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废话!”楼魄风射来一记肃杀的眼神,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撇清。“你搞清楚,我才不是紧张你,我是紧张你采集回来的那些重要植物和资料。毕竟,雪茸草是公司的明日之星!”
他的语气还是冰得冻人,但亚瞳却悄悄听出隐在其中的关怀,这就够了!她不会再奢望更多,只要魄风不再对她出言讥讽,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再可怕到令人难以呼吸。那……就够了。
两人沉默地并肩走著,亚瞳突然看到山崖附近长了一株茂盛的雪茸草,兴奋地道:“哇,好大!我一定要把它采回去,它的根茎部一定拥有更多珍贵的物质可以提炼。”
她一个箭步就奔过去想采,完全没注意到雪茸草长在断崖边,底下还是松软的泥土。
楼魄风直觉不对劲,忙跟上来。“岛田亚瞳,你给我回来,那里很危险!”
“不会的。”一心一意只想研究雪茸草的亚瞳,根本看不到任何危险,迅速地抽出小刀想采集。
山风好大!才刚拔出雪茸草,蓦地一阵强劲的山风毫无预警地朝她刮来,将她纤细的身躯刮得摇摇欲坠。
她整个人狼狈地往后退,脚下松软的土石也滑动了。
“啊!”大叫一声,她脚下一滑,瞬间整个人笔直地摔下断崖。
“亚瞳──”狂冲过来的楼魄风来不及出手相救,眼看她竟在自己眼前坠崖,他痛彻心扉地嘶吼著。“亚瞳──”
听到两人的尖叫,走在前方的楼行风也冲回来,看到惊心动魄的这一幕,他立刻大叫。“魄风,不要!”他已经知道弟弟会做出什么事!
行风往前一扑,但还是来不及,楼魄风身形如箭地往下一跳,毫不犹豫地跟著坠下悬崖。
“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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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崖后,楼魄风先苏醒过来。
痛!好痛好痛……仿佛全身上下每一根骨头都被人用力地践踏、拉锯过一样。
还没睁开眼睛,他就微弱地喊著。“亚……亚瞳?亚瞳?你在哪里……”
他不关心自己摔成什么样子,但他一定要先确定亚瞳没事,她不准有事!
用力睁开沉重的眼皮,他看到亚瞳就倒在前方不远处。说来幸运,他们两人都落在厚厚的落叶上,再加上底下是松软的泥土,所以,他的身上并没有很严重的外伤。
但亚瞳的情况则大大不同!
她脸色惨白,全身是血,魄风惊骇地撑著疼痛的身体狂扑过去。“亚瞳?你醒醒!快醒醒!”
他检视她全身的伤口,发现只要有破皮处,就会大量地流出血来。该死!不该这样的,魄风惊慌到无法呼吸。虽然有外伤,但没有理由不断地流出大量的鲜血!一定要为她止血,再这样出血下去,她的性命会危急。
学过急救的魄风迅速地找出背包中所有可以使用的布条,甚至脱掉榇衫撕成布条,努力地绑住每一个出血点。但没有用,她身上每一处伤口仍不断涌出殷红的血来……
快求救!他找出两人的行动电话。该死!全摔坏了!
随著血液诡异的涌出,亚瞳的脸色也更苍白,气息更加微弱,更可怕的是,她的牙龈也一直流血,血液滑到颊畔,一直滴到颈部……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
“亚瞳、亚瞳!”魄风大吼著。“求求你睁开眼睛看著我,亚瞳,你听得到吗?”为什么她还是一直出血?他明明以止血点止血法绑住伤口了。
父亲是学医的,从小在耳濡目染之下,魄风也稍懂一些医学常识,虽然没有跟著习医,但IQ奇高的魄风常常把一些专业的医学报导,当成闲暇时的读物来阅读。
他看著亚瞳,这么怪异又无法控制的流血方式,难道?
他不愿随意猜测,可是──
他突地掀开亚瞳的长袖衬衫,震撼地发现她上臂有不少紫色斑痕,像是不小心擦撞到所留下来的痕迹。
紫斑?紫斑?难道……
魄风又慌乱地打开亚瞳的背包,把那些该死的雪茸草和杂物扔到一旁之后,终于被他找到了──一个药瓶。
一看到药瓶上的英文说明,魄风整个人呆住了,像是被巨雷轰击,最后一丝希望完全粉碎。
ITP!
这三个字把魄风震得傻了。不,不,不可能!绝不可能,他不愿相信!
ITP──血小板减少性紫斑症。
这是一种遗传性的血液疾病,因为血小板不足,无法提供正常的凝血功能。所以,患者在日常生活中要非常小心,绝对不能受伤,一旦破皮出血就会大量流血,危及性命。
这种病有点类似血友病,同样是凝血功能不足所引起的,患者最害怕的就是出血。
“亚瞳──”魄风悲恸地大吼。“不!你给我醒过来,我不准你这样死去!亚瞳、亚瞳──”此刻他好恨好恨自己,他不该对她乱发脾气的,他也终于明白,七年前,亚瞳为何会狠心地说她变心了,要他滚!
这就是答案!
“亚瞳!”
嘶吼中,魄风突然听到前方传来阵阵呼叫声、直升机轰隆轰隆的声音,还有三哥大喊著:“魄风?亚瞳?你们在哪里?”
楼氏集团可以运用的资源太庞大了,两人一坠崖后,楼行风立刻冷静地要求国家救援单位支援,搜救队伍和救难直升机也在第一时间到达事发现场。
亚瞳有救了!魄风紧紧抱住全身是血的她回吼。“我们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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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
亚瞳流了非常非常多的血,幸亏紧急送医,否则,此刻的她也许就性命不保了。
手术室外,楼魄风面如死灰地呆在外头,他全身都是泥巴,伤口也很痛,但,他坚拒让护士处理他的外伤。他不能离开亚瞳,他要一直守著她!
行风拿了热牛奶给他,叹气道:“先喝点东西吧,我知道你很担心,但医生已经在急救了,不会有事的。”
魄风推开热牛奶,掩面嘶吼著。“亚瞳得的是紫斑症!天啊!紫斑症……她绝对不能流血,该死!我竟然没有保护好她,我竟让她坠崖受伤,我该死!”
他自责到无以复加,他恨自己为何没有保护好亚瞳,他更恨──为什么到了这一刻他才发现整个事情的真相?
七年前,亚瞳没有变心,她一定是发现了自己的病情,才会毅然要求分手。她内心的痛苦比谁都深,但该死的他却在回到日本后,不断地讽刺她、打击她!
亚瞳!他欠她太多太多了,他从没有一刻这么憎恨过自己……
“别说了,这不是你的错。”行风用力拍著弟弟的肩膀,给予他最大的支持,许多安慰的话涌到唇边又吞了回去。他知道,除非确定亚瞳没事,否则,此刻说什么都是枉然……
此时,急诊室的门开了,医生也走出来,他的衣服上全是血……是亚瞳的血!
魄风立刻奔上去。“她怎么样?”
他在内心祈求上苍──不要!请不要残忍地带走她!他欠亚瞳太多太多了,他的生命中不能没有她!
医生回答。“还好你们紧急送医,否则,病人早就因出血过多而身亡了。她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这几天是关键期,病人得的是ITP──血小板减少性紫斑症,这种病分成急性和慢性。若是急性,在抢救无效后很可能立刻宣告死亡,不过根据方才的检查,她应该是属于慢性ITP,也就是危险因子潜藏在血液中,不知何时发病。”
脱掉手术用手套,医生又道:“正常人的血小板数量,以一立方厘米计算,至少会有十五万以上。但这位病人因为大量出血,目前血小板已经低到五万以下。我们会用药物治疗,不过……”医生脸色沉重。“如果持续注射副肾皮质贺尔蒙,及丙种球蛋白等药剂还是无效的话,那么……”
“不!”楼魄风痛彻心肺地怒吼著,一把揪住医生的领口,恶狠狠地咆哮。“你必须救她!你一定要把她医好,我不准她有事!”狰狞的模样,像是倘若亚瞳有个万一,他会毁了医院!
行风赶紧拉住他。“魄风,冷静点,我们要相信医生的专业。”
医生对这种家属的激烈反应似乎已经司空见惯,倒不以为杵,平静地道:“待会儿我们就把她转入加护病房,这几天是关键期,我们会持续注射药物。”
这时,急诊室的门再度打开,几个护士推著病床出来。
“亚瞳、亚瞳!”魄风狂奔跟上,看著她毫无血色的脸、全身上下插满针的模样,他的心仿佛也被狠狠撕裂著,跟著她一起出血……
“亚瞳!我的亚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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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
魄风失魂落魄地守在加护病房外,他很想在里头一直陪伴亚瞳,他要紧握住她的手,他要跟她说好多好多的话,他要给她生存的勇气!
但,护士以深怕病人又被探病者身上的细菌感染为由,探病时间一过,立刻把魄风赶出来。
楼行风拿著餐点,步履沉重地走向弟弟。“你吃点东西吧。”他知道不用劝魄风去小睡一下,因为他绝不会听的。
魄风没有看他,脸上满是挫败与自责。“不用管我了,我吃不下。”他不能原谅自己,亚瞳为他设想这么多,忍著椎心之痛要求分手,他这笨蛋却浑然不知,甚至一直恨著她,回日本后不断地侮辱她。
天啊,他怎能原谅自己?
行风无言地坐下来,正想讲些安慰的话时,走廊尽头却出现一个老者。
亚瞳的父亲──岛田耕勉!
第八章
行风一看到老者,便低声对魄风道:“他应该就是亚瞳的父亲,医生说,亚瞳的状况很不好,所以,我想最好还是联络她的家人。”
魄风茫然地站起来。
老者笔直走到加护病房门口,眼神满是哀伤,低声道:“我是岛田耕勉,我女儿现在在里面吗?”
“伯父,”魄风扶著他坐下,沙哑地回答。“她……医生已经尽力抢救了,因为她的血小板指数太低,所以,这几天是危险期……”他本不忍对岛田耕勉说出实情,但,他是她的父亲,有权知道一切。
“对不起……”魄风心痛地道:“是我不好,我没有好好地保护她,我不该让她坠崖受伤,不该让她出血,是我的错。”眼底深沉的痛,像是永远没有化开的一天……
“不。”岛田耕勉却摇头,饱经风霜的脸庞透著浓浓的无奈。“唉,其实,这一天迟早会来。她遗传了我妻子先天的疾病,我妻子很早就病发走了,七年前,大女儿也跟著病发,努力医治却仍不治……”
他的表情好沧桑,像是──再也无力跟命运对抗了。“接下来,最小的女儿亚淳也病发了,目前还是慢性ITP,休学在家养病,虽然靠药物勉强维持正常的血小板数量,但……我不知道哪一天小淳的病情会突然恶化,跟著步上黄泉……”
像是胸口被人紧掐著,魄风心痛到几乎无法呼吸!亚瞳的姊姊就是在七年前亡故的?!难怪,那时她说老家有事要立刻赶回去,请了一个礼拜的假,回学校后,她就像变成另一个人,挽著河内俊二的手,说她变心了!
亚瞳──万千支针一起射向楼魄风的心。他好恨好恨自己,他是混帐,当年的他怎么可以相信她的谎言?她那么爱他,忍痛把他逼走,他却一直恨著她……
这七年来,可怜的亚瞳是怎么过的?她刚刚承受丧姊之痛,又要面对男友在学期结束后,头也不回地离开日本,还是充满恨意地离开?天啊,她咬牙独自吃下多少苦,辛酸地咽下多少泪?
老者看著魄风。“你就是楼魄风吧?我曾在小女随身的皮夹内看到你的相片。我知道,你是她最喜欢的人,不过我想,你们应该在七年前就分手了。”他很清楚女儿的心思,亲眼看著姊姊因病发而断气后,她一定会跟男友要求分手。
“是我的错……”他的话让楼魄风为之哽咽。“我……我好愚蠢、我是笨蛋,我不该相信她会变心,我更不该离开日本,没有好好照顾她……”
“不,你不要这么说。”岛田耕勉伸出手放在楼魄风的手臂上,深深叹息。“虽然我知道自从跟你分手后,亚瞳整个人就像掉了魂般,郁郁寡欢。但,我想她的作法并没有错,因为她爱你,所以不忍拖累你,她更不愿将来有一天,你会为她伤心……”
岛田耕勉闭上眼睛,幽幽地道:“我深爱我的妻子,这份感情到现在都不曾改变。她刚走时,我消沉过好长好长的一段时间,如果不是要照顾三个女儿,我根本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但,上苍还是对我太残忍,七年前,我的大女儿也病发了,撑不了多久就随她母亲而去。后来,最小的女儿亚淳又在不久前被检验出血小板持续降低,虽然目前还可以靠药物勉强控制,但我每天都过得胆战心惊,现在……”他哭泣著。“竟连亚瞳也……”
浓浓的悲哀让楼魄风听得整颗心都拧成一团。他挫败地把脸埋在双掌间,一遍遍地问自己──他到底可以为亚瞳做什么?他该如何救她?
岛田耕勉又道:“亚瞳会在七年前逼你走,是万不得已的决定,大女儿办丧礼时,她的男朋友──森下博史整个人都疯狂了,他无法接受亚季子死去的事实,趁著夜半时分,还试图在亚季子灵前自残,幸好被发现得早,紧急送医……
“但,我知道这七年来博史还是无法忘记亚季子,他深爱著她,不肯接受她已经走了的事实,以致日日藉酒消愁。他也常来看我,泪流满面地问我,亚季子没死,对不对?以为我们只是把病重的她藏起来了,求我让他见她……”
森下博史?魄风惊骇地听著,同一时间,他也把亚瞳公寓前那个男人跟这个名字联想在一起。难道……那男人就是亚季子的男朋友?他去找亚瞳只是想看看亚季子的亲人,向她哭诉……
天啊!魄风更恨自己了,他竟一直误会亚瞳,还骂她是无耻的女人。该死、该死!为什么今天生病的不是他?他甘愿为亚瞳承受所有病痛与灾难!
他多么渴望──此刻躺在病床上的,是他,而不是亚瞳。
虔诚地向上苍祈求,他愿意以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所有的财富、幸运、健康、甚至性命……请求跟上天换一样东西──亚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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