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遥哥,我真的不需要。师姐身子还未复元就给师姐披着御寒。”
他看了看两人,沉吟半晌。
“好吧,你们师叔那里若是问起,由你们亲自向他解释,我可是不管的。”
所以会想置身事外,完全是因为骆野岸交给他这张虎皮时曾语气坚定地对他说,得说服她收下,无论用什么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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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天气出奇的好。
骆野岸骑上坐骑狩猎去,草原社会的结构和习惯,并未因铁木真称帝而完全转变。当然,原来的草原游牧式社会已渐渐不存在了,部族与部族间的联盟强化了蒙古帝国。
他一向反对用“马上得之,马上治之” 的方式来管理或统治所征服的领地,所以,他极力说服可评注意治理汉地汉民的技巧,尤其是汉人高度农业的文化更是他向往的。他希望能将汉人的优点教予蒙古人,改善蒙古人的生活品质。
托雷昨夜同他长谈了两个时辰。
又是旧话重提——娶乃岚为妻。
他当然懂得可汗心中的盘算,能够成就这门亲事,对整个帝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可他自己的心意呢?蒙古公主倾心于他,他竟没有半点喜悦之情,他根本不在乎娶的妻子是不是皇族公主。
他的眼光向来很高,不是最好的他不要。他的血液里流着一半蒙古人、一半汉人的血液,天性中有狩猎的本色和文明人的优雅。
他问自己的心不下百次,为什么会对这座庄院里的那个姑娘另眼相看?
她的外貌奇丑无比,连一丁点女人的吸引力都谈不上。
是因为她对他不在乎吗?他会注意她,是为了男人的征服欲还是其他?
他无法对自己的行为做出合理的解释。
再者,他是她的师叔,辈分上是不容许他对她有非分之想的。况且,世俗的礼教也不会认同。
他说服自己,他对她没有喜爱之情,他只不过是想要享受征服的快感罢了,他要撕下她的骄傲和不驯。
这是男人顽劣的天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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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服与追逐,在他兴起念头时展开。
他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她,某些关于男人和女人间的变化在心坎里萌了芽。
在梅林里突然见到他,让她手足无措,只能僵在原地。
“师叔。”
“别叫我师叔,你心里明白你根本没当我是你的师叔。” 他又说了一次上回见面时说过的话。
她下意识地退了两步,避开他带给她的莫名压力。
“为什么不收下虎皮?”
“师姐比我更需要。”
“不是吧!是你不屑要我的东西对不对?” 他挑起眉,玩世不恭地道。
“不是这样的。”她垂下眼。
他撇嘴调笑道,“为何如此怕我?”
”我……怕吓到师叔。”
“你的脸孔我早已熟悉了,如何能吓住我?”
她的心跳没来由的加快,转身想逃,竟被他一把抓住。
“往哪儿逃?”
“师姐要用午膳了,我得到膳房准备。” 她困惑的看着被他抓住的手。
“有下人伺候着,不用你多事。”
“师姐想吃粥,厨娘不会做,我……”
突地,他略一使力,将她压向梅树。
“你和你娘是一个德行吧?” 他扯开嘴角道。
“我娘做了什么?一她一头雾水。
他又往前逼近几分,将她逼困在梅树和他的胸膛之间。
“你娘肯定把我说成混世魔王的化身了是不?”
“娘说……娘说师叔杀了、杀了师公。” 她颤抖着,周遭空气里全是浓浓的压迫感。
“柯桦果然心狠手辣,这么恶毒的谎言也敢编派。”
“我娘说的是不是真的?” 她想求证。
“你认为你娘的话能信吗?”
她摇摇头。“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因为这个世上多得是好坏不分,是非不明的蠢蛋。”
他温热的唇几乎就在她冰凉的额际上方,她好不习惯啊,她不知道自己没有了美貌,为什么他还要这样待她?
男人不都是爱美嫌丑的吗?
“请你放开我。” 她试图控制住颤抖的身子,以冷漠的音调斥道。
漂亮的黑眸射出一道颇堪玩味的光芒。“不容易,从没有女人会叫我放开她,你是第一个。”
“我想不会是最后一个。” 她的胆子跟着大了起来。
他哈哈大笑。“有趣,真有趣,野猫露出爪子来了。”
“我不是野猫,请师叔放尊重些。” 她找回镇静,不卑不亢地道。
“别再叫我师叔,我不时兴假道学那一套。” 他吼道。
“你明明是我的师叔,我不叫你师叔,要叫你什么?”
她都快被他弄胡涂了。
他放开她,悠哉游哉的道:“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
说完话,他掉头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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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芸兮走回西暖阁时,郭令雯正吃着东西。
“你到哪儿去了,我快饿死了,只好请下人随便替我拿来两块烤羊排。”
“我赏梅花去了。” 她略去遇见骆野岸那一段,她不想节外生枝,引起不必要的揣测。
“这里的梅树开得漂不漂亮?我还没机会见识呢!”
“很漂亮。”
“改天带我去瞧瞧。这里的羊排真好吃,比起襄阳街上老胡羊铺的烤羊不知香多少倍。” 她连羊骨头都想一并吞下去呢!
“师姐,等你伤一好,咱们就回去好不?” 阎芸兮心事重重的道。
“回襄阳啊?我可舍不得咧,这样好了,咱们住到师叔赶人为止。有吃、有穿,又有丫环伺候,天下哪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西方极乐世界也不过如此吧!当然,气候再暖和些就更像极乐世界了。
“要是师叔不赶人呢?”
“我们就继续住下去啊!”她敏感的看了师妹一眼。“芸兮,你是不是不愿意住在这里?”
“我们不能像废物一样永久住在这里,不事生产,靠师叔接济。”她试着讲道理。
“也是。”
“师姐,你现在能走远路吗?”
“翻山越岭恐怕还不行,散散步或许还撑得住。”
“这样好了,咱们离开雪山别苑另外找地方住,等你养好伤再回襄阳。”她是一刻也不想再留在这儿。
“非这么急不可吗?”
“你忘了这里的蒙古公主说话刻薄得很,师叔不开口赶我们走,公主也会先下手为强啊!”
“这你不用怕,我只是还不能跋山涉水,可骂人的力气全都恢复了。” 她扯开喉咙喊了几声。
“人家是蒙古公主,何必与她正面冲突,如果她不喜欢看见我们,我们避开就是了。”免得心烦。
“就算要走,也得让那个蒙古公主瞧瞧你本来的面貌,我倒要看看她目瞪口呆的蠢样。” 有好戏不看可借。
“乃岚公主自己就是个美人了,我想不会有目瞪口呆这样的情况发生的。”她笑道。
“她哪有你美呀,我是因为长得实在太平凡了,不能挫挫她的锐气,可你不同,你绝对可以让她无地自容。” 她等不及要看那一幕了。
“这样不好。”
“为什么不好?我倒认为好极了,她把你说得比鬼还难看、还骇人,你一点都不生气吗?” 身为师姐的她,忍不住为师妹抱不平。
“不介意,外貌只是肤浅的东西,何必为这种事不愉快?” 她宁愿自己没有美貌。
“那是因为你有而不希罕,像我这种平凡女子可是羡慕不已呢!” 抿嘴一叹。
“师姐也很美啊,只是你老认为自己平凡,所以不曾珍惜。”
郭令霎咯咯笑着,“和你现在的模样比起来,我当然是美罗!”
“师姐真是贫嘴。” 她嗔道。
第四章
金锁重门荒苑静,绮窗愁对秋空。
翠华一去寂无踪,玉楼歌吹,声断已随风。
烟月不知人事改,夜阑还照深宫。
藕花相向野塘中,暗伤亡国,清露位香红。
临江仙 鹿虔戾
也许真的是住得太舒服了,郭令雯的伤势总是半好不坏,问她有无疼痛,给的答案是否定的;问她能不能走一个时辰的山路,她则摇头。
“我决定了,除非你愿意以真面目示人,否则我绝不离开雪山别苑。” 她说。
“师姐,你何苦为难我呢?”
“不是为难,是我咽不下这口气,我一定要为你出头。”
“我并没有因为蒙古公主的话而受到影响,你不需要替我出什么气呀!”
“不管,反正我的条件就是这样。” 她双手叉腰,一副不肯妥协的模样。
“师姐——”
“没得商量,你好好考虑,我等你的答覆。” 好好的别苑不住,回什么襄阳?
找不着支持她看法的阎芸兮,只得搬救兵去。
“承汝哥,你替我劝劝令雯师姐。”
易承汝笑笑,手中捏着一个漂亮的仙女泥偶。“你为何非回去襄阳不可?”
“这里好冷,不适合我。” 她说。
“可是你却拒绝了骆野岸送给你的虎皮裘。” 他是明眼人。
“我不想接受师叔送的东西。”
他咧开嘴,“这骆野岸年轻得不像做师叔的。”
“承汝哥也不赞成我回襄阳?” 她微惊。
“不是不赞成,而是你要回去做什么?”
是啊,回去做什么?那里的人看重的是她的美貌而不是她的灵魂,就算她以现在的面貌示人,怕是有人也会千方百计的想揭穿她。
“这里毕竟不是我的故乡,承汝哥不想回去吗?”
易承汝淡笑。“哪里住得自在哪里就是故乡,天下之大何处非我容身之处?”
好有禅意的话。
“为什么我不能像你一样豁达?”她略有深意的看着他。
“我并不豁达,你看我手上捏的泥娃娃。”他说。
她惊呼:“好漂亮的泥娃娃。”
“是啊,好漂亮,和你一样漂亮。”
“这泥娃娃是真有其人,或是想像出来的?”她突然发现他不如表面的单纯。
“是真有其人。”
“她是谁?”
“我的未婚妻。” 简单而惊人的答案。
阎芸兮愣了一阵,这个回答是她始料未及的。
“她失踪三年了,我一直在找她。”
“不告而别吗?”
他长叹。“算是吧!为了一点小事,很小的事,在成亲前一晚不告而别。”
“一个弱女子,能够走多远?如果她的离去只是为了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气消了也该回来了呀!” 什么小事值得相爱的两人一别三年?
“你不明白,她很在乎小事。” 他苦涩一笑。
“承汝哥,你确定只是小事?或许在你眼里的小事,在她眼里成了大事。” 也许二人认知不同。
“她存心耍脾气,我是怎么也找不着她的。” 他有些无奈。
“师姐老说你心事重重,原来是这么着,承汝哥是个痴心人。” 痴心最难得。
“你和她很像,我替你易容时特别有感觉,当我知道你也姓阎时,我吓了一跳,心想世间怎会有这么巧的事,我未婚妻也姓阎。” 他看着手中的泥娃娃说道。
“嫂子也姓阎?” 真的好巧。
他点点头。“涵荪是个孤儿,是我所认识最坚毅的女人,可为了一点小事,她竟要跟我闹到思断情绝。” 又是一声长叹,他真悔恨阿!
“不会一直这么绝望下去的,只要承汝哥不放弃,皇天不负苦心人,会让你和嫂子团聚的。”她由衷的说着。
他没那么乐观。“你不了解涵苏,她很固执,可以一辈子不理我,一辈子恨我,只为我犯了那个小错。”
“既是小错,嫂子不会记恨一辈子的,或许她已回襄阳找你了也不一定。”
他缓缓摇头。“不可能,她的脾气我了解,非得我好话说尽才肯原谅我。”
“三年前承汝哥没有尽力挽回吗?”
“那时情况不同,我说尽了好话,涵荪还是不肯原谅我。”
“不会的,嫂子不会这么不近人情,小心眼这么久的。这样吧!我们一起说服我师姐离开雪山别苑,咱们替你找嫂子去。”
“人海茫茫,上哪儿找去?”
“只要人还活着,就有希望。”本来想寻求协助的她,眼下成了主动协助的一方,世间事有时还真奇妙。
回到别苑,她立刻将听来的事与郭令雯说去。
“我就说嘛!他一定有秘密。”
“承汝哥好痴情,好可怜。” “他手上捏着的泥娃娃我也见过,和你真有几分相像,原本我还以为他捏的人是你,没想到另有其人。”
“我答应承汝哥要帮他寻人。”
“不会吧?怎么个寻法?一个襄阳城,咱们就搞不定了,天下这么大,要找人像海底捞针,会累死人的。我身体虚弱,没法子东跑西跑,要找你自己去找。”
“师姐!”
只见郭令雯摆了摆手,懒做地道:“别找我,我不找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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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雪停,天际开。
“这次可汗要你到斡亦刺部商量合作事宜,你要带多少人前去?” 骆野岸问。
“不需要太多人,那些部族一向与咱们交好,带太多人反而容易引起误会。”
他看了看托雷,淡淡一笑。“这么有把握?”
“自然有把握,谁不知这几年咱们蒙古大军士气正盛!”
“丘真人这次在雪山讲道,可汗听后似乎略有心得。”
托雷闻言一叹,“别提了,父王最关心的还是你和乃岚的婚事,这是他老人家在一统中原的心愿之外,心里最殷切的期盼。父王很纳闷你为什么不领情?”
“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
“父王的优心你还不明白吗?”
“优心?可汗何忧之有?”标准的装胡涂。
“你是蒙古军里最骁勇善战的勇士,怕这里不能久留你。”
“可汗多虑了。” 他笑得坦荡。
“若你能娶乃岚为妻,父王自可高枕无忧。”
“我不能。”
“为什么不能?”托雷咄咄逼人。
“我必须对自己的心诚实,我不爱乃岚,无爱的婚姻我不要。” “你不爱乃岚?” 托雷声音里透着讶异。 “不够明显吗?” 托雷恍然大悟。“乃岚会错意了!今天早上她还向我保证你们情投意合。”
“情投意合?” 他不禁失笑。
“这下误会可大了,我得向乃岚解释清楚,免得她还在做白日梦。”
“上回不是同你解释过一次了?”
“乃岚告诉我,你说的是反话,我哪里明白你们说的谁是真,谁是假?”
“现在弄明白了吗?我千真万确只把乃岚当作妹妹看待。”
“没有别的?”托雷不放心地想再确定。“没有别的。”骆野岸只差没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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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雷忙将第一手消息告诉乃岚。
“什么?你说我是自作多倩?” 她一时不能接受。
托雷无奈道:“别死心眼了,野岸对你没有那个意思。”
“他骗了你。” 她冲口而出。
“野岸没有骗我,是你误会了,我的好妹妹,醒醒吧!免得遍体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