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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换你心 page 7 作者:梁凤仪

  无论如何,今日确令董植康不快,器量宽宏的人才不会怀仇记怨,却不见得董植康是腹内可划船的将相之材。

  丁逊君的忧虑,反突然加添了汤明轩的英雄感,他还是笑:“最高刑罚是什么?”

  “请君另谋高就!”

  “我俩不见得会走投无路!”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听得丁逊君面红耳赤。一种天涯亡命,双宿双栖的浪漫和悲壮,深感芳心,卜卜乱跳,以至热血沸腾。

  多年独力支撑场面,谁不人疲马倦?谁不想有人携手同行,互相照应?然,除了亲人,哪儿去寻个同富贵、共患难的伙伴?亲人之中,父母尚存,也属老弱残兵,有商有量共御外侮者除非是夫妻档!

  怎能怪经年苦战的丁逊君忍不住有此遐思假想?

  汤明轩虽未能尽猜眼前玉人的心中事。然,看着这位平日能征惯战的女同事,如今竟也显得一脸沉静无依,心里不期然地牵动一下。原来英风飒飒与楚楚可人都一般吸引,各有千秋!唯其二者能集于一身,更觉不可多得。

  汤明轩一时忘了形,肆无忌惮地望住丁逊君,也不做声。

  那几秒钟的静默,立即营造成一股明显的尴尬气氛。

  丁逊君只好赶忙接话题:“年纪不轻了,不大有雄心壮志另闯天下,故而,工也打得怯懦多了!”

  要是在三十岁以前,丁逊君在早餐例会上,只怕己拍案而起,管什么太子爷?

  “你怎么能算老?”汤明轩此言是真心诚意,他比丁逊君年长十年有多。

  “男女有别!”

  “不至于距离如此远吧?”

  “专业人材又更胜一筹!你从益丰走出去,大不了开业,堂堂皇皇的一间律师楼,依然风光!”

  丁逊君忍不住轻叹一声。

  “你不像是个缺乏自信的人!”汤明轩奇怪。

  的确,行内人谁不知道丁逊君在工作上永远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功夫,她对自己没有信心的话,谁有?

  “有瓦遮头,再辛苦亦不致于风餐露宿。一把年纪,蓦然发觉无立锥之地,忙不迭地四出挂单,那份惶恐,不是不惊心的。”

  丁逊君此言是非常诚恳的。

  所谓一把年纪,并非指实际岁数,而是指出道后,在江湖上行走的岁月。辛苦经营多年,才累积至今日的名望,一旦丢了工,等于没有了目前的身分与地位,还要逐家逐户去叩大机构的门,沿门托钵似的,求人收买自己技艺,心头怎不急,难以言宣。

  第17节

  谁个集团没有皇亲国戚?中国几千年文化,历史上的贤君,再纳谏、再宽宏大量、再礼贤下士,皇位与权杖依然传给嫡亲骨肉!

  打洋鬼子的工?哈哈!以为西方文明民主感染下,外资机构会真讲人权、讲实力?未免天真得似乎幼稚了!中国人甩不掉传子授孙的思想,外国人何尝能根治种族歧视的劣根性?

  把英语说成牛津口音也不管用,脸孔一黄,矮了半截!

  香港若不是要回归中国,英政府肯把部门首长华人化?坊间有识之士,有个似是而非的议论说:政府内重要的部门首长,仍轮不到黄脸孔的人扶正。所谓重要的意思,是指政治而非治安!

  最简单的莫如律政处与高等法院之别,前者决定哪些案件可以检举,哪些案件不可以;后者是处理法庭对质的公正问题。正所谓米已成炊,还怕你不秉公办理?聪明的洋鬼子,累积几百年殖民地经验,掩眼法从来都一流。

  市民一直认定自己活在一个法律之前人人平等的社会,于是怀着感恩的心。人们的智力,未经苦难的刺激,因而仍未踏进现时代的启蒙期。香港人有否考虑到真正的公平,也指某些人应该绳之以法,某些案件根本小题大作。人被拉至法律面前才讲平等,已经迟了一步,且是现今,情况是在非常重政治因素大前提下,本可能是应该缚赴法庭者,轻轻放过。无须浪费纳税人金钱者,偏要穷追猛打!

  地球上再难找日不落国,于是有人坚持要垂死挣扎,风光大葬,仍然由自己人执掌律政处,是必然的!心水清的人有理由思疑打官司的威胁,是用来争权夺利最现成的手段!

  警务处当然早早交给华人,还用担心你们香港人不竭尽所能维持治安?万一有两军对峙,也不过是鹬蚌相争的局面!流黄种人的血总好过流白种人的血!

  丁逊君越想越急、越气。仿佛现今已是茫茫人海,人浮于事,自己孤零零,在海中心,始终上不了岸,甚至不知何处是岸。

  汤明轩答:“世界艰难,折损太多英气!太难为那些孤军作战的女士了!漫漫人生路,能有同道中人,会稍减惊惶,我很愿意为你打气!”

  话是说到关节儿上头了!

  丁逊君只能轻声答句:“多谢!”

  只怪自己一时感触,说多了话,惹来这种难为情的对白与场面,心里头真的不辨悲喜!

  汤明轩与丁逊君会如何发展下去?两人根本都未及细想,就有一连串的公事发生,好歹把他们联系在一起。

  是缘?是劫?不知道!反正缘也好,劫也好,注定有的话,必会发生旁的事,好给当事人一个成全!

  丁逊君这天的中午饭是吃得时间长了一点,走回办公室去,已经二时半。

  平日,秘书张家平,老早就已心急地等她回来,回一连串的电话。

  可是,今天例外。家平根本不在她的岗位上。

  丁逊君管自走回办公室,埋头苦干。

  好几次按对讲机,仍然没有人接听。

  家平显然仍未回来。

  丁逊君有点纳闷。这小秘书顶尽忠职守的,岂只从不迟到早退,除非遇上家平上夜校的日子,否则她必留在办公室,直至丁逊君下班为止。

  宾主二人的相处,早在逊君加入益丰之前,家平是跟着这位能干而爱护她的上司跳槽至益丰来的。

  没有一个行政人员不礼待自己的秘书,因为秘书宛如贴身侍卫,不但帮忙照应公事上头的需要,还要容纳自己的脾气,女上司尤然。一下子心情欠佳,对老板、对客户,固然仍要笑脸迎人,甚至对同事、对下属,都要客客气气,单单在秘书面前,可以松弛,甚至放心语无伦次!好的秘书,如影随形,忠心耿耿。

  一直以来,丁逊君跟张家平相处合作得天衣无缝。

  丁逊君完全不能相信家平是个好食懒非,敢把用膳时间用掉近两小时的人。她就算有急事要离开岗位,身体突感有不适而提早下班,也会给她一张便条!

  张家平竟不翼而飞!

  正犹豫之间,有人叩门。

  “请进来!”

  走进来的是双眼红肿得像两个大核桃似的张家平!

  “家平,什么事了?”

  丁逊君吓得自椅子上跳起来!

  家平只是哭,无法做声。

  “究竟什么事?”

  丁逊君有点慌了手脚。

  家平颤抖的手,把封信递给丁逊君。

  丁逊君拆开来看,好莫名其妙。

  那是封益丰人事部签发的,把张家平解雇的信!

  老天,发生什么事?

  一直呜咽着的家平,没法解释,甚而激动得无法回一句!

  丁逊君干脆让家平坐下来哭个够,她跑回办公桌旁,按动对讲机,接至人事部去,找该部的主管方坤玲。

  方坤玲是益丰的老臣子,跟在董劲一身边已二十多年,她芳龄若干,无人敢问,谁吃了豹子胆,竟要窥视这头雌老虎的死门,尽够你受的!

  谁不知方坤玲的老姑婆脾气名震江湖?

  “方姐吗?”丁逊君礼貌地打招呼,若论职级,逊君还在方坤玲之上,唯其如此,更应随众尊称她方姐。

  “我是丁逊君!张家平在我这儿,给我看了人事部签批的解雇信,不知道究竟什么事发生了?”

  对方传来冰冷的声音:“张家平没有跟你交代?”

  “这孩子还在哭!”

  “总算有羞耻之心!”听得出来,方坤玲说这句时,嗤之以鼻。

  丁逊君且沉住气,跟对方继续周旋下去:“方姐,家平究竟做错什么了?”

  “她触犯公司规矩!午膳时间在二时结束。二时十分,我走过你的办公室,还看到她捧住本小说看得出神!”

  “就是这样吗?”

  “足够开除她了!我上星期才发了通告,严厉执行基层部队的纪律,不可迟到,不能早退。公司每一分钟的直接与间接支出都要兼顾!张家平明知故犯,我无法不杀一儆百!”

  “方姐,我看你有收回成命的必要!”

  “为什么?”

  丁逊君心里想,因为你姓方的荒谬!

  可是,她仍然直毕毕地吞掉一口气,说:“因为我是她直属上司,我不同意!”

  “人事部的解雇信副本,就要送到你的办公室去!”

  “方姐,不是这个问题,如果人事部把整个业务推广部的一百几十人全部解雇,只给我一叠副本,我是否只能归入档案就算数呢?”

  “人事部会替你安排接应人手!”

  “这不成了独裁政治!”丁逊君忍无可忍。

  “丁小姐,请勿出言不逊!张家平犯了公司规矩!她入益丰就得守益丰的规矩,我们比韦氏那种中型机构严!”

  丁逊君把电话摔掉。这种人跟她再理论下去,简直有失身分!

  最后的那句话,完完全全地露了马脚。

  第18节

  当年,丁逊君赤手空拳入主益丰的业务发展,嫁妆只是一个得力的秘书。董劲一曾问她:“你有什么下属是可造之材,益丰无任欢迎!”

  丁逊君很爽快地答:“没有。我只把跟惯了我的小秘书带在一起,她比较知道我的习惯!”

  丁逊君不喜欢拉大队跳槽,韦氏企业待她不薄,人望高处而转工,合情合理。牵瓜拉藤的,令韦氏措手不及,何必?

  秘书职位毕竟比较私人,家平离开韦氏,连带新主管都可以任用新的秘书,予人方便,自己也方便!

  料不到一脚踏到益丰来,就令这人事部的方坤玲不高兴。原来上任的业务推广部主管秘书,叫周耀芬的,是个出名的小巴辣,神憎鬼厌,独独能把这姓方的婆娘巴结得妥妥贴贴!公司里头的小职员,都把方坤玲视作周耀芬的干妈,认真臭味相投,物以类聚!

  丁逊君御用张家平,弄得周耀芬变成无主孤魂。各部头头有哪个会愚蠢至自讨苦吃?把这周耀芬收到门下去,偶有失闪,她就告到人事部去,岂非引狼入室!况且,此干母女二人的一张嘴,无理也不饶人,有半分把握在手的话,更尖酸刻薄。秘书一席最能洞悉直系上司乾坤,无人愿意双手奉献此一宝座,终究落得个自取其辱!

  结果,周耀芬只得被安排到总务部,处理一些文书工作,她与她的干娘,都气炸了肺!

  追源究始,认定了是丁逊君的罪过。

  丁逊君不是不知道这重因果的。

  然,哪一朝没有秦桧?哪一个机构的人会尽是圣母玛利亚?

  丁逊君当然知道小人积怨的威力,她只深信实力取胜!兵来将挡。

  真没想到有人会小家子气到不放过这么不成理由的一次怪罪机会!

  怎能不叫逊君气愤?莫道法律不外人情!家平的勤奋,在部门内是出名的,她一天何只工作八小时,比起那种准时上班下班的姑娘们,年中她让益丰占的便宜还算少了?鸡毛蒜皮的一件事,分明是借题发挥!

  问题的症结还在不看僧面看佛面上头!

  有胆自作主张,连一个相议的电话都不摇至业务推广部来,分明地撕丁逊君的脸皮。

  江湖上,有涵养的人,永远被人对牢你的容量挑战,小人们就是老看人家的风度翩翩不顺眼!

  这期间,张家平的情绪慢慢平伏下来,不住地抽咽。

  “对不起!”家平呐呐地说。

  “慢慢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照说,是我不对的!”

  丁逊君很快慰,门下的人到底知道好丑,分清事理。最恨那些不管三七二十一,总之把责任推卸的人!

  人谁无过呢?逊君耐心地听。

  “我午饭时没有外出,管自读那本亦舒的新小说,太入迷了,根本忘了已经二时多一点。蓦地有人走来,把我手上的书抢过去,撕成两截!我吓得什么似!”

  “那人是方坤玲!”

  张家平点点头,脸色仍然惶恐。

  “她着我跟她到人事部去,把我训斥一顿,就塞给我这封解雇信!”

  “家平,你那本书呢?”

  “给她扔进废纸箱去了!”

  “把它拾回来!”

  家平愕然。

  “现在立即去,拾回来给我!”

  家平习惯凡事应命而行,也不敢再追问,就乖乖地快步走出去。

  不一会,把一本撕成两半的叫《紫微愿》的书带回来。

  丁逊君再郑重地嘱咐家平:“你摇个电话到法律部去,求见汤律师,把这过程全部告诉他!最紧要把这本书交到汤律师手上去!”

  家平仍有点惊惶失措。

  “家平,照我的说话办!汤律师会得照顾你。”

  家平如言,获得汤明轩的接见。

  汤律师很耐心地听完了整个故事,问了一句话:“这本书是你出钱买的吗?”

  家平点点头。

  “好。家平,既是私人物件,无人有权将它撕毁,侵犯私人财物是有罪的。你可以向劳工处申报,提出对方小姐的控诉。”

  家平吓一大跳,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丁小姐嘱我把过程告诉你,请求你主持公道!”

  “我不是在主持公道了吗?”

  “方小姐要解雇我,这不公平,但是,她撕掉我的书......”

  “更不公平了。法律观点上,侵犯别人私有财产是有罪的,不管那人是上司还是下属。反而是你在办公时间内看书,严格来说,人事部要执行规矩,也叫没法子的事!”

  汤明轩不好意思在小女孩面前直说,这已是人事斗争的把戏!

  “汤律师,我该怎样办了?”家平垂下头去,忽然,又抬起头来,很决断,很有担戴的样子,说:“无论如何,我不要连累丁小姐!”

  真真孩子气,入世未深。汤明轩笑:“放心!你不会连累她的!”

  汤明轩想,丁逊君聪明绝顶,方坤玲偏要在高手面前,耍这三脚猫的功夫,真是多余之至。

  “家平,你且回去继续工作,我替你向劳工处申报!”

  “汤律师,别把事情闹大了!”

  “闹不大的!你上司会得给你摆平!”

  张家平回去覆命时,已经差不多是下班时分。

  就为这么一件小事,去掉整整一个下午。时间素来是捉襟见肘,还有这些闲事闲气一大堆,不时发作,怎不叫丁逊君气炸了肺。

  第19节

  这边厢,汤明轩把方坤玲请到自己办公室来。

  这方坤玲年龄应该在四十五以上,身材干干瘦瘦,远穿暗色旗袍,两只臂膀,吊在袖子之外,甩甩荡荡。

  汤明轩心想,要是有人告诉他,这方小姐是白粉婆娘,也断不算是夸大之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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