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声再响,她没有时间考虑了,只好三步并作两步去开门。
是他,还有小玲。幸好小玲也来了,她的镇静功夫再不济,有小玲在场分散些注意力,总会好些。
他已经穿上T恤、及膝短裤,乌黑的湿发贴着脖子。
“嗨!”他对她微笑,又是那种足以令她手足无措的灿然笑容。“我从苗栗带回来一些土产,”他举高他手里提的大袋子,眼睛往袋里瞧:“有豆腐乳、福菜、紫苏梅、金桔酱、乌龙茶和绿茶。”
“还有这个。”站在他旁边的小玲举高她提的小袋子说。
“那是白鹤灵芝茶,比较适合老年人喝。”他说。“我想托你送给你朋友的妈妈,谢谢她这几天帮忙照顾小玲。”
“好。”晓晴接过小玲提的袋子。
“这一袋比较重,我帮你拿进去。”
“不用……”
他已经脱了鞋子往前走,她只好退后让他进屋。
屋里多了一个高大俊帅的男人,好像连空气都变得不一样。
她迅速扫描一下她的客厅。还好,她一向保持得相当整洁,只有沙发上一个她用十字绣缝的靠垫没摆好,兔子倒栽葱,头下脚上;还有她刚才丢在沙发上的皮包。
“请穿拖鞋。”她仅有的一双额外的拖鞋是为心萍准备的,他可能穿不下,而且是粉红色的。她提醒自己,下次购物时要买双男用拖鞋。
“不必,我在家里喜欢打赤脚,比较凉。”他说着把那一大袋东西放到沙发前的矮桌上。
她在心里嘀咕:有没有搞错?这是我家,又不是你家。不过嘴巴上她还是说:“你太客气了,实在没必要这样破费。”
“这些只是当地较有特色的名产,花不了多少钱。我本来想去三义买个木雕送给你,可惜没时间。”
他杵在那儿,好像还不想走。她倒希望他赶快走,可是不请他坐好像有失主人之道。
“请坐。”
“好,谢谢。”
她看到他真的坐下,不禁在心里叫苦,但愿自己别紧张兮兮地像个神经质的女人。
小玲径自坐下,抱起兔子靠垫:“这是吴姐姐自己做的耶!等我长大,我要吴姐姐教我做。吴姐姐还会倒立唷!阿伯,你会不会倒立?”
“不会。”
“你会不会煮饭?”
“不会。”
“你会不会做松饼?”小侄女继续盘问。
“不会。”作阿伯的不以为忤,反而笑容愈拉愈大。
“你会不会做布丁?”
“不会。”
他每说不会,晓晴就往沙发里缩一分,仿佛她会做这些事是罪恶。她不去看他,却觉得他的目光刺得她浑身发热。
“阿伯你好笨唷!人家吴姐姐统统都会。”
“小玲,”晓晴讪讪道:“很多阿伯会做的事情,我都不会呀!”
“真的吗?”小玲质疑。
“真的。你不是看到阿伯在电视上告诉我们好多和大自然相关的知识吗?那些我都不会。”
小玲似懂非懂的点头。
秦克宇含笑对晓晴说:“你不必维护我的形象,很多事情我真的都不会。”
他温柔的目光令她心弦悸动。
“阿伯只会泡面。”小玲说。
“答对了。”他轻揉小玲的头。“阿伯不在的时候,你有没有给吴姐姐和王奶奶找麻烦?”
“没有,我很乖。”小玲回答得理直气壮。
“她真的很乖。”晓晴作证道。“她偶尔吵着要做什么的时候,讲道理给她听,她懂了就不会吵。”她慈爱地看着小玲说。
“小玲,我给你带回来几样竹子做的玩具,在我的背包里,你一打开就看得到。你要不要去看看?”
“好。”小玲放下兔子靠垫,高兴地跑出去。
“吴小姐,我支开小玲,是想跟你谈谈往后小玲的托育问题。”秦克宇一本正经地说。
单独跟他面对面,晓晴忽然觉得空气里的氧气不够。
“我一直没办法联络上小玲的妈妈,我弟弟又出海去了,两个多月后才会回来。我本来以为小玲的妈妈很快就会来把她接走,可是已经将近一个礼拜,宛华好像没有回心转意的迹象。我想我必须及早安排,抱定必须照顾小玲三个月的打算,而不是拖过一天算一天,这样小玲在这段期间内身心才能安顿,而不是一个保姆换过一个保姆。”
晓晴点头同意他的话。“要一个四五岁的孩子频频换保姆,去适应每个大人不同的做法,实在是一件很残忍的事,那可能会影响她未来人格的发展。”
“所以,我想……”他灼亮的星眸绽放出温柔、哀求的眼波。“我记得你说过你服务的学校就要放暑假了,不知道你是不是方便在暑假期间……”
他嘴角一弯,在俊脸上漾出歉意的微笑,加上他柔软的语调,无疑地能令任何女孩为之心折。
“呃……说要请你当小玲的保姆实在太委屈你了,小玲对我说过,你待她比她的亲妈妈还要好。”
晓晴觉得自己仿佛陷入半昏迷状态中,当他在有意无意间如此的发散魅力时,她竟能说不。她低头看自己交握的十指,避开他的魔眼,才能清醒的讲话。
“我比小玲大一点的时候失去父母,由祖母抚养长大。对小玲,我想我是以一种同病相怜的心理来疼爱她。”
“喔,那我比你幸运一点,我爸爸在我高一的时候遇难,我妈妈三年前病逝。虽然我是长大了才失去妈妈,但我妈刚过世的那几个月里,我心理上还是有一种不知所措的茫然感。”
晓晴没有接腔,只是轻轻地点头,表示她能理解。
他继续说:“我必须工作,不能时时陪着小玲,所以我想请你帮我照顾小玲,帮她度过这段暂时被父母抛弃的难熬时光。”
晓晴才刚点头,小玲就跑进来,拿她的新玩具向吴姐姐献宝。
晓晴和秦克宇接下来的谈话,是在与小玲玩新玩具的空档中穿插进行的。两个大人相当有默契,不愿在孩子面前讲得太明白,但彼此都能了解对方的意思。
晓晴同意在学校放暑假期间照顾小玲,原则上小玲晚上还是回秦克宇家睡觉,除非他不在台北;而只要他在家,晓晴随时都可以把小玲交给他带,让她保有一点私人的时间。
晓晴不愿接受他要付给她的保姆费,但他相当坚持。
“你对小玲付出的爱心远超过金钱所能估价,我只是不想再让你赔上餐饮费。”
“那也不需要那么多。如果你觉得过意不去的话,我收一半好了。”
他挂上他迷人的招牌微笑摇头。“我如果找别的保姆得付得更多又不放心,你就别再跟我争了,就收下我讲的这个数字吧!如果你觉得过意不去的话,可以给小玲买几件衣服。”
她拗不过他的坚持,终于答应,心想小玲有几件衣服已经赚小了,她就拿那些钱帮小玲添购衣物吧。
她先跟秦克宇讲好,礼拜六暑假开始的第一天,她已经跟别人有约,那天下午不知道几点才会回来。他毫不考虑地说没问题,反正他们轮流带小玲,以彼此的方便为原则。小玲剥夺了她的一些私人时间,他深感抱歉,他不出外景的时候,她大可过她平常的生活,把小玲交给他带。
那天晚上,晓晴又辗转难眠。她已经无法漠视秦克宇对她的吸引力,尽管从无恋爱经验,她也明白她面对他时那些可笑的反应,已经几近单恋。
单恋是最可悲的,喜欢他又不敢让他知道,怕伤了自己的尊严。
其实说单恋也许太严重了,如果真的到了“恋”的程度,也只是一时的迷恋吧!
帅哥总是容易讨女人喜欢,她只是个寻常女人,岂戒得了男色?以前她之所以敬男人而远之,可能不只是因为受了祖母影响的心理因素,周遭所见的男人之中没有一个出色如泰克宇,应该也是主因吧!
当一个帅哥出现,又颇有涵养,她之前为男人设下的那些心理保全系统就全都不管用了,警钟敲了又敲、警铃响了又响,仍唤不回她失灵的理智。如果这是一个女人成长必经的过程,她希望它赶快结束,让她重拾心灵的平静和安宁。
但是,理智失灵也不全然是一桩坏事,至少她尝到了以前从来不曾经历过的一种微妙的甜蜜。在他望着她,对她微笑的当儿,她兴奋得芳心悸动,昏眩飘忽得简直魂不附体。以前她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些影迷、歌迷会疯狂地迷恋偶像;现在她了解了,秦克宇就如同她的偶像,她对他的迷恋虽然还不至于疯狂、病态,但已够她流冷汗了。
偶像总是像一阵旋风,刮刮风、扇动一下fans的情绪就走了;而他呢?等到他不需要她帮忙照顾小玲,他就不会再以温柔的眸光看着她,不会再用微笑来迷惑她了吧?
明知不能玩火,否则会烧伤,她却抽身不得。她一向乖巧的心,竟在这最不该叛逆的时候选择叛逆。
人生苦短,难得糊涂,就让她暂时糊涂吧!到了最后应该收心的时候,她会乖乖的、沉默的、不着痕迹的自食其果的。
有了这样放纵自己一时,不会放纵自己一世的觉悟,她才终于能沉入梦乡。但愿到了那时,她能灵台清明的舍得,抹得尽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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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拜六早上接近十一点的时候,晓晴正想婉转地对小玲下逐客令,以便换衣服准备去相亲,没想到心萍提前来访。
晓晴心里明白心萍明的说怕她自己一个人,其实是怕她找借口临阵逃脱不去相亲,因此特地来押她去。
对于今天的相亲,晓晴心里很矛盾。她一点都不想去相亲,不太在乎能不能携伴去参加同学会;但是,她又希望去相亲,多认识个听说还不错的男人,以转移自己对秦克宇过多的注意力。
心萍催晓晴去换衣服。晓晴本来想穿一套素色的裤装,可是被心萍否决,她要晓晴穿前些天她们一起去逛街时,心萍强力推荐晓晴买的两件式套衫苹果绿背心,半透明雪纺纱的苹果绿戎花色短袖外套,配上米色短裙,看起来青春、活泼又俏丽。
心萍并不因此而罢休,她还监督晓晴化妆,对晓晴化了个似有若无的妆很不满意,硬是亲自动手,加重了晓晴的眼影、腮红和口红。
晓晴趁心萍去上厕所的时候,赶快用化妆棉把她脸上的妆擦掉一些,听到小玲在旁边偷笑,她竖起食指按在唇上,笑着示意小玲别告诉王姐姐。
心萍从浴室出来,拎起皮包。“该走了,怕路上会塞车。唉,你又把妆擦掉了!”
“化得那么妖艳好奇怪,我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心萍眼睛上下打量晓晴。“好吧!你已经够美了,那个家伙如果没有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那他一定是个瞎子。”
晓晴微笑着一手拿皮包,一手伸向小玲。“小玲,我们要走了,你该回阿伯家了。”
“我不能去吗?”小玲嘟着嘴,把手交给晓晴牵。
“不能。”心萍抢着回答。“我已经跟你说过了。”
晓晴以微笑安抚小玲,轻捏一下小玲的手:“明天吴姐姐再带你去玩,好不好?你想去哪里玩都可以。”
“我要去动物园看无尾熊和企鹅。”小玲兴奋地说。
“好,我们明天去动物园。”晓晴伸出小指头和小玲打勾勾。
小玲愉悦地蹦跳着去按阿伯家的电铃。
晓晴锁好她的门,和心萍一起走向电梯;走经秦克宇的门时,他刚好打开门。既然已打了个照面,少不得得寒暄一下。
“要出去了?”
他微笑着直盯着她看,盯着她耳根发热。
“嗯。”每次他专注地看着她时,她都害怕自己会融化。
“吴姐姐要去相亲。”小玲说。
晓晴尴尬得真想化成一道轻烟消失。幸好心萍适时的出声,打破她的窘境。
“秦先生你好,我是王心萍,王奶奶的女儿。”
“喔,你好。”秦克宇和心萍握手。“请你帮我谢谢你妈妈前几天帮忙照顾小玲。”
“晓晴已经代替你谢过很多次了。喔,对了,谢谢你的灵芝茶,我妈妈很喜欢。”
“还好我买对了。”他说。
晓晴依然腼腆,不敢拿眼睛瞄他,只是和小玲挥挥手:“我们要走了,再见。”
“再见。吴姐姐,你要早一点回来唷!”
“好。”
“秦先生,你本人比电视上还帅呢!”心萍大方地说。“我们要赶时间,下次有机会再聊。Bye bye。”“Bye bye。”
转身前晓晴瞟了他一眼,觉得他嘴角挂的浅笑似乎有些牵强。
“阿伯,王姐姐说我不能跟吴姐姐去当电灯泡,电灯泡是什么意思?我又不是电灯泡……”
小玲的声音被关门声掩盖了住,晓晴心绪不宁地按开电梯。
一进电梯,心萍就兴奋地叫起来:“天哪!他简直是帅得令我起鸡皮疙瘩!我看过他的广告,本来就觉得他满帅的,没想到他本人更帅。”
晓晴默默不语。
“要帮你找的帅哥就在眼前,何必外求?”
晓晴嗔怪道:“你别打什么歪主意,他已有女朋友了。”她这么说才能封住心萍的嘴。
“真的吗?”心萍狐疑地挑眉。“那他女朋友怎么不帮他照顾小玲?”
“我不知道,可能是工作忙吧!”晓晴很少说谎,紧张得冒汗,希望心萍别再问了,否则她不知道要怎么编下去。
“可是……”心萍侧头想,“我觉得……”她眯眼看晓晴。“他看你的眼神和看我的眼神不一样。”“你多心了。”电梯的通风系统坏了吗?她怎么觉得好热,快热昏了。
“我愈回想愈觉得不是我多心,他看你的眼神怪怪的,”心萍审视着晓晴说:“你也怪怪的。”
电梯门开了,晓晴迫不及待地走出去。“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去相亲嘛!”
心萍赶上晓晴,和她并肩而行,侧头睇她。“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心虚?”
晓晴暗地心头一惊,同时努力表现出不心虚的神情。“我干吗要心虚?你想到哪里去了。”
“吴晓晴,我跟你相处五年了,你是不是怪怪的,我虽然不能具体的说出来,但感觉得出来。我仔细地回想,秦克宇第一眼看到你时,笑得好灿烂,帅呆了,害我看得目眩神迷,可是小玲一说你要去相亲,他的笑容就垮下来。”
“哪有那回事!”说是那么说,她却再次心头暗惊,真的有那回事吗?当时她只顾着害羞、只顾着尴尬,没有去多想;现在回想起来,小玲说她要去相亲后,他的确显得错愕,或许还有些不悦。“你太多心了!”她心虚地说,一惊再惊的心脏几乎要打哆嗦。
他不可能对她……不可能,当然不可能!她叫心萍别多心,她自己当然更不能多心。
“可惜不能把当时的情景倒带重看,否则我就能证实不是我多心。你们两个之间一定有点什么,只是你这个对感情毫无经验的菜鸟还没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