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静亢又是一惊,“小王爷比公主好沟通多了。”
“卸下头衔的外衣,我们和平常人没什么两样,和你们宋人也没什么两样。”
她不禁对他另眼相看。“听说你和你父王不亲近?”
他一点也不讶异她会这么直接。“谁告诉你的?”
“令妹。如果不是为了路爵非,令妹是个不错的聊天对象,她是公主,知道很多宫廷密闻,用来打发无聊时间很适切。”
他将双手叠于身后一派优闲的走着。“宫廷生活也和你们的生活一样,很无聊。”
“那日在都统府见你和成珞聊兴很浓,你们挺谈得来的,路爵非不会嫉妒吗?”
“他没在我面前提过,你认为他会嫉妒?”
“当然会罗,喜欢的人和别的男人聊得那么开心,自然会嫉妒。”
“你还是坚持成珞和路爵非在一起?”他露齿而笑,发现眼前的少女有一股他欣赏的坦率和勇气。
她抿了抿嘴,点头如捣蒜。“不会有别人啦,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让成珞乖乖跟随。”
“乖乖?”这字眼挺有趣的。
“房里没有打斗挣扎的痕迹,不是乖乖是什么?”
“既是如此,你们即不需要担心,他们会很好,爵非会待成珞似珍宝.”
“这我知道,可也要确定啊,成珞先是让我哥和文绮苑给害惨了,如果能因祸得福我自然替她高兴;而且路爵非之前曾伤了成珞的心,谁知他这口是不是又抱着玩玩的心态?”
“你真热心。”
她微笑,“我也是为了自己的哥哥,成珞幸福,他的罪孽就能减少些。”
“我应该让阿琳多跟你接近的,她可以向你学学做人的道理。”和她聊天如沐春风,若能一辈子聊下去该有多好。
奇了,他怎会有这种想法?
“都统府到了,小王爷可有把握见到路爵非?”
“除非他不在府里。”
完颜获问了门口士兵路爵非的行踪。
“都统进宫面圣去了,不到晚膳不会回来。”士兵回答。
完颜获沉思了下,“看来成珞不在这里。”
“你怎么知道?”
“我父王准备软禁爵非将娶的妻子,不管他娶的人是谁。”他拉她走向来时路。
“所以如果路爵非喜欢成珞,定无让你父王软禁她的道理,以免成珞成了路爵非的掣肘?”
“聪明。”他由衷佩服。
“问题是,路爵非没有理由怕你父王软禁成珞啊!除非他的忠诚度有被质疑的可能。”
“父王觊觎成珞的美貌已久,父王曾说过要得天下绝色而妻之的话,这也许是爵非所忧心之处。”
完颜获说得很清楚,但她却听得很模糊。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难道任凭成珞平空消失?”
“你想怎么做?我全力配合。”
这么好?他要全力配合她?她又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见她不语,他问:“不相信我的能力?”
她回过神摇头,“不是不相信你的能力,而是不相信我的魅力,你为什么要帮我?”
“想跟你做个朋友。”他说得简单。
“能有个王爷朋友是我的福气,这对你没有益处,以生意人的眼光来看,是赔本生意。”
“这是你的看法,在我看来我得到的更多。”
“真是个怪人!”她嘀咕道。
“和你聊天很舒服。”他老实招认。
“哦,是吗?那和成珞聊天呢?”她觉得有些甜蜜。
“也很舒服,可惜她是朋友之妻。”而那是不可戏焉。
女人是这样的,总希望自己在男人心中是独一无二,因为独一无二才等于唯一,所以她说:“你这个答案我不是很满意,不过,以朋友的立场来说,马马虎虎啦。”
两人相视一笑,这是好的开始,有些不打不相识的味道,希望将来能渐人佳境。
☆☆
路爵非爱极了手指在成珞发间穿梭的感觉。
但他愈是亲昵待她,她愈是害怕这份亲昵。
“怎么不说话?”
她浅浅一笑,轻轻挣扎离开他怀中,走人木屋前的梅树林。
干冷的气候,花朵在枝桠上愈冷愈绽放。
他站起身,一刻也舍不得放开她地将她重新搂进怀里,深深眷恋着她的每一寸美好。
不曾开口言爱的两个人,对真情的渴求让彼此十分没有安全感。
“不开心?”
她轻轻摇头。“很开心,我这一生再没有比这两天更开心、更快乐的了。”
“可为何你的胃口反而变差了?常常吃不到几口饭就吃不下,这不像开心快乐的模样。”他以手托起她的下巴,紧紧锁住她的黑眸。
她深深吸了口气,“我很好,可能是快乐和幸福的感觉填饱了我的肚子,白米饭反而成了多余的东西。”
“瞎说!”他被她的歪理给逗笑了。
她目光迷离的盯着他看,“我喜欢看你笑的样子,我发现你不太爱笑,为什么?”
“笑也得有个诱因,战场上实在没什么值得一笑的诱因。所以造成我很少笑的习惯。”
“打胜仗也不笑吗?”
“一将功成万骨枯。战争是残酷的。不知流了多少血,死了多少人,笑容更是成了奢侈品。”他很少对人说这些人性的黑暗面。
寒意稍离,红梅花瓣飘零,漫天飞舞于凉风中。此番美景,若有墨客骚人之雅兴,定能成就伟大诗篇来歌咏。
“既然如此,又为何不卸去这个令你不快乐的职衔?”
他仰天长叹,苍穹一片灰蒙。“我还有责任未了。”
她轻轻颔首。 “我明白,你的责任是想南进夺我大宋江山是吧!”
预料之外的,他摇摇头。“我没有那个野心。”
生也有涯,他何苦以有限的生命,去追逐缥缈的天下名位?
她半信半疑,“你不像没有野心的模样。”
“那是因为你还不够了解我。”他又是一笑,爱怜的伸手抚上她的粉颊。
“你愿意让我了解你吗?”
他专注地凝睇她,款款深情烙印于他的黑瞳.“明天一早,我就要动身前去辽阳,此一去吉凶难料,若能活着回来……”他将话打住。
她闻盲,内心一阵哆嗦。“吉凶难料?活着回来?”
他俯首,吻住她的唇,收紧双臂,霸道又温柔。
“冷不?”他发现她的身子抖瑟了下。
“不,不冷。”她往他怀里埋得更深。
“咱们进屋去。”他抬手,体贴人微地拂去沾在她衣衫上的红梅花瓣。
她好想哭啊,她讨厌有己变得如此软弱,她不是这么没出息的人,遇上他,泪珠常不禁湿濡眼眶,浓浓的不确定感扰得她心烦。
☆☆☆
王横匆匆将座骑交给都统府的马厩小厮。
“你们主子在吗?”
“刚回来,是不是前线战况有变?”小厮跟着焦急。
王横挥了挥手,丢下一句话:“回头见,顺便替我和路统各准备一匹快马,一盏茶后就要用。”
王横急如星火,在练功房找到路爵非。
“事情闹大了。他劈间就说。
路爵非皱眉。“什么事?慢慢说,说清楚。”
“完颜亮率领军队亲征去了,据说他要先到扬州,再与咱们领的南征军会师瓜州渡。”
路爵非微椋,眉宇间带着一抹严峻。“何时得到的消息?辽阳方面知道这事吗?怎么没人通知我?”
“三天来没人晓得你躲到哪里修身养性去了,也不是事出突然,完颜亮大概是听到什么风声。现下该如何是好?”王横失了方寸,冷静不下来。
“咱们依原来的计划到辽阳去。”
王横止住慌乱的步伐,定睛问: “不去瓜州渡吗?”
“瓜州渡已布了起义的铁骑,我们还是到辽阳保护新帝,完颜亮自有人会收拾。”
王横不知还有这一棋。“谁有那么大的本事收拾完颜亮?”
“你认识的人。”
王横一惊。“完颜无宜?”
路爵非唇边凝出冷笑。 “说好在燕京,由我取完颜亮的狗命,在瓜州渡则由你的老战友完颜无宜负责。”
“希望老天保佑他这回的运气够好,能顺利完成任务后归隐山林,远离俗世。”
路爵非含笑点头,“会的,我有预感。”
“你这几天到底在忙些什么?”王横忍不住探问。
“以后会让你知道。”路爵非云淡风轻地道。
“不会和女人有关吧?”
路爵非挑挑眉,“现在不谈这事。准备一下,我们立刻动身,新帝在辽阳即位,不能没有大军拥护。”
“但愿你我没有看错人,希望完颜雍能把咱们金国治理好,上下安定,一片祥和。”就像赌徒押宝一样。底牌没掀之前,任何人皆无把握,尤其权力容易使人腐化,手握大权后的完颜雍会不会变成另一个暴君,只有天知道。
“不论看错人与否,等这事告一段落后,我会离开燕京,浪迹天涯。”他将和心爱的人同行。
“嘎?百废待举之际,你走了谁来负责领导十万大军?”
“没有谁是不可被取代的,我并没有那么伟大,我的位置能坐的人少说有三、四个跑不掉。”他淡泊地道。
“但是能坐稳的却只有你一人。”他这是对他至高无上的肯定。
“你太抬举我了。”他不以为然.
“是你太谦虚了。”
路爵非立刻认真的看着他,让王横十分期待将听到的话,在各方面,他都希望路爵非打消辞官的念头。
“我认为你就很适合代替我的位置。”
王横忙不迭否认,“我才疏学浅,武功尚欠磨练,这些年要不是因为跟在你身边有你担待着,我不知已死了多少次。”
“真正谦虚的人是你。”
王横感恩地道:“你多次从敌人的刀下救了我,欠你的恩情尚未报还,我如何能大言不惭的自以为可以取代你?”
“新帝可不希望听到你这么没自信的话。”在战场上,他杀过很多人,为了求胜而杀人,不能有慈悲心;如今新帝继位在即,一旦新帝坐稳龙椅,就是他的重责卸下之时。
他现在最挂心盈怀、最是牵念的是那名美丽又善解人意的女子。
昔日在战场上的无往不利,所加起来的愉悦还敌不上她带给他的。
起初,他并不打算真心以待,也许正因为人生苦短,所以他未曾认真看待过爱情,直到遇上她,这一生唯一的一次动心。
在男欢女爱里,谁都不敢言胜,在女人堆里自负如他,仍要让步。
他能发什么牢骚呢?谁教他爱上了她,想与之共度每一日晨昏。
第十章
星斗稀,钟鼓歇,帘外晓莺残月。
兰露重,柳风针,满庭堆落花。
虚阁上,倚阑望,还似去年惆怅。
春欲暮,思无穷,旧欢如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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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不好了。”
路爵非命银银和三名士兵保护成珞的安全,此时放下菜篮的银银由外头大声嚷着。
“什么事?”宝哥问道。
银银喘着气,直咽着口水。“要命啊……死定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屋内每个人无不心上悬着担忧。
“咱们皇上让反贼给杀了。”银银几要崩溃。
“你听谁说的?”成珞忧喜参半的问。
“我在前头小河洗菜,听路过的樵夫们说的。”
“可有路都统的消息?”她知道会有大事发生,只是没料到会是皇位之争。
银银摇头, “我一听皇上驾崩,就吓坏了,再也无法听他们说下去,听说那些反贼可厉害了,万一主人为了保皇驾,连命也赔上去可怎么好。”
“呸呸呸!乌鸦嘴。”宝哥咬了句。
“姑娘,我看这里不安全了,反贼很快会把咱们也赶尽杀绝,咱们得另外找个地方躲起来。”
“你们要是害怕就先走吧,我要留下来。”她怕她一离开他会找不着她。
“不行呀,姑娘,咱们奉命保护你的安全,要是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主子会砍咱们脑袋的。”
宝哥不同意成珞的决定。
另两位土兵附议。
“你们放心。大人要是问起,我会告诉他是我叫你们走的。”
“姑娘守在这里危机重重,不如随我们躲到安全的地方。待风声平静了再回来,何况主子要是还活着,他要找我们易如反掌折枝。”宝哥不断想说服她。
“不,我和大人约好在这里碰面,我不能爽约。”她情深义重地道。
爱一个人,最好的方式是专心的爱他,她不在乎别人笑她痴傻,因为失去他将是椎心之痛。
她相信他会回来,他答应过她要让她慢慢的了解他,他一生的时间都将属于她,他不会舍下她。
命运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开她玩笑,在可悲与可笑之间她心酸的淌下泪。
“姑娘,你别哭啊,主子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银银,你们逃命去吧!别管我了。”成珞拭了拭泪,坚毅地道。
“姑娘,留你一个人咱们要逃也不安心。”宝哥犹豫地开口。
留着山羊胡的士兵己开始收拾简单的包袱。
“你们不走,我走。”
另一位士兵亦跟着接口: “是呀,再拖下去咱们都得死。”
宝哥也不拦他们,“后会有期。”
银银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 “你为什么不跟他们一块走?你不是很怕死?”
“谁不怕死?但我决定和成姑娘共进退。”
银银一愣,“宝哥何时变得这么够义气?”
“成姑娘当日留在都统府,也算是帮了咱们大忙,眼下主子有难,我们陪成姑娘一块等主子回来,等于是还了成姑娘的恩情。”
“你们真的不需要这么做。”成珞过意不去道。
她当日的牺牲让她寻得真爱,算来她并没有吃亏。
更遑论有恩于他们。
“难得宝哥这么想积阴德,我也陪他一道。”银银找回了一些胆子。
“我出去打听消息,顺便买些吃的回来。”宝哥戴上斗笠,稍作伪装才动身。
☆☆☆
福星客栈
“想不到完颜亮这种狠角色也会有今天。”卢期元难掩兴奋之情。
伊静亢却叹了一口长气。
“你应该高兴才是,为什么心事重重的样子?”
伊彦杰看着妹子,不明白她为何叹气。
“死了一个金国皇帝,还会有其他金国皇帝,有什么好高兴的。”
“你是为你新交上的王爷朋友忧心如焚吧!”文绮苑取笑她。
“阿获才不在乎做不做王爷咧!”伊静亢白了她一眼。
“见鬼的他会不在乎,不做王爷他能做什么?替你哥这个大掌柜跑堂吗?我看他放不下身段。”
话多又爱扯太后腿的文绮苑打开话匣子便没完没了,把每个皇室贵族想得和自己一样,殊不知除了她这种攀权附贵的典型外,尚有其他。
“你们少说两句,免得又要吵嘴。”最受不了女人抬杠的卢期元趁着两女未说出太多情绪性言语前阻拦她们继续往下说,他的好心情不想太早被破坏。
“有没有路爵非的消息?他人到底在瓜州渡或是辽阳?完颜亮死在瓜州渡会不会是路爵非保驾失败?”转移话题后,伊静亢问出她最担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