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小绿挤出一个笑容,“真的不是我偷懒,或是同你有仇,实在是因为我没有空!”
“为什么没空?”卓妙仙又想咆哮了。
“老夫人要我念几篇乡野传奇给她听。”闻老夫人成了她的挡箭牌。
“念乡野传奇的差事用不着你,一会儿我会过去伺候着,你只管替我端山药排骨汤。”
卓妙仙又不是呆子,有亲近闻老夫人的机会她自己不会去吗?她正苦无机会讨好未来的婆婆呢!
“好啊,全听卓姑娘安排,我没意见。”
苗小绿走进缮房端了山药排骨汤正欲往东厢房走去,一抹黑影由她眼前飞过,身手不是普通的利落。
太阳刚下山,贼儿不可能这个时候进府偷东西,要偷也应该在三更天啊。
到底是何方神圣?
“你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做什么?”闻冀东突然出声。
吓了她一跳。
“卓姑娘要我端一盅山药排骨汤到东厢房去。”
她据实以告,心里思考着那抹黑影和闻冀东可有关联。
不可能有关啊,闻天府是他的地方,他爱让谁来就让谁来,没必要穿着黑衣跳上跳下,正门不走往屋顶飞去。
“依你的脾气,会这么顺从真是奇事一桩。”他忍不住要取笑她一番。
“这也没什么。”她耸耸肩。
“伺候人可是丫环做的事,你能忍住不发脾气可也不容易。”他不信她能熬下去。
“只要能嫁给你,上刀山、下油锅,我都愿意。”她打定主意,没有失败,只有放弃。
“为了嫁给我,做如此大的牺牲真是难为你了。”他调侃道,一副看戏的表情。
“闻冀东,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不知道方不方便?”
“你问啊!”他大方地道。
“到底要怎样,你才肯娶我?”她单刀直人地问。
他愣了下。
“你真的这么想嫁给我?”他问。
她点头如捣蒜。
“因为仰慕我的才华?”他再问。
“不是。”她答得直接。
“因为爱慕我的外貌?”他又问。
“不是。”怎么可能?
他顿了顿后,慢条斯理的道:“那是因为爱上了我啰?”
“当然不是!”她哈哈大笑。
他面有愠色,“你笑得这么高兴干嘛?小心盘里的排骨,斯文点。”
“你问的问题实在太好笑了嘛!我怎么可能会爱上你呢?你这个人硬邦邦的,一点都不温暖,爱上你不就等于爱上一块大石头?”
“你说的是什么话?”
实在太狠毒了,居然把他闻冀东与大石头提在一块儿,这个女人未免太明目张胆,不会讨好人了吧!
“不好意思,实话总是伤人的,下次不想听实话请早告知,不然我苗小绿说的就只有真话。”
她知道听完她的真话后,他的脸色不会太好看,可她真的不是故意的,谁教她话说得太快、太直接。
“你既然没有一丁点喜欢我,为何苦苦求我娶你为妻?”
她不想提及报答姑姑恩情之事,只好说了次要理由,“闻老夫人拜托我嫁给你啊!”
“胡扯!”
“你忘了,绿色能够帮助你逢凶化吉啊。”
她一直告诉自己,要相信姑姑的解命推理,她真的可以化解闻冀东的危难。
“你中你姑姑的毒太深了,如果绿色真能让我逢凶化吉,我哪里需要你呢?现在整个天香镇的女人哪个不是穿着一身绿衣,连闻天府的丫环和家丁都穿上了绿衣,有没有你并没有你姑姑说的这么神奇。”
“那不一样,她们穿绿衣是被迫的,我不同,我从小就爱绿,是天生的。”她试图分析两者之异。
他冷凛一笑,“汤冷了,快端去东厢房吧!”
说时迟,那时快,榕树上跳下一只黑猫,喵喵地叫了两声,哪里不跳偏往苗小绿手上的托盘跳去。
匡啷一声——打翻了托盘里的山药排骨汤,伴随着她惊惶的尖叫声。
“吱!哪里来的黑猫,闻天府里没有养黑猫啊。”他不解地蹙眉道。
“我最怕黑猫了,姑姑说看见黑猫是不祥的预兆。”她打了一阵哆嗦。
“瞎说,没这回事。”他纠正她。
“是真的,闻天府恐怕是要出大事了。”她不想危言耸听,可还是忍不住说出口。
“苗小绿,这事你要是再对别人说,我会把你赶出闻天府的。”他恶狠狠的警告她。
“不说就不说,你不要这么凶嘛!”她一肚子委屈,说真话也有事。
“我不凶一点你哪里会知道怕字怎么写,总之,这些怪力乱神的话在闻天府最好别说一个字,明白吗?”他简直不敢相信娘亲会要他娶这个信命理、信鬼神如此入迷的小妮子,这样相处几十年没有疯病也会被激成疯子。
“明白了。”
“还有,以后和我娘话家常时,也不许再念什么乡野传奇给她听。”
“可是老夫人爱听啊。”
“你可以告诉我娘你不识字。”他说。
“老夫人知道我识字,我不能欺骗她。”而且乡野传奇也没什么不好。
“你不会想点变通的法子吗?”
她抿了抿嘴,“知道了,以后我不会再念乡野传奇给老夫人听就是了。”
“我娘年岁大了,受不了惊吓,听多了乡野传奇对身体没有好处。”
“乡野传奇又不全是鬼怪之说,何况老夫人只是把那些当作消遣罢了,不会真的相信那些事。”
她就半信半疑。
“如果我娘是个理性之人,你认为你会站在这个地方吗?我娘就不会相信你姑姑的一派胡言了。”
说来说去又怪到她头上了,自知理亏的她也不想巧辩,姑姑确实为了能将她送进闻府,玩了点花样。
“姑姑没有恶意。”只是自私了点。
“害人不浅还说没有恶意。”
第四章
樱花落尽阶前月,象床愁倚薰龙。
远似去年今日恨还同。
双发不整云憔悴,泪沾红抹胸。
何处相思苦?纱窗醉梦中。
五代 李煜 谢新恩
一语成忏。
闻天府果然出了大事,府中一名厨娘于昨日夜里产下一名畸胎,貌似犬狗,吓得接生的产婆突然暴毙身亡。
苗小绿一听这个消息,身子一僵,僵在原地半晌。
怎么会这样?
生下畸胎的厨娘整个人神情涣散,到现在不言、不食、不动,只呼吸着。
“真是造孽哦,也不知道是跟谁生的,怎会生下像狗儿的孩子,难道孩子的爹是咱们闻天府里的一条狗?”卓妙仙掩嘴一笑。
“卓姑娘,请你最好留点口德,你非但没有同情心,还落井下石,这是会遭天谴的。”她横了卓妙仙一眼。
“要你管!我说的是实话,韩菁菁还没成亲却挺了个大肚子,也不知谁是她的男人.我的怀疑非常合理。”
“那你也不能说菁菁腹中的孩子是狗的孩子。”
“可那死胎本来就像一条狗,像人又像狗的死胎,连产婆都吓得魂归西天了。”
苗小绿实在听不下去了,饭也不吃,就走出闻府到街上透透气去,没想到闻府厨娘生下畸胎的消息传得那么快,转眼间,全天香镇的人都在讨论这事。
苗小绿走进花雕楼,谷璐璐立刻趋近她探询此事。
“是不是真的?镇上的人都说闻府有人生下像人又像狗的死胎?”
苗小绿哀伤的点点头,“我很同情菁菁,她的模样像是快要崩溃了,却没有人可以帮助她。”
“韩菁菁?”谷璐璐问。
“是啊,她不哭、不笑,也不说话,如果她放声大哭宣泄一下情绪可能会好些,可是她现在的样子完全像是一棵没有任何动静,只剩下生命的树。”
“她年初才到天香镇,一个人,身无分文,是我哥介绍她到闻天府工作的,她来天香镇时就已经怀了孩子。”
“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她想起卓妙仙的讥诮。
谷璐璐耸耸肩,“只有老天知道和韩菁菁本人知道。”
“镇上的传言是怎么说的?”
“有同情的,也有难听的,产婆死了,产婆家里的人很不冷静.一早就在花雕楼里讨论要向闻公子索赔多少银子,一副不会善罢甘休的态势。”
人死了能拿到一些安家费也是好的,不拿白不拿。
“闻冀东这点银两应该不会省。”
“他们狮子大开口,闻公子也不省?”
“多少钱?”
谷璐璐比出一只手指头。
“十两?”
“怎么可能?是一百两黄金,产婆的子女本来就都很不孝,平日挖了不少产婆的养老本,现下逮着机会不猛敲一番?”谷璐璐为产婆不值。
苗小绿想起昨日傍晚在闻天府里遇上的黑衣人,会不会和韩菁菁产下的畸胎有关?
“会吗?”她喃喃自语。
“小绿。”谷璐璐唤她。
她才回过神。
“想什么?我叫你叫了老半天你都没回应。”
“闻天府昨儿个傍晚潜入一名黑衣人,我怀疑他和这件畸胎案可能有关。”
“会有什么关联?顶多是巧合,无巧不成书嘛!小小厨娘会惹出什么大事来?”谷璐璐不以为然。
“也许韩菁菁惹的人是个大人物,知道她快临盆了,所以派人进闻天府。”
苗小绿宁愿相信有外力的介人才让事情演变至此。她实在不愿揣测人生狗这种悲剧真的发生在她眼前。
“韩菁菁在闻天府里一年,怎会没人发现她认识什么大人物?”
“一切真相等菁菁心情调适好,自可真相大白。”
一直待到晌午,用了午膳,苗小绿才打算回闻天府。
“知道什么内幕记得告诉我哦!”谷璐璐好奇地交代。
“不会漏了你的。”
☆☆☆
闻老夫人也因为看了死掉的畸胎而跟着生了一场病。
“府里是不是住了什么扫帚星?否则怎会接二连三出事,不是死亡就是大病?”卓毓见缝即插针,意有所指地道。
“你指谁?”
“苗小绿啊,说是你的福星,我看是衰星才是。”
卓毓兴致勃勃,心里盘算着如何把妹妹的情敌驱除,早日坐上闻府舅子之位。
“我虽不喜欢她,可这和她是不是衰星是两回事。”他不信邪佞之说。
“闻天府里的厨娘生下畸胎的事,传得整个天香镇沸沸扬扬的,你不积极处理对你个人的声誉很不好。”
“衙门里的仵作来看过了,产婆确是被吓死的。
也就是说韩菁菁生下的孩子恐怕真有问题,只是到底问题出在何处,我还查不出来。”他也很头痛。
“是啊,好好的一个人怎会生出畸胎?”
“她来我闻天府谋事时已身怀六甲。听说平日沉默寡言,什么话也不多说,尤其不说个人过去。”
“这么神秘?”卓毓被勾起了兴味。
“是啊,我娘也被这件事弄得整日心神不宁,日日担心府里再出什么事。”
都怪苗小绿常常对娘讲什么乡野传奇,又是狐仙,又是百花仙子的,娘的心绪才会不平静。
“不如由妙仙专心负责照顾老夫人,相信很快会康复。”
“娘好像和妙仙没话说。”
如今想来当然没话说,妙仙不像苗小绿,极尽怪力乱神之能事。
☆☆☆
同日下午,闻冀东找来卓妙仙,与她讨论看顾亲娘之事。
“老夫人就是爱听那些奇人异事,我听了冀东哥的话尽量少提那些没有根据的乡野传奇,不读也不说,可是老夫人好像不能谅解我的苦心。”卓妙仙淡淡的陈述,表情透着明显的委屈。
“你继续保持下去,我娘就是听了太多苗小绿姑侄的胡说八道,如今才会心神不宁。”他说。
“小绿姑娘真是奇怪,什么故事不好读,偏偏爱说那些妖仙传奇。”卓妙仙嘀咕道。
“苗小绿的言行已经影响到闻天府的平静,我会处理,如果她屡劝不听,我就只好请她走人了。”
卓妙仙心里有丝得意,为自己终能在闻冀东心里占有一席之地而雀跃。
另一方面,因为韩菁菁产下畸胎,所以府里的下人没人敢担负照顾她的任务,只好推给什么都不怕的苗小绿。
不言不语、不吃不喝三天之后,韩菁菁终于有了动静,开始喝下一些补品。
“这就对了,你要好好对待自己,别和身体过不去。”苗小绿劝说着。
她观察着韩菁菁,觉得她是个漂亮的女人,也是个似有满腹心事的女人。
同情弱者惯了的苗小绿,不由得一股淡淡的酸涩袭上心坎,她决定帮助这个可怜的女人。
她投以一个浅浅的微笑,鼓励道:“世上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事。”
韩菁菁征愣地盯着她。
她张口介绍自己:“你可能不是很认识我,我叫苗小绿,现在开始是你的朋友了,你有任何事都可以对我说,我保证不说出去。”
“小绿。”韩菁菁喃语。
苗小绿友善的点点头。
“孩子呢?”韩菁菁问道。
“他和你没有缘分,闻公子让人把他埋了。”
“埋了?”
“不要再想那个没有福气做你儿子的可怜孩子了,把身体照顾好才是当务之急。”
韩菁菁开始哭,哭得很凶,很沧桑。
“能哭也是好的。”苗小绿喃语。
韩菁菁就这样一连哭了两个时辰,苗小绿也陪着安慰了两个时辰,一个可怜的女人,头一回让苗小绿有一种不知该如何使力的感觉。
“我觉得我好痛苦啊——”
韩菁菁哭得肝肠寸断。
“苍天待我……真是不公平……我想喊冤……
却没有公堂,老天啊!我的心肝啊……”
☆☆☆
他不知道他能期待什么?
他没搞错吧?苗小绿脸带笑容的从下人房走出来。
“你笑什么?”他很自然的问。
“不笑难道要哭吗?”她没料到会在这里遇着他,不禁愣了一下。
“韩菁菁好些了吗?”他也有同情心的。
“大哭了一场。”
“她哭,而你笑?”他觉得很吊诡。
“没错,能哭出来就表示她已经在恢复了,如果你想亲自表达关怀,可以进去看看她。”
他摇头,“不方便。”
“为什么不方便?”
“男女授受不亲,我只要知道她好多了就够了,你不是很会说故事吗?发挥你的长处,怎么说都行。”
她好笑的看着他,“你一向反对我说故事的,怎么,如今我呵德何能,让你委此重任安慰一个伤心欲绝的女人?”
“那是两回事,而且故事分很多种,不是只有乡野传奇啊,别告诉我你才疏学浅,只懂得掰出神妖狐仙的故事。”
怎样他都不忘损贬她。
“你是不是很看不起我?”所以不肯娶她。
他耸耸肩,“我看你最好别知道。”
“闻冀东,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吗?”
“不想娶你也有错吗?”
“娶我真有这么难吗?”她深受打击。
天香镇里上门向她提亲的人不知凡几,她又不是没人要,为什么这个闻冀东如此看不起她?
“我会娶的女人只会是大家闺秀、名媛千金,不是你不好,而是我们不合适。”
“你可以先写好休书嘛,我不会赖着你的,拜堂之后,你就把我休了嘛!”她苦苦地哀求。
再拖下去,三个月期限一到,姑姑宁愿一死了之也不嫁胡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