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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遇,在最美的流域 page 12 作者:朱若水

  说起来,秋田托斯卡能有如此气势和接演不完的工作和通告,萧爱实在功不可没。她遇事会考虑对方的立场,为人着想的处事原则与工作态度,使得与秋田托斯卡合作的制作人单位与影艺公司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金钱和时间损失;与他配戏合作的人员也免受那种空等大牌影星不到而干耗时间的痛苦,而都对他赞誉有加。因此,在两相蒙其利的情况下,使得很多制作单位与影艺公司更加爱用秋田托斯卡,演艺工作人员也乐于与他合作。如此一来,秋田托斯卡的声势更加水涨船高。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知名度高的艺人,特别指名希望萧爱担任其经纪人。

  “伊人影艺”见萧爱“行情”如此之好,巴不得她多兼经纪几位艺人,但碍于与秋田托斯卡签定的合约约定,秋田托斯卡又坚持不肯放人,只有徒呼无奈。

  秋田托斯卡对萧爱这种坚持的态度,在这一有丁点星火随及燎原的演艺圈,自是引起不少蜚短流长。圈中人暧昧臆猜,大都将萧爱视为“秋田托斯卡的人。”

  “萧小姐在忙哪?”一位头戴鸭舌帽,胸前挂着一只相机,戴了付褐暗眼镜的男人走来萧受身侧。

  萧爱一听到这声音,不禁就暗暗皱起眉来。她一向讨厌这个小报记者,偏偏就是摆脱不了他的纠缠。

  “嗯。”萧爱轻轻点头,把一个大背包里整理妥当的琐物全部倒开来,再一项一项慢慢地重新整置放入背包。

  小报记者转头看看场中凝神细听导演指导演技的秋田托斯卡,干笑两声说:

  “秋田先生真有福气,有你这么位美丽能干的经纪人。”

  萧爱只当没听见,专心整理东西。

  “萧小姐,”小报记者又干笑两声。“能不能谈谈你和秋田先生共事的心情想法!据我了解,你们几乎二十四小时都相处在一块。秋田先生有什么特别的兴趣和嗜好?他有没有特别来往的红粉知己?我相信秋田先生的影迷一定很关心!”

  “关于这些问题,恐怕要让徐大记者代表的影迷观众失望了!”萧爱忍住烦躁不耐地回答说;“我只是秋田先生的演艺经纪人,只关心他工作的事,对于他工作以外的事,怨我孤陋寡闻,难以奉告。”

  “萧小姐,你这话就推托得太不高明了!在这圈子,谁不知道你是秋田先生最信赖亲密的人!”小报记者笑得很令人生厌,且故意把“亲密”两个字咬得很暧昧。

  “徐大记者这话,是在暗示我什么吗?”

  “不敢。我只是想,以萧小姐和秋田先生相处时间之长久,应该对秋田先生的生活情形有所了解。还请萧小姐透露一点消息,我也好回去交差!”小报记者句句意有别指,干干的笑声,祸心包藏,实是令人难具好感。

  萧爱把东西全部打理妥当,将大背包丢进车里,甩上车门,正想回驳时,秋田托斯卡的声音却比她更快的响起来。

  “没想到徐大记者对我的事这么有兴趣!等我有空,我会特别拨出时间接受你的采访。现在恕我和萧小姐先失陪了!?

  他牵着萧爱,丢下小报记者,远远的走开了。

  “哼!你们不说,我自己会挖掘出来,最好别让我抓到什么把相,否则……哼!”小报记者重重哼了一声。掏了一根烟取火点燃,烟雾遮蔽下的褐暗眼睛,闪着恶意的光。

  休息十分钟后,导演喊开工,一直拍到月上中天,晚饭结束了好几个钟头才收工。一宣布收工,萧爱就抓在秋田托斯卡向大家打个招呼后,跳上车子赶到“留香居”。

  广告公司的人已等在那里。萧爱让服务生先给秋田托斯卡一大杯水,才与广告公司人员谈入正题。

  这次是汽车的广告。广告公司早已准备妥一堆资料,请秋田托斯卡过目,秋田托斯卡不耐那厚厚一堆的资料和合约,把它全部推给萧爱,表示萧爱可以代表他全权作主。

  萧爱见秋田托斯卡那已显疲累的神态,拟欲速战速决说:

  “鉴于前次合作愉快的经验,秋田先生十分相信贵公司的制作能力和品质,这次合作,一切演出内容方式就由贵公司全权决定负责,我们会全力配合,细节方面就不必浪费时间再讨论。至于广告片酬和工作时间方面……”

  萧爱低头扫了一眼合约内容。广告公司人员不由得对看一眼,紧张的脸上露出一丝极想勉强表示微笑的表情。

  “很合理,就这么决定。”萧爱这句干脆的说词大出广告公司人员意外。没有想到天王巨星的合约这么容易敲定,没有丁点挑剔和为难。原先他们还担心秋田托斯卡会对那个数字不满意,没想到他看都不看,全权推给萧爱负责;而萧爱不知是否忘了秋田托斯卡的身价,一句话也不多说就接受了那个片酬价码。

  这简直让他们喜出望外,事情进行得实在太顺利了,连忙拿出事前准备好的支票说:

  “这是定金,请秋田先生收下,余款等广告拍摄完毕立刻以现款付清。”

  说话的是广告公司的经理。秋田托斯卡这个广告如果能敲定,那么在厂商比片时,铁定能夺得那上亿元的广告案。

  秋田托斯卡收了支票丢给萧爱,挥笔签妥合约,然后拉着萧爱起身说:

  “就这么决定了,庄经理。等下个星期我拍完‘新艺杂志’的服装特辑由高原回来,就可以开始广告的拍摄工作。现在我就先失陪了。”

  “秋田先生请便!”庄经理双手抓着合约,笑得合不拢嘴,起身点头哈腰说:“我们等你由高原回来再连络!”

  秋田托斯卡颔首回礼,和萧爱携手离开“留香居”。

  “现在怎么办?这么晚了。”走到门外,等泊车小弟将车子开来的片刻,萧爱看着昏黑的街道问道。

  车子驶到门口了。秋田托斯卡接过小弟还回的钥匙,拉开车门先让萧爱坐进车里,再坐上驾驶座,慢慢将车子开进马路,回答萧爱刚刚的问题说:

  “当然是去海边看渔火。不然,月色这么好,听潮赏月也是不错。”

  “忙了一天,你不累吗?”

  “不累,只是心绪烦躁。”

  听秋田托斯卡这么说,萧爱就不再多活了。车子静静的开向海边,一路月明相伴。

  他们将车停在路边,携手步入海滩,走上长堤泥砌的望海台上。

  渔火远在遥遥的海面上。皓月千里,浮光耀金,是共婵娟的月望人满。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萧爱情溢愁起,轻轻闲叹了一声。倾头微侧,就着月光,但见一旁的壁上刻痕斑斑。

  她细细观承崖上刻痕措词抒发情意,调借“江城子”,词韵与东坡“夜记梦”神通,多了一丝哀怨。

  别来数载君无恙?凭栏望,知君忘。无垠沧海,记我泪

  千行。纵使相连心不识,真情改,誓言淡。

  故地犹如旧时样,水一方,诉情乡。地老天荒,相偎不

  知寒。料得年年肠断处,骚思台,海水湾。

  江南采苹女任申七夕

  好哀怨的一阙词,句句幽叹,字字神伤。萧爱目光再移,看见词旁右上左又一段刻痕题记。

  潮来浪往舟是岸,暮再破散垂夕阳。

  猛回头,伊人在。观海台上,情紧波光。

  喜心满,携手归。

  词赠杨妹盈苹女华冈吴端临

  这阙调的刻痕较前模糊褪谈,刻记的时间看来较早。萧爱手指抚摸壁上的刻痕,不禁又吐息唱叹起来。

  想来那江南采苹女必是形影孤单来此凭吊旧时情怀时,看见壁上这闻华冈吴端临的题记,才会引发出那阙词意哀怨的幽叹。

  “为何叹息?”秋田托斯卡轻声的问。

  月光如此照耀,夜色如此美好,令人不忍出声太大,怕惊碎了海面沉影如壁的月光。

  萧爱指指壁上的刻记。秋田托斯卡对壁凝神了一会儿,低语道:

  “采苹女情哀堪怜,但皎月虽明,毕竟无法照亮所有的圆满。”

  萧爱心中又是一叹。

  世事难全。月圆人满,故事总还是有情意外的另一章。

  她望着秋田托斯卡,心中突然一阵冷颤。

  第十二章

  山风是自然的箫声,高原在九月仍有骄阳的炎热下,吹着初秋凉爽的风。夹着落叶初黄,带着款款诗篇的醉意,一草一木,尽是文章。

  高原虽名为高原,实则只是海拔千余公尺的小土坡,石砾矮草遍面,岂有此理,杂着林木在其中,间有大片较为平缓的草林带。风景还相当原始,尚未被垃圾文明淹没。

  高原上唯一的一家旅馆,就座落在草林上;不远处被铁丝网和棘草围出来巨大的空地,是某财团看中,预备兴建旅馆的预定地。后方则是林树丛生的野林。

  人类的垃圾文明,慢慢在侵蚀腐化洁净的自然。高原此时美丽原始的风景,不久将来,将因人类私欲的破坏,腐死成一片绝望的烂土。

  “这么美的风景,这么美明自然,只怕要不在了!”秋田托斯卡仰望群山,绿眸深邃,闪动着哀伤;神情很寂寞。

  后方远远走来的萧爱,心灵受动与秋田托斯卡心意相通而同愁。

  “对不起。”萧爱语声哽喉,神情比秋田托斯卡还难过。

  秋田托斯卡脸上神情中寂寞化为温柔,摇头包容说:

  “这不怪你,爱。纵然是你,也是无能为力,无可奈何。也许毁灭与破坏,促长进化,好像人类常提的,物竞天择。但是,万物在地球上共生,人类自取灭亡,却要其他的生命陪葬,实在——”

  他黯然住口。语气一转,抬头对萧爱微笑说;

  “其实,天地之间,又有什么真正永恒与天长地久?石砾无情生,耐得住黑暗的永恒,然而,永恒的定义又是什么?是年轮一道一道的添加?还是轮回生生世世的转换?生命那么脆弱,但‘永恒’到底又能给我们什么样的希望?”

  “‘永恒’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萧爱断然否定“永恒”。“意识决定存在。我们能珍惜的,只何目前的相依相守。一旦我肉体衰亡,敢飞魄散,世间的风风雨雨对我对你,什么意义已没有了。”

  “你说到了我的心坎。但是,上天会原谅我们这般自私的相守吗?”秋田托斯卡愁心悠悠。

  萧爱冷哼一声。

  “连人类这么自私的动物都舍不得惩罚了,也该原谅我们的自私。”她说:“想要人类重回过去原始社会型态的生活,是绝对不可能的;尽管有良心的人士再怎么疾呼,自然生态环境势必继续遭受破坏,到最后,所有的生物都一起绝种灭亡——我们今日的不安,又显得出什么意义?”

  “唉!”秋田托斯卡仰天深深叹息。

  “你无需难过,托斯卡。”萧爱平静地说道。“一颗星不断亡了,自有另一颗新星再生。宇宙浩渺,想深了,到头来会发现生命这种现象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在你我的生命消失后,意识不再存在,一代传递一代的轮回,对你我,只是未知不存在的黑洞。”

  “爱!”

  “我们能珍惜的,只有眼前的相依相守。”

  风吹物动,树叶里啪嚷嚷嚷,躲在里头的草虫纷纷探出头,鸣叫嘟嘟,像是在宣言生命与存在的庄严,责备萧爱语词中,对生命与存在印象不清的亵读。

  “同样是有情生,爱,这些草虫的叫声似乎在抗议你我稍嫌悲观的言词。”秋田托斯卡微微一笑说。

  “你怎么知道这些草虫是有情生?”萧爱也笑了,她那里是悲观,只是不想以无穷无尽、未知的轮回来世安慰自己,希望自己更珍视现世罢了!

  “万物皆是有情生!”秋田托斯卡又是微微一笑。“只是看你怎么去体会、感触他们的感情世界罢了!我相信你是懂得的!”

  萧爱感激地看秋田托斯卡一眼,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感动着他对她的相知之深。

  知遇是一场撼动心灵,灵魂与之共鸣的邂逅。萧爱深深地又看了秋田托斯卡一眼,然后转望群山。

  “托斯卡,你看,那棵白花树是不是很像你——你在溪流旁的本体?”她伸手指向北边的方向。

  “确实很像。”秋田托斯卡说道:“爱,你真的不后悔跟我回去山上?我只是一棵白花树——”

  “托斯卡。”萧爱的声音低低柔柔,充满感情。“你实在不该这么说。是你说的,相恋是渴求对方的灵魂;我的灵魂早已叠着你的灵魂,谁在乎拘泥这形体外貌!”

  “你说的没错。再忍耐三个月,到时我们就可以回去山上了。”

  “只希望这期间,别再横生什么枝节才好!”萧爱仍免不了杞人忧天说:“我们已经共同来‘面对’了,我心中也不再存有任何属于过去那种负面的阴影存在。但是——我真的好担心,万一让他们知道——”

  “绝对不会的!你别担心,绝对不会有事的!”秋田托斯卡十分笃定的安慰萧爱,并且对她鼓舞的笑。

  这笑容让萧爱觉得十分宽心,完全折服在对他的信赖。

  “萧小姐!”饭店那边有人在呼唤萧爱。

  萧爱回头看了一眼,说:

  “大概是工作人员找我有什么事要商量。我先进去,一会在大厅见面。”

  “嗯。”

  萧爱转身走回饭店。秋田托斯卡则坦身面向阳光,双臂举摆指天,凝然不动,静静仁立如根生于地的树木。

  他们都没注意到在他们身后,早已悄悄接近的戴如玉。

  戴如玉蛾眉皱得深紧,刚刚萧爱和秋田托斯卡那席对话,听得她莫名其妙,一头露水。

  什么白花树?什么形体、什么永恒、无常?秋田托斯卡明明是人,为什么萧爱会说他的“本体”像那棵白花树?什么又是“本体”?秋田托斯卡又为什么承认,说自己只是一棵白花树?

  这种说词实在大惊人了!依照萧爱和秋田托斯卡对话的言外之意,好像是在说秋田托斯卡不是人类!

  这怎么可能?戴如玉怀疑她是不是听错了。如此不科学与耸人听闻的事情,怎么可能真的发生在地球?

  她向来自负,自然不认为自己听闻有误,但这件事情实在太匪夷所思,她甩甩头,暂且先将它摆丢在一旁。

  她拍掉刚才走经树丛时,不小心沾动在身上的草茎,昂首挺胸,走近秋田托斯卡。

  “谁?”秋田托斯卡暴喝一声,碧眼泛出寒光,全身肌肉绷紧,笼罩着一种野生动物力求自卫而本能发散出敏感的警戒危险感。

  “是我!”戴如玉极力的展露引人的笑容。

  “原来是你!你来这里做什么?”秋田托斯卡表情很淡,声音很淡。

  “来找你啊!”戴如玉自以为娇俏的回答道。

  上到高原这些天来,她随时找机会亲近秋田托斯卡。得到的反应却相当冷淡。戴如玉美如天人,是上帝亲造的杰作,清丽的萧爱,也实是比不上。但秋田托斯卡看的是灵魂,形貌于他没有任何意义,他闪耀如绿宝的眼眸,看的一直是萧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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