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应该说得更婉转些的。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们自小相依为命,一起被父王收留,许多苦难快乐一起经历。你崇拜爵非,我会不明白吗?可他无心于你也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父王不该强迫爵非哥哥娶成珞为妻的。”她恶狠狠的说道。
“你错了,父王早已洞悉爵非对你只有兄妹之情,否则父王何必大费周章、千挑万选的替爵非择妻?如果你对爵非有影响力,父王赖你控制爵非不就得了。”
“父王担心什么?”
“阵前倒戈。”完颜获严肃地道。
“爵非哥哥不是那种小人,他对父王岂会有二心。”
“有没有二心我不知道,父正是谨慎的人,他能防的全防了,包括你我。”
“我们?防我们什么?你既不是父正大位的继承人,我也不是最得宠的公主,能玩出什么花样?”
“你忘了我们和父王都没有血缘关系?”
“父王会杀了我们?”完颜琳倒抽了一口气,她不想年纪轻轻就送命,想到可能会死,她自然吓得打哆嗦。
“暂时不会,我们言行要更小心些,我们与宋人的战役并非每一场都赢,父王怀疑有人在扯他后腿。”
“我们什么也没做,父王不会迁怒咱们才是。”
她怕死极了,好死不如歹活。
“你说过你若得不到爵非,你宁愿死,现在这句话还有没有效?”
“我说着玩的,我不想死,为谁都一样。”她务实地道。
“很好,你能这么想最好,不想死就别再一直嚷着要嫁给爵非。”
“为什么?”
“爵非就要到辽阳和契丹作战,会发生什么事谁也不清楚,他活着回来自好,若战死沙场呢?你不就成了寡妇?假使父王要你殉节,你愿意陪葬吗?”
“父王不会这么残忍。”她不敢往下想。
“这些年你还看不透彻吗?父王与咱们只是父王和义子女的关系,对我们是恩重如山没错,可并不表示不会在某种利益考量下牺牲我们。”
虽虎毒不食子,完颜亮也是有情有泪,但他的情、泪会使在何事上头是没个准的。
“你别吓我。”
“这些全是我一直放在心上的话,迟至今日才告诉你就是怕吓着你,你长大了,很多事应该更机敏些,想得更远更深些。”他之所以说这番话,一半也是为了试图消泯妹子的痴心,她再这样痴痴恋恋路爵非,下场会很惨。
完颜琳将兄长的这番话听进去了,她开始思索自己未来该如何自处才好。
☆☆☆
路爵非恶劣的心情无处宣泄。
是他赶她走的,男人天性里征服与狩猎的本性在她身上已得到部分满足。
她的外貌早已让他倾心不己,粗犷豪放的路爵非居然会为了一个女人的外貌动心?
不,吸引他的不只是纯然的感官悸动,美人儿他见多了,他对她已是超越肉欲之外。
他爱她的气质,爱她的心性,爱她的自知貌美却不自负、不骄傲。是的,他怕是爱上她了,情丝一旦被挑起,要斩断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他一向自持甚高的,唯有真正才貌双全的女子,才配教他倾心相守一生一世。
她拥有一张旷世美颜,也因此同样勾起了完颜亮的兴致,他在燕京时,完颜亮或许不至于明目张胆加以染指,一旦他到辽阳对抗契丹,她自是无法逃过完颜亮的魔掌。
所以,他宁愿放她自由,而不愿她留在燕京受苦,让她走得以两全其美,至少他不必时时刻刻挂念她的安危,且亦不必受制于完颜亮,而阻碍了他推翻暴政的大业。
心中万般不舍,脑海中只要一想到她可能嫁予他人为妻,他就无法真正平静下来。
没有其他方法可想了吗?他要她安全,又希望她属于他,多么难的事啊!
沉吟片刻,他下了一个危险的决定。
策马至燕京东郊,严冬寒雪飘满天际,他跃下马,看了看四周,清静的天地间有一处世外桃源,年幼时他常来此处嬉戏。
她会喜欢这里吗?不是繁华热闹的大宅邸,他要先委屈她了,待他完成了大业,他会补偿她。
若她不愿屈就呢?毕竟她和她那些宋国的朋友相识已久,和他们一道回乡比跟着他这个粗汉来得有趣多多。
不!他会说服她的,软的不行就用硬的,他知道她怕他,将她留在身边后再慢慢下功夫让她也爱他。
下定决心之后,他心里宽慰多了,冷峻的面孔稍稍有了生气。
另一厢,福星客栈因为多了成珞在外场招呼客人而更加高朋满座。人人皆为她的外貌所倾,男人们为了多看美人一眼,常常不小心多叫了几道菜,生意原就不错的福星客栈,此时更是热闹滚滚。
“早知道当初就该把成珞一块带来燕京,你看那些金国人看看成珞连魂都掉了。”伊彦杰笑眯眯地打着算盘。
“别高兴太早,成珞又不是不走了。”伊静亢开口道。
伊彦杰抬起头,忙不迭道: “你劝劝成珞,要她留下来帮我们,反正她在汴京也没什么亲人了,不如到这儿来落地生根。”
“不可能的,你忘了成珞的爹是做什么的?成珞这段时间没摸雕刻刀已经很自责了,你要我劝她待在燕京,不是自讨没趣吗?”
“她在这里也可以雕塑嘛,昨天,我看她在房里优闲地开始雕着东西,也许她也不想走啊。”
“这里对成珞而言是伤心地,她不可能留下来的。除非……除非有个人要她留下来。”
这几天,她观察成珞,表面上看起来她似乎已从痛苦深渊爬出了,绝口不再谈路爵非,未仔细探究,完全看不出曾经有过的至痛。但实际上呢?
“千万不要在期元面前提到路爵非这个人,他到现在还不能谅解成珞让路爵非始乱终弃的事。”
伊彦杰开口。
“他爱成珞,自是不能谅解,哪像你,好像没事人似的,这件事还是因你而起的。”
说到这,他承认自己自私了些,成珞不追究,他理所当然看作事过境迁。
“你总爱提醒我犯了什么错。”
“成珞很可怜,难道真应了红颜薄命的话?”她喝了口茶。
“呸!呸!呸!你莫乱讲话。”
伊静亢放下茶杯,托腮看向正走下楼来的文绮苑。
“要走啦?”
“你说谁?”文绮苑东张西望的问。
“说你啊,不是住不惯吗?什么时候回汴京?”
“不用你赶人,我想走时自然会走,又不是不付你钱。”她看了一眼正给客人倒茶的成珞,瞧不起人地道:“哪像有人口袋空空,只好给人跑堂,女人的脸真给她丢光了。”
“少说教了,这里不是汴京,你的话起不了啥作用。”伊静亢故意贬抑道。
“期元哥呢?”
“你不是天天缠得死紧吗?我们怎么会知道他上哪儿去了。”她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官家小姐。
“彦杰,期元哥是不是出去了。”懒得和静亢斗嘴的文绮苑,转而问口才不若她的伊彦杰。
“上街为成珞买东西去了。”
“买什么东西!昨天下午我邀他陪我逛街买胭脂,他推说不爱闲逛。而成珞缺了什么要他这个讨厌上街的人替她跑腿?她自己不会去吗?”她发火轻吼。
“你介意个什么劲儿?期元哥又不是你的什么人,他愿意替谁跑腿是他的自由。”伊静亢不以为然的驳斥。
很多事情没有理由,没有原因,尤其当你真心爱着一个人的时候。
☆☆
成珞坐在横木椅上,一双黑眸研究地看着摆在桌上的紫檀木。
窗外风景不再染银妆,春神的脚步应该,近了,真正一年中最好的时光就要来临。
“满意吗?”卢期元笑问。
“这块紫檀木一定花了你不少银子。”
“只要你喜欢,多少钱不重要.”
成珞心坎悸动不下,期元对她如何她很清楚,要不是认识了路爵非,她想她定会被期元的深情所感动。
“你对我实在太好了。”
“我不是外人,莫对我这么见外,好久没见你拿雕刻刀了,准备用这块紫檀木雕什么?人物、花岛或山水?”
“我还要琢磨琢磨才能决定,回汴京后,我想把‘剔红’、‘戏金’、‘戏银’的技术磨得更纯熟些。”
“珞儿……”他欲言又止。
“呃?”她转身看向他。
站在窗棂旁的他支支吾吾,“珞儿……我们……回汴京后立刻成亲好不?”
成亲?
“我……我不想辜负你,别把希望放在我身上好不?”
这一句已是清楚的答案了,卢期元再蠢凭这句话也该醒了,这明显是流水有意、落花无情啊!
“是为了那个金国人吗?”他痛苦的问。
她不吭声,再多的言语只怕更伤人啊!
“路爵非赢在哪一点?告诉我。”
“我不作比较,不同的人怎能比较?”
在她心里根本不需比较,不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感情一旦投入,哪里还有商量余地。
“他不要你了,你还对他念念不忘。”本不想如此坦白地说出如此伤人的话,说出来无非要她认清事实,路爵非不要她,可他要她。
果不其然,成珞黯下了眼,拿起雕刻刀在另上块桧木上认真雕画起来。
“对不起,我知道我的表达能力很不好,直来直往的伤了你。我只是要你明白,不论发生过什么事,我都不在乎、不嫌弃。”
成珞顿了顿,“谢谢你。”晶眸里泪光闪动。要是不曾爱过,胡里胡涂的嫁人该多好,就不会有这么多心烦意乱的事。
☆☆☆
丑时才过,成珞睡得很不安稳。她觉得似乎有人在看她,成珞霍地睁开眼,还来不及看清楚,双肩即被一双大掌给扣住。
“不许出声!”路爵非低吼道。
“路……大人……”
他俯下嘴覆住她的唇,像是禁欲已久的猛兽,狂野的唠咬她的颈项。
“你不要这样!你不要我了,为什么又要这样待我?”她反抗着要起身,她不会在他不要她的情况下与他欢爱,她怕因此怀下他的孩子,可怜的孩子将被他唾弃,得不到父亲的关怀。
“不许你嫁给卢期元。”
他命令的话语在她耳旁扬起,她腰间的系带已被他解开。
“你不怕因此让我怀上你的孩子?那很可能会是个像我一样不够强壮的孩子。”她提醒他曾有过的嫌恶。
“让我起来。”她红着小脸求他。
“答应我一件事,我就让你起来。”怕她不从,他只得提出交换条件。
“你不让我起来,我什么也不会答应。”
“跟我走。”他说。
她呆愣半晌,莫非他在欢爱后失去了理智?
“别拒绝我。”
他反常地将她搂得死紧,而她不习惯他此时的柔情蜜意。
“你说不需要我,现在又要我跟你走,我都让你搞胡涂了。”她除了错愕还是错愕。
“谁说我不要你?我现在又想要你了。”
“你好霸道,完全不让我有自己的主张。”她抗议着。
“女人在床上不需要有太多的主张,男人的雄风才能正常施展。”他的嘴角扬起一个得意的弧度。
第九章
发现成珞不见踪影后,伊静亢立刻找上完颜获。
“带我去都统府,我要见路爵非。”
完颜获好笑的看着她,不疾不徐地道:“你既然可以找到本王爷,理当更可以轻易找到路都统,必要我引见?”
“路爵非不随便见访客。”
“这对我而言真是天大的讽刺,本王竟然比路都统方便见客。”
“我没时间跟你抬杠,我要见路爵非。”
完颜获扬了扬眉,“我没阻止你。”
“路爵非是不是把成珞藏起来了?金国也是有王法的,你们这些王府世家不能无法无天。”
“爵非就要被派往辽阳抗敌了,他藏个美人有何用?既不能带到前线,又不想娶美人为妻,不是非要不可的女人,藏起来累赘。”他打了个呵欠。
“路爵非是个斯文败类,说不喜欢人家根本是惺惺作态,哦……我明白了,或许你就是个大帮凶,快说!成珞让你们藏到哪里去了?”
“你这女人有病啊!”
“你到底说不说实话?再装下去,我可要闯进去搜人了。”
“你活得不耐烦了,王爷府也敢闯?”
“是谁在叫嚣?这么吵。”完颜琳才起床,正要吃早膳,一眼便瞧见福星客栈的女老板,放着肚子饿不管,跑来凑热闹。
“问你可能比较快,路爵非是不是把成珞藏起来了?”
完颜琳看了看哥哥,后者耸耸肩。
“你的朋友不见了关我们什么事!她长得那么狐媚诱人,想拐骗她的男人不会少,爵非哥哥光明磊落,若要藏她,当日何必把她赶走?”
说的也是,可是……
“路爵非很可能后悔了。”伊静亢不死心地说。
完颜琳冷笑,“你真以为我们金国没有美人了吗?成珞又不是最特别的女人,爵非哥哥不会再回头找她的。”
“路爵非什么时候到辽阳?”她不全信完颜获的话。
“这是军事机密,恕难奉告。”她完颜琳又不是白痴,说一大堆线索让宋人通知契丹不成?
“这样吧,如果你一定要见爵非好亲自问清楚,我这就带你去都统府。”完颜获心软地道。
“阿获哥,别理她。”
然而,两人依旧一同离去。
☆☆☆
完颜获和伊静亢走后,王爷府又来了个不速之客。
“你是谁?”正要出府的完颜琳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
“在下卢期元,想请金国小王爷帮个忙。”他也打量着眼前异族的少女。
“又是来找成珞的吧?”她了解的哼道。
“公主聪慧,一下就猜出我的意图。”他点点头。
“别灌我迷汤,我可不吃这一套,本公主最讨厌花言巧语的人。”她瞪着他。
“公主英明,切莫见怪。请问成珞可在都统府?”
“你自己不会去找吗?”说完话,完颜琳头也不回的走向小厮为她牵来的奔儿,跃上马背,意有所指地说,“天下不只成珞一个美人,你们这些男人全绕着她转,真是浪费生命,愚昧至极。”语毕,她便策马狂奔而去。
☆☆
街上小贩辛劳工作的模样引来完颜获深深感动,走着走着,他幽幽道:“真不好意思,我家妹妹方才无礼了。”
伊静亢专心走路,不意他有这么一着。“公主嘛,难免娇贵些。”
“你们是旧识,她竟然不念旧。”
“你知道令妹向我习过刺绣?”她一惊。
“你的刺绣功夫不错。”他侧身微笑以对。
“平民女子要习一技在身,万一让丈夫给休了,养活自己才不成问题。”她淡然自如道。
“你和阿琳完全不同,她习刺绣完全是为着讨好男人,不是为了要成就自己。你是福星客栈的女老板,还怕会饿死?”完颜获不解的问。
“客栈不是我的,倘使有一天我哥娶了个厉害的女人为妻,而我又凑巧与嫂子不和,福星客栈之于我而言就不再是避风港了。”她坦然地分析,不怕他笑她杞人忧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