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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他们一起吃过饭回家后,晓晴把小玲交给秦克宇,便关回自己的公寓,不敢再恋栈与他相处的时光。她愈来愈肯定,他对她好,不只是因为她是小玲的保姆,他的笑容、他的目光,似乎一直在默默地对她传送情意。
在超市时、在餐厅时、在过马路时,他的手碰过她三次,当然不是故意的毛手毛脚,而是好意的、绅士的照顾她;但不习惯被男人碰到的她,在没有心理准备下被碰到,每次都神经质的问一下。
知道自己有些反应过度,她都会以歉意的目光看他,让他知道她并非当他是瘟神。可他回应的浅笑,那种莫测高深的笑容令她有点不安,让她觉得自己好像是一只兔子,虎视眈眈的猎人不急着追杀她,而是等她逃累了,必能手到擒来。
晚上,心萍的一通电话提醒晓晴,明天她得和林世豪约会。晓晴说她不想去,心萍对她晓以大义,毕竟已经答应了人家,不好爽约。因此晓晴还是承诺她会去赴约。
和一个她想不起长相的人约会,实在是一件很无聊、徒然浪费时间的事。晓晴决定明天要当面向林世豪致歉,请他另寻更适合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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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晓晴去遛狗时,顺便去中药店买仙值、乌梅、甘草,再去杂货店买冰糖,一回到家就开始煮酸梅汤。
秦克宇约她下午一点去他家教他做松饼。她按时赴约,带着酸梅汤和平底锅去。
已经跟晓晴学到一点经验的小玲俨然成了助教,指挥秦克宇打蛋、加鲜奶、搅拌松饼粉。
晓晴示范做了第一个松饼,很成功,秦克宇跟着做却焦了。
“秦先生,你不能按松饼盒上写的冒很多气泡才翻面,必须在冒一点气泡时就翻面。”
“喔,下一个我会改进。叫我克宇吧,叫秦先生显得很生疏。叫叫看。”
“呃……”她为难地吞咽口水。他们一人守着一个炉火、一个锅,站得很近,手肘撑开些就会碰到对方,她能保持心跳规律、呼吸正常就已经很不错了,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来拒绝他温柔的怂恿。“克宇。”即使是轻声的叫,她的脸恐怕已泛成绯红。
“你的气泡好像太多喽!”他警告。
“啊!”她急忙翻面。才一闪神,松饼就微焦了。
他轻声笑。“我们来比赛,看谁做的松饼漂亮。”
老师怎么可以输给学生呢?晓晴努力专心地做松饼。由于忘了买锅铲,两个人必须共用一把锅铲,手不免常碰到;刚开始她还有点介意,碰了几次后她就比较没戒心了。
小玲是他们两个的裁判,每做完一个她就评断谁做的漂亮。正做得高兴,门铃响了。
秦克宇刚做完一个,他关掉瓦斯去开门。小玲已经早一步跑出厨房。
晓晴帮他把松饼炉进盘子里,听到外面传来喧哗声。
“克宇,亲爱的!”好嗡的声音。
晓晴好奇地急迈两步去看,看到一个拥有一头挑染成红棕色大波浪长发的美女抱住秦克宇,在他的脸颊上亲个响吻。美女穿着性感的低胸贴身T恤和缀有流苏的牛仔热裤。
“该我了。”
说话的是一个头发剪得又短又薄,个子瘦高,戴着金框眼镜,穿着黑衣黑长裤,看起来很酷,有点像男人的女人。她推开长发美女,投入秦克宇的怀抱,也在他的另一边脸颊亲个响吻。
“死相,我也要!”
这次大声嚷的是一个男人,戴蓝框眼镜,长得有点胖。他结结实实地抱住秦克宇,嘴巴嘟起来,对着秦克宇的嘴,在距离约一寸的地方,亲个空吻、发出嗾声。
秦克宇周围那几个人全被这个男人搞笑版的演出逗笑。
焦味!
晓晴倒抽一口气,赶紧去关瓦斯,但已经来不及了。她的松饼焦得乌漆抹黑,连平底锅都黑了。“什么东西烧焦了?”外面有人问。
“松饼!”秦克宇回答,不到五秒他已大步迈进厨房,看到晓晴把焦黑的松饼铲进垃圾筒。
“怎么了?你烘松饼烘得睡着了?”他笑笑地问。
“不是,我……”晓晴尴尬得面红耳赤。
“喔——原来金屋藏娇,家里偷藏了一个女人!”那个高瘦得像男人的女人叫道。
她的话立即引来五、六个人聚拢来看晓晴。
晓晴更是尴尬得无以复加,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如果她能瞬间缩小一万倍,她一定会跳进排水洞里自杀。
“二姐,别乱说。”秦克宇站到晓晴左前方,流露出一股捍卫她的气势。“来,我给你们介绍,她是我的邻居吴晓晴,我侄女小玲的保姆。”
晓晴腼腆地点头,被十几只眼睛看得浑身不自在。
“晓晴,这位颇有分量的仁兄是我们的编导——苗达开,你可以叫他苗哥。他是高我一届的学长,念大学时我们同样是登山社与桥牌社的干部,因为臭味相投,成了莫逆之交。”苗哥就是刚才搞笑空吻秦克宇的那位。
“克宇常常说他因为交友不慎,被我拖去幕前牺牲色相。”苗哥长得福福泰泰的,加上笑容可掬,令人觉得和蔼可亲。
“这位是苗哥的二姐,也是我们‘野外搜奇’的执行制作。”秦克宇的手比向那位高瘦的女子。“我们都叫她二姐。”
“有时候想装年轻一点,都被你们叫老了。”苗二姐幽幽地说。
想来她应该三十出头了,但看起来只有二十七、八岁。
“这位是辛蒂。”秦克宇介绍长发美女。“辛蒂是她的艺名,因为她脸上那颗痣的位置,长得跟辛蒂克劳馥一模一样。”
长发美女撩一下她的头发,摆出明星模特儿的pose,再挑眉问晓晴:“你人在厨房,怎么会把松饼烧焦呢?克宇,你找这么粗心的保姆照顾小玲,我真替小玲的安全担心。”
晓晴错愕得瞠目结舌,下一瞬,她的眼眶突然湿了,她急忙低下头去,抿紧着唇,并命制止自己失态。
“辛蒂,不劳你担心。”秦克宇紧绷的声音显示着怒气。“晓晴把小玲照顾得很好,我百分之百放心。”
晓晴第一次听到他以这种冰冷的语气讲话,她感动得更想哭了,他毫不迟疑地为她讲话,而且完全信任她。“士为知己者死”,这句话她直到现在才真正了悟。难怪古代的英雄名士愿意为赏识者抛头颅洒热血。
辛蒂耸耸肩,“以后万一出了什么事,别说我没有警告你。”她说完就扭身走出去。
气氛凝重僵滞了几秒钟,直到苗达开打破沉默。
“这些松饼好像很好吃的样子,我可以尝尝看吗?”苗达开上前几步,垂涎的目光落在流理台上的一盘松饼。
“拿出去吃吧。”秦克宇把两盘松饼都递给他。
晓晴默默地拿了蜂蜜罐,想把蜂蜜倒进一个深盘里。
“这个我拿。”苗二姐说,“我拿出去再倒。”她接过蜂蜜和空盘。“这些嗜蜂蜜的家伙说不定会把整罐蜂蜜都吃光。”
原本挤在厨房口和甬道上的六个人至走了,厨房里只剩下秦克宇和晓晴两个人。
“对不起。”晓晴低声说。
“对不起什么?”
他轻声问,走到她面前很近的地方才停步,近得令她不安。
“我才应该跟你说对不起。”他以极其温柔的语调抚慰她。“别理会辛蒂,她是苗哥的堂妹,也是制作人的女儿,要不是看在苗哥的分上,我就把她撵出去。”
“别那样。”她拧眉看他,他们近得身体几乎碰着,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瞳仁是深棕色的。“她说得没错,的确是我太粗心……”
他的手指捂到她唇上,制止她说下去。“这世界除了小玲的父母之外,我只放心把小玲交给你。我知道你不只尽职地照顾她,你还出自内心的爱她。”
她不争气的眼睛又蓄水了,她值得他如此赏识、呵护吗?
“喔……”他低吟,按在她唇上的手轻抚她唇瓣。“要不是外面有那么多人……”
他柔情万千的目光和动作、话语,吓得她往后退,撞到流理台。
“我……你……”她的手紧按着流理台,仿佛如果不那么做,她即将被他的柔情淹没。“你出去招呼客人,我把剩下的松饼粉做完。我会小心不再烘焦。”
他轻吐一口气,放下他已碰不到她的手。“好,你慢慢来,不用急。”他深深地看她一眼才走出去。
晓晴命令自己要专心烘松饼。可是她的心抖个不停,连她的手都不时在颤抖。
要不是外面有那么多人,他会怎么样?
难道……真的吗?她简直不敢相信。
可是,即使清纯如她,也看得出他已经把对她的情意写在脸上,他的目光也道明了他未曾说出口的情话。
天哪!真的吗?不是她苦苦的在单恋,他也喜欢她!
她很想赶快逃回家,她急需一个安静的环境来想个清楚,外面此起彼落的话语声令她迷茫得更加混乱。
“克宇,坦白从宽,她是不是你女朋友?”
“你把她多久了?到什么阶段了?”
“还用说吗?已经登堂入室啦!哎哟!你这个主人很没礼貌唷!怎么可以打客人的头?”
“你嘴巴给我放干净一点,”秦克宇说。“不然我就把你丢出去。”
“喂!喂!这里有小孩子在,”苗二姐的声音。“你们这些做长辈的至少也该假正经一点吧!”
“小玲,来,你去过苗伯伯家,这里除了你阿伯之外,你跟苗伯伯最好,对不对?”苗达开问道。
“嗯。”小玲的声音小得令竖起耳朵的晓晴差点听不见。
“那你告诉苗伯伯,吴阿姨是不是你阿伯的女朋友?”
“是吴姐姐。”小玲说。
“哇哩咧,差了一辈,不伦之恋!哎哟!二姐,怎么连你也打我的头?”
“小赵,你不说话没人会当你是哑吧。”
“小玲,吴姐姐是不是阿伯的女朋友?”苗达开再问。
晓晴屏息倾听。
“我不知道耶!我想……嗯……不是啦!我妈妈都跟她男朋友抱来抱去、亲来亲去,阿伯和吴姐姐又没有亲亲抱抱。”
晓晴松了一口气,随即心跳加快,双颊发热。他刚才说:“要不是外面有那么多人……”要是外面没有人,他会怎么做?
“说不定是你没看到而已。”小赵的声音。
“够了!”秦克宇说。“到此为止,小孩不会说谎,你们该满意了吧?”
“我倒觉得……”苗二姐缓缓地说。“可以请吴小姐来上我们的节目。”
“好主意!”苗达开叫道。“她的脸小又很娟秀,一定上镜头。我们正在愁找不到漂亮的新鲜面孔,今天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克宇,你真不够意思,也不早点跟我们推荐吴小姐。”
“我不赞成邀她上节目。”秦克宇讲得相当强硬。
“搞什么?”苗达开问。
晓晴也在心里问:为什么?因为他觉得她不够漂亮吗?
她当然一点也不想上电视出风头,可是听到他毫不考虑的拒绝,她的自尊心顿感受挫。
“她的个性不适合,她满害羞的。”秦克宇说。
“请她出来我们问问她嘛!”苗达开说。
“何必一定要今天问,我改天再私下问她。”
“那我们怎么知道你有没有问?秦克宇,我怎么觉得你今天像只母鸡,一提到吴小姐,你就十分敏感地护着她。”苗达开说。
“她满二十岁了吧!”苗二姐说。“她有权利自己决定要不要上我们的节目。我进去问她。”
“不。”秦克宇说。“刚才辛蒂已经吓过她一次了,我不希望你们你一言我一语的逼她答应。我先进去问她,探探她的意思,给她一点心理准备,你们再问她。”
“我看问了也是白问。”沉静了许久的辛蒂发言嘲讽:“她如果想去,心疼她的人不见得会给她去。而她如果真的去出外景,走上几个钟头,碰一只蜥蜴或小蛇,恐怕一路上会哭得稀里哗啦,泪流成河。”
顷刻间,晓晴的心里百转千回。她当然不想上电视,她一向无欲无求,只希望能够平静地过日子,完全不想出名露脸;可是辛蒂把她看得那么扁,令她难得冲动地想表现给他们看,让他们知道她不是个那么娇弱无能的人。
去或不去,好难决定。
“晓晴。”秦克宇两手插在卡其色休闲长裤口袋里,慢慢接近她。
“嗯?”她佯装不知情,从冰箱里拿出半个西瓜来,放在崭新的砧板上。
“我来。”
他拿起昨天她才为他选购的菜刀,看着半个大西瓜,好像不知道要从哪里下刀。
“还是我来吧。”晓晴接过菜刀,挺利落地将那半个西瓜剖成两半,再切成一片一片。
秦克宇站在旁边看她切,把双手插回裤子口袋里。“他们想问你愿不愿意上‘野外搜奇’。你如果看过我们的节目的话,大概知道苗哥和苗二姐每次都会找刚出道、知名度不高的萤幕新鲜人来跟我搭配。”
她点点头。“我又不是艺人。”
“是不是艺人无所谓,我们的节目做了两年多,找过上百个女孩子来客串,其中有一半是还没踏进演艺圈,在模特儿训练班或歌唱训练班受训,希望成名的学生。”
“我不想成名。”
“没人要你成名,只是节目需要新面孔。这是我们这个节目的卖点之一。”
“我会紧张,在摄影机前我可能结巴得连一句话都讲不全。”
他微笑。“我一开始主持节目的时候也差不多那样。第一集时苗哥要我当作摄影机不存在;第二集时苗哥一直站在摄影机旁引我跟他讲话;直到拍摄第三集,我才开始能比较轻松地站在摄影机前讲话。”
“你希望我去吗?”晓晴问。
他抿一下嘴,双手自裤袋里抽出来在胸前交叉。“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很多女孩听到有这样的机会都欣喜若狂,但你没有一点兴奋的样子。”
她把切好的西瓜一片片放在砧板上排好,秦克宇家没有托盘,也没有大盘子,只有用砧板充当盘子。
“大概是因为我会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吧!我一向不爱出风头。”
“我觉得趁还年轻的时候能多增加一些经历总是好的,但那也要看你能不能受得了那种炎热的天气,在山中步行几个小时,而且可能持续两、三天。”
“你别故意吓人家好不好?”苗达开的声音插了进来。“啊!西瓜!太好了!”他直直走到西瓜前。“这个要拿出去给大家吃吗?来,我来端。吴小姐,辛苦你了,一起来吃嘛!来!来!”他端着立着西瓜片的砧板往客厅走,一边嚷嚷道:“吃西瓜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