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爱断然转身,把侯路易抛在身后。迎向一名衣彩鲜艳的女子,高跟鞋急急踩来。高挑的身形,美丽的倩影,每根纤维、每粒细胞,都是上帝最精心的杰作。
“如玉!”侯路易皱眉叫了一声。戴如玉就会在紧要的关头杀出来煞风景。
戴如玉行色匆忙的对象是侯路易,她急着找他讨论一件大事。乍见萧爱,再看到她对她的表情认生,不由得就冷哼出声来。
来到高原这几天,出乎她预料的,萧爱竟然一直没有刻意回避她,举止客气,但神情冷冷淡淡,直视她的眼神更是毫无昔日的畏缩自卑。
她知道那已非从前的萧爱,心态上却还是不免残存一股不以为然。萧爱越是冷淡,她越是恨她的装腔作势。
刚上侯路易明显对萧爱那种企图野心与强烈的征服欲望,使得戴如玉心头更恨。秋田托斯卡又视她如无物,眼里只有萧爱,一向被捧得高高在上的她,心里怎么能不百般滋味交缠,起恨撩妒!
偏偏萧爱已不是从前的萧爱,戴如玉无法再因漠视伤害她的感情,而得到自尊虚荣心的满足,或那种高萧爱一等的优越感。
“是你!”戴如玉极力昂高下巴,睥视萧爱,态度骄傲,充满优越。
看着戴如玉如刺猬般神气的模样,萧爱反倒笑了。
“是啊,是我,可真是不巧!”她说。
“看来我妨碍到你们谈情说爱了!”戴如玉声音尖锐的说道。
萧爱微笑不回答。戴如玉却看得更气了,尖酸的说:
“你还是老样子,总是喜欢跟我比较、跟我抢。比不过、抢不过的时候,就以一副受害者的可怜姿态引人同情。”
“如玉,别太过份。”萧爱第一次沉下脸来。
“过份,我说的过份了吗?那一次你不是寻死觅活,装出一副可怜相?”
“住口!”萧爱喝叫一声,自己不免也被自己的叫声吓一跳。她摇摇头,压低了声音说;“如玉,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你何必再提起,有什么意义呢?”
“是没什么意义。”戴如玉说:“但我就是看不惯你那种阴沉、自怨自艾,可怜兮兮的窝囊样。”
“你说够了没有?”萧爱平静地问。她知道戴如玉一向不看重她,没想到她竟然还这么轻视她。“如玉,当年,连周仲男的事我都认了,你究竟还想怎么样?”
多年不曾再思及的名字,此刻探及,没想到她竟能如此心平气和。
秋田托斯卡希望她“面对”,其实她早已无所谓面不面对的问题,心情早已都过去了。
“那件事你也想怪在我头上?是你自己长得太丑!”戴如玉为人,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什么,通常她总认为一切都是对方该得的奚落,谁叫他们自己那么差劲!
“那么,你在建设公司惹的祸呢?又该怎么说?”萧爱说得更平静。
当年萧爱进入大学不久,被拦在路边强行拉客入社的社团人员,半求半胁迫的加入“登山社”,因而认识高她三届,同社团的学长周仲男。
萧爱虽然入社,但行踪飘忽、难以掌握,只是个挂名的幽灵社员。周仲男看不过去,在开学最近一次的登山活动,硬是找遍校园各角落,逮着了萧爱,将她一起拖到深山里头。
就是那一次,萧爱初过那棵白花树,初遇秋田托斯卡。当社团社员目眩于山里的回落,她轻轻抚摸着白花树身,仰头凝视技桠,参天山风吹过,烙在她心头的,不只是说不出口的感动,还有眷恋与熟悉相思。
那次登山活动后,她就如此那般与周仲男熟悉起来。慢慢地,也就开始交往。
她原以为,周仲男和别人不太一样,尤其当那些不看好他们恋情的人,在背地里暗笑他作风粗线条,找女孩子也不懂得挑剔长相时,他会瞪眼过去,让她感激跑愿意为他放弃一切。但是后来在宫灯道与戴如玉相遇后,一切浪漫就转向了。
每个男人都会为炫亮的戴如玉着迷,本来她以为周仲男是个例外,事情的发展,却注定她只有被抛弃的份。
她连一滴泪也没掉,意懒情疲,心死大于哀痛。哭什么呢?她的泪腺并不发达。
而戴如玉只是喜欢享受胜利者的优越感,与周仲男的交往,不出一个月就腰斩。
后来毕业后,萧爱进入“新艺文化”,戴如玉则辗转换了多家公司。
在前家建设公司担任总经理秘书时,戴如玉与有妇之夫的总经理扯上关系。总经理的老婆闹到公司,戴如玉嫌跟那种女人争吵没气质,也不稀罕总经理为她开许的与妻子离婚的承诺,递出辞呈,找上了萧爱。
然后就那样,萧爱又受了一次伤害……
“什么惹祸?你别乱说话,那件事本来就不是我的错!”戴如玉否认地瞪着眼。“我还倒媚的放弃秘书的工作!”
萧爱笑笑不说话。这是戴如玉伤害别人后一贯的反应,总是只考虑到自己,相当自私。
侯路易完全不知道过去发生的这段公案,对她们的对话感到疑云重重。不过戴如玉在建设公司发生的事情,他略有所闻,大略也猜出是怎么回事。
他初见戴加玉时,简直视她为天人下凡,大为惊艳,为她倾倒。不过,权势地位改变了他对感情的观感。所谓爱情,不过是权势的附着物。女人看上的是男人的地位、才华与财富,有了这些,何愁惊艳全世的美女不能到手!除了眼前这一个……他将眼光调向萧爱。
“路易,我有事跟你谈。”戴如玉心底冷笑。侯路易眼里燃烧的那种野心和企图,那种急欲征服萧爱情感的欲望,她那有看不出来的道理!
“什么事?”
“到楼上再说吧!”戴如玉瞥了萧爱一眼。
侯路易极不耐烦的随戴如玉上了楼,进入她的房间。
“你带我到你房间究竟有什么事?”他不耐烦地问。
戴如玉看清了廊上没有人,仔细把门锁好,才回身走到侯路易面前说:
“秋田托斯卡不是人。”
“你说什么?”侯路易眉头皱得老紧。
“我说秋田托斯卡不是人类。”戴如玉郑重地、一字一字地说道。
她把她先前听到的事,以及她对秋田托斯卡的怀疑和盘托出。
“想想看,”她说:“那有人成天不吃东西,精神还能那么旺盛?”
“那是你看走眼了!”侯路易不相信。“怎么可能有这种事!你八成是神怪电影看得太多!”
“信不信随你,但我不准你如此批评侮辱我。我还没那么无聊,胡乱杜撰些莫须有的事。”戴如玉高傲的抬起下巴,相当不可一世。
侯路易看她那种神态,坚决的信心动摇了。戴如玉的确不同于一般女孩,不像一般女孩成天无事做些浪漫的怀想和白日梦,以为随时会从天空掉下来一个星星王子。
据他对戴如玉的了解,她是个现实的人种,虽然集美丽与才华智慧于一身,却从来不会撩些什么风花雪月、无病呻吟的东西。她既会怀疑秋田托斯卡,说不定秋田托斯卡真的有问题。
“我不是不相信你!”他缓和语调。“但是,这种事实在太离奇,太不可思议了!”
“我亲耳听见萧爱问秋田托斯卡,山边那棵白花树是否像他的本体;秋田托斯卡也亲口说自己只是一棵白花树。”戴如玉说至此,口气已变得十分确定。“这世上有太多科学仍无法解释的事,鬼魂一说即是。再说,中国古来许多志异传奇里,便都记载了这类的事情。动、植物吸取日精月华,吸取人体精血,而变化人形,修道成仙的故事记载屡见不鲜。白素贞就是一条白蛇变的,这故事你该听过吧?还有,千年人参会变化为人的说法,你应该也知道吧?”
“你的意思是说……”侯路易心中一动。
“嗯。”戴如玉重重点头。
“这真的可能吗?”
戴如玉笑了,笑得很得意神秘,她说。
“你何不试试萧爱?”
“萧爱?”
侯路易狐疑地看着戴如玉。两个人对望许久,最后侯路易神思豁开,神秘的笑容自嘴角浮了起来。
第十三章
我已经知道秋田托斯卡的秘密,如欲保密,今晚十时前来旅馆后面的树林。只许你一人前来,如果不从,后果自行负责。
知名不具
字条是由门缝滑递进来的,薄薄的一张,丝毫没有褶痕,反白躺在大理石灰的门板上,虽然抢眼,却飘忽的没有存在感。
萧爱发现它的时候,已经是九点过了三刻,她刚才洗好澡,发尾犹滴着水珠。
那笔迹她一眼就认出是谁写的,心里顿时起了犹豫,怀疑那人是否真的知道了什么。
“不可能的!”她想了又想,思考又思考,相信写字条的人只是虚张声势,想借此诱骗她前往树林,不可能真的知道什么。
她把字条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抽出几张面纸略略将发尾包住。双指一夹,挤掉饱和多余的水珠;再以指当梳,梳开了头发,让头发自然风干。
第二张字条,是由客房服务生送来的,时间是十点过了七分。
字条上什么也没写,只是画了一棵树。
萧爱大吃一惊,方寸跟着大乱。犹豫了两秒钟之后,她脱了睡袍,随便套件衬衫和长裤,开门走出房间。
走经秋田托斯卡的房间时,她停在门口,握拳想敲门,手提在半空中,又是一阵犹豫。末了,她将手收放回胸前,咬了咬唇,快步跑下楼。
山里的夜,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似随时有鬼魅伏在一旁伺机而动。树林里更是黑漆无光,林间有风吹动,那风声,白天在光的催化下悦耳动听如天籁,此时于黑暗主宰的阴森中却凄厉如鬼哭。
“路易!”萧爱喊了一声,一点也不怕这气氛鬼森的树林。
走在这种黑暗里,她的感受一如漫步在明媚的春光中。并不是她胆大,而是经过那“山中三日”以后,就像她对秋田托斯卡开的玩笑,她是属土生,亲草木,林深有魅,亦自有林树保护她。
“路易!”她又喊了一声。她不怕黑暗、鬼魅,只是抵受不住高原夜寒。
“你来了!”萧爱前方十公尺处的那株树后,溅出了一束光。侯路易的声音跟着光束传荡开来。
“我料得没错吧!她一定会来的。”戴如玉手中也亮着一支手电筒,跟在侯路易身后出现。
“你们叫我来这里,到底有什么事?”萧爱挡手略这去光照,问道:“有什么事需要这么鬼鬼崇崇?”
“鬼祟?我们这么做是为你们着想。这件事若被其他人知道了可就不妙!”侯路易将手电筒往地上照,地上立刻明亮出一圈的光芒,且随着他手垂电筒与地面距离的变换,光圈忽而大小,聚亮忽而强弱。
“究竟是什么事?快说吧!”那些光明亮得让萧爱觉得很不舒服。山里感动人的是自然光。
“也没什么,我们只是想跟你谈一笔交易。”
“交易?”
“没错。”戴如玉上前一步。“你和秋田托斯卡今天下午在矮树丛旁的谈话,我全听见了。”
“那又怎么样?我们说了什么,让你很感兴趣吗?”萧爱皱了皱眉头,不懂戴如玉说这话的含意。
戴如玉把手电筒照往林村深处,光亮行远涣散,到得几步开外的距离,便叫林深的黑暗吃了下去。她看着黑暗的树林,貌似悠闲地说:
“没错!我的确听到了一件让我很感兴趣的事。”她转个身,故意倾身向萧爱,压低声音神秘地说:“一件足以惊撼全世界、全人类的大事!”
萧爱猛地一惊。心脏剧烈鼓动。
“萧爱,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你这样隐瞒我,实在太不应该了!”戴如玉冷声又说。
林风吹来,夹来冷分子几许,萧爱因寒而栗,起了一粒粒的鸡皮疙瘩。
“我和如玉已经知道秋田托斯卡的秘密了,萧爱。”侯路易走到一株树旁,用手摩擦着树身,嘴唇配合手的动作,一启一合缓慢而有节奏,制造了十足紧张悬疑的气氛。
“哦?”萧爱心跳更烈,几度要失声起颤,总幸林风鬼哭的吹声让她冷静下来。她轻笑道:“托斯卡本来就是因为一身神秘的气质才走红演艺圈的,你们的‘发现’,已不算是什么惊天骇地的事了!”
“是吗?”侯路易狡猾地笑说:“那你为什么一接到字条,就急急忙忙的赶来?”
萧爱暗叫一声。她的确是太鲁莽了!侯路易这样一问,倒真叫她不知如何回答,她迟疑片刻,依然语塞,索性沉默不答。
“让我替你回答吧!那是因为你心虚,因为秋田托斯卡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侯路易沉声说道。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路易。”萧爱往临近的一棵树身一靠,说:“我是托斯卡的经纪人,如果他真有什么秘密的话,我应该知道才对。但我很遗憾的告诉你,托斯卡并没有什么可供你们和小报妙作新闻的秘密。”
“何必呢?我的萧爱宝贝!”大概是暗色气氛催化火魔性神经觉醒的缘故,侯路易的举止突然变得有点忘形而肆无忌惮。他枭笑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秋田托斯卡到底是什么‘东西’,相信你心里清楚得很。不过,你放心,我们既然找你来,就不会把秘密泄露出去。不过,这也得看我们的交易谈得成或谈不成而定!”
萧爱开口想反驳,侯路易举手比住她的唇说:
“别着急回活,我的宝贝,让我先把话说完。”他收回手,在嘴边亲了一亲,脸色突然一改,恢复精明的商人嘴脸,正色道:“我的条件很简单,我要你和秋田托斯卡离开‘伊人影艺’,转到‘新艺’来。我会成立‘新艺影艺传播公司’,你仍当秋田托斯卡的经纪人,另外兼加经纪那些指名要你当经纪人的影歌星,把他们全吸收进‘新艺’来。如此,秋田托斯卡不但仍然能当他的超级巨星,而且还可保住秘密不泄;咱们两相蒙其利,你说这样好不好,萧爱?”
萧爱还来不及回答,戴如玉先就喊了起来。她阴声说:
“路易,这和我们说好的条件不同!”
“放心,如玉,我不会忘了你的!”侯路易微笑,面面具到地说:“‘新艺影艺传播公司’就由你出任总经理,交由你负责。”
侯路易本就是聪明人,才华、能识一样不缺,只不过得知权力财势的精髓,而改变了感情价值观。他深知戴如玉的能力才干,也了解她的企图心,心里十分明白她实是他唯一一的比对。重用戴如玉,除了利用她的才干,另一方面,其实也透露了他已如作选择的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