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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活下去 page 32 作者:梁凤仪

  “嗯,那就让他慢慢考虑吧!”

  “我就是这么想。”

  然后两个人都笑了。

  再没有话值得说下去了。

  于是贝欣说:“要睡了吗?”

  叶帆答:“好建议。”

  都各自睡到床上去,可是,都一样的辗转反侧,睡不牢。

  这还好,叶帆和贝欣都有经验,早早睡着了,明早醒来,清醒地躺在床上知道要爬起来继续奋斗的那一刻,其实更难受。

  宁愿睡得朦朦胧胧的,站到地上去,再走到人前时,才清醒过来,继续干活,会舒服得多。

  高骏和贝欣的婚礼,是城内的热门话题。

  婚礼的场面不是浩大,而是矜贵。

  几乎只有城内的顶级富豪,而又与高家、贝家有超过二十年的交情的,才会收到帖子。

  最奇怪的是那些章翠屏都早忘了的老朋友,在章家树倒猢狲散时,一个都不曾出现的豪门富户中人,都逐一出现,通过各式渠道,让章翠屏知道,他们应该是有资格被邀请之列。

  “奶奶,请柬发给他们吗?”

  “为什么不?免费上演好戏,看齐红脸白脸,煞是热闹,我老了,爱热闹。”

  贝欣没有多说话,她体恤章翠屏的心。

  几十年前,她曾有过的架势跑回来了,正如她说:“当年章家把我嫁出去,那种风光比起如今,有过之而无不及。人生几十年,风水轮流转,我倒有福赶上这场热闹了。”

  那间举行婚礼的会所特别为当晚的全城官盖云集,加强守卫及加买保险。

  城内的影画杂志及报刊也真不少,都被谢绝采访这场逢重矜贵的婚宴。

  最后不知谁个负责应付传媒的高氏高级职员向高骏献计,说:“独家采访,独家照片,价高者得,全部捐给公益金去,顺便做做宣传。”

  高骏没有反对,他心上着眼的不在于这种小事,就由得手下喜欢怎么摆布都好。

  从今之后,他的筹码大了,可以计划如何进一步地在商界政界拓展他的版图,实现他的野心。

  婚礼假城内最高贵的会所,整座包起来举行。

  一切的安排由高家交给公关公司主理,新郎是漫不经心,一掷万金,为求气派。

  新娘子呢,心静如水,任由摆布。

  贝欣没有兴奋,亦无悲哀,她只知道要落力地演好这场戏。

  身上的一袭由圣罗兰特为她设计的,简单之极的乳白色长及脚踝的套装,高贵大方。头上没有婚纱,却戴了顶小小的,有半截网型面纱罩在眼前的小帽。

  贝欣戴着的首饰只有两件。

  章翠屏送的一只八卡全美足色方钻戒指,是用最流行的铁芬尼镶法,即是方钻两旁镶了两颗三角钻石。

  章翠屏代表伍玉荷,也就是代表戴家买给贝欣的另一颗心钻,发放着清水般泛蓝光泽,六卡,九九色、无瑕疵,用一条很幼细的白金碎钻颈链,戴在颈项上。那条白金碎钻颈链是远道来贺的表兄伍泽晖送赠贝欣的。显然,伍泽晖是很高兴表妹得到如此好的一个归宿。

  叶帆穿得很轻盈,一身的淡黄,蒂的出品。是专责服装的城内服装师为她订购的。

  章翠屏很保守,一件墨绿色的真丝暗花旗袍,镶起了枣红色的绦边,戴上了一条通体碧绿的翡翠佛珠型的颈链。

  在一个布置得辉煌清雅兼而有之的礼堂内,这三个女性都各有夺目之处。

  嘉宾鱼贯进场,主人先以酒会形式招待,再行入席。

  新郎与新娘都主动地穿梭于宾客之间,谈笑甚欢。

  贝家移交产业的这个过渡期,贝欣通过高骏的安排,开始与城内的商界人士熟谙,并且同时投入在高氏企业之内。

  贝欣并不愿意插手管理贝刚营运着的其他生意,她只对香烟分销生意有兴趣,其实她因股权的转移,顺理成章地坐在贝氏董事局内成为副主席,已经能起监管作用,并不需要参与日常业务,只是她在发展高家那地产与百货业相结合的业务之同时,对香烟业有特别感情。

  为此,很多到贺他们婚礼的嘉宾,因着生意接触,是早已与贝欣熟谙,不觉娓娓而谈。

  在热闹的人头攒动之中,贝欣忽然望到远处有一个似曾相识的脸孔。

  这个脸孔,她应该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可是,贝欣摇摇头,她认为必是自己眼花缭乱,顿生幻觉。

  不可能在此时此刻此地出现。

  对,再抬头望过去时,就不见人影了。

  贝欣吁一口气,因为她今天结婚了,才令她生了见到他的幻觉。于是贝欣再聚精会神听银行家曾仲贤对大陆地产近年发展的分析。

  说着说着,又加进了行政立法局的两局议员林亦隆,人们的兴趣又带到中英对香港主权回归问题的处理上了。

  这是极热门,亦是极多人关注的话题,都太有切身的关系在,气氛一时间紧张起来,连新娘子在内,都几乎忘了这是个婚宴。

  林亦隆对中国宣布收回香港主权和提出一国两制发表意见说:“一国两制这构思怎会行得通?我看未到九七年,香港的人才就会外流得差不多了,这真是隐忧。香港之所以有今日,无可否认英国统治有功。”

  第四部分

  第9节  另人生厌

  贝欣禁不住说:“一国两制是中国的承诺,公开对国际人士说要推行的制度,不可能没有诚意。毕竟,中国现今是大国,也不是处在事事求人的时代,中国的市场正日渐引起外资注重,正是用得着人才之际,我看人才只会流入香港,再流入大陆才又对。”

  那林亦隆正想反驳,贝欣微微一笑,道:“你们谈,我失陪了。”

  免得在这么一个场合失态。但同时贝欣很自然地讨厌起那些把自己看成英国人的中国人。

  他们的嘴脸比殖民地上的外国人更令人生厌。

  才回过头来,她的幻觉又生出来了。

  今次摔一摔头,闭一闭眼睛,再张开来,仍不能把幻觉消灭。

  就因为他曾在她第一次成婚之时,赶来送她,有了永远的阴影了,贝欣今晚又见到了他。

  真好笑,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一个巧合?

  可是,那的确是瞪圆了眼睛,一脸的尴尬、惶恐、惊骇,甚而狼狈,千真万确地自远而至。

  “贝欣!”还是叶帆带着他。

  叶帆欢天喜地地排众而上,对贝欣说:“你看谁来了,他就是小程,他赶来了。”

  叶帆的喜悦是禁不住的。

  她原以为自己在做梦,刚才她在会所的休息房间,接听了电话,对方说:“小帆吗?我是小程,我来了。”

  “嗯,你来了?”叶帆不知如何反应:“你在哪儿?”

  “我在香港,我来了。摇电话到你家,佣人说你在此。”

  “是的。”

  “我能这就来见你吗?顺便向你继母道贺。”

  叶帆躲在休息室内细细喘气,很久没有亮相人前,她叫自己快快镇静下来,才好见小程。

  临走前,小程对她说过什么,她完全记得清楚。

  他来了,就证明他有信心忘记过往,对将来作出承诺了。

  否则,小程不会来。

  叶帆几乎是欢呼着迎接小程进来,先拉着他去找章翠屏,然后,再扯着他来见贝欣。

  “贝欣,你听见我说什么吗?”

  贝欣看呆了这个眼前的小程,喃喃地问:“为什么姓程?”

  对方答:“崔昌平设法把我从大陆申请出来,认了个华侨做义父,跟了他姓,手续容易办些,他姓程。”

  然后三个人都呆住了。

  贝欣与高骏只到日本度了一个星期的蜜月,就回来各自投入工作。

  香港在中国宣布了会于九七年恢复行使主权之后,市场一直沉静,走资行动屡见不鲜,大商贾在这个瞬息万变、人心还未稳定的时期,得闲不出门,以免出了大事,没有人为机构拿大主意。

  贝欣固然是为了这个原因,要尽快地与高骏赶回大本营来,更为了她一直惦念着叶帆。

  世间上最不公平的事已然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在那个她可以接受文子洋的时候,她曾殷殷期盼他赶快出现,偏他却音讯全无。

  到她决定再出卖一次婚姻时,文子洋就来了。

  一切都是命定的,她可以忍受,她可以不埋怨。

  受过一次痛不欲生的刺激,嫁给叶启成之后,贝欣已心如止水,将她的生命价值观定位在履行责任,终此一生的基础之上,不对个人情爱上的享受算在期望与努力之内。

  为此,上天的戏弄,她可以在震惊之后,一笑置之。

  对文子洋的怀念与相思,是永恒而毋须复活的。

  可是,上天对付她还不够吗?还要对付叶帆。她知道叶帆脆弱的心灵,天真的个性,承接不起这种感情上的屈辱。

  贝欣会认为这种爱不得其所是苦雨凄风,于是坦然款尝。

  但叶帆一定视这种感情上的委屈是滔天巨浪,翻过来覆过去,让她透不过气来。

  如果那个文子洋心目中的人不是贝欣,而是别人,彼此都会好过一点。

  这一点心理上的化学作用不是良性而是恶性的。

  贝欣不是不难过,不恐惧的。

  她回港之后,叶帆不在家。

  “到哪儿去了?”贝欣问祖母。

  章翠屏答:“这个星期,她每天都外出,晚上才回来,像很忙的样子。”

  “知道她到哪儿去吗?”

  “她没有说。”

  “奶奶,小帆的情绪怎么样?”

  章翠屏想了一想:“没有怎么样呀,每天都是高高兴兴的,非常的活泼,跟我有说有笑。”

  贝欣没有回答,她不知叶帆的这种表现是正常还是反常。

  “欣儿,小帆发生了什么事了?”

  “没有,没有。”贝欣道:“我只是看看她准备投入工作没有,她是打算留在香港还是要回美国?”

  “小帆不是说好了要留港吗?回美国去干什么呢,一点发展都没有。”

  贝欣没有解释她为什么有这份担忧。

  她是极希望叶帆能留港发展。但经过了那个叫小程的出现,一切情况可以是完全不同的。

  这晚,叶帆很晚才回家来。

  一回来,就回房里去。

  贝欣在偏厅听到声音,就立即去敲她的门,问:“小帆,我是贝欣,能让我进来吗?”

  “可以,请等一等。”

  叶帆不一会就把房门开启,道:“请进来。”

  贝欣看到睡房很齐整,一点异样的痕迹也没有。

  “这个星期你玩得开心吗?”叶帆问。

  贝欣不晓得答,想了一想:“日本的东西很贵。”

  “这对你不是问题吧?”

  叶帆回答这句话时很轻松,这反而现了一点骨刺。

  贝欣意识到文子洋的出现,的确在她和叶帆之间生了催化作用。

  她们之间的关系与情谊,开始跟以前不一样了。

  爱情不是粉笔字,错了可以用布一抹就干干净净。

  爱情也不是生意,生意不成仁义在。爱情有了波折,关系要再像旧时模样,是几乎不可能的事了。

  贝欣沉着气,希望把彼此的气氛弄好一点,于是说:“我买了一套珍珠首饰给你。”

  贝欣从口袋里掏出了首饰盒,递给叶帆,并说:“希望你喜欢。”

  叶帆把首饰盒打开,道:“好漂亮,好名贵,嗯,谢谢你!”

  叶帆笑着主动地把贝欣抱了一抱。

  一切不是像旧时模样吗?

  不,不一样了。

  全部的举动神态都蒙上一层薄薄的面纱似,看不到原来的眉目。

  贝欣的心慢慢地正往下沉。

  “小帆,你不喜欢这套首饰?”她在力挽狂澜于既倒。

  “不,不是不喜欢。你觉得我反应有点冷淡,是不是?我是在想以我这个年纪和身分,似乎不需要戴首饰,年轻少女戴首饰不合宜,有青春就好,这跟少妇不一样。”

  “是的。”贝欣只能同意这个观点。

  “所以,我很心领。我实在觉得你用这套珠饰,比我更合适了。”

  叶帆双手把首饰送回给贝欣。

  贝欣接过了,心里的难受像被恶虫一口一口地咬着。

  “其实,”叶帆说:“香港什么东西都有,又便宜又好,你就别忙着给什么人买礼物,应该好好地享受蜜月。”

  “你打算留在香港,是吗?”贝欣抓了这个机会,问了一个她认为最关键性的问题:“我的意思是你会在香港开始工作?”

  “是的,你不是一直告诉我,年轻人在香港发展的种种好处吗?”

  “是的。”

  贝欣吁了一口气,到底最重要的一件事没有受到坏影响。

  贝欣实在怕叶帆会负气地回美国去,以后彼此的关系就不容易调整过来了,而且,为此而扼杀了叶帆发展的机会,很不忍心。

  念头一过,情况就发生突变。

  叶帆说:“香港真是一个机会之城,在美国,我们毕业的一群学生个个诚惶诚恐,怕找不到事做。这儿,翻阅一张西报,招聘栏广告比新闻多不知多少倍。去求职时,一下子就有几司公司向我提供职位,各有所长,任君选择。”

  贝欣很自然问:“你去找过工作吗?”

  叶帆兴奋地说:“对呀!不但找过,而且找到了。我其实很担心他们会嫌弃我,可是他们没有呀!”

  “小帆,我打算你来当我的助手呢!”贝欣急道。

  “我知道,可是,这样子不好。”

  “为什么不好?外头能照顾你吗?他们给你多少薪金,给你什么职位?”

  “他们给我的照顾很一般,可能很苛刻,但我希望像一般人那么成长,只靠我自己。古人不是有易子而教,意义是一样的,不是吗?”

  贝欣问:“你决定了?”

  “是的。”

  “你连跟我商量也没有就决定!”

  “对不起,我以为我可以有权利独立,且不要给你添麻烦。”

  “小帆,坦白跟我说,是不是为了他?”

  “什么?”叶帆笑:“你说什么话,我不明白。”

  “你怎么会不明白?就是因为你发现了文子洋跟我的关系,于是你连我都不高兴了。”

  “贝欣,你镇静点,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回港之前,已经知道小程,就是文子洋已心有所属,那个女人是你还是别人,影响都一样。你别把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肩上硬放,没有这个必要。”

  “那么,为什么要另寻出路?”

  “这是两回事。”

  “根本就是一回事,你只是不肯承认。”

  “很好,随你怎么想吧,我没有法子令你相信。我只能坚持自己的想法和决定,为自己的前途着想,我会很努力工作。”

  “很努力地在外头工作,为了证明没有了我的庇荫和帮助,你仍生活得很好,是不是?”

  “贝欣,希望你的意思不是要求我永远躲在你的照顾范围之内,身体上,我已经是个残缺的人,需要有人照顾我。我希望除此之外,不必再连累什么人,也太急于要在自己的能力之内获得成绩。你明白吗?”

  贝欣不知如何回应,终于带点气馁道:“小帆,文子洋他……”

  “希望你以后不要把他跟我们之间的相处拉在一起。我跟他是朋友,你跟他是旧情人,我跟你是另一种关系,不必互相混淆。好了,我走了一天的路,干了一天的工,很累了,你也回房去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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