的眉间有着不合乎年龄的愁郁。
纷飞的雪不断的落在窗边,因为过低的气温,在窗棂旁结成冰霜。
木制的屋子里静极了,一点声音也没有,甚至连雪打在窗子上的声音都可听闻,因此,那踩着木制阶梯而上的声音在这样的夜里,显得有些刺耳。
来人敲了敲门后,随即进入少年的房里。
"还不睡吗?"一个年约四十、穿着棉布衫仍掩不住雍容华贵的妇人柔声问道,晕黄的灯光照在她保养得宜的脸上,看出了几丝倦容。
"准备要睡了。"少年收起了脸上的轻愁,往覆盖着绿色毛毯的床铺走去。
"这几天的奔波,你应该已经累了,早点睡吧!"妇人看着心爱的儿子,眼里有着心疼的泪光。
"妈,你也早点休息吧!"为了让母亲放心,少年往床上一坐,拉开毛毯,准备就寝。
"委屈你了,儿子。"妇人看了看简陋的阁楼,连暖气都没有,"让你睡在阁楼里。"
"妈,没关系,我不怕冷,倒是爸,心情好些了吗?"少年关心的问。原本一家安乐的他们因为骤发的事件,被迫从家乡逃到这冰天雪地。
"喝了点酒以后就睡着了,你记得穿暖点睡,若是半夜里冷了,就下楼和我们一起睡吧!"
"我知道了,妈,晚安。"少年钻进了冰冷的被毯里,那湿气逼得他发颤,但他咬紧牙根,不想让母亲发觉。
见儿子上床后,妇人步出了房外,在下楼声消失之后,一切又恢复原本的安静。
躺在硬邦邦的木床上,少年不断拉紧身上的毛毯,因为寒冷,他紧蜷着身体,好不容易他的体温才稍稍的温暖了湿冷的被子,在逐渐微弱的煤油灯下,缓缓的沉人梦乡……
因为连日来的疲累,睡得深沉的他在半夜里醒来,觉得有些燠熟而踢开身上的毛毯。
他迷蒙的睁开眼,想知道温暖的来源。
一张开眼,才看见浓浓的黑烟不断的从门缝窜人。
"天啊,失火了吗?"
他紧张的滚下床,发热的地板烫疼了他的脚,他连忙穿上靴子,心系父母的安危急忙冲向门边。
一打开房门,带着高温的浓烟向他袭来,少年忍不住猛烈的咳嗽,他赶紧拖下毛毯包裹住自己,并以此掩住口鼻,从阁楼快步的下楼。
火舌不断的从一楼往上窜,木制的楼梯被火烧得败坏,少年一个不小心,从楼梯滚了下来。
他撑起身,眼睛因为黑烟而薰出了泪水,木造的房子很快就被大火给烧得面目全非,他在满是火焰的屋内寻找着父母的身影,在浓烟里,凭着记忆搜寻一楼卧房的方向。
"爸!妈!你们在哪?"
少年看着到处都是火星的一楼,心里有着不祥的预感。
大火无情的烧着,在木头烧毁的声音中,他隐约听到了母亲的声音,听觉敏锐的他找到了被压在梁柱下的母亲。
"妈!妈,你还好吧?"少年心急的看着母亲被烟薰黑的脸,身上的衣服也烧破了几个洞。"我马上把你救出来!"
他使尽全力搬动着压在母亲腰上的木制栋梁,但支撑房子的木梁重如千斤,哪是他一个少年能够移动的?
"孩子……别搬了……快逃吧!"被压在梁下的妇人用仅剩的力气说话,她奋力的抬起手臂,要少年快逃出这已被祝融给焚毁的房子。
"妈,你撑着点,我去叫爸来帮忙。"少年起身,就要往房内走。
"孩子,别去!"妇人抓住了少年的脚踝。"你爸爸已经……"想到已经被浓烟给呛死的丈夫,妇人的泪奔流而下。
少年不敢置信的蹲下身,惊吓过度而说不出一句话来,他最敬爱的父亲竟然已经被大火夺去了性命!
"儿子,快逃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妇人才这么一说,身后又有一根栋梁塌了下来。
倒下的木梁夹带了大量的火星,顿时,屋里的大火已不可收拾。
"妈,我不能丢下你!"少年哭喊着。
"孩子……快走吧……你是我们家最后的……希望了!"妇人的声音愈来愈微弱,"快……逃……别让我们……死得不明不白……你……一定要……活着!"撑着将话说完,妇人就软软的垂下了手臂。
"妈!妈!"他努力的摇晃着母亲,但她已是回天乏术。
大火仍继续焚烧着,他身上的毛毯也染上了火苗,"一定还有希望的,我去外面求救。"
少年起身,拍落身上的火星,在不断落下的火焰里,用着最后一丝力气往门外逃。
他撞开门,发现火苗围着他们房子形成了一个圆圈,像是要用大火将他们困死在里面般。
身后不断传来木头掉落的声音,很快的木屋就会烧成灰烬,他若不想跟木屋同归于尽,就只能冲过眼前烧得赤红的大火。
想着母亲临终前要他活着的话,少年一咬牙,侧身从火里穿过,热烫的火焰烧痛了他的皮肤,冲出火场的他跑了几步路后,就颓然地倒在冰冷的雪地里。
但少年仍不放弃的用着被烟呛哑的嗓子求救,他呼救的声音微弱的飘在人烟绝迹的少女峰下,在一片雪白的世界里,那一点火红显得怵目惊心。
而皑皑的白雪依旧不断的从无边的天际落下…
第一章
黑色的奥迪房车优雅的滑行在柏油路上,山路旁的绿荫在明亮的车窗上飞逝。
经过了阴冷的冬季,春阳在厚重的乌云后娇羞的探出了头,温暖而不刺眼的阳光从重重的树荫间筛落,透进了车窗内。
云海儿专注的看着车窗外不断向后飞逝的景色,亮黄色的阳光打进了车窗内,暖暖的照在她身上,让她忍不住打开了车窗,想要更真切的感受春日的温度。
降下了车窗后,芬多精的香气扑鼻而来,云海儿贪心的稍稍将头探出车窗外,虽然已是春暖花开之际,但山上的气温不比平地,迎面吹来的风仍让人觉得有些寒冷。
但她丝毫不以为意,反倒深深地吸了口冰冷的空气,寒风灌进了她的肺腔,让云海儿觉得精神一振,沉重的心情轻松了几分。
后来,她索性弯起手肘靠在车窗上,将下巴倚在手臂,半张脸都露出了车窗外,这样还没有让云海儿满意,她伸手拆掉了脑后的发髻,柔软的发丝迎着风在空气里飞扬着。
云海儿望着既熟悉又陌生的街道,她离开这个从小居住的地方将近十年,自从十年前那一场让他们全家人都伤心欲绝的意外后,为了不触景伤情,他们举家搬到了现在的高级住宅区。
三层楼的独栋别墅,还有私人游泳池,但她还是很怀念从前住在这里的时光,虽然房子不比现在的大和漂亮,山上的气候又湿又冷,住在这里的时候,却是她这辈子最无忧无虑的岁月。
车子驶进十年前的旧家,两层楼的洋房因为久无人居,爬满了绿藤、青苔,加上无人整理,看起来阴森、潮湿,像栋鬼屋。
云海儿下了车站在屋前,心里万分感慨,从前这里总是充满着热闹与欢笑的,不管什么时候,门口总会有一盏黄灯,让人备觉温暖。
只是经过了十年的岁月,这里只剩下一片荒芜,就跟她的心一样,在这十年内,渐渐的干枯。
云海儿轻喟了一口气,朝身后的贴身保镖说道:"宋竞,你在这儿等我吧,我去附近走走。"
贴身保镖看了云海儿一眼,没有答话。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云海儿转过身给了他一个令人安心的微笑,"我从小就住在这儿,对这里很熟,想一个人走走。"她温柔的说着,相信没有人会拒绝这样的和颜悦色。
"我知道了。"
"宋竞,谢谢你。"云海儿向他道谢,他的工作就是在她外出时,时时刻刻跟在她的身边,以保护她的安全,因此他是可以拒绝她任性的要求的。
云海儿回以一个感激的微笑后,往屋后走去。
从前总是修剪整齐的草坪因为乏人整理而杂草丛生,云海儿有些吃力的踩着高及腰部的杂草走着,愈往前愈难行。终于,她走到了一排灌木丛前,老马识途的找了找,发现了一个隐约能见的拱门形状。
她拨开草木,穿过了茂盛的灌木丛,不同于灌木丛前枯乱的杂草,所见的是一片绿草如茵,新春长出的嫩芽布成了张翠绿色地毯。
而在一片绿坪中,一棵枝牙茂盛的大树耸立其中,繁密的绿叶随着春风轻抚,发出沙沙的声响。
看见仍屹立不摇的大树后,云海儿松了口气,她好担心十年后,这棵对她意义重大的老树早已驾鹤西归。
好险十年后还有这棵老树陪着她一起印证那个十年前的约定,还有它陪着她一起赴约,,她也不算是太孤单。
云海儿一步一步的走向树下,愈走近,她的心就揪得愈紧。
危伟,十年了,从我们约定的那天起已经过了十年,虽然你离开了我好久,但我们之间的十年之约,我却从来没有忘记过。
云海儿失望地叹了口气,看着除了她以外空无一人的秘密花园,虽然她心里明白,他是不可能会来赴约的,但还是难掩伤感。
云海儿抬起手,抚摸着树干的纹路,她似乎又掉进回忆的漩涡里。
两人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画面像是投影片般在她的脑海里放映着,时间的巨轮像是倒退地回转,她又回到了十年前……
那时,她十六岁,而危伟十八岁。
那天傍晚,危伟拉着她一起到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秘密花园里看夕阳,两人轻靠着树干,夕阳余晖照得他们的头发、身体都黄澄澄的一片,那是她这辈子看过最美的夕阳。
"危伟,我从来就不知道夕阳这么漂--"云海儿转过头去向危伟说着,话还没说完,他的吻就落了下来。
当他温暖的唇印着她时,地球好像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运转,她的世界里只容得下他。
那是他们的初吻,也是定情之吻。
"海儿,我喜欢你。"危伟轻抵着云海儿的额头,眼里净是对她的爱恋。
或许是从她出生的那一天开始,上天就注定了两人纠缠的缘分,他喜欢她好久,甚至久到究竟是从哪一天开始的,都无从考究。
看着她从小女孩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他已经等待了太久。
听到了危伟的告白,云海儿红透了双颊,比夕阳更迷人。
她害羞的轻拍着危伟的肩膀,"哪有人先亲了之后才告白的呀!"
危伟顽皮的笑了笑,心里闪过了一个捉弄的念头,"好,那重来一次。"
为了表示慎重,他还假装清了清喉咙,那假正经的模样逗得云海儿忍不住笑场。
"海儿,我认真的样子很好笑吗?"
"好嘛好嘛,人家不笑了。"云海儿俏皮的学危伟清了清喉咙,收起唇边的笑意。
危伟牵起云海儿垂放在身侧的手。"海儿,我喜欢你!"
虽然已经听他说过一次,但云海儿还是忍不住因为危伟的表白而感到欣喜,她漾起了幸福的微笑,夕阳的余晖映照在她的眼里,像发着光一样。
危伟拉近两人的距离,头一低,再一次的吻了她。
"我喜欢海儿,这辈子最喜欢她,也只喜欢她!"危伟曲起手在嘴边围成圈,对着夕阳大喊o
"危伟,别喊了,会被别人听见的。"脸皮极薄的云海儿轻拉着他的衣角。
"有什么关系?我要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是我危伟喜欢的女生!"危伟毫不害臊的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背包里拿出了一只刀片。
他转过身,将两人的名字刻在树干上。
危伟爱云海儿
云海儿在一旁微笑的看着危伟傻气的举动。"危伟,你在做什么啊?"
"我要大树一起证明我会喜欢你一辈子咽!"大功告成后,危伟转过头去向云海儿说着,"十年后的今天,我们一定要再一起回到这里来,看看我们爱的证明还在不在。"
"好!"云海儿笑着伸出小指,"打勾勾,没有来的人是小狗!"
"放心,我们一定会一起来的,我对你的爱,不管经过多少个十年都不会变。"危樟勾起云海儿的小指头保证道。
夕阳、轻风、老树在一旁默默的见证了两人的约定。
云海儿摸着十年前危伟刻在树干上的字,那刻痕极深的字还那么清楚,可是他……却在这个世界上模糊了。
夕阳、轻风、老树还有她都还在,只有他一个人失约了。
"危伟,这里没有变,我们的秘密花园没有变,所有的所有都没有变……但是……你呢?"云海儿忍了好久的眼泪终于落下。想起了两个人的十年之约,她哭喊着:"危樟,你是小狗,你骗人……还说什么十年之约,你根本就办不到……还说什么会喜欢我一辈子……你骗人!你骗人!"
十年了,他只丢她一个人去面对两人曾经拥有的美丽回忆。
命运为什么这么残忍,要从她的身边带走他?
像是要发泄这十年来所受的委屈和痛苦般,云海儿使劲的哭喊着,豆大的泪珠不断的从她的脸颊滑落。
直到她累了,才停止了哭喊的举动。
云海儿用手背抹去了脸上斑驳的泪痕,发现她的怒骂危伟既看不见也听不见。
"云海儿,你是个笨蛋,天下第一的大笨蛋!"稍微冷静后,云海儿觉得自己的举动实在太过孩子气。
危伟根本就不可能会出现。
他早就死在十年前的一场火灾里。
但就算危伟已经在火海中丧生,云海儿仍是死守着两人之间秘密的约定,她给自己十年的时间去怀念他,也试着忘记他。
然而,两人从小到大将近二十年的感情,怎么是一个十年就能遗忘得了?况且他们是那样的相爱。
危家与云家素来就是世交,不管是哪一代都是交往密切,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有着像亲人般的感情。
危伟和云海儿因为都是家中的独生子,在没有其他年纪相仿的玩伴下,危伟将晚自己两年出生的云海儿当作是打发无聊的新玩具,不管去哪儿玩,都带着这个眼睛大大、总是叫着他哥哥的小妹妹。
只是当他们的年纪愈来愈大,云海儿小小的脸蛋已经可以窥见将来闭月羞花之貌,身边也开始出现一些小苍蝇时,对危伟而言,她渐渐的已经不单单只是一个小妹妹而已。
早熟的他开始保护她、守护她,耐心的等着她长大,也不断的替她赶走身边讨人厌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